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面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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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空气里静谧地流转着一种异样的感觉,我收了神,鼻端隐约嗅到一股香气,淡淡的,似乎是檀香味……猛回头,我惊出一身冷汗,拼命压下喉间的尖叫,忙用膝盖蹭动着转身,磕头叩拜:"贱妾……拜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我战战兢兢地从席上爬起来,倒不是真就那么惧怕他,只是他这么悄没声息的出场方式,着实将我吓得不轻。我还没从惊悸中缓过劲来,站起时只觉得手足无力,掌心里黏黏地腻着汗水。刘玄并不曾让亲信跟随,身侧连个伺候的小黄门也没有。我眼珠子转动,低头瞅着他足上的丝履,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闷热的感觉让人有点吃不消,汗水将我的内衫浸湿,我忽然想起,他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偏殿接见刘秀的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祠堂?
"恭喜了。"不冷不热的声音,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调侃,但总之不大可能是真心道贺。
我把头压到胸前,再次矮下身去:"谢陛下。"胳膊一紧,我没能跪得下去,他托住了我的手肘,我的心跳怦怦加速。因为挨得近,经过薰香后的冕服上散发的檀香味愈发浓郁,我手心发腻,五指握紧了又松开,不知该如何应对。
刘玄把我的沉默当作了不抵抗的默许,他的手非但没撤回去,反而用力一拉,将我直接搂进他的怀里。这下子,我再难保持冷静了,变脸道:"陛下……"抬头一瞧,他脸上似笑非笑,眉头挑动,似乎在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我倏然住嘴。"想对朕说什么?"
按着我往日的心性,已经不是要"说"些什么了,我动手的速度远比动嘴要快。可是现在,我却只能强按心头怒火,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陛下这是刚下朝么?"他穿的不是便服,而是冕服,头上顶着十二垂旒的冕冠,白色的珠玉轻微摇曳,偶尔碰撞发出碎冰般的声音。珠玉遮挡住他的五官,使得他的脸孔即使近在咫尺,也带着种朦胧不清的恍惚。
也许,皇帝佩戴的冕冠之所以要垂这十二旒玉,就是不想让阶下的臣子们看清天子的表情,揣摩圣意。同样,隔着这层旒玉,我完全无法看透刘玄,然而心里却有个声音一再地提醒着我:要忍!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得忍住!
他不过是想挑起我的怒火,让我冲动之余犯错罢了。
"嗯,才下朝……"他顺着我的话应答,一副猫戏耗子的口吻。

"陛下不是应该往偏殿去见贱妾的夫君么?"
"不急。"
他并未放开我,旒玉垂荡,甚至刷过我的额头。那双眼乌沉如墨,一点光泽都没有,黑白分明间我却丝毫看不清他的瞳仁。
这就是个恶魔!
就是他,为了排除异己,为了稳固头上这顶冕冠,残忍地杀害了刘!
"你可真是个祸水呢。"他轻轻吐气,盯着我的眼神让我全身汗毛凛立。
"陛下何出此言?"笑容就快挂不住了,他成心想逼我失控。
"仕官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这是刘文叔当年发下的宏愿,妇孺皆知,如今他位列九卿太常,与执金吾相差无几,眼下又娶了你阴丽华,真可谓如愿以偿。只是……"
"只是什么?"
"我朝孝义为先,刘母樊氏亡故,刘秀依礼当予宁三年,丧期内违礼娶妻是为不孝;其兄尸骨未寒,刘秀不予厚葬,操办丧礼,反将其妹许于李通,是为不义!如此不孝不义之人,我刘姓宗室如何容得下他?"
我重重地吸了口气,只觉得胸口**辣地似要烧起来般。须臾,我咯咯一笑,脆生生地答道:"陛下,汉初文帝曾下令"出临三日,皆释服",后至武帝时虽恢复了秦时的三年丧制,但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天下分崩,新朝倾国兵力四十余万败亡,败局已定。孙子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君命尚且如此,何况礼制乎?至于刘……"我心中一痛,面上却是笑容不减,"刘袒护刘稷作乱,是为逆贼,陛下已将其斩首。陛下乃是仁君,未尝牵连无辜,株连家人,我们夫妇自当感激涕零,与逆贼刘划清界限才是。试问,逆君者即为逆天,对逆天者何谈义字?"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心里痛得没了知觉,这番说辞在来之前我早已烂熟于胸,可当真要亲口讲出来,却是比割我一千刀一万刀还痛。
刘玄稍愣片刻,忽然哈哈大笑,眼前旒玉乱晃,竟像是要笑得疯癫般。我心知此人心机甚深,此刻不知道又在玩什么花样,被他这么肆无忌惮地笑得我背上冷意飕飕。
"阴丽华!你当朕是什么人?"
"陛下自然是天子!是皇帝!是明君……"
他的食指点在我的唇上,止住我的话,笑意沉沉:"朕不是明君,奉承的话朕爱听,但是……你说的奉承话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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