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拈花一笑是为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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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诸人回转灵山,燃灯、诸大菩萨自回洞府,释迦则随准提上西方极乐世界,拜见接引导师阿弥陀佛。佛门两位教主,虽然以接引为尊,准提为副,但教内事务素来都由准提出面处理,接引平日只是在西方极乐世界中授徒讲学,传道解惑,或者自行参禅悟道,并不太关心教务。见了释迦,亦无多话。
所谓西方极乐世界,其实便是接引、准提两人成道之后,自行开辟出的一块天地,犹如老君的玄都天、元始的弥罗天、通天的灵宝天、女娲的太素天一般。当日李承乾、孙悟空学道时所见的灵台方寸山,三星斜月洞,其实就是西方极乐世界的显像之一,只是修为不够,便不能看破。就如元始天尊的弥罗天,其实也就在昆仑山上。只是凡夫俗子,纵然上了昆仑山,也不过只能看到荒山野树,怪石嶙峋罢了。唯有修行有成之辈,方能见得琼宫玉阙,玉虚洞天。
释迦拜见了接引,便与准提商议兴教之事。原来佛门虽然与道门并称,但要论势力,其实远远不如。只因佛门较道门后起,先天不足。三清在尧帝之时就证得混元,创立道门,统据东胜神州。后来在夏启之时,开始进入南瞻部州传教。商汤伐夏,多得道门截教弟子的大力协助,所以商朝建国后,崇奉道教,碧游门人多入朝廷为官,最著名的就是如今天庭九天应元普化天尊闻仲。
而佛门相比起来,就差得远了,直到商纣之时,接引、准提方才证得混元,创立佛门,比道门晚了将近一千年。总算后来封神大战,阐截两教内讧,佛门相助元始击灭截教,与道门达成默契,统据西牛贺州,算是有了立足之地。
但教门兴衰,看的首先便是人才。若是人才鼎盛,英杰辈出,自然便是教门大兴;若是人才凋零,后继无人,自然便是教门衰微。南瞻部州拥有天下人口的十分之九,而且历经典章教化,文物风流,地灵人杰,不知有多少聪明才智之辈。封神战后,截教虽然覆灭,阐教却又被周朝奉为国教,后来虽有起伏,大势不改。如今大唐皇室认老君为宗,道门更是大兴,清微、楼观、正一、广成、灵宝等诸派大开山门,广收弟子,如清微派“七真人”、“十三子”这般的后起之秀,比比皆是。
反观佛门,西牛贺州地广人稀,又分裂成数十个小国,文教典章都远不如华夏,聪明灵秀的可造之才也甚少。佛门自封神之后,苦心经营千年,迄今门下弟子能修至末那识,证得罗汉位的,也不过才两三百人,其中一大半还都是封神战中收来的截教弟子。能修至阿赖耶识,证得菩萨位者,不过惧留孙、文殊、普贤、观世音、大势至、孔雀明王、玄奘等寥寥数人,其中大半也原本是道门弟子,以道入佛的。能修至阿摩罗识,证得佛位的,如今仅有燃灯、释迦两人,原本都分别是玉虚、碧游首徒。真正属于佛门自己培养出来的弟子,其实甚少。
“我佛门若要大兴,与道门抗衡,必须向南瞻部州传法。玄奘西游取经,就是为此,只是成效不大,”准提对释迦道,“三藏真经是燃灯手著,确系我佛门精义,奥妙无穷。只可惜过于艰涩,不利于传播。唯识宗是燃灯开创,玄奘在大唐虽然极力弘扬,却也门徒寥寥,亦只是因为过于艰深繁难之故。”
释迦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以弟子之见,我佛法若要东传,还是须得摒弃繁难,崇尚简易,方是善道。”准提点头道:“我也如是想。我佛门教义,乃是接引师兄所创,大多重义理思辨,繁难深奥。我想那南瞻部州,既然道门经营多年,教义已经深入人心,我们骤然前去,别树一职,自然窒碍难行。不如也兼采道门教义,融合佛道,别创一门简捷平易的法门来。”
释迦道:“教主所见极是。”这两人都是学兼佛道的不世之才,当下在西方极乐世界中相对而坐,手结法印,闭目默默沉思。不知过了多久,释迦突然站起,微微一笑,道:“教主,弟子已然明悟。”准提微微点头,道:“好,你去罢。”
释迦出西方极乐世界,上灵山,入大雷音寺,升莲台宝座,讲经说法,妙谈玄理。灵山诸菩萨诸罗汉皆来座下听讲。释迦讲到精妙之处,天花乱坠,顽石点头,诸弟子纷纷颔首,突然释迦住口不语,缓缓自虚空中拈出一支金色菠萝花来,遍示众人。
众人皆不解其意,纷纷沉思,唯有摩诃迦叶罗汉破颜微笑,深有会心。释迦亦微笑,随即召摩诃迦叶上前,手抚其顶,对众人道:“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诸摩柯迦叶。”将手中金色菠萝花付与摩柯迦叶。
摩柯迦叶道:“诺。”接过金色菠萝花。
释迦于是罢讲,闭目沉思,不发言语。诸弟子皆未明白释迦所言是何意思,茫然不解。其中文殊菩萨,号智慧第一,亦不能知,于是问摩柯迦叶道:“方才世尊拈花示意,众人皆不晓其意,唯有师兄明悟,还望指教。”
摩柯迦叶道:“世尊之意,甚是明白,不过‘心外无物’四字而已。”
诸人犹不能解。于是摩柯迦叶执金色菠萝花以示众人,道:“便如此花。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见众人尚未明白,又道:“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我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我心,即此意也。世尊之意,亦不过如此,尔等可明白否?”
诸人闻言,似有明悟。普贤菩萨尚有疑虑,又追问道:“止如斯邪?”
摩柯迦叶厉声喝道:“更何有哉!”
诸人被这厉声一喝,登时仿佛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纷纷合十礼赞不提。释迦在莲台上睁开双目,道:“善哉,摩柯迦叶所言,深得我心。我佛门开教千年,教义精微,道德深远,皆不逊色于道门,只因地处偏远,失了先机,故此难以争竞。如今教法东传,势在必行,我与教主商议,创出这简易法门来,明心见性,直指人心,俾使南瞻部州众生早脱苦海,往生极乐。尔等皆要努力,不可怠慢了。”

正说话间,陡然东南天空之中,一道煞气腾腾冲上,直射九霄。灵山大雷音寺诸人,皆是道德成就之辈,心如明镜止水,处变不摇,见到这股煞气,却也不由得齐齐吃了一惊。文殊菩萨双眉一轩,沉声道:“乌巢好大胆,居然敢咒杀人皇!”
释迦亦见,只是默然不语。文殊上前道:“世尊,乌巢此举,深藏祸心,只怕于我佛门大是不利。”释迦沉思片刻,突然破颜一笑,道:“虽然乌巢包藏祸心,却未必不可因势利导,反为我所用。尔等且在此等候,莫要轻举妄动,待我去见过教主,再做打算。”起身下了莲台,出大雷音寺,上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
接引、准提正在七宝林中,八德池旁默坐,参悟混元无极大道,身边两个童子侍立。释迦将事情说了,道:“此事甚是奇怪。据弟子看来,乌巢此举,看似与我佛门为难,但仔细推测起来,却是给了我们一个绝大机会,倒像是隐隐要暗助我们一臂之力似的。只是不知其用意到底为何?”
准提笑道:“既是暗助我们,其实也是包藏祸心。莫忘了,乌巢虽然不入我西方极乐,如今却是和尚,若是有什么事情,自然和我佛门牵扯不清。”
释迦道:“弟子明白。但权衡起来,总是利大于弊。虽然我等极力扶持李承乾,但人皇迄今犹无易储之意,李泰虽不自安,地位其实依然稳固。时日所长,不免多生变故。”
准提道:“你所言亦为有理。只是乌巢何必暗助我佛门,这其中缘由,却要仔细思量。”释迦道:“依弟子浅见,乌巢既是天帝之子,想必是秉承天帝意旨。天帝自封神战后便被道门压制至今,其人也是混沌神明,上古大圣,岂会心甘。或许便有与我佛门结好之意,也未可知。”
准提微微点头,道:“也有道理。”释迦又道:“且不论乌巢到底是什么用意,我等只管依原计划行事便是。只需李承乾登上人皇之位,我佛门便能东传南瞻部州,大兴有望。其他种种,皆是旁支末节,暂不必虑。”准提道:“甚是,既如此,你便自去安排。”释迦行礼,正要退出,旁边一直闭目而坐,不曾说话的接引突然开言道:“且慢。”
准提和释迦都是一怔。准提道:“师兄有何指教。”接引道:“师弟,你莫忘了,女娲已然复出。”
准提笑道:“时移势迁,天地非昨。女娲纵然复出,亦无能为矣。”接引摇头道:“不然,师弟。女娲此出,振荡非小,我在定中以慧眼观之,只怕于人皇气运,大有妨碍呢?”
准提讶异道:“师兄此言何意?”
接引道:“女娲乃是造人始祖,昔日三界至尊。虽然沉寂千年,根本仍在,至今凡人也多有崇拜信仰。我观天下气运流转,女娲此出,只怕坤道将有百年大兴之机。”
准提和释迦尽皆默然,过了半响,准提道:“师兄意思,是说坤道勃兴,人皇亦将为女身?”
接引道:“天意杳缈,人算难穷,气运一物,亦在若有若无之间,不可尽信,但亦不可轻忽。”
准提叹道:“我也料女娲必然另有盘算。只是她与你我一般,亦已证得混元,境界相当。她既淆乱五行,遮蔽天机,又有伏羲相助,我等却是无论如何也算不出她究竟是何谋划。”
接引道:“只得预为防备便是。”
准提默思片刻,笑道:“也罢,不论乌巢和女娲到底是什么用意,我也自有应付手段。只是要借师兄弟子一用。”
接引与准提同证大道,相识千年,心意早通,闻言道:“我的弟子,便如你的弟子一般,你自吩咐便是。”准提笑道:“多谢师兄。”先命释迦自去安排一应事务,又对身边童子道:“请你阿逸多师兄来。”
过了片刻,一个和尚走进来。只见其人身材矮胖,袒腹大肚,喜笑颜开,仿佛总有无穷开心之事,手持佛珠,腰间挂着一只布口袋,鼓鼓囊囊,也不知其中到底有何物。上前行礼道:“阿逸多拜见师尊,师叔。”正是接引的弟子,姓弥勒,名阿逸多。
准提道:“阿逸多,你自入我门,一心修持,勇猛精进,前日成就无上妙圆识心三昧,已然证得菩萨果。我今加升大职正果,封汝为弥勒菩萨。”将七宝妙树在阿逸多肩上轻轻一击,喝道:“不动本际,应现十方,若凡若圣,不可限量。”虚空光华闪耀,无量焰火缠绕,现出一座七色莲台来。阿逸多上莲台坐定,现菩萨身,放无量光明,种种祥瑞异像,不可胜数。接引见了,微微点头,对准提道:“亿万劫后,我等入灭,能继我衣钵,弘我法门,传我真义者,必此子也。”
准提道:“若成大器,必先磨砺,大道艰深,非可易知。世事艰难,种种喜怒哀乐,爱恨离别,唯有一一亲历,方才知晓。阿逸多,今日我与你师尊召你前来,你可知何事。”
弥勒菩萨拜谢接引,再拜准提,道:“天地大劫,不日将至,种种因果纠缠,纷乱繁杂。我佛门蛰伏千年,大兴之机,便在当今。弟子愿下世历劫,弘扬**,度尽众生,望两位教主允准。”
准提道:“善哉,你能发此大愿心,实我佛门之幸,众生之福。你近前来,我与你细说究竟。”弥勒近前,准提密密嘱咐一番,道:“你去罢。”
弥勒再拜,退了下去。
接引见弥勒退出,慧目微垂,对准提道:“师弟,你殚精竭虑,一心要兴我教门,师兄自愧不如。但天下之事,还是循序渐进,徐徐而化为好。算计太深,只怕于证道大有妨碍。”
准提微微而笑,道:“师兄,世间之事,尽在人为。你我既然能自凡人证得这混元大道,成就无上正果,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你我做不成的么。”接引微微叹息,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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