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面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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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让我想起那日小长安溃败后,在逼仄潮湿的山洞内,他亦曾有过如此彷徨不安的悲伤。屏息,我的唇角咬出了血,腥甜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味蕾,有点涩,有点苦:"哭吧!求你……哭出来!"
如果有泪,请你不要在心里哭泣,请你相信我……笑远比哭难!特别是眼下这种时候,哭泣已成了奢望,笑容已成了坚忍的伪装。这样的人生实在太过悲苦,他肩上的压力太沉太重,我甚至不敢想象同样的感受若是摊到我身上,我能不能承受得住万分之一的痛。压抑的喘息声渐渐加重,由细变粗,一声声微弱的喘息最终化作抽噎,闷闷地钻进我的耳朵。心如刀绞,我分担不了他的痛,他的苦,只能颤抖着将他用力抱紧,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
我不会放手!他若是在水中沉溺,我必然下水救他。无论我会不会游水,我都要救他!洞房花烛夜,烛泪相伴到天明。
真正痛苦的磨难与考验,随着旭日东升的曙光,悄无声息地拉开序幕。
新婚第二日需行家礼--按照规矩,成亲后我算是成为"人妻",可要想成为"人妇",还得拜见长辈,拜宗庙方可入宗祠,算做真正的刘家妇。
南阳刘姓这一脉的宗主是刘敞,宗子是刘祉,若是按照原先的规矩,我在家拜了刘良后,还得和刘秀一块儿去拜见刘敞或者刘祉,可是眼下汉朝初建,更始帝刘玄尊位,这个大宗主大家长的位置再大已大不过他去。所以无论如何,觐见天子已成了势在必行的一招。去见刘玄,说不紧张那纯粹是哄人。我不善掩藏情绪,若是万一在面见时露出丝毫破绽,不但救不了刘秀,只怕还会给他当场招来杀身之祸。
一路上乘车去衙邸,我心里七上八下地直打鼓,刘秀仍是一副从容淡然的老样子,波澜不惊。车子停在了偏门,刘秀才搀着我下车,就见申屠建犹如鬼魅般从门里突然闪了出来,笑脸相迎:"刘将军!"刘秀自然谦让一回,两人都是客客气气地寒暄,申屠建一双眼有意无意地瞥了我几眼,笑着对刘秀说:"刘将军,陛下让你去偏殿。"
刘秀点了点头,带着我进门打算往左拐,却不料申屠建伸手微微一挡,笑道:"刘夫人止步!"我一愣,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十分寒碜人,"刘将军一人去见陛下足矣,夫人自请往祠堂拜礼吧。"
这算什么意思?我狐疑地抬头去看刘秀。刘玄的用意难道是想把我们拆开,逐个击破?

刘秀接收到我的眼神询问,暗暗点了一下头,算作默许。其实申屠建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们就算想反对也已是妄想,更何况,刘玄是君,我们是臣,刘秀的一条小命正系在刘玄的一句话上,我们没有任何能力反抗。
我乖乖地跟着一名小黄门去了祠堂。所谓的祠堂,其实在战乱时期哪可能弄得规模太正规,不过也就是府衙里头的一间偏厢清理出来暂作祠堂,四壁悬挂高祖刘邦、惠帝刘盈、文帝刘恒、景帝刘启等一列西汉皇帝的画像,堂内供奉着三牲鲜果,安安静静,空无一人。小黄门把我领进门后就走了。我怕明里没人,暗中却有人窥探,不敢有丝毫懈怠,规规矩矩地按着跪叩的大礼冲这些毫无生气的画像磕头行礼。
行完礼我跪在席上未起,等了半晌仍不见有人出来招呼我,于是大着胆子四下里张望。堂上静悄悄的,晨起时曾下过一场小雨,前后半小时,还来不及润湿地面就停了。雨虽小,却把地上的暑热给蒸发出来,愈发显得气闷。
树梢上传来"吱--吱--"的吵闹声,昨晚闹腾了一宿,我只在天明时分才稍稍合了下眼,刘秀估计是整晚都没睡。也是,心里若是压着那么重的心事,又有几个人能睡得着呢?
我直挺挺地跪在席上,百无聊赖地将那些帝王像一一看了个遍,最后支着下巴,目光停驻在汉武帝身上。线条粗糙,画工很是一般,就连人物的五官、神态都是那般的抽象。我怔怔地瞧着有点儿出神,都说汉武帝是汉朝历史上,乃至中国历史上最有作为、最有魄力的皇帝,因为他最为人所知的功绩,是替汉人扬眉吐气地击退了匈奴。
我撇了撇嘴,心下大不以为然。人人都说他好,却只是看到他为帝风光的一面,他倒真是名垂青史、万古流芳了,现代人说起汉武帝来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就连电视剧也老拿他的丰功伟绩来炒作,从政治到爱情,把他描绘得天上有、地上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似的。其实不过是个穷兵黩武的家伙罢了,风光了自己,苦了百姓。还有他那狗屁的爱情,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了?先有金屋藏娇,再来卫子夫、李夫人、钩弋夫人……这些跟他扯上关系的女人最后都没一个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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