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斧劈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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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洪领六兄弟点了三万天兵,又从斗部调了七杀星张奎、桃花星高兰英、丧门星张桂芳、孤辰星余化和月游星石矶五人,再调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便出南天门,浩浩荡荡往下界华山而来。
到得华山,只见妖气重重,怪雾腾腾,翻腾弥漫,周围千里,笼罩上空,将天光日月悉数遮住,无数披毛带角青面獠牙的妖怪聚集,或在地面,或在半空,或腾云雾,或驾妖风,或执刀枪,或祭法宝,将华山密密匝匝围困,却并不十分靠近,仿佛在等待命令。见天兵来了,也不惧怕,呼喝喊叫,有挑衅之状。袁洪昔日也曾为商营大将,颇知兵法,并不立刻上前厮杀,只是且远远扎下营寨,派探子前去打探消息。
不多时,探子回报,道华山周遭方圆两百里之内,约莫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万的妖怪,为首的应该是妖族七大圣,不过如今只到了狮驼王、白象王、鹏魔王、猕猴王四人,其他三个尚不见踪影。
“杨戬何在?”袁洪问道。
“杨戬在华山顶上默坐,并无动静。”
袁洪默默点头,挥手道:“再探。”探子下去了。朱子真在一旁道:“大哥,看来他们尚未准备妥当,我们何不立刻进兵,正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袁洪摇头,道:“天兵既战,当讲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不倚奇谋诡诈。待明日他们布好阵势,两家各凭本事赌斗,方才显得手段高明。”
诸将听了,各各惊诧,都暗道主帅脑筋坏了。袁洪又吩咐众将各安营寨,不得出战,违令者虽胜亦斩。好在梅山兄弟对他素来信服,虽然诧异,亦无多话;张桂芳、张奎、高兰英、余化等人,昔日也都是商朝大将,深知军中之法,最讲令行禁止,既然主帅有命,也只得依从,不敢违拗。袁洪又道:“梅山兄弟留下,其他人下去,传天暴星、天哭星、地魁星、地隐星、地周星、地狗星前来。”
诸将听命退下,不移时,天暴星等六人前来,道:“元帅有何吩咐?”袁洪并不说话,猛然抬手一指,将六人尽数定住。六星君大惊,只是开口不得,梅山兄弟亦惊讶,道:“大哥这是做什么?”袁洪不答,伸手又是一指,一声轻雷震响,六星君泥丸宫绽开,齐齐冒出一道白气来,化作人形,依旧是原本模样,栩栩如生,只是仅有一尺高下,飘忽不定,半隐半现,此乃六星君的元神。袁洪手掐法诀,连指了六指,六道元神化作六道白光,分别钻到梅山六妖的口中去了。
这六星君原本也都是截教弟子,颇有几分修为。梅山六妖吞了六星君的元神,神通更觉壮大,只是不明袁洪此举何意。袁洪见梅山六妖吞了元神,遂拂袖一挥,六星君身躯晃了一晃,一阵旋风过去,便变成梅山六怪的模样来,一般无二,只是个个目光呆滞,面容木然。袁洪缓缓坐下,对朱子真等人道:“你等也变成他们的模样。”
朱子真等人依言变化了,道:“大哥,这是何意。”袁洪道:“明日之战,有败无胜,你等伶俐见机些,混战中悄悄走了便是。”金大升高声叫道:“大哥怎可如此说,岂不是个未战先沮,折了我梅山兄弟的名头。”袁洪摇头。朱子真见状道:“大哥,若是觉敌众我寡,难有胜算,何不请天帝再发兵马。”袁洪正欲回答,旁边常昊嘿嘿冷笑,道:“只怕天帝正盼着我等丧命呢。”
袁洪看了常昊一眼,目带赞许,道:“不错,老五聪明。”旁人犹自不明白,袁洪叹道:“我等占了神位,便是挡了别人的道路。芝兰当道,犹要除去,何况我等。”这些妖怪终究是修行数千年,见多识广,虽然心思不够灵敏,听袁洪如此说,顿时也都明白过来。朱子真道:“大哥,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应承下来。”袁洪道:“天帝点将,我若不应承,难道还有命在么。应承下来,好歹还有脱身之机。”常昊道:“只是我等名字都在封神榜上,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依然也是逃不得。”梅山六妖都默然。天庭三百七十一位正神,名字都在封神榜上,这封神榜便近似于女娲的召妖幡。不用自然便算了,若真要动用起来,只要榜上有名的,除非已经身死,否则无论躲在哪里,都要被拘来。
袁洪笑道:“封神榜?你等且忍耐一时,我自有办法便是。”朱子真又道:“大哥,你不与我们一起走么?”袁洪摇头道:“我走不得,另有事情要办。你等去罢,小心在意,莫露破绽。”闭目不再多说。朱子真等六怪退出。外边守卫的亲兵并不知帐内之事,见是六星君进来,又是六星君出去,全无半点怀疑。
※※※
至明日,袁洪升帐,传令进军。刹那间金鼓阵阵,雷鸣轰轰,天地剧烈震动,三万天兵列成阵势,半云半雾而来,一百零八天罡地煞星君意气昂昂,排出一个九宫八卦大阵来,居中调度,梅山六怪变化了模样,也混在其中。华山群妖见天兵前来,齐声呼喊,蜂拥而上,顿时绞杀作一团。
袁洪带着假的梅山六怪,并张奎、高兰英、张桂芳、余化和石矶五人出了营寨,腾云起在半空观望。见天兵和群妖混战一团,约有半个时辰,犹自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其实若论人数,天兵不过三万,妖众却有三十多万,众寡悬殊。但这些妖怪都是乌合之众,神通亦并不多么高明;天兵却是训练有素,兼又衣甲精良,器械锋锐,天罡地煞众星君生前亦都是截教弟子,碧游门人,颇有些神通手段,此时结成了九宫八卦大阵,当中运转,威势难当。故此虽然以少敌多,却不落下风。
正看见,华山脚下,一道白色光柱升起,直冲云霄。诸人正自讶异,又见华山稍高些的地方,紧接着腾起一道黑色光柱来。转瞬之间,又有八道光柱接连腾起。十道光柱,分白、黑、青、红、黄五色,依次连绵循环而起,光华灿烂,通天彻地。
雷声渐息,陡然又轰鸣大作,华山山腰处,第五道光柱和第六道光柱之间,陡地又腾起一道光柱来,作五色绞缠,照耀四方。紧接着,在华山山顶,腾起第十二道光柱来,亦是五色绞缠,照耀四方。
十二道光柱交相辉映,光华流转,璀璨夺目,自华山山脚一路蜿蜒延伸至山顶,便如十二根通天神柱一般,声势惊人。正与天兵厮杀的群妖见状,齐齐发一声喊,愈加勇猛。
袁洪看了一会,问身边张桂芳道:“星君可认得这是什么阵法?”
“阵法?”张桂芳一怔,他昔日是商朝统军大将,精通各种阵法,从一字长蛇阵到九宫阵,无有不识的,但从不曾见过这种。
“这是十二元辰大阵。这华山上有十二人,按十二元辰之数,以五行相生排列,”袁洪指向山脚下第一道白色光柱,“金生水,”指向第二道黑色光柱,“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依次轮转循环,至第六人做一蓄积,再自第七人始,依旧按金、水、木、火、土流转下来。这是妖族的一种上古阵法,能集十二人合力,助杨戬劈开华山。”
“那如何方能破得此阵?”张桂芳问。
“要破这阵法,倒也容易,”袁洪伸手一指华山山顶,“那第十二道光柱,便是阵眼所在,此刻必有一人在其中主控。你等前去将那人杀了,此阵自然就破。”
张奎、高兰英、张桂芳、余化和石矶五人领了将令,腾云上了华山山顶,见那第十二道光柱之下,原来有一个五行阵势的模样,阵中有一个猿猴模样的妖怪,头戴紫金冠,身贯黄金甲,脚登步云鞋,手执如意金箍棒——正是孙悟空。
五人心中齐齐转过念头:“这妖怪和袁洪倒有几分相似。”不暇多想。张桂芳道:“这是个五行阵。我等正好五人,各入一门,速速剪除了这猴妖为是。”众人都道:“好。”当下张桂芳自金门,张奎自木门,高兰英自水门,余化自火门,石矶自土门,齐齐入阵来,将孙悟空围住。

孙悟空正自无聊,看着山下厮杀,自己却要在这里呆坐,只急得他抓耳挠腮,卧立不安。突然见张桂芳五人入阵来,登时大喜,也不打话,挥铁棒劈头就打。
张桂芳见来得凶猛,不敢硬接,将手中长枪一指,喝道:“来者通名!”猴子道:“是你齐天大圣孙悟空爷爷!”劈头就打。张桂芳举枪招架,却不知猴子那铁棒是定海神针,寻常兵器哪里经得住,砰的一声被打折了枪杆。张桂芳大惊后退,侧面张奎、高兰英、余化、石矶也都夹攻上来。张桂芳定了定神,大喝道:“孙悟空!”他有一门绝技,只消叫人姓名,便震散其人三魂六魄不能安居其位,自然翻身摔倒。只是猴子已经修到太乙金仙境界,三魂六魄早就凝成元神一体,牢固异常,哪里震得散。张桂芳连叫几声,猴子全无半点反应,心下着忙,暗道:“晦气,难不成又遇到个莲花化身的?”只得持了断枪上前。那猴子被五位星君围攻,全不畏惧,全身骨骼爆响,现出三头六臂来,执三根金箍棒,团团乱打。不数合,一棒打中张桂芳头颅,丧门星顿时毙命。
余化见情势不谐,跳出圈子,自袖中取出一柄短刀来,刀身黝黑,一道红线若隐若现,祭在空中,便有千般煞气,万道血光,如一道闪电朝猴子射来。这是他师父炼成的法宝,名为化血神刀,只消是血肉之躯,被这刀刺中,见了血的,立时丧命。猴子正打得性发,哪里注意余化放法宝,只见一道电光射来,肩头早中了一刀,叫道“阿也。”张奎等人都知道余化这化血神刀的厉害,见猴子中刀,齐齐大喜,夸奖道:“好。”正喝彩间,见猴子一伸手将化血神刀拔了下来,伤口却无血液流出。
余化见猴子中了刀,居然若无其事,大惊,他不知孙悟空虽然模样看起来是个猴子,其实是石头化身,压根不是血肉之躯,这化血神刀于他又有什么用。猴子拔下刀来,三个头六只眼睛一看,见余化站在圈外,知道定是他暗算,大怒,将刀直直朝余化掷去。余化闪避不及,被神刀从胳膊上划过,登时大叫一声,全身瘫软下去,连人带衣甲,尽数化作一滩血水。
众人皆惊,猴子自己也吓了一跳,方知这把刀居然如此厉害。石矶和余化同是碧游门下,见状大怒道:“尔敢伤我道友!”将八卦龙须帕祭起,刹那间延伸无际,风雷大作,现出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种景象,一条巨龙自当中浮出,张牙舞爪,朝孙悟空扑下。猴子大笑,将腰一躬,变出十丈高的法身来,一把将那巨龙抓住,便如擒蛇一般,用力一扯,断成两截。反手再一棒,打在石矶娘娘头上,直打得烈焰腾腾,石矶口眼之中三昧真火直冒,委顿倒地,现出本相来,乃是一块顽石。
猴子见了石矶本相,微微一怔,也便不在意。复又和张奎、高兰英战在一处。他的修为神通远远高于这两人,金箍棒又重,不片刻,又打杀了高兰英。张奎见妻子身死,心中剧痛,大叫一声,将长枪插在地上,右手五指并拢如刀,往自己心口处一插,顿时鲜血飞溅。就见张奎瞋目戟指,须发飞扬,蘸着血在枪杆上刷刷刷连写了七个大字。
杀!杀!杀!杀!杀!杀!杀!
这七个血字一写到枪上,原本乌黑色的长枪登时一下变的雪白,只剩枪尖一点烈烈鲜红。张奎面色狰狞无比,抬脚望地上一跺,劲力到处,神枪激射而出,伸手提了,复上前厮杀。
猴子见张奎以血祭枪,倒也不敢大意,凝神接招。就见张奎一枪紧似一枪,枪枪都朝猴子要害处刺来,奋不顾身。他的长枪原本也不过是凡兵,被血一祭,登时变得杀气凌厉,锋锐无匹,劲力到处,无物不摧。猴子被这气势一压,一时倒落了下风,心中大怒,摇身现了金身法象出来,二十四张脸狰狞暴怒,十八只手挥舞各种法器打来,张奎昂然不避,直直一枪朝猴子眉心刺来,竟然是想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猴子冷笑,加持神杵飞起,喀嚓一声打在张奎背上,几乎将他身躯打断成两截,十八般法器纷纷砸下,片刻就将七杀星君打成一滩肉泥,犹自凶性不已。收了法象,举头四望,看哪里还有可厮杀的对手,就见一只白猿,白首长鬐,雪牙金爪,踏云而来,乃是袁洪现了本相。
猴子自然不曾会过袁洪,心下却也疑惑:“我怎么仿佛曾在哪里见过他一般?”袁洪到了近前,落下地来,与孙悟空对面而立,微微含笑,亦不说话。猴子收敛心神,喝道:“你是何人?”袁洪笑而不答。猴子再问,连问了三遍,袁洪都不答话。猴子正要发怒,突然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陡地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好像认得你!”袁洪亦鼓掌大笑道:“我也自认得你。”走上前来,两只猴子张开双臂,相拥大笑,那袁洪笑了一阵,声音便渐渐低哑下去,忽然头一垂,身躯化作无数微尘粉末,山风一吹,尽数散了。
孙悟空双目一睁,金光闪烁,较平日更觉凌厉逼人,猴脸上无喜无怒,全无半点表情,自盘膝坐下。
※※※
十二元辰大阵,须十二个时辰方能完全发动。七大圣、九灵元圣、百眼道人、金角、银角、李承乾共十二人,默坐本位,自辰时始,经巳时、午时、未时、申时、酉时、戌时、亥时、子时、丑时、寅时、卯时,循环一周,功行圆满。就听得满空中青霆滚滚,黑雨缤纷,赤焰如海,金芒交汇,白虹纵横,有千百万雷声同时轰啸而作,十二道光柱自华山山脚传上华山山顶,最终绽开亿万五色光华,遮天覆地,将整座华山都笼罩其中。光华之中,现出一个人来。
这人头束金冠,一身银甲,外罩皂袍,烈烈鼓风。面容俊秀异常,只是额头有一只竖目睁开,放出神光凛凛,煞气逼人,正是那清源妙道真君杨戬。
杨戬抬头看看时辰,将手一提,一道乌光腾起,落到手中,正是牛魔王平日使的那柄大斧。杨戬大喝一声,现出法天象地的神通来,头顶苍穹,足踏虚空,身长万丈,撑天拄地,挥动大斧朝华山直直劈下。
风声如吼,雷声滚滚,**动摇,天地震荡,一道千万丈乌光自天劈下,仿佛神剑倚天,横断昆仑。那高近万仞,方圆数百里的华山,被杨戬一劈之下,登时生生裂开,现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来。
峡谷之中,一点微弱光华如灯,杨戬合身投入,片刻后又跃出来,怀中已经抱着一个女子,面容甚是年轻,不过二十余岁,衣饰装扮乃是少妇模样,双目微闭,双手交叉虚握,放在胸口,手中有一盏莲花状宝灯,正隐隐泛光。这便是杨戬之母,天帝之妹瑶姬了。
光华闪烁,十二道通天光柱尽数散去,九灵元圣、百眼道人、金角、银角见事情已完,各回洞府,七大圣和李承乾却上了华山山顶。牛魔王呵呵大笑,道:“恭喜真君母子团聚!”杨戬将手中大斧还给牛魔王,朝众人拱手称谢,深深施礼。瑶姬此时也苏醒过来,与杨戬相拥而泣,杨戬说了情由,瑶姬亦谢过众人,又将宝莲灯递于李承乾,自与杨戬回灌江口去了。
华山之下,厮杀已渐见分晓。天兵失了统帅,渐渐落了下风。一百零八天罡地煞尽数战死,梅山六怪遵袁洪叮嘱,混战中寻个机会走了,也无人注意。袁洪变出的那六个假星君也都在乱战中被踏成肉泥。狮驼王、白象王现出本相,身高百丈,杀入乱军之中,张开大口吞吃魔王亦现本相,双翼张开,遮蔽天日,往来啄食。不多时,三万天兵全军覆没,片甲无归。唯有孙悟空一反常态,默坐华山顶上,亦不下去厮杀,全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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