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终南山上谈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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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在辽东,李承乾与玉藻见过一面。其时双方份属敌对,玉藻还险些被李承乾杀了,是玄奘心慈,救了玉藻一命。今日在长安街头再见,李承乾总不免略略有些尴尬,玉藻却仿佛故友重逢一般,言笑自若,全无半点不自在。
“玉藻姑娘原来也在长安。”李承乾没话找话。
玉藻笑道:“我又不姓玉名藻,殿下直呼女子之名,不嫌有些失礼么。”李承乾心想,你是个狐妖,难道还如人类一般有姓有名不成,不叫你玉藻叫什么。但玉藻既然如此说了,他于是也就顺势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玉藻道:“我如今姓杨了。”李承乾一怔,道:“如今姓杨了?这是何意?”
原来玉藻当日被天照道人一指,身不由己,飘飘荡荡也来到长安,她孤身一人,又无什么亲友投靠,还要提防道门中人,不知何处安身。也是事有凑巧,可可地突然下起一阵大雨,玉藻见前面有处府第,便到檐下避雨,这户人家姓杨,家主杨玄琰。杨玄琰的祖父杨汪曾是隋朝的高官,身居吏部尚书,后来大唐龙兴,杨汪被李世民所杀,后辈子孙未遭刑戮,就在长安乖乖做起富家翁来。
玉藻走到杨府门口,正撞上杨玄琰和夫人去白马寺上香回来。杨玄琰父母早逝,自己成亲多年,年近五旬了,膝下却无半个子息,自然心中不快。整日求仙问药,也纳了几个小妾,诸般方法都想尽了,总无半点灵验,也是病急乱投医,听人说去白马寺中拜佛求子最是灵验,这一日,便和夫人一起去上香,求了个签。寺中的和尚对着那签看了半天,道声恭喜,说是他命中当有一女,不必忧心。杨玄琰虽然想有个儿子继承家业,但事到如今,也不能奢望了,听和尚如此说,只得勉强放宽了心,与夫人回府。刚到府门口,便见到玉藻。其时玉藻还是做妖怪时的打扮,秀发散披,长裙赤足,身上又被雨淋湿了,看起来楚楚可怜,仿佛无家可归的柔弱女子。杨玄琰夫人一见,顿时起了怜惜之心,命人请进府中,细问来历。玉藻便随口编了个来历,说是辽东人氏,姓玉名藻,父母双亡,来长安投靠亲戚,不想亲戚也早已去世多年,如今无家可归。夫人听了,便与杨玄琰商量,收了她做义女,改名杨玉藻,于是九尾妖狐便摇身一变,成了杨府千金。
做了大户人家的闺秀,自然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只是也有头疼之处,便是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身边总少不了几个丫鬟侍女。玉藻是做惯了妖怪的,在东瀛是一方妖神,在辽东也是一方君主,素来自由自在,哪里受得了这等拘束,自然气闷无比,毕竟是长安城中,人皇居所,又不敢轻易使用妖法,怕引来道门中人。勉强忍了这些时日,今天是着实耐不住了,寻个空子溜出来,在长安街市上转了半日,觉得有些吵闹,正欲到城外去走走,恰好就遇上李承乾。
两人一路谈论,并肩而行,出了闹市。李承乾熟悉道路,带着玉藻顺小巷七转八绕,不片刻已然出了长安城。玉藻出了集市,远离嘈杂人声,顿觉神清气爽,远远望见西南方向有一座高山,千峰叠翠,峻拔秀丽,如锦绣画屏一般,景色甚佳。玉藻便想上山去游玩,李承乾连忙止住,道:“那是终南山。”
玉藻不解,道:“终南山便如何?”
李承乾无语,终南山乃是道门楼观派的总部所在,太上老君弟子玄都法师于春秋时随师尊下世,化为尹喜,就在这终南山中结草为庐,收徒讲道,创立楼观派,以后历朝历代都有修缮。唐高祖李渊当年起兵时,曾经得到楼观派的大力协助,所以登基之后,在终南山大兴土木,修建了规模极大的宏圣宫。除楼观派之外,传说还有不少道门前辈也居住在这终南山中,最著名的便是云中子。玉藻乃是妖身,居然要去终南山,岂不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么。
他于是将这终南山的来历对玉藻说了,哪知玉藻听了,仿佛全不介意,道:“这样大一个终南山,总不成满山都是道士,我去山上看看风景,又不去道观中,有何妨碍。”拉了李承乾的手便走。唐时礼教甚宽,男女之禁不严,玉藻又是妖怪,压根不在乎那些凡人礼法。李承乾握着玉藻的手,只觉如温玉一般,纤巧细嫩,柔若无骨,不由得心神一荡,本想劝阻的话,也都硬生生忍回去了。心想:“也罢,楼观派中人大多不爱静修,喜欢三山五岳云游,此去也未必会撞上几个。”
两人上了终南山,只见森林茂密,古木参天,花香扑鼻,堆苍叠翠,水榭楼台,庙宇红墙。顺着山路往里行走,见得水静似镜,倒映山色,壑幽谷深,峰岭对峙,仪态万千。两人沿九转十八弯的崎岖山路行至峰顶,远远看见楼观派的宏圣宫,果然殿宇恢宏,气象雄大,只是观中似乎没几个道人。玉藻看了片刻,发现南面群峰之间,有片湖泊,波光粼粼,仿佛一块碧玉般嵌在山间,心中喜悦,道:“那是什么地方,我们过去看看。”李承乾道:“那是太乙池。”依然携了玉藻的手,沿山路走到太乙池边,靠近了,发现池边原来还有一道飞瀑,急流飞溅,零琼碎玉,直下深潭,响声如雷,旁边崖壁上还刻着一首诗,道:“岸口悬飞瀑,半空白皑皑。喷壁四时雨,傍村终日雷。”落款是“江陵岑参”。李承乾于诗赋一道才华平平,也不识得此人是谁,不去理睬。
玉藻走了半日山路,略略有些倦怠,见这太乙池四周高峰耸立,池面碧波荡漾,山光水影,清风习习,风景极佳,十分欢喜,想了一想,拔下头上玉簪,在水中一划,化作一叶乌篷小舟,笑吟吟先踏了上去,对李承乾道:“殿下,有兴在这湖上泛舟么。”李承乾笑道:“自当奉陪。”也随之踏上来,玉藻又将耳边两个环坠取下,化作双桨,递于李承乾,格格笑道:“这船是我变的,殿下要乘,便要出些力气,与我划船才是。”自己先躲到乌篷里遮阴乘凉去了。李承乾苦笑,接过双桨,一时倒有些手足无措。他哪里知道如何划船,虽然皇宫中也有湖,他以前高兴时也常在湖上泛舟,但这等操浆之事,自然有内侍去做,何需他这个皇子亲自动手。如今事到临头,无可推脱,船上只有自己和玉藻两人,难不成让玉藻一个女子来划船不成?总算天资还聪明,勉强试了半日,弄得船在湖中乱转了十几个圈子,惹得玉藻娇笑不停,最后居然也渐渐摸索到了窍门。
李承乾划着桨,在这太乙湖上缓缓而行。玉藻坐在船头,除去鞋袜,将一双赤足浸在水中,轻声唱道:“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淇水悠悠,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吐词发音有些奇异,李承乾也听不太分明,隐约知道是诗经里的句子。但觉歌声柔腻宛转,荡人心魄,又说不尽的娇媚缠绵,仿佛就在自己耳边浅吟低唱一般,不由得也得有些痴了。
他这一疏神,双桨便自手中滑落,掉入湖中。李承乾一惊,叫道“啊哟”,慌忙去捞。但那双桨其实不是木制,乃是一双耳坠所化,掉入湖中,自然立刻就沉了下去,哪里捞得到。
玉藻笑道:“殿下,你弄丢我的耳坠,须赔我。”
虽然失了桨,两人也不着急,便让小船随风在湖上缓缓自行。这两人都身具神通,腾云驾雾,不过寻常事耳。休说小小的太乙湖,就算是困在东海中央,也能轻易脱身。李承乾躺在船头,看着蔚蓝天上白云点点,湖上凉风习习,不觉渐渐有了些睡意。正迷迷糊糊间,陡然惊醒,暗道:“我怎地如此疏忽大意。此女虽美,终究是个妖怪,与我昔日有怨无恩。她此来长安,还不知是什么用意,我却要小心,莫要着了她的道。”
正如此想,听见玉藻在旁边道:“殿下,你累了么。”声音腻中带涩,软绵绵的,令人神为之夺,魂为之消。李承乾含糊应了声,思量要如何套问出玉藻来长安的意图,想了一想,笑道:“杨姑娘,我划了半日船,总须给些赏赐才是。”
玉藻轻声笑道:“殿下要什么赏赐?玉藻可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李承乾也笑道:“不须别的,就请姑娘说段故事如何?”玉藻轻轻摇头道:“殿下生为皇子,必定是博览历代典籍,诸子百家无所不读,哪还有什么故事没听过的。玉藻不过山野之人,又能讲些什么。”李承乾道:“前贤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纸上所得,终究浅薄。姑娘游历四方,所见所闻必多,又何必推辞。”玉藻叹道:“也罢了,不知殿下要听什么故事呢。”李承乾装作想了一想,道:“有了,就请姑娘讲讲自己的故事如何?”
玉藻一愕,随即格格娇笑,仿佛花枝乱颤一般,“原来殿下是想探问我的来历,这却不方便奉告,殿下还是换一个罢。”李承乾被她看破心思,不由得有些尴尬。说也奇怪,他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当年做太子时,也颇有浪荡之名,不知为何在玉藻面前,便总觉有些手足无措。不但如此,仿佛还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虽然才是第二次见面,却像曾经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这着实感觉奇怪的紧,挥之不去。

他见玉藻不愿说自己的事情,念头一转,想到那个天照道人。既然玉藻是天照道人的部属,此来长安又是受他所遣,倘若知道天照道人的来历,玉藻的事情自然也能推断一二。于是道:“既然姑娘不方便说自己的故事,承乾岂敢勉强。那就请说说那位天照道人的来历如何?”
玉藻左手托腮,想了想道:“这倒无妨。不过他的来历,殿下其实也应当知道呀。”李承乾讶然道:“我从不曾听过天照这个名字,怎么会知道。”玉藻道:“天照是他在东瀛用的名字罢了,在你们南瞻部州,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殿下定然听过的。”
李承乾道:“是什么?”玉藻道:“陆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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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压?”李承乾一怔,只觉这名字确实很熟悉,应当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玉藻见他思索,也不去打扰,只是静静地低声唱歌。过了片刻,突然听到李承乾一拍船板,叫道:“我想起来了,莫非就是商周封神一战中的那个陆压道人么。”
皇宫大内之中,有各种隐秘典籍,李承乾看过不少。其中有一本残书,说是无名氏所著,讲的就是千年之前,周武王伐纣,阐截两教仙人争斗的故事,里面就提到过这陆压道人。只是书中也未曾提到陆压道人的来历,纯然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而且那本书是残缺不全的,里面被蛀虫啃掉了不少页,许多文字脱漏模糊,看不清楚。
玉藻道:“正是他呢。”李承乾又问陆压道人的来历。玉藻笑而不答,伸手指了指天空,李承乾不解,道:“是天庭神明?”玉藻失笑,点头道:“嗯,勉强也算是罢。”李承乾见自己猜的不对,再看看天上,只见一轮明日耀眼刺目,陡地想起当日在辽东,陆压现身时,便是天边升起一轮巨大红日,当时自己还奇怪怎么天出二日。再一想,登时明白过来,讶道:“太阳?”
玉藻点头。李承乾更是惊诧:“难道他是日中金乌不成?”
上古传说,天帝之妻曦和生十子,皆是金乌,执掌日轮运行。后来十日并出游玩,大地干涸龟裂,生民多死,轩辕黄帝于是锻造乾坤弓一把,震天箭十二支,付与手下大将后羿。后羿天生神力,射术宇内无双,持乾坤弓、震天箭接连射杀九只金乌,正待射杀最后一只,被轩辕黄帝止住,自取过弓箭来,将第十只金乌封在日中,永掌日轮,不得脱困。
李承乾听玉藻说陆压是太阳,自然想到那只侥幸在后羿箭下逃得性命的金乌。玉藻却摇头道:“既是金乌,又非金乌。”
这话说得近似玄机,李承乾自然不明其意。玉藻悠悠解释道:“当年轩辕黄帝派遣后羿射杀九日,又将第十日永困日中,天帝闻讯大怒。自此天地交隔,神人相攻,后来的结局殿下自然知晓,乃是轩辕黄帝联合龙族,一举诛灭了当时的天庭诸神,仅留二十八宿执掌星辰,将天帝金母都封在轩辕剑里。黄帝又借口女娲娘娘收容天帝旧部天蓬、卷帘等人,持剑杀上太素天,逼迫娘娘立下重誓,自封太素天,一千年间不得插手凡间之事,方才罢休。”
“一千年后,也就是商纣之时,天帝金母脱困而出,想要重建天庭,又想救出被困在日中的金乌,但他们破不开轩辕黄帝的封印。于是天帝上太素天,请女娲娘娘看在同是混沌神族一脉的份上相助。娘娘又指点天帝去弥罗天玉虚宫,请玉清教主元始天尊出手。”
“原来在这一千年中,只因天庭覆灭,女娲娘娘退居,世间妖怪也大多被轩辕黄帝杀尽,四海龙族都被镇压,凡人少了压制,修道者大兴,号称仙人。其中有三清道尊,修成大道,证得混元大罗金仙,创立道门,声势极胜。”
“天帝于是上弥罗天玉虚宫,拜见元始,道明来意。元始于是传授了斩三尸的法门——殿下,你应当听过斩三尸罢。”
李承乾点头:“只听道士说过,却不知什么意思。”
玉藻道:“所谓斩三尸,乃是元始天尊创出的一种修道法门,能自本体之中,又斩出两个化身来,合称三尸。”李承乾笑道:“原来是分身法。”有些不以为意,分身法不算什么高深法术,李承乾自己就会。玉藻却摇头道:“不然,斩三尸斩出的化身,与分身法大不相同。分身法再神妙,终究也不过是个亦步亦趋的影子,斩三尸斩出的化身,却是一个独立的人。”她微微皱眉,似乎觉得不太容易解释,想了一想,又道:“殿下且听我继续说,便知端倪。”李承乾道:“好。”
玉藻续道:“这斩三尸玄妙无比,乃是成道捷径。元始创出这法门,传授于门下十二位弟子,本指望他们也能修成大道。但这斩三尸的法门,乃是先死后生,死中求活,极是凶险,对肉身的要求极高。人身脆弱,不如神妖天生强悍,道门中人虽然讲究吸纳天地灵气强固肉身,但元始十二弟子,修行数百年,到底还是没有一个能练成的。”
“恰好天帝前来,于是元始天尊就将这斩三尸的法门,传授与了天帝。女娲娘娘又赠了一个飞刀葫芦,作为斩尸之用。金乌被轩辕封在日中,脱困自然无法,便是自行求死,却也不能。他又是天帝之子,上古妖神,肉身极是强固,被飞刀一斩,果然成功斩出一个化身来。因为是得元始相助,这化身就投入道门,便是陆压道人了。所以说,陆压既是金乌,又不是金乌。”
李承乾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在封神战中,陆压屡次相助玉虚门人。”玉藻嘻嘻一笑,道:“他又哪里安什么好心了,不过是望着阐截两教内讧,两败俱伤罢了。”李承乾见玉藻虽然是陆压部属,言语之间却并无多少敬畏之意,不知何故。又听见玉藻道:“原本碧游一脉势力庞大,玉虚门人远远不及,陆压是以相助阐教,要就中取利。不想便在其时,西方两位教主也证得混元大道,创立佛门,相助元始。最终截教固然覆灭,阐教却根本未损,元气不伤,反而一统三界,天帝虽然重建天庭,到头来也还要奉元始天尊符诏,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李承乾默然无言,玉藻又叹道:“其实当时周代商兴,气数使然,天下稍有见识者,谁人不知。却不知上清教主为何一意孤行,偏偏要逆天而行,袒护商纣,以致有灭教之祸,其中缘由,真不可解……是了,”她突然拍手笑道,“令师当年不也曾参与封神之战么,想来必定知晓其中隐秘,下次殿下见到令师,帮我问问可好。”
李承乾心想,我师父却未必会与我说这些,也就含糊应了。想起千年前那一场大战,神妖仙佛汇集,不知有多少修士丧生其中,千载道行毁于一旦,不禁也有些闵然。又记起那本残书,里面曾经记载陆压与罗浮岛赵公明对阵,只是其中有两页残缺了,不知陆压是用了什么手段杀了赵公明。询问玉藻,玉藻道:“赵公明?那是被陆压用钉头七箭书咒杀了。”
李承乾道:“钉头七箭书是什么宝物?”玉藻瞥了李承乾一眼,笑道:“不是宝物,乃是邪物。当年轩辕黄帝斩杀了无数神妖,轩辕剑中怨厉之气凝结,便生出了一本邪书。只要在书中写上要咒杀之人的名字,依法一日三次礼拜,七日之后,所咒之人便要一命呜呼。此法厉害之极,莫说凡人,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抵御。大约唯有各大教主方能不惧。天帝金母被封在轩辕剑中,得到此书,后来授予了陆压。陆压将这钉头七箭书借与姜子牙,传授方法,果然咒杀了赵公明。”李承乾凛然,道:“如此说来,此书在手,岂不近乎天下无敌。”
玉藻摇头道:“哪有那般容易。钉头七箭书乃是怨厉之气所化,用过一次,怨气便消,书就成了废纸,需要重新吸纳凝结怨气才能使用,难得很呢。只是这终究是极阴邪之物,就连元始都颇忌惮,当日姜子牙借了书,咒杀赵公明后,不肯还给陆压,反而悄悄扔到东海之中去了,只推脱遗失,陆压也无办法。”
李承乾听了,本也不甚在意,待听玉藻说姜子牙把钉头七箭书扔到东海中去了,又想起当日在东海边,天蓬元帅曾经说过,天庭其实是要在海中寻找一样东西。猛地醒悟,叫道:“原来天庭是要找那钉头七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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