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忽见不平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地方虽然很大,但完好的地方不多,许多人拥挤在一块,借着体温躲避那呼呼寒风。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挤在一起的,这些流民明显的分为各自的团体,中间界限明显,偶有越界的,马上被人踢一脚,缩回去。有许多力弱人少的,被挤在雪中,瑟瑟发抖。
正是最冷的时候,许多人醒着,不敢睡着,秦衿从他们中间走过,那些人看着他,麻木中藏着许多第一,眼睛不断瞄扫着自己的地盘。
“兄台。”一个沙哑的声音传过来。秦衿没有在意,这点风雪对他来说还构不成威胁,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躲避一下狼骑的锋芒,他刺杀了狼骑凉州最高统帅,万夫长阿图,此刻只怕凉州正倾全州之力在追查他,他的处境十分危险。
“兄台,到这来。”秦衿回过头,正望见墙角一个中年男子向他招手,想是叫他过去。
秦衿仔细看这男子,一身破旧的青色儒服,脚下一双草鞋,在寒风中冻得发青。身材高大,但十分消瘦,两颊几乎没有什么肉,青白青白的,头上花白的头发用一根竹筷挽上,几缕胡须显得格外萧索。
秦衿想拒绝他的好意,可是放眼望去,众人都挤在自己的圈子里面,若是自己一个人坐到雪中,未免太过显眼,思量一下,走到那男子旁边。
男子和善的一笑,用力的向旁边挤一挤,露出一个碗大的地方,让给秦衿。秦衿并不推让,径直坐到旁边。
“在下秦州许浊。”男子自我介绍道。
秦衿犹豫一阵,他的口音并不是塞外的,最好的办法其实是不说话,但看着那许浊灼灼的眼神,开口道:“在下秦二。”
许浊看看秦衿道:“秦兄弟是汉州人吧?出来都不容易啊!”
“爹爹。”一个柔弱的声音从男子身后传来,接着一个七八岁,颇为整齐标致的小女孩露出头来,睡眼朦胧的呼唤道。
许浊溺爱的摸摸小女孩的脑袋,对秦衿道:“这是小女青璧,小名璧儿。”那女孩眨眨黑亮的大眼睛,望着秦衿,道:“你是爹爹的朋友吗?”
秦衿看着这小女孩,不知道说什么好。许浊对秦衿笑笑,道:“老来得女,她娘死得早,放纵得不知道礼数了。”
秦衿听到这话,看着璧儿乖巧的样子,想到她母亲早逝,颇有些心酸疼爱,摇头淡然道:“没关系。”
秦衿眼睛向那小女孩呆的地方看去,却发现那里有一滩水迹。原来那顶上瓦片失掉很多,一些雪水顺着墙面流下来,沁到小青璧身后。秦衿仔细看去,果然,小女孩背上一片湿印,却是半句话也不说,只是拿身子挡住许浊的视线。许浊这个糊涂爹居然没有发现。秦衿眼中噙酸,世间人情最赤诚者莫过于此了吧。
“来,璧儿,到哥哥这来。”秦衿站起来,走出一步,将前面的雪扫干净,坐到地上,在原来的地方用身体挡住一个空**,示意璧儿躲进来。
“秦兄,这如何使得。”许浊赶紧阻止,璧儿也是连声摇头。
秦衿指指璧儿背后的水迹,道:“莫要冻着孩子,我粗学过几年功夫,这点风雪还抗得住。”
许浊道:“还是我来吧,秦兄坐到里面去。”说罢,站起来,要去替秦衿的位置。
秦衿摇头道:“先生的体子,自己也是知道的,你若是病倒,谁来照顾她。”说罢指指璧儿。
许浊听罢,表情一愣,良久,长叹一声,想要说什么,终究只吐出一声长叹。最终还是领了秦衿的好意。璧儿在父亲的允许下爬到秦衿的背后,小脑袋在秦衿的背上蹭了两蹭,找到一个舒服一点的地方,不一会,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许浊怜爱的看着这个孩子,将身子凑过来,挡住寒风。
长夜漫漫,许浊说起往事。原来这许浊本来是秦州的一个读书人家,祖上传下来倒是有些家财。不料遭人陷害,被地方官吞没了家财,逃亡他乡,妻子经不起颠簸,早早丧命,只余下父女二人相依为命。
“哎。”乱世之中,人命如狗,秦衿见得许多,唯有一声叹息。他能做什么呢?只是可怜了那小璧儿,但秦衿此刻自己也是性命难保,哪里顾得上他们。听许浊许浊讲完,天已经大亮,许多流民都出去乞食去了。
“哎。”许浊道:“秦兄可有去处?”流民的生活,一日不乞食,便要挨饿,许浊言下之意,是邀秦衿同行。
秦衿现在步步危机,跟这许浊一道难免拖累他们,便道:“我且去看看能否找到什么活计,却做打算。”
许浊了然,许多如秦衿这般身强力壮的人,都在大户人家找到差事,虽然没有什么银钱,但可以免去整日颠簸劳顿,也是美事。只是许浊自己,身子不怎么强壮不说,还拖着一个女儿,没有人家会收的。
“哦。”许浊道:“倒是比之这颠沛流离好上许多,我前日看那城南徐家招护院,秦兄有几分本事,不如去试试。”

秦衿道:“恩,多谢先生指点。”将口袋中的铜钱取出些,放到许浊手上,便离了城东。
瞥见巡城的士兵过去,秦衿立刻上前,卖了十几个硬馍,接着在不同的店中各自买了十几个,直到将身上的钱用尽,方才找来一块防水油布,将馍包成一大包,确保半月都还有粮食。
秦衿买好干粮,准备潜回城东,取了赤龙,便混出城去,一路上秦衿不断思量怎样在搜查严密的狼兵下混出柳城。
“嘿嘿,丫头片子,你爹都挺尸了你还倔。”巷子另一边,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传道秦衿的耳中。秦衿不由皱起眉头。紧接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声音传过来:“爹爹…爹爹…”
秦衿耳朵陡然竖起来,这个声音!秦衿拿出赤龙,飞跑两步,走到那边。果然,只见一个青衫中年人俯卧在地上,身下一滩暗红的血迹,不是许浊是谁!旁边,璧儿死死拉住许浊的衣角,不停呼唤,一个精壮汉子拉住璧儿的头发,要将她拖走。旁边,一个猥琐的年轻人领着十几个大汉在旁边嬉笑的看着这一幕。
“哎,”一个旁观的中年人叹道:“这飘香院年年做这等缺德之事,当真不怕报应啊!”这话好像被一个打手听见,那人狠狠瞪了中年人一眼,中年人顿时不敢说话。旁观的人也多少有些不忿,可是谁敢说出来。
秦衿了然,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这些青楼的打手四处物色那些资质好的女孩,或买卖或强抢,培养了就是一棵摇钱树。
小璧儿的哭喊声犹如杜鹃啼血,声声刺入秦衿的心中。“救,还是不救。”秦衿此刻心中也是犹豫,像柳城这种重镇,无论是官府还是军队,高手都不在少数,当街杀人,怕是难讨好去。但一闭上眼,小璧儿凄声的哭喊就在耳边。
“罢了。”秦衿轻声一叹,犹如一条游鱼挤进人丛。
拔刀,挥刀!
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那拉扯璧儿的汉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去见了阎王,脸上犹带着残忍的笑,和着一丝痛苦的表情,显得分外狰狞。秦衿面无表情,拉过小璧儿,将她的头塞到怀中,不让她看那血腥,轻声安慰道:“不怕,我是秦哥哥。”
一听到是秦衿,哭声更厉害,道:“秦哥哥,爹爹他…他…”
秦衿怜爱的拍着他的背,道:“我都知道了,都知道……”
“你是什么人,你可知道我们飘香院是刘爷的产业。”那年轻人和十几个打手被秦衿冲上来就杀人这一手给吓坏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但不敢上前,期望可以用名头吓住秦衿。
秦衿轻轻拍着小璧儿的背,轻声在他耳边道:“璧儿,闭上眼睛,将头藏进我怀里。”小璧儿听话的闭上眼睛,将头埋到秦衿腋窝。
秦衿额头,一丝红线一闪而逝。手上长刀泛起淡淡红光。五年来生死场上磨砺的杀气犹如实质一般涌到体外。
手起刀落。
秦衿乃是五品将军,放在武林中也是一流的高手,这几个寻常的护院打手怎么会是对手,一招之内,十几个打手皆是死在死在刀下。秦衿刀法经过战场磨练,完全没有江湖高手讲得那种杀人的艺术,所以死人皆是千奇百怪,或者开膛破肚,或者脑浆崩裂,死得不能再死。杀人不留手,这是战场上的铁律,秦衿与这些打手本无仇怨,但奈何仇已经结下,就是生死的事情,马虎不得。
“也算是除害吧!”秦衿自语道,手中长刀饱饮鲜血,愈加赤红,向仅余的一人走去。
余下的那个猥琐的年轻人哪里见过这种凶神,一言不发,拔刀就杀人,早已吓得没有一丝力气了,摊在地上,胯间黄白之物横流。
“刘爷是谁?”秦衿丝毫不恶那腥臭的气味,问道。
“乃是柳城尉,千夫长,刘意大人,你放过我,我可待你求情,饶你死罪。”年轻人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向秦衿哀求。
“千夫长刘意?”秦衿低吟道:“倒是有故人啊。”手中长刀如虹,点破猥琐年轻人的喉咙。年轻人发出喉咙中发出几声噗嗤声,顷刻断气。
“杀人者人恒杀之……”秦衿叹道:“我何尝不是杀人者呢?”
周围的人早在秦衿杀人之时就一哄而散了,秦衿轻叹一声,挑起一块布,压住许浊的脸,道:“许兄,你我萍水相逢,今后璧儿自有我照料,你去好。”
走出巷子,轻轻拍拍怀中的女孩,见她一直乖巧的闭着眼,怜惜道:“璧儿,可以睁开眼了。”
“秦哥哥,我爹爹呢?”璧儿泪眼婆娑道。
“他……”秦衿看着璧儿的眼睛道:“你爹爹和你娘团聚去了。”
耳边传来小璧儿呜呜的抽泣声……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