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丫头(穷丫头巧手巧心,入闺阁提灯把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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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丫头巧手巧心,入闺阁提灯把盏
余碧涣的丫头秀儿一直在余府地位不低,可以叫余碧涣“涣儿”,可以不用做粗重的活儿,只要余碧涣不缠着她,她可以做她喜欢的事儿。
五年前,余家大公子余庭烨被文王任命为苏州府尹,便带了弟弟余庭华、妹妹余碧涣同往苏州。这余碧涣本是百般不愿与将军府的两个哥哥分开,还闹得绝食抗议。其父余荣昌见女儿已经慢慢长大,再不可与一班小子终日厮混,硬是下了狠心将余碧涣绑上了马车。
余庭烨到了苏州,住在府尹府。好不容易饿昏了头的妹妹开始到处吵闹着找吃食,出去逛逛吃饱了又吵闹着要上大街上去。余庭烨刚到任上,许多事情还要交接,公务繁忙,哪有时间陪那小妮子,就托人找了个十六岁的苏州丫头秀儿与妹妹作伴。
这秀儿名叫柳冰秀,正是那日摇扇的素衣丫头,相貌清秀没什么特别,倒是腰间挂着的刺绣荷包比她更惹人喜爱。
秀儿记得那日,隔壁的王大婶儿领着她进府,一个年轻的书生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便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柳冰秀,公子叫我秀儿就好。”来的时候王大婶儿说了这人家不是一般的人家,说话要恭敬些。可秀儿一见这书生年纪也就比自己打个四五岁的样子,方才听余庭烨叫小妹妹,所以说话也就直爽些。
“好名字,秀儿可识字?”
“识得,只是不多。”一边的王大婶儿瞥了一眼秀儿,心想着这下子糟了,哪有听说大户人家府上要识字儿的丫头了。
“秀儿可还会什么?”还不等秀儿回答,王大婶儿赶紧的抢过话头儿:“这丫头手可巧了,公子瞧她腰间的荷包。便是丫头自己绣的。”身手捞起秀儿腰间的荷包。
余庭烨看着那坠着两束棕色丝绦的荷包,整个呈圆形,底层是一个圆形的红色香囊。针脚密密实实的缝着,正反两面均用金线绣满了祥云五福的图案。一朵白色梅花开在正面,整朵梅花是另外绣好了再缝在荷包面上,却不缝的死死的,只在***用金线穿连。梅瓣上似还可见细细纹路。风一吹或脚下一动,五片梅瓣轻轻扇动,正似冬日风雪中的盛梅。
“这不是我绣的。”此话一出,秀儿又被王大婶儿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过我绣的也不差。”秀儿不是吹牛,秀儿的娘亲以前在绣场做工。秀儿从小看着娘亲手中的针线就又十分兴趣,稍大一点就已经学会了母亲的全部手艺。
只见那个书生反倒是笑了起来,然后只对王大婶说了句:“以后就让她留在我府上与三小姐做个伴。”
第二天一大早,秀儿就住进了府尹府。虽然说名义上是三小姐余碧涣的丫头,但余庭烨待她跟余碧涣一样,但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必少不了秀儿一份儿。余碧涣自小独来独往,小子性格。起初也是极为痛恨有人跟她一块儿,费了不少心思要赶秀儿走。可是现在吃在一块儿,睡在一块儿,半晌不见她的秀儿姐姐就急得满府乱窜。
余碧涣第一次见秀儿的时候,大哥告诉她以后叫她秀儿姐姐。可是碧涣只看见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姑娘冲着她浅浅一笑,看着那笑容就格外生气。平地里又冒出一个来管着自己的。
于是余廷烨一走,余碧涣就要秀儿陪她去逛街。这一出门可好,余碧涣这只刚出笼的小家雀儿东也要看看西也要看看,逛了集市还要去逛街店。遇见了没见过的和中意的就买一大堆,秀儿和跟着出门儿的两个小厮早已大包小提抱个满怀。秀儿心想这大户人家的小姐出手果真是阔绰,别说花钱花得跟泼水一样,单是为了酸酸痛痛的手臂,也得想个法儿治治。余碧涣看他三人苦不堪言,心中甚是得意。
走进一家古董店,三小姐只匆匆扫了一眼,扬起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给我包起来。”这些老板都知道来了财神爷,竞相的捧出店内的镇店之宝。余碧涣一心想着为难秀儿拖延时间,也就拿起一只翡翠玉镯假装仔细端看。
“老板,这我也要了。”
“哎。”这老板急忙把玉镯包起来,“这位小姐可还看中了什么?”
“可以了。算算钱,找她拿银子。”余碧涣指了指身后。
“小姐说找谁?”
“就她啊!”待余碧涣转过身来,身后三人早不见了身影。她猛地一惊,不知怎么回事,跑到店门口左看看右看看。
余庭烨刚到任上,余碧涣也未出过门儿。街上的百姓自是认不得这府尹家的妹妹。看这小姐六神无主,刚才那个布衣丫头又拿走了几样店内的名贵物件,古董店的老板寻思着这几人莫不是冒充富家小姐的骗子吧。老板给伙计使了个眼色,门口立马站了两个彪形大汉。
“老板,我的丫头估计是跟我走散了,容我去找找。”余碧涣不好意思地笑笑,一张芙蓉面早已烧得通红。正欲出门儿,就被门口的人拦住了。
“这位姑娘,看你长得这么标致,穿着也不俗。原来是个骗子,这样的事老夫见得多了。”手一挥,门口的汉子一人抓住碧涣一只手,按住碧涣肩膀往后一扭,碧涣突然被制还来不及抵御就动弹不得,只能胡乱扭动:“你们干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你是谁,还是等到了官府再说。”
御史大人家的三小姐,新任苏州府尹的小妹就这么被人五花大绑了。况且还游街,还被路上的人指指点点,岂不是天大的笑话。羞得余碧涣只恨当初学武不精,恨秀儿更是恨得牙齿痒痒。
才走了一条街,就见秀儿向他们跑过来。秀儿方才叫那两个小厮把买的东西先送回去,自己却是躲在街对面的墙根看热闹。那群人绑了余碧涣说要去报官,秀儿也不急着出来,只跟在后面寻了一条捷径赶到一行人前面的路上等着。
“小姐,这是怎么了?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负府尹家的小姐。”

那老板毕竟见过些事面:“你说是府尹家小姐就是小姐了?哪有小姐买东西不给钱拿了便走的。她就是刚才那个丫头,想必是一伙的。一块儿给我绑了。”
“慢着,”秀儿拿出张一百两的银票,“这是一百两银子。方才只是东西太多,怕不方便,我们先送回了府中。”说完又给余碧涣施了一礼,“小姐受惊了。”
“有银子就好说了,”古董店老板忙将银票踹进怀里,“快松开,别伤了小姐。”
余碧涣还不等绳子全松开,就胡乱扯下绳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斜了一眼秀儿跑出了众人视线之外。
回到家里的余碧涣对在外面发生的事只字不提,这脸丢大了也就大半个月不吵着要出去玩儿。对秀儿虽然恨得很,但经过上次一事,余碧涣也知道这丫头不是省油的灯。不过为了赶秀儿走,倒是暗地里做了不少功夫。看见秀儿在花园里拔杂草,便偷偷地将大哥最喜欢的兰花连根拔起;看见秀儿在厨房做菜,便将盐罐子整个倒了进去;看见秀儿端着茶碗去前厅,便在前厅门口使绊儿;看见秀儿在清洗自己的衣服,就悄悄地在晾晒的白衣裙上剪了些小洞。
这日子处的久了,秀儿也知道余碧涣并不是刁蛮的小姐脾气。只是一副小子性格,甚是调皮可爱。况且余廷烨待她若亲妹妹一样,让她住在余碧涣闺房正对着的西厢,又做了不少的新衣服给她。她也就遇事避事,见招拆招。耐心地将兰花又种回土里,仔细地重新做了菜端上桌,拾起地上破碎的茶碗将水渍清理干净,最妙的是在衣服破口用红丝线绣上梅花。
一大早,秀儿端了脸盆走进余碧涣的闺房:“小姐,该起床了。”余碧涣一睁眼见秀儿穿着一件十分漂亮的的衣裳,白色的底面上分明绣着一幅红梅图。开满了花的梅枝从左肩一直伸到胸前。朵朵梅花片片梅瓣从枝头晃晃悠悠地落满了袖口裙沿儿。“你又做了新衣裳?比我的还好看呢。”余碧涣有些气自己哥哥怎么偏向外人给一个丫头做这么好看的衣裳。
“我哪有做什么新衣裳。小姐快洗漱吧。”
“还说没有,这件衣裳以前怎么没有见过?哥哥几时给你做的?”碧涣坐在床上拉起秀儿的手臂,将秀儿这衣服前前后后看了个透。
“说来也怪了,我前天洗的衣裳明明好好的晒在后院。昨儿去收的时候才发现被老鼠咬了不少洞子去了,直接打了补丁又太难看。正巧看见窗外的梅花,就花了一夜的功夫。”秀儿顺势拉了碧涣在铜镜前坐下,拿了玉梳给她梳头。碧涣脸一红,想那老鼠就是自己,有点愧疚起来。不过又很庆幸,看着白裙上的红梅出神儿。
“小姐要是喜欢,姐姐送给你。”
碧涣才觉自己失态,赶紧的松开秀儿的裙摆,可还是忍不住的瞄着:“我才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呢。”
“那赶明儿给小姐做一件更好看的。”
“真的?”碧涣一时兴奋扭过头望着秀儿,竟忘了正在梳头,发丝扯的生疼。“哎哟。”
“你慢着点。”秀儿浅浅一笑,心喜她俩终于不用再争锋相对了,也笑这迷糊三小姐的纯真调皮。自己要是有个这么可爱弟弟或者妹妹就好了。想到这里,秀儿就想到了家中的娘亲此时正独自一人,不由得抚着腰间的荷包流下泪来。
碧涣见了脑袋里满是问号,又见秀儿手中的荷包甚是精巧:‘你哭什么?这个荷包也是你做的么?真好看。”碧涣拿起来嗅了嗅,“恩,还好香啊!”
秀儿擦了擦泪忙又对着碧涣微笑:“这个荷包是来府里的时候我娘给我的。里面装了晾干的梅花。娘说还缝了个平安符在里面,要我随身携带,妥善保管。”
“哦。那也给我做一个一模一样的。”
“好啊,不过不许再给我使坏了。”
“好秀儿姐姐,就饶了涣儿这一回吧。”
家里最难整治的泼皮小姐一下子收敛了很多,余廷烨也不得不佩服这秀儿丫头乖巧伶俐、知书达理。前日妹妹还来主动要求他给找个琴艺先生,说是秀儿姐姐说别人家的小姐都会琴棋书画,咱也不能输了去。
苏州历来都是文人墨客商贾往来繁杂之地,每年全国上缴国库的金银一半来自于此。每日政务处理起来也要到夜里。自从秀儿进了府,每天夜里必会送来清茶一盏。茶水因四季不同,春有金银色,夏含茉莉香。秋点黄花槐,冬知腊梅红。
门外又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是秀儿吧。进来吧。”余庭烨继续在纸上写着什么。秀儿轻手轻脚的走到案前,轻轻的放下茶盏,转身欲出。
“等等。”余廷烨放下笔。
秀儿再转过身来:“大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你为何每日送这茶来?”
“我乃一贱民,大公子和小姐不嫌我身份低微百般照顾。秀儿只是想为公子小姐做点力所能及之事。茶可以清肝明目、生津止渴,再配上四季花草还可安神助眠。要是不合公子口味,秀儿撤了去。”说话便要端走案上的茶盏。
“不用了,我就是问问。”余廷烨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这丫头长篇大论还赌气要撤了去,便伸手准备按住茶盏。不想触到的不是茶盏,却是秀儿的手。秀儿的手冰冰的,余廷烨却似烫着了马上缩了回来。茶盏在桌面上打着转儿,茶水也撒了满桌。一个忙护着公文,一个忙抽出手帕擦拭。两人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也跟烧着了似的。
“公子要是没事,秀儿出去了。”见大公子不做声,秀儿怕在余廷烨面前露怯,一直低了头退了出去。
余廷烨放下方才遮羞用的公文深吸一了口气。茶是喝不成了,这茶香可不能浪费了。
那日后依旧是春有金银色,夏含茉莉香。秋点黄花槐,冬知腊梅红。五年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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