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天帝祭出混沌钟,正要一举将截教诸人击杀,突然空中仙乐嘹亮,白鹤长鸣,五色光霞盈满虚空,南极仙翁手持鹿杖前导,白鹤童子捧诛仙四剑随侍,玉清教主元始天尊乘四不相,头戴七星白玉冠,身披金霞鹤羽衣,手执三宝玉如意,大驾光临。
天帝率众行礼道:“拜见弥罗天玉清教主圣人。”
元始道:“平身,不必多礼。”下了四不相,默坐无言。随即东方天空现出一抹青光,太乙天尊带着哪吒踏云而来,拜道:“师尊。”元始微微颔首,命他们起来。太乙与哪吒起身,侍立一旁。
过了片刻,天外笛声隐隐,一头板角青牛从虚空中迈步行出,牛背上坐一位老道,须发皆白,白眉稀疏,手扶扁拐,青牛后又跟着一个步行的老道士,同样的须眉皆白,手执拂尘。正是太清教主太上老君和大弟子玄都法师。
元始见老君到来,起身相迎,天帝又率众人行礼。老君微微点头,与元始并排坐下,并无多话。元始目视混沌钟,对天帝道:“此是何意?”
天帝道:“禀两位教主。金灵闻仲等人勾结截教余党反叛作乱,杀死多名神将星君,连降魔大元帅李靖也以身殉职。如今被我镇在混沌钟中,正要将他们正法。”
元始道:“此事我已知之。牛魔王诸人上天为神,虽然是闻仲提议,心怀叵测,你也有失察之过。”天帝道:“是。”元始又道:“李靖等殉身此难,亦天数也。此事我自有区分,你且先收了混沌钟。”
天帝道:“是。”不敢不从,默诵咒语,将手一招,混沌钟冉冉升起,化作一点乌光落回天帝掌心。
金灵等人正在苦苦抵挡混沌钟中亿万星辰和上古神魔的袭击,突然眼前一亮,混沌钟已经撤去。抬头看时,见老君和元始端坐在上,暗道:“罢了,左右是个死。”立而不拜,对元始诸人怒目而视。
老君并不在意,低眉瞑目,昏昏欲睡。元始笑道:“前番封神,只因你等不识天时,不遵天数,悖逆而行,致使人间有刀兵之厄,引出无边杀劫。如今既居神位,便当安分守己,恪尽职守。却又凶心不息,恶念复起,今日再造下这无边杀孽,却是何说?”
金灵圣母冷笑道:“二师伯不必多言。所谓成者王,败者寇,古往今来之至理也。我等既然落败,自然便是不遵天数;若是当年我截教战胜,只怕便是要说二师伯逆天行事,祸乱三界了。”
太乙天尊脸上勃然变色,大怒道:“尔等无礼!”就要发作。元始微微摇头,示意太乙退下,道:“尔等见识浅薄,不能明了至道微妙,不足与言。”转脸对老君道:“师兄,你看此事如何处置方妥。”老君慢吞吞道:“你自处分便是,何必问我。”元始笑道:“师弟虽掌此教,焉敢自专。”老君道:“依我所见,此次之事虽是祸起无名,也未尝不是千年因果纠缠所致。诸人既然犯下大罪,自不宜再居神位,可带回弥罗天管教便是。”元始道:“师兄所言极是。”抬眼一看,见场内尚有金灵圣母、闻仲、赵公明、云霄、碧霄、琼霄、余元、罗宣、火灵圣母、牛魔王、狮驼王、白象王、金角、银角共十四人,都是法力高深,支持至今,其余修为浅的都已经丧于混沌钟中。元始微微点头,暗道:“还有一人须应劫数。”抬手一指,火灵圣母大叫一声,身化飞灰。
元始又将手一指,将其余十三人尽数定住,吩咐南极仙翁道:“带回玉虚宫,好生看管。”南极仙翁领命先去了。元始默运神通,慧眼看去,只见天庭中处处魂魄飘散,都是今日战死者,微微叹息,将袍袖一展,使了个**力,一道玉清仙光化作蒙蒙清雾,笼罩整座天宫。那些战死的魂魄被清雾一漫,顿时消失,都被送到幽冥地府转世轮回去了。虽然千载修行一旦化为乌有,下辈子须从凡人重新做起,总胜过魂飞魄散,泯灭不存。
其中却有八十七道魂魄,乃是被太乙天尊举荐上天,继承天罡地煞神位的,直接被元始收入袖中去了,并未下幽冥转世轮回。
元始又对天帝道:“金灵等人行如此悖逆之事,固然是其心不正,亦是受了妖族蛊惑。下界妖族近些年来逐渐坐大,已成气候,看来有意图染指天庭之意,今日之事,就是明证,陛下宜早早派兵剿灭为是。”
天帝道:“教主所言甚是。只是今日出了这等事,众神将损伤殆尽,无人领兵……”
元始打断道:“下界妖族聚居,以积雷山、狮驼国、花果山、五指山四处最众。积雷山和狮驼国在西牛贺州境内,且不去管。花果山、五指山两地却须立刻剿灭,此两处又以花果山最为猖獗。我听闻天蓬元帅正率天河水军镇守东海,毗邻花果山,便命他领兵,可有不妥?”
天帝道:“教主明示,焉有不妥,我立刻命天蓬率军进剿花果山……只是花果山妖王孙悟空神通广大,听闻是佛门准提教主弟子,已经修到太乙金仙境界,只怕天蓬不是他的对手……”
元始道:“你所虑亦为有理。如此,你只管命天蓬前去,我自会遣弟子相助。”
天帝行礼道:“如此多谢教主。”
诸事既完,太清、玉清两位教主便待起身回天。哪吒跪倒,恳求元始救李靖一救。元始叹道:“尔父被金蛟剪所伤,魂魄已消,我亦无法可救了。”微微摇头,先送老君回了玄都天,随即命白鹤童子摆驾,太乙天尊和哪吒也在后跟随,一路回了弥罗天玉虚宫。这边残局,自然有天帝等人收拾不提。
※※※
太素天娲皇宫中,女娲正低头观看,见天庭战事完结,长袖一挥,将殿下镜像消去,对一旁侍立的陆压道:“此间事了,虽不尽人意,亦只能如此了。”陆压道:“是。”女娲沉思半响,叹道:“袁洪之举,却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悟空那边只怕有些不稳当。兄长说得果然不错,天机飘渺,人算能测,八卦推衍也不能分毫不差。”
陆压低声道:“娘娘,以我之见,虽然有些偏差,却也并无要紧。事已至此,有无孙悟空都无碍大局。”见女娲示意他继续说,便又道:“如今大势三分,妖、道、佛并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孙悟空与娘娘渊源如此之深,纵然他对娘娘有异心,佛道两门也决不会当真信任他。元始既要攻打花果山,便让他们两败俱伤去。如今最要紧的,乃是轩辕剑。”
女娲皱眉道:“轩辕剑如今尚未成就,还欠缺些火候。”
陆压劝道:“娘娘,虽然轩辕剑尚未完全炼成,但在我等手中,总好过落到元始手中。”
女娲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忽然又笑道:“如今帝鸿脱身,三尸齐备,若能更进一步,再借轩辕剑之力,证得混元,亦是大有希望了。”陆压掩不住脸上喜悦之色,躬身道:“皆赖娘娘栽培。”女娲微微一笑,道:“你去罢。”闭目不语。陆压又深施一礼,缓缓退出。
※※※
自当日十万天兵攻破四海后,便由天蓬元帅率八万天河水军前来镇守。这二十多年来,天蓬倒也将四海治理得井井有条。他又大力招揽四海水族中的精锐加入天河水军,如今麾下已经增加到二十万人,训练有法,器械精良,并非乌合之众。
这一日,天蓬接到天帝旨意,命他率军协助阐教门人攻打花果山。天蓬请分水将军申公豹来,两人商议一会,决定留申公豹镇守龙宫,天蓬率部进剿。
翌日,天蓬元帅顶盔贯甲,全身装束,率领十五万天河水军将一座花果山团团围住,布下层层天罗地网。金鼓震天,煞气冲云,刀枪如林,剑戟寒光,花果山小猴从不曾见过这般大阵仗,吓得慌忙奔入水帘洞,叫道:“大王、大王,祸事了!”
孙悟空手下有七十二洞妖王,都散居在周围的山脉中,发现天兵围困花果山,纷纷点起兵将,奔杀过来。天蓬元帅分兵挡住,但并不进攻,双方对峙。
李承乾在莲花峰上也被惊动,出来一看,皱眉道:“怎么回事。”对玉藻道:“你莫出来,我去看看。”径到水帘洞中去找孙悟空,尚未到洞口,见马、流二元帅,崩、芭二将军正在吆喝,聚集众猴兵列阵。李承乾进了洞,猴子正装束停当,戴紫金冠,贯黄金甲,提如意棒准备出去厮杀,见李承乾到来,道:“师兄稍坐片刻,待我去把外面聒噪的家伙打发了便回。”李承乾正要说话,猴子已经一个筋斗跳出水帘洞去了。
李承乾无法,只得又跟着出来。见孙悟空出了水帘洞,雄赳赳气昂昂腾云上前,高声道:“哪个不知死活的毛神,敢来我花果山生事?速速报上名来!”
金鼓连响,天兵阵中如波浪分开,天蓬元帅大笑而出,对猴子拱手道:“大圣别来无恙。”猴子却也还认得他,呵呵冷笑道:“原来是你。你不在龙宫里安分享福,来我这花果山做什么。”天蓬叹道:“我本也不愿来,只是上命差遣,身不由己。”猴子道:“废话少说。老孙这几日不曾与人耍棒,正自手痒,你既然来了,就来试试这如意棒的分量罢。”丢开架式就要上前,天蓬连忙道:“稍待!稍待!大圣莫要这般心急。我虽是奉命而来,却并非正主。大圣要耍棒,自然有人奉陪。”猴子道:“谁是正主!”天蓬抬手往东方天空一指,道:“来了!”
众人一齐抬头,就见东方天空中瑞霭腾腾,祥云旋绕,仙音嘹亮,香气氤氲,随即两道光华一青一赤疾速掠过,落到花果山上,化作两个道人。左首道人长发黑须,不用发簪,一身水合道袍;右首道人身材高瘦,脸色微黄,眼中眸子却是赤红色,仿佛火焰腾腾燃烧。
天蓬行礼道:“天蓬见过广成子、赤精子两位仙长。”
正说话间,又有三道虹光掠来,依旧化作三个道人。天蓬上前一一见礼,原来是崆峒山元阳洞灵宝法师、金庭山玉屋洞道行天尊、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都是元始天尊弟子。
又过片刻,两个道人并肩而来,一乘白鹤,一踏祥云,乃是二仙山麻姑洞黄龙真人和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
李承乾在后面见这些道门前辈高人络绎而来,心中暗惊,知道这次天庭和道门是志在必得。猴子却漫不在乎,喝道:“人来齐了么?接棒罢!”跃起身来,倏忽逼近,一棒朝广成子头上打去。
广成子喝道:“妖猴无礼!”身体摇动,背后腾起一道青光来,化作一柄长剑。广成子绰在手中,便招架猴子的铁棒。他是元始的得意弟子,入门亦早,仅次于燃灯和南极,深得真传,并不将孙悟空放在眼里。昨日接到元始符诏,命他率师兄弟进剿花果山,心中还觉得师尊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区区一个妖猴,纵然有几分神通,又何须众师兄弟齐去。哪位辛苦一趟,去收服了就是。”
只是师尊有命,不敢不遵,元始又是冷峻刚硬的脾性,广成子不敢多说。如今来花果山,见猴子形貌,也不过就是只寻常猴子,更是轻敌。右手举剑一格,左手就要去怀中取番天印来。
轰地一声,流光四溅,广成子手中清光长剑被震成无数碎末,番天印尚未取出,整个人就倒摔了出去。旁边赤精子大惊,慌忙将广成子扶起。孙悟空又挥棒赶上来要打,灵宝法师、道行天尊双剑齐出,将猴子挡住。他们见广成子情形,知道这猴子力大无比,不敢硬接铁棒,只是游斗。玉鼎真人和黄龙真人也上前围攻,猴子全然不惧,一根铁棒前挡后格,左砸右杀,威不可当。
这边广成子被扶起身来,只是气血翻腾,其实并无大碍。只是他当着众多天兵神将和师兄弟的面,被一只妖猴照面一合就打跌出去,实在是奇耻大辱。他自拜入玉虚以来,何曾吃过这等大亏,只气得睚眦俱裂,怒发冲冠,一探手从怀中取出番天印来,正要祭起,猛然感觉身侧有一道剑气寒光凛凛而来,破肤刺骨,大惊之下,不及祭番天印,慌忙侧身避让,就见李承乾持干将剑破空而来。
广成子避开一击,手一抖,又握住一柄清光长剑来,与李承乾相斗,十数合不分胜负。刀剑格斗,并非他所长,只是被李承乾逼住了,也无暇祭起番天印来。赤精子见状,远远跳开,取出阴阳镜来,照着李承乾就是一晃。
此镜乃是赤精子的太华山云霄洞镇洞之宝,一面红,一面白。将白的一面对人一晃,即便将其人三魂六魄摄入镜中,此人自然气绝身亡;若是再将红的一面对他晃上一晃,便又能将魂魄还回,又能复生。

其实这阴阳镜的道理,和张桂芳的呼名落马法术道理近似,都是径行攻击他人魂魄,不过是威能高低的差别。李承乾如今也修到太乙金仙,魂魄凝聚,元神坚实,被阴阳镜连晃几晃,只觉头晕目眩,眼中发黑,却不就死。
赤精子见虽然晃不死李承乾,却也有效用,当下连连晃动阴阳镜。李承乾手足迟慢,招架不住广成子长剑。广成子见有机可乘,大喜,将手一扬,番天印当空掷起,口中急急念诵符咒——刚念半句,耳边娇叱一声,又是一道剑光破空刺来。
※※※
玉藻在莲花峰上,见广成子等人到来,担心李承乾和孙悟空两人寡不敌众,连忙也赶了过来。正撞上广成子要使番天印,急忙祭起莫邪剑,化作一道紫红色剑罡射来。李承乾见玉藻到来,心头一清,远远看见赤精子在连连摇晃一面镜子,知道方才是他在弄鬼,怒喝一声,干将剑化作一道苍青剑罡如电射至。赤精子双目一睁,两颗赤红眸子射出两道赤焰来,当空凝成一柄赤红色长剑,绰在手中,来战李承乾。
干将、莫邪本就是一对神剑,又经干将莫邪夫妻两人以自身精魂锻炼,相互感应,威能更盛。李承乾和玉藻双剑齐出,压迫得广成子、赤精子两人几乎透不过气来。天蓬元帅在外围微微含笑观看,并不动弹。
战了多时,孙悟空、李承乾和玉藻三人已经被围在当中。七位真人此时都完全收起初时的轻敌之心,神通全力运转,头上分别现了金灯、璎珞、白莲、宝树,庆云、青炁等诸般云气,护持周身,又踏罡布斗,剑结连环,组成了七星阵法,连连攻击。只见得漫空紫气白虹,云光滚荡,星丸弹跳,起落如飞。
七星阵运转起来,层层如山压力累积,陷入阵中的孙悟空三人渐渐感觉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迟滞手足。孙悟空见情形有些不妙,心中焦躁道:“哪里来的这七个野道,却还都有几分本事,如今取胜是不能,我有筋斗云,要脱身容易,师兄和嫂子却有些麻烦。”使铁棒架住了长剑,伸手在臂膊上拔下一把毛来,嚼得稀烂,一口喷了出去,瞬间化作数十个孙悟空,都手持铁棒,纷纷朝七个道人打来。
李承乾怔了一怔,他和猴子同师学艺,彼此知根知底,从不曾见猴子还会这种神通。只见那数十个孙悟空挥铁棒劈头盖脸一通乱打,瞬间冲破七星阵。七真人抵挡不暇,哪里还顾得上运转阵法,黄龙真人一个遮拦不及,背上已经挨了两棒,直打得口鼻中三昧真火腾腾冒出,扑倒尘埃,玉鼎真人慌忙将他拖起便走。
李承乾见孙悟空大展神通,一举得胜,心中大喜,却听孙悟空在一旁低声道:“师兄,快走!”转脸一看,见猴子脸色煞白,便如生了场大病似的,惊道:“悟空,你怎么了?”猴子连连摇手,道:“师兄,快走,再迟便来不及了。”呼喝一声,挥铁棒又上前厮打。
李承乾见状,也不多说,将玉藻一提,干将莫邪双剑合璧一绞,登时将道德清虚真君和道行天尊两人杀伤,冲开道路,两人腾云而起,朝西方飞去了。道人欲待追赶,又被猴子数十化身团团缠住,不得脱身。转眼间李承乾和玉藻两人已经不知去向。天蓬元帅仿佛只是来看热闹一般,全然不管。
猴子见李承乾和玉藻已经逃脱,厉啸一声,身子一抖,将数十化身都收了回来,一个筋斗跳在空中,只见金光如电,也往西方去了。
七真人面面相觑,广成子被孙悟空打跌一跤,怒气不消,道:“我等奉师命前来,正为诛杀此猴妖,焉能容他逃脱,速速追赶才是。”腾云而起,当先追去,其余六真人只得跟上,朝西方而来。
※※※
李承乾和玉藻急速奔逃,不敢回头,过了半日,已经将渡西海,快到西牛贺州地界,料想无事,停下歇息。玉藻道:“你师弟怎么办?”李承乾道:“没事,他有筋斗云的本事,只要想逃,任是谁也追不上。”正说话间,陡然头顶上华光闪耀,抬头便看见三道长虹横贯天际而来,落到身前。
左侧一人,正是陆压道人,披发赤足,腰间挂着那个葫芦;右侧是个和尚,大红僧袍,手执念珠,微微含笑;中间一人,绛袍金冠,长眉入鬓,英姿勃发,俊秀异常,只是面上有些阴沉乖戾之气。
李承乾看了一眼,觉得右侧那和尚好生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想了一想,叫道:“你不是浮屠山那位法师?”那和尚合十施礼,道:“贫僧乌巢,见过施主。”
李承乾正要说话,身旁玉藻敛身施礼,对中间那个绛袍青年道:“恭喜殿下自日中脱困。”李承乾微怔,随即明白过来,中间这人想必就是当年被轩辕黄帝封在日中的金乌帝鸿了。
“三位有何见教。”他冷淡而客气地问。
陆压笑道:“别无他事,不过是想借李兄的轩辕剑一用。”
李承乾恍然大悟,原来这三人是为轩辕剑而来。只是轩辕剑如今还是废物一把,并无半点威能,李承乾也没能研究出其中的秘密,偏有十分长大,携带不便,所以平日都是放在家中。今日事起仓促,也不曾把轩辕剑**来,依然还在花果山莲花峰上。
“这三人显然不知,以为轩辕剑就在我身上,”李承乾暗中盘算,“只是他们要轩辕剑又有何用,难不成已经发现其中奥秘?”
陆压见他犹豫,还待说话,那帝鸿却已经等不及,阴阴笑道:“既然李兄不肯割爱,我等便来自取了。”仰面厉声长啸,刹那间**风生,海天激荡,铺天盖地的彤云流火在虚空中翻涌而来,其中飞出无数金色乌鸦,周身火光萦绕,口中赤焰喷吐,朝两人扑了过来。
李承乾料不到这帝鸿如此暴躁,说打就打,干将剑一个盘旋,已经将周身护住。陆压、乌巢见帝鸿出手,也便各施神通上前夹击。
陆压周身一旋,道袍散开,化出七十二道火龙来,电目血舌,朱鳞火鬣,四处游走。乌巢也取下念珠,投在空中,散成一百零八颗晶莹赤红的佛珠,随即化作一百零八种异形怪兽,皆是周身赤红,烈焰缠绕,口鼻七窍中焰火腾腾,往来奔突。
李承乾和玉藻将干将、莫邪双剑祭起,合璧为一,化作一道紫青交错的剑罡,周身绕匝,紧紧护持,又现了金身法象,将十八般法器齐齐祭起。虽然处于下风,一时却还尽守得住。陆压见状,长笑一声,双手合抱,反掌虚虚一推,只见一道烈焰长河自陆压掌心呼啸而出,划破虚空,将李承乾和玉藻隔开。
帝鸿和乌巢齐声长啸,合身扑上,缠住李承乾。陆压身形一晃,虚空移位,到了玉藻身旁,低声道:“玉藻,大事已了,随我回去罢。”
玉藻咬着下唇,不肯说话,劈头就是一剑。陆压微微愠怒,喝道:“你当真要陪他一起死么。”玉藻一言不发,照着陆压胸口又是一剑刺来。陆压大怒,掌心青白火焰吞吐,幻出一柄长剑来,迎上莫邪剑。一绞之下,玉藻只觉虎口震裂,握持不住,莫邪剑几乎要脱手飞出。慌忙后退两步,背后腾起九道白气来,有数百丈高下,夭矫挺折,如龙如蛇,一齐向陆压呼啸怒卷而至。
陆压呵呵大笑,玉藻昔日是他部属,这些神通手段他如何不知。身形急晃,在虚空之中游走穿梭,瞬息移动,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任玉藻九道白气再如何迅捷凌厉,也不能沾到陆压半分衣角。李承乾看见这边情形,要过来相助,却被乌巢和帝鸿两人紧紧缠住,不得脱身。
玉藻心中焦躁,她知道自己虽然近些年来神通大进,但依然不是陆压对手。帝鸿和乌巢现在缠住李承乾,只等这边陆压擒下玉藻,便要三人合击杀死李承乾,夺轩辕剑。
玉藻暗道:“罢了。”朝李承乾深深望了一眼,陡地踏前一步,长声尖啸,此乃九幽摄魄魔音,啸声一起,周天风起,四方云涌,尖厉的狐鸣冲天彻地,如海啸,如惊雷,如天崩,如地陷,一浪高过一浪,无边无际,千里金云起伏激荡,将陆压团团困住。
陆压长声大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足踏虚空,双臂一张,漫空烈焰熊熊燃起,将围困在身周的金云瞬间烧去。正要反击,却见九道白气分进合击,冲袭而来,几乎将周围所有退路全被封死。
陆压略退半步,身形幻化,刹那间穿透虚空,已经移到玉藻身后,哈哈大笑——笑声未绝,突地嘎然中断,陆压缓缓低头看去,只见半截长剑已经刺入自己心脏之中。
却是玉藻早就料到他有此一举,暗中神通全力运转,莫邪剑剑炁暴涨,罡气凌厉。待陆压移到自己身后时,猛然反手一剑,从自己胸口插了进去,透体而过,刺入陆压心脏。
这一剑来得突如其然,陆压万万想不到她居然使出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来,一时都有些惊呆了。玉藻轻声低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口角不断溢出血来,突然仰面长啸,九道白气如怒潮回转,一化为十,十化为百,百化为千,散成无数条冰雪璃龙,将自己和陆压裹在其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冰茧。那莫邪剑腾起在高空,剑身震动,龙吟声声,化作一道紫红色剑罡,长千万丈,直刺而下,没入那冰茧中,随即冰茧轰地爆炸开来。
李承乾、帝鸿、乌巢三人看见,齐齐大叫一声,舍了拼斗,朝这边扑来。只见陆压双目近赤,摇摇晃晃欲倒,周身无数创口正汩汩流出青白色的鲜血,一遇海风便化作烈焰燃起。玉藻神态安详,足踏虚空,手抚胸口,白衣长裙秀发飘飘,见李承乾冲过来,嘴角微微含笑,眼中尽是无限温柔溺爱,却是已经说不出话来。
纷然一声,海风呼啸,玉藻和陆压两人身躯尽数化作无数晶莹碎末,就此散去,形神俱灭。
※※※
李承乾大叫一声:“玉藻!”伸手去抓,却已经是个空。怔怔立在半空,万千思绪如潮水般涌来,想起和玉藻在辽东第一次相识,在长安重逢,在钱塘江边的林中闲谈,在莲花峰上这短暂时光,想起往日那些爱恋、娇痴、情话、呢喃,甚至是孩子脾气——种种一切,都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转过身来,死死盯着乌巢和帝鸿——这两人也正死死盯着李承乾,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三人同声厉喝,杀做一团。
李承乾失了玉藻,固然是痛彻心腑;对于帝鸿和乌巢来说,也是怒不可遏。须知帝鸿当年被轩辕黄帝封入日中,不能脱身,只能冒险修炼斩三尸之法。这是以力证道的法门,凶险无比,如今已经斩出陆压道人,斩出乌巢禅师,只消更进一步,斩去自身,则三尸合一,无本体,无化身,无彼无此,无我无他,便有望成就混元大道。
帝鸿前日刚刚脱困,眼看混元成就有望,谁料今日有此变故。陆压一死,三体失一,则要证混元大道,是永无希望了。
此时此刻,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要杀死对方,报仇!
乌巢做金刚怒目相,口诵真言道“阿遮罗曩他”,喀嚓一声,现出一尊凶恶法象来,全身青蓝,发垂披肩,愁眉瞠目,嘴角两侧露出两虎牙,现大忿怒相。上衣斜帔,腰围虎皮裙,右手高举着龙剑,左手提金刚索,三眼红圆,右眼仰视,左眼俯视,额眼平视,脖子挂蛇,右腿微弓,左腿屈膝于莲花月轮宝座上。此乃他的降魔法身“不动明王”,乌巢化身斩出,多赖不动明王咒之力,故以此命名。帝鸿亦尖声厉啸,现出本相来,乃是一只巨大的三足金乌,双翅展开,遮天蔽日,眼似铜铃,利爪如钩。
这三人在西海之上舍生忘死,浴血恶战。若真论起来,帝鸿和乌巢合力,当在李承乾之上,但李承乾倚仗金身法象坚固无比,神通全力运转,使出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来,接连自爆了宝锉、幡旗、宝幢、莲花等数种法器,拼了个两败俱伤。
三人恶斗不息,直至天晚,总算都是心机阴沉之辈,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帝鸿乌巢眼见今日不能取胜,对视一眼,恨恨跳出圈子,长啸一声,身化长虹去了。
李承乾独自站在碧海之上,眼见如血残阳,沉沉暮色,心中茫然,道:“我能去哪里?我要去哪里?”思来想去,唯有去寻师父准提,或许还能救得玉藻。当下纵云朝灵台方寸山而来。
刚行片刻,猛然见西方天空中光华闪耀,万道金光腾跃而起,化作一只庞大得不可思议的巨掌,当空拍下。李承乾看得分明,大叫一声:“不好!”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