第十五章 环佩空归月夜魂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这件事说来话长,更姓只为了避祸。你们都知道大牛他们死得奇怪,事实上这种奇怪的死亡方式,在我们的族书中早有记载……”福二爹坐了下来,定了定神,开始说这个很漫长的故事。
他毕竟年纪大了,说来有点罗嗦,但一点不减故事里的曲折诡异、迷雾重重,如果不是在村子里这么多天,也经历了那么多灵异的事,我只以为,它不过是个故事而已。
公元641年,族中出现第一例似乎从百米高处跌落而亡的人,但奇怪的是旁边并没有相应的高台。死者是个横行乡里的男子,而发生的时间很特别,是在当年的下元节。
之后连续三年,每年的同一天,都出现同样诡异的死亡,死者无一例外是青年男子。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奇怪的方式。庄中人人惊恐,庄主亲自到寺中求签,寺中主持见他虔诚,又素来良善,亲自代求得一签。签意说,不能再姓高,把高姓改为常姓或能一解。
从此,高老庄不再存在,多了一个常家村。
死亡的阴影果然退避了。
十年后的上元节,同样的事故又再发生,这时候老主持已然圆寂,新主持也给不出什么解决办法,村中的人无不惶惶。
好在第四年,也即657年,凶案突然中止。
凶案中止后,村中人却多病痛起来,特别是老人,体质都很差,过不去六十岁。请人卜算了一下,说是村中怨气太盛的缘故。
不久村里来了个癞头乞丐,教把高老庄三字石碑埋于地下,又教会了制作人皮灯王。虽然只是个辟邪的方法,但村民发现再制出的其它灯笼都异常艳丽,便作为一门手艺传了下来。
村民欲重金相谢,乞丐却长叹着走了,说这只是无奈中的办法,要彻底解决,还得等有缘人。
谁知这一等,便是千多年。
晚霞层层染开由浅而浓的红色,如漫天铺开极尽荼蘼的裙福。
我跟着师父走在村路上,我们都在出神。我看着那些白墙小房子边和树梢上挂的红灯笼,觉得极其血腥,像暗夜里蝙蝠的红眼睛。
下意识向师父靠了靠,他今日穿了件斗蓬,帽子很大,低了头,线条冷峻优美的面便隐在阴影里。突然觉得他某些习惯和我怪相似的,比如,不喜欢正面朝着太多的人,比如,总是无意识地尽量掩藏的自己面容。我小时候就有不知哪里来的怪癖,喜欢留长头发把自己弄得像剩下半边面的贞子。被老妈说得多了,才终于梳起两把高高的马尾,像斗牛的角。
而这个温润如玉的人,即使半掩了面,举手投足都像有仙鹤环飞,说起话来又字字凌厉,冰刃一样剖开团团乱麻,是个看起来很温暖事实上却很寒冷的人呢!少有的几次笑容像冰面上的阳光,触目的温和让人几乎忘却:那下面,是冰封三尺。
“你晚上继续和青石呆在一起好不好?”他突然侧头看着我眼睛,有点儿期待,“当然,你可以不同意。”
这简直就是在问:你去死一下好不好?
仙鹤变成乌鸦,掉下一些东西在头上,估计是乌鸦屎。
我才不要去干什么斩妖除魔的事,笑话!这是玩命!师父再帅也是个偶像,偶像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泡的。我怕死,我怕黑,我怕寒冷,我更加怕鬼,我不会为了博取偶像的好感而搭上自己的小命!
但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听到自己说道:“好!”
我什么时候也说得出这样坚决的声音?几乎没有半分的犹豫。
我却知道自己无从选择:我要知道真相!我要解决这件事!就算、就算要面对死亡。
——为了姐姐!我要她安全!我要她永远安全!
抬起头来呼吸空气。
第一次,看到师父的笑容漫漫浸到眼里去。那眉目弯起来的时候,多么好看!丹桂长在潮湿的枝头,花底天宽,遥遥如见山高水长。
后来,无意中知道,那是第一次,我开始获得他的认可。
后来,他解释说,西行不是远足旅游,随时要面对生死的考验,不敢面对死亡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取经!那怕是神佛安排,上天钦定!我们不要无用的人。
因为西行,已经不像当年玄奘那样……仅仅是取经了。
只是当时我们都没有料到,有那么一天,当我的灵魂浮在半空,看着他扣着常珠的尸身颤抖,看着他眼中的哀痛能把人淹没,他说:“我宁愿你从不曾出现,从不!”
“师父!”
“嗯?”
“你肯定那红衣女她会出现吗?”
“肯定!因为她在等一个人,而她认为这个人就是你。
“你只需要把她引出来,其它的……如空会处理。”

他伸手拂去我头上的桂花瓣,漫不经心地说:“这村子里的桂花树可真多!”
“我家附近的桂花也很多呢!”
“是吗……”
“是啊!大多数是白色的,一丛丛长在大块的叶子边,特别好看。”
“呵呵!那一定很香呢!”
“当然啦!”
……
因为地处偏僻,村中的食用品大部分都是自给自足,连瓜子也是自家种出来炒制的,它们个头特别的小,皮特别的糙厚而且粘仁,要完整地剥出一粒瓜仁非得下一番苦功不可。
我把青石板盖在偏院那井口上做桌子,放了那么一把红瓜子,盘腿坐在旁边,头顶着硕大的月亮,开始专心地边嗑边啄磨怎么用最高效最精简的方法把那瓜仁弄到胃里去。
这种零食其实不应该在此时此刻出现,它细细尖尖的卖相很使人联想到女吊涂了蔻丹的指甲儿。不但没有安定人心的作用还有恶劣气氛的效果。
所以我在心里又把师兄骂了一遍,给什么零食不好,就给了这个,这就算不设辟魔圈的补偿了。这回真的青石如钩人如饵,连房中也呆不安全,我干脆出来端坐井边晒月亮。
吊死鬼也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脖子长了点、脚跟不着地、少了个影子……没有什么了不起!师兄原话就是这样说的,但他又说,自己有点急事可能迟到,如果女吊出现了要想办法把她拖到丑时,在不死的前提下,少根胳膊什么的,只要不是头颅,他都能给我修补。
如果不是要在师父面前维持淑女风度,我差点就破口大骂,都不知道这猴子是不是和女吊一伙的,这临别赠言不像安慰,倒像恐吓。我的理解是,这东西就是热爱收集肢体,想起那晚环在脖子上的手,说不定她对人头还有特殊偏爱,超寒!又还要拖时间,怎么拖?难道要请鬼坐下来吃瓜子?
今晚老实穿了件超厚的高领衫,防止被非礼,又权作心理安慰。只是我不傻,我知道没用。
井口近三尺宽,青石不够长,只遮盖了井口三分一,未完全盖住的地方幽深难明。我真怕她学习贞子从井里华丽丽地爬行出现。
但有些事是怕什么来什么的!
当有一只手从井里搭到石碑上的时候,我终于知道《午夜凶铃》的编剧很有才,深度把握了怨魂喜欢爬井的心理。
我紧张地盯着那只手,它不动。我只好抖着手从头上摘下小钉耙,把那石板上的手指一只一只板开,她滑下去了,我松了一口气。她已经死过一次,这应该不算谋杀!
过了一会儿,井底红衣微动,那只手搭在井沿上。我咽了一口水,搬起石板往那边挪了挪,对准它严严的盖下去。
又可以看不见了。我继续嚼瓜子,虽然怎么嚼都毫无味道。
井中没有动静,我的鸡毛疙瘩一粒粒地成长着。
“郎君!你不想见到我吗?”有把声音弱弱地和风声纠缠,月色暗了几分,像有人泼了一盆红色的颜料在空气中,慢慢笼来血一样的暗红,颓败了的玫瑰的色调。
“不……不是呀!哦呵呵呵……这边风凉,你还是呆井里比较好。”
我紧盯着井口,钉耙已经变大,准备等一冒头就砸地鼠一样把她砸下去。
“可是……我已经出来了呀!”
出来了?!我猛然回头,不见,四周看看,还是不见,我差点哭起来了,鬼都喜欢玩人的吗?
“这么多年了……你始终是只猪啊……”
(和如空上辈子是亲戚么?怎么大家都的语气都一样?我知道我比较笨,但是不需要那么直接那么坦白啊!身为吊死鬼或猴子就可以无视别人的自尊吗?怒目!)
声音从空中来,我一抬头就看见葱白修长笔挺**两条,香艳得很,如果我是男的肯定流鼻血。突然悟了,怪不得这样红,裙福展开掩了半边的天空,我在人家的石榴裙底!
敌人在高处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我给你跳段舞吧!你不是最喜欢看我跳舞吗?你还说过我一步倾广厦、一舞动九城!”
“好啊好啊!是啊是啊!”我忙不哒地应,离丑时还远着,正怕没有办法拖延时间,这瞌睡碰着枕头了。又庆幸她出场脖子还算正常,看起来就像和阿峨一个模子印出来,强烈的熟悉而陌生的感觉,不致于太早把我吓傻过去。
她飘飘落于地上,宛如从月中下,敛裙折腰迎尘略一拜,然后手臂扬起,脚尖高踮,漂亮的头颅先来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这叫起手式。
鬼舞……
刚才谁说她脖子正常了?我一激动,把自己手指尖当瓜子嗑牙上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