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逃婚(花堂烛照众生相,娇红难系有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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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堂烛照众生相,娇红难系有情郎。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不论贫富老小,都要穿上鲜亮的衣服,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酒玩月。所有店家、酒楼都要重新装饰门面,牌楼上扎绸挂彩,都亮出新鲜佳果和精制食品。烟萝坐在逸云馆的楼头上与刘凞对饮,远远的看见一仗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穿过街巷。
领头一匹扎着红花的高头大马,紧跟在后面的是一摇摇晃晃的八抬大轿。走在花轿两旁的丫头们不停地向路人派发喜糖喜果,红衣小厮把锣鼓唢呐弄得震天地响。余庭烨穿着喜服正襟骑在马上,腰上束着那条龙凤呈祥,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这是谁家的公子,娶个亲这么大的阵仗。”烟萝自那日去城门上盗回她父亲的尸首,已经是多日不见客了。
坐在窗廊前的刘凞往嘴里倒了一杯酒:“御史大人的大公子与大司农大人家的千金成亲,两家都是世家,这成婚之事当然铺张些。听说,皇上今天都要亲自去送贺礼。”
“你难道不去道贺?”
“去啊,还要带着你去呢。”刘凞一把拉过烟萝,烟萝一时没站稳,跌在他怀中。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心中暗想不能放过报仇的大好的机会。
司徒府中,司徒二老都守候在宝贝女儿的闺房之中。司徒夫人正给女儿梳一个鸳鸯合锦髻,司徒进一旁坐着看着女儿梳妆打扮。“娇娇啊,上了花轿拜了堂,你就是余家的人了。在余家什么事都要听你夫君,听你公公的,不要像在自己家老是耍小姐脾气。”
司徒夫人忙接了口:“没事儿,谁要是欺负你,就回家来跟娘说。我们家娇娇可不能受委屈。”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抱着司徒娇娇,“娇娇,娘真的舍不得你啊。”
司徒娇娇双手环住母亲的腰撒起娇:“娘,女儿也舍不得娘亲。女儿大了终究要嫁人的。今天我嫁的是个如意郎君。娘何必伤心啊?我会经常回家来看二老的。”
屋外一阵炮仗,司徒府的管家喜色洋洋地跑进屋里禀报:“老爷,夫人,小姐。迎亲的队伍来了。”
“快快快。”众人一阵忙活,司徒夫人给女儿带上凤冠,司徒进满意地亲手给女儿盖上了红盖头。
司徒娇娇拜别了父母,便被媒婆背上了花轿。又是一路吹吹打打,颠颠颤颤。司徒娇娇在花轿里被晃得失了心神,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要嫁人,余庭烨马上就是她的夫君,就痴痴地发起笑来。
到了余府,及时还未到。新娘子被送到偏厅等候,按规矩没有拜堂的新人是不能进入洞房的。余庭烨则和父亲一起在前厅招呼宾客。
余府今日真叫个高朋满座,来的人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王公大臣自是不在话下,商贾货客也是云集不少。秦安国站在余府大门口嘴角一歪,脸上尽是玩赏的笑意。他踏步前行,大部分人看到丞相到此都纷纷避退两旁,让出道来。却不料没看见地上的陀螺,一脚踩上去,亏得身后的下人们扶着,差点摔个人仰马翻。
阿文跑去要捡陀螺,秦安国一脚踩得死死的。阿文见状,蹲在地上仰头愤愤地瞪了一眼。秦安国觉得这小男孩儿的眼神像是恨他入骨,他最讨厌这种眼神,一把掐住阿文的胳膊,阿文疼得直叫唤。
余庭烨主动迎了上去:“秦丞相,您怎么也来了。”
秦安国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松开了手,阿文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儿。秦安国对着余荣昌一抬手:“恭喜余大人,恭喜余公子。怎么这么大的喜事儿也不给老夫发个帖子。”
余荣昌本来没有给秦安国发帖,一是大喜的日子不想他来添堵,二是也明里要跟他划清界限。可来的都是客,嘴上还是要客套些:“有劳丞相惦记。只不过是犬子娶媳妇儿,没有必要惊动丞相。”“这是哪里的话?余公子可是年轻有为,必是可造之材啊。同朝为官,这些个礼数必是要周全的。再说皇上都亲来,老夫哪有不来的道里?”秦安国其实心里恨极了余庭烨,要不是他,凭萧燕升那一根肠子到底的家伙能查到什么?“来人啦,把贺礼递过来。”
一个秦府家丁走上前来,打开他正捧着的漆盒。盒内一只通体翡翠的玉如意,还镶着金边花纹和雕饰。“余大人,我就祝余公子和司徒小姐这段金玉良缘美满如意!”
“丞相,这礼物太贵重了。余家担受不起。”余荣昌狐疑秦安国到底卖的什么药。
“怎么?有了皇上的贺礼,瞧不起老夫这玉如意?”
“烨儿,快谢过秦丞相。”当下人多,余荣昌只好收下。
紧随其后来的正是三王爷刘凞,他在众人眼里就是个放荡不羁的公子而已。不说别的,单说前来道贺还带着舞技搂搂抱抱就已经是大伤风化了。可他刘凞要的就是别人看他视如一贪图酒色的无用之徒。就连跟诸位大臣打招呼都极像是在招呼青楼里的姐们儿。秦安国狠狠地盯着刘凞,想上去教训一通,又碍于这场面。毕竟刘凞是将来要继承大统,执掌天下之人。
余庭烨没有过多的细看,从家丁手中接过漆盒,往内堂走去。他恨不得背生双翼,疾步逃离了众人的视线。这尽是阿谀奉承,你欺我诈的官场之道他早就看得透撤,你争我斗,到头来都不知道到底为的什么。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从这里离开,去找秀儿。
“哥,在这儿。”余碧涣从墙角里闪出来,将余庭烨拉到一间房内。
“衣服呢?”余庭烨一进门就扯掉捆在身上的大红绣球。
余碧涣把一个包袱递给自己的哥哥:“衣服和银两都在里面,我还从厨房给你偷了些喜饼,路上饿了吃。马栓在后门口的大槐树上,出门就看得见。”

余庭烨接过包袱就开始脱下喜服:“好妹妹,你不怪哥哥吧。”
“要是能找到秀儿姐一同回来,涣儿就不怪哥哥。”边说边帮着余庭烨换上了墨色的裾衣,将红腰束翻了个静面儿系在余庭烨腰上。
“我这一走,爹爹一定气得不轻,你要好生照顾。”
“涣儿知道。哥哥快走,及时快到,再不走来不及了。”余碧涣打开门,看着四下无人,就将余庭烨推入茫茫夜色。
一声马嘶引得喜堂内所有人都望向门口,此时余庭烨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只因凛王未到,婚礼仪式一直押后。所有人都盼着皇上亲临,却只见萧燕升从门口急匆匆地跑进堂内。
“余大人,皇上突然又要事,今儿来不了了。皇上说贺礼明日早朝再补上。”萧燕升对着余荣昌一礼,面带笑容。
由于萧燕升声音大,坐在刘凞旁的烟萝也听见了,心中暗道可惜。烟萝拢了拢发间的几只银钗,她本来想余家成婚宾客众多,正好趁乱行刺凛王,以报杀父之仇。谁又会怀疑到一个花街柳巷的青楼女子身上呢?可萧燕升明明说凛王不来了,难道已经洞察先机?
“如此,我们便不在等了。行大礼吧。”余荣昌又找了丫头小厮去请余庭烨和司徒娇娇。
媒婆刚在偏听门外一喊,早就等不及了的司徒娇娇赶紧在几个小丫头和媒婆的簇拥下来到正堂。盖头蒙住了头,但是他看得见有好多双脚从她身边走过,可就是没看见新郎官的锦履。
众人都等在堂前准备观礼,又一小厮急急忙忙地跑到余荣昌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顿见余荣昌脸色铁青,等那小厮离了他耳边,他喉咙里低吼:“这个逆子……”说完便手扶额前一阵头晕目眩,昏倒在地。
堂前一阵惊愕。余碧涣早在一边侯着,余荣昌倒下之时接了个正着。顺便又对着媒婆说:“老爷不舒服,先带司徒小姐回偏厅休息。”
司徒娇娇哪里肯依,这堂还没有拜,哪里有退回偏厅的道理。她当下自己掀了盖头,四处张望,但不见新郎官身影。又乍见未来公公昏迷不醒,心里咯噔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徒小姐且先回偏厅休息。”余碧涣不容置疑地瞟了一眼媒婆,媒婆吓了一跳,忙拉了司徒娇娇就走。
司徒娇娇奋力挣脱,在堂内大喊:“余庭烨,你给我出来。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余碧涣也忍不住了,本来待她是客,谁想到这般嚣张跋扈。“司徒小姐,涣儿今天叫你一声姐姐。请姐姐先回偏厅,毕竟这里是余府。”被余碧涣凌厉的眼神一逼,司徒娇娇只好服了软。
余碧涣当众一礼:“各位大人,家父今天身体不适,仪式恐要延后。涣儿替家父家兄谢了各位大人今日道贺,招呼不周实在对不住各位。”
秦安国本来是来看热闹,可没想到是这般热闹。余家和司徒家此时颜面尽失,他心里倒是乐开了怀。刘凞带着烟萝率先离去,众人也都识趣地陆陆续续离开余府。
宾客散尽,余府里红灯红慢在十五的明月下却显得荒凉。正堂里红烛烁烁,一张红盖头在地上被秋风吹得时浮时落。余碧涣安顿好了父亲,送回了司徒娇娇,坐在院子里的石凳旁看着那圆圆的月。
萧燕升踏着地上的铺满的碎炮仗走近:“涣儿。”
余碧涣平静地扭过头:“怎么了?”
“没什么。我觉得你长大了。今天的事情里里外外都处理的很好。”
一整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露出了笑容:“其实都是平日里跟秀儿姐姐学的多。还要多亏了皇上帮忙。”
原来,余碧涣早就通过萧燕升告诉了凛王她与哥哥的计划。刘若凛之前故意迟迟不来意在为余庭烨逃婚争取时间。后来不去余府,也是想到如果自己这皇上不去,就算余庭烨日后回来悔婚,也不会被论及犯着欺君之罪。
余碧涣依旧仰头望着十五的月亮,愿它照着哥哥夜行的路途,愿它圆了有情人的鸳鸯镜。
马蹄声碎,余庭烨正在官道上马不停蹄地赶路。事已至此,便只剩下往前走这一条路。缰绳勒在手,马鞭彻响:“秀儿,你等着。”
泥瓦小房里,秀儿正和母亲一起做河灯。秀儿的母亲名叫柳银荷,秀儿是跟着她母亲的姓氏。所以从小就被人瞧不起,经常被人骂做是野种,有娘生没爹教的孩子。两母女相依为命十六年,直到柳银荷患了恶疾,眼睛也看不见了,秀儿才到余家当丫头。六年来,秀儿的工钱全都捎回家里。柳银荷的病治好了,还种了一亩薄田,养了些鸡鸭。
只是前些日子秀儿一回来,就说要让母亲享福,这才住进了现在这小院子。柳银荷也是乐呵得整日都呆在家中,哪儿也不去。
“秀儿啊。今天是中秋,你知道娘为什么要做河灯吗?”
秀儿做了半天也没有做出一直象样的的,往往是还没做好就被**变了样儿。心里揣着事儿,手也变笨了。“不知道。”
“为了祭奠故去的亲人。”
“是父亲么?”秀儿抬起头看着母亲。
“就算是吧。中秋团圆,生者团圆,也不能忘了故人。”
秀儿放下手中的河灯,看着窗外的圆月。“庭烨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拜了堂,喝了合卺酒?你是系着我绣的龙凤呈祥么?一定是的吧。涣儿在做什么?是不是和燕升又闹别扭?阿文阿玉还听话吗?……”心中的痛意又渐渐明朗起来,原来离别就是这种滋味。
“秀儿……秀儿……”柳银荷叫了好几声才换得秀儿扭过头来,“我们去河边。”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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