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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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空荡荡得让我吃惊。走过大空间和过道之间的石洞,地上的朽烂木块轻轻一踩就成了粉末。在这个石洞的尽头,看到了这个空间其实是一个独立的石室。我用木棍试着在石室里面到处敲打了,看看这最里面的空间还有什么。
我进入石室,应急灯的光柱在黑暗中移动,光照到的地方并无异样,但是我感觉在光线没有照到的黑暗角落里,似乎总有几对眼光在盯着我。非常锐利的眼光,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穿透力,直达心灵深处,让我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恐惧占据我的身心,就象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捏住了我的心脏,心脏只能挣扎着跳动,空气也似乎稀薄得让我呼吸困难。两只手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从石室外面阳光曝晒下的酷热,一下子过渡到石室内的黑暗阴冷,强烈的反差更加剧了我的心理压力,冷汗不断,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
甩了几把汗水,那是我用手背从额头上擦下来的,我在发抖,在这气温高达30多度的炎炎夏日里,我觉得浑身冰凉。
虽然进石室前我已经用应急灯把里面照了个遍,长木棍伸进去乱敲乱打了一番,确定没有危险我才进来,但是置身石室其中和其外的感觉,那完全是两回事。
在里面我失去了安全感,在黑暗中我无法抑制对各种可怕情景的想象,这种想象又引发了我心底的恐惧。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悔恨、绝望、盼望……,真应该多叫几个人一起进来。人多力量大,一来壮胆,二来有不测的事情发生也好照应,都没有更多地考虑这些,就决定进来了,未免太冒险了。
只是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只有自己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好奇心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反正,在外面我早早就已经想好,一有不对劲,立马撒腿往外狂奔,绝不回头。
石室里面是窒息的静谧,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感觉额头上的汗珠流过鼻梁,就连汗珠从鼻尖滑下跌落地面的声响似乎也清晰可辨。我真希望什么都不要发生,就算要发生什么事情也早点快点发生。只有消除恐惧,压力释放后的轻松感觉,才是我现在迫切渴望的唯一。
我心情急切,只有快速搜寻出这些目光的主人,才有时间对情况做出判断。虽然逃跑是毫无疑问的上策,但我还是准备好,对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进行抗击。
在这紧张得濒临心理崩溃的等待中,我毕竟还是坚持下来了。虽然手也在抖,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用应急灯把整个石室再扫了一遍。还好,我所想象的各种可怕的情景,统统都没有发生。
看石室里面的情况,确实也无法隐藏可以伤害我的东西。因为里面虽然有人住过的痕迹,但是布置简单,就象没有装修过的毛坯房。
看来真的是自己吓自己,然后差点吓死了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进去后感觉差异会那么大。实在想不通,我也就不再去想了。除了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以及由此带来的愉悦感外,只有暗自嘲笑自己的多心,何时变得如此胆小。
其实说石室内象没有装修的毛坯房也不完全确切,应该说:象已经堆放了一些建材,准备装修的毛坯房。里面大概许久都没有人进来过了,石室地面和陈设上面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除了我凌乱的脚印外,看不到有别的人或是动物进来过后留下的痕迹。
和其他多年无人居住的老旧房子一样,空气中有股发霉的气味,不是很浓,这里面毕竟还是比较干燥的,不象过道那里。我抽了抽鼻子,主要是一种混合着尘土、霉烂木头、锈蚀金属的气味,也许还有其他什么不知名的气味。空气的气味没有让我感觉太大的不适,有时候工地环境产生的气味比这里面的还恶劣,而我早已经习惯了。
我站在石室中央,虽然已经确定自己处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但是有多双目光盯着我的感觉依旧存在。我心里嘀咕,真是见鬼了。心里还是有点毛,还不是非常彻底地安下心来,只是没有安全上的担忧,可以让我更仔细地观察里面的情况了。
这个石室大致呈长方形,空间比普通居室大一些。我觉得类似的地方好象曾经去过,努力在记忆里寻找。看着一部分墙壁上刻着的规则条纹,我猛然想起,和龙游的石窟很象。
龙游石窟也在浙江,离杭州也不是太远,从福建过来要经过龙游。读大三的时候去杭州旅游,回来时顺路去看了一下。鱼尾状石柱支撑着簸箕形的龙游石窟,除了石柱和一些矩形的水池,里面空荡荡的。解释石窟的成因和用途的学说虽然有五,六种,但都不是很确定,所以龙游石窟给我留下的一点印象,只有洞壁、洞顶和石柱上密密的规则条纹和几处象形文字一样的马、鸟、鱼的标志。不过这里比龙游石窟要小得多,里面还有堆放了点东西。
我把这里和龙游石窟比较了一下,两者还是有些不同:龙游石窟里面是完全用人工加工过的,这里则保留了很多自然的形态,只是对某些部位进行加工。比起龙游石窟的条纹,这儿的要致密一些,看起来使用的工具比较锐利。这里也没有支撑石室顶部的石柱,没有水池。
石室对着洞门的墙壁上,凿了一排方形石洞,里面放了些东西。有的石洞里面搁的大概是陶罐,灯光照过去可以看到陶罐表面残存的釉色,有的石洞放什么东西却看不清楚。这些方形石洞应该是当壁橱用的。
离洞门较远的墙角是一张石床,上面什么也没有,只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床头前面的石壁上也有一个小得多的洞,放了一个黑不溜秋的浅碗,碗上面的石壁有烟熏黑的痕迹,放油灯用来照明应该错不了。

油灯正下方是个石台,石台前面有一小堆朽烂木头。石台上方,油灯下面的石壁上刻了一些符号,有点象甲骨文,不过又比较复杂,也许是草图,界于抽象符号和具体图形之间,具有二者的特点。高中时代语文老师介绍中国文字的发展史时,第一个讲解的就是甲骨文,印象深刻,那我还认得几个,不过这个看起来比甲骨文要复杂点。
我没有很仔细地去辨认,因为没有很多的时间,我也不是语言专家,没有太多的兴趣。床尾前面有一堆特别大的垃圾。我用手电照着,虽然有厚厚的灰尘覆盖,还是可以辨认出一些东西,有朽烂的碎木头和动物的毛皮,还有烂掉的断绳子。至此我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一个人工改造过的山洞,曾经有人住过,后来又被废弃了。
真是让我失望了,这里不是阿里巴巴的藏宝洞,没有铺满地的金银币,没有堆成山一样的财宝,只有地面上的几堆垃圾。我不死心,想弄个明白,垃圾堆里也许还藏着什么。
我用棍子拨开碎木头,然后使劲戳这块毛皮,没什么动静。毛皮包成一团,我一手拿着应急灯,另一只手用木棍无法拨开它来看个究竟。
我把木棍斜靠在墙壁上,想在石床上吹干净一小块地方放应急灯。一吹发现不行,飘扬的灰尘都往脸上扑,又没带纸巾可以拭擦。管不了太多,只有将就一下了。应急灯在石床上放稳当,照亮了我感兴趣的这堆垃圾.
我用木杆挑起黑色的毛皮,想看看毛皮里面包着什么东西,感觉还是有点分量的。把毛皮挑起来使劲抖了几下,上面的碎木头和灰尘纷纷掉落下来。抖落在地上的只有碎木头和灰尘,别的什么也没有,扬起的灰尘让我鼻子痒得很,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毛皮里面好象包了什么重物,一下子落下,把木棍的另一头使劲往下拉,我手握着的木棍这头也感受到下坠的力道。我赶紧用力稳住,毛皮自然地伸展开了,木杆上下晃动了几下。
现在毛皮对折着挂在木棍上,我把它凑近应急灯,忍不住啧啧称奇,居然是一张非常完整的动物毛皮,头尾四肢都有,脚掌末段黑色发亮的是脚抓,看起来相当尖利,在应急灯光照射下还有反光。脑袋耷拉在下面,看不清楚面部,不知道是什么动物。
这块毛皮让我很惊讶,我感觉它有点不同寻常。通常情况,毛皮如果放久了不保养,皮毛会失去光泽,然后褪落,再久了可能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可这毛皮很完整,依旧油光闪亮,而且非常柔软,不象我曾经看到过的,那些晒干后的动物毛皮,硬邦邦没有光泽,这更让我称奇不已。
这让我兴奋起来,起劲地抖它,想弄干净了好好研究一下。我发现它特别容易就抖干净了,毛色纯黑,有丝绸的闪亮,多抖几下就光亮如新了,不粘一点灰尘,就象它从来不曾藏身于肮脏污秽的垃圾堆,没有蒙尘过。好象它天生就有辟尘的能力。
我忍不住想摸一摸这块毛皮,可双手都握着木棍挑着它,无法腾出手来。我四下看看,都是积灰,又不想把毛皮放在肮脏的灰尘上面。没地方放,只好把木棍的另一头搁在石台上,一头用一只手提着。我伸出另一只手去抚摩,毛有点扎手但不失弹性,顺着毛倒伏的方向,手很随意地滑动,没有枯涩的感觉,有点凉。滑动时的手感如此之美妙,令我喜欢上这种感觉,来回抚摩。
我想好好认识一下,这是一只什么动物,长得一身如此好皮毛。我抓住毛皮的脊背,用木棍顶着毛皮无毛的一面,斜靠在墙壁上。双手都空出来,我就可以捧着它的脑袋,看它的脸部。
面对面的一刹那间,两道犀利的目光如闪电般刺得我紧闭上眼睛,把脸转到一边去,大脑里面如同一盏强光灯瞬间开启,一片雪亮。心头的惊惧让我慌得灵魂出窍,两手就象被火烫到一样放开,急速收回挡住双眼。
一切反应都发生得快如闪电,容不得我有半点思索。失去依托的动物脑袋象钟摆一样落下,撞到木棍上,发出一声闷响。我脑子一片空白,木然呆立了一会,放下双手,回忆刚才发生的事。
我看清楚了,这是一张熊皮。我不明白的是,早已死去的熊,为什么还有这样凶猛的目光,让人胆战心惊。
我长长地嘘了几口气,心情平静下来。我再也不敢直接面对它的目光,再次捧着熊头,从侧面观察。熊的面部和狗很象,脑袋很大,嘴巴微微张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面目狰狞是这类猛兽的共同特征。
熊头部的毛皮还包着头骨,怪不得捧起来有点沉甸甸的。使劲捏,再用手指敲几下,硬邦邦的。我反转熊皮看里子,看不到骨头,骨头包在熊皮里面。我真是糊涂了,稍微有点生理知识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已经超出我所知道的常识,我摇摇头。
我以为从侧面看可以避开它的目光,不过现实好象和我的想法有点出入。虽然不再直视,但是它的目光好象会流转,只是不象正面那样凶猛。我在观察它,它也在看我。
我现在心里越来越困惑:看过电视上收缴被盗猎的虎皮豹皮,那都是没有眼睛的,只有两个空洞,可这张熊皮有;死去的动物眼睛就彻底失去灵气,比如死鱼翻白的双眼,菜市场里摆着卖的猪头,没见过死了的熊还有这么充满生机的眼神,比起我在动物园看到的那些活着的熊,熊皮的目光还要有灵气;更不可思议的是,这目光锐利到可以穿透厚厚的灰尘和碎木头以及包住熊头的毛皮,看得我汗毛直竖,心惊肉跳。想想看,我居然被这东西给吓到了,很不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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