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盏金灯度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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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转身道:“法师还有什么吩咐。”
玄奘道:“殿下手中,还拿着天从云剑。”
李承乾一怔,才发现自己一直拿着那把天从云剑。此刀以冤魂祭炼,极其邪异,他自度自己取之也无用,便道:“多谢法师提醒。”便将刀递了过去。
玄奘却不接,道:“恕贫僧无礼,殿下昨日所现金身,似乎乃是我佛门神通,不知是也不是。”
这倒也无须隐瞒,李承乾道:“正是,在下机缘巧合,偶遇一位大德,传授了一些佛门神通。”
玄奘道:“请恕贫僧直言,殿下的神通修为已经甚高,道德根基却颇不牢固。我佛门修炼,素来以道德为本,神通为末,境界一开,神通自来;纵然是道门修炼,亦讲道德神通,交融并进。殿下如此颠倒逆行,虽然有一时成效,长此以往,只怕祸患临身,还需多筑根基,勤修道德,善积功德才是。”
李承乾微微冷哼一声,道:“多谢法师关心,在下自己理会得。至于这天从云剑,若是法师不愿保管,在下便去还给那蛇妖便是了。告辞。”
玄奘道:“殿下请留步,贫僧有一事相求。”
李承乾微微一怔,道:“法师请说。”
玄奘道:“东瀛三妖前来此地,伤生害命,所为便是要祭炼这三圣物。贫僧有心将这三圣物毁去,则三妖失了目标,自然只能泱泱而退,这一方生民,也就能得保全。殿下若能相助,便是无量功德。”
李承乾听得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此等人物。他昨夜亲见玄奘举手投足之间,击退了那九头蛇妖,如此神通,加上自己相助,要斩杀这三个妖怪,相信决非难事。然而这位法师居然不肯如此,偏要毁去三圣物,寄望以此让妖怪罢手,难道他便不想这三妖失了宝物,怒气大发,或许更加祸害黎民么。
“法师佛法深湛,神通广大,何必在下在其中碍手碍脚,”李承乾道,“法师既然要毁去这天从云剑,就请接了吧。在下告辞。”
玄奘道:“此剑戾气太重,贫僧暂时将其中冤魂压制,但若要毁去,需要三日三夜。而那三妖闻讯,定然要前来抢夺……”
听到此处李承乾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位玄奘法师想要他为自己护法。
倘若仅是一个九头蛇妖,李承乾倒也不惧,昨晚吃亏,不过因为这天从云剑。如今剑在自己手中,那蛇妖虽然凶悍,也不能胜过自己的金身法象,何况又已经失了四颗头颅,想必也是元气大伤。但方才玄奘已经说得十分明白,除了这叫八歧的九头蛇妖之外,另有两个妖怪,想必也和这九头蛇妖相当,这倒罢了,关键他们手中,也分别掌管这所谓的三圣物之一,如果都和这天从云剑相当,李承乾自度不是对手。若要各个击破,也不太可能,既然这三妖同出东瀛,同气连枝,又都是奉了什么天照神的旨意,若有患难,必然相互救援。
正想推辞,玄奘却已经猜出他的心意,道:“殿下,这三妖为祸一方,残杀生灵数以万计。殿下若是能相助贫僧,化解这场大劫难,乃是无上大慈悲,大功德,不但救拔这一方黎明,便是殿下自身,也必能稳固根基,成就道德,积累善因,必有福报,殿下三思。”
李承乾怔了一怔,他本以为这玄奘法师乃是个迂腐不通,读佛经读坏了脑子的家伙,正奇怪为何此等人也能修到如此高的境界。一听此言,心中暗道:“以慈悲劝说,以功德福报相诱,这和尚脑子还不算完全坏掉。只是要我独身对上那三个妖怪,万万不能。纵然你能说得天花乱坠,顽石点头,许下海深的善庆,山大的福缘来,让我白白送死,却是休想。”
玄奘知道李承乾所想,又道:“殿下放心,那三妖所恃,不过是法宝罢了。只要将三宝取来,贫僧诵经三天三夜,必能将其戾气完全化去。殿下的金身法象,乃是世间第一神通法门,那三妖既无法宝再手,又岂能伤殿下分毫。”
李承乾心道:“倘若不是最近连遭重创,这话还有几分道理。但如今我的金身法象已经近乎虚体,如何还能抵挡三妖合击。”
正要说话,玄奘猛然合十道:“南无阿弥佗佛!”
佛号一宣,天地震动。万丈金光自玄奘身上爆发出来,刺得李承乾眼睛几乎不能睁开,连连退了几步,定睛再看,只见一个白衣僧人,当空盘膝而坐,低眉垂目,全身宝光流转,法相庄严,头顶上结成七盏金灯,灯下贝叶舒卷,璎珞华盖,又有缤纷焰火,萦绕身周。
李承乾见玄奘又现了法象,正不知其意。玄奘微一抬眼,举手对李承乾一指,头顶上那七盏金灯,猛然剧烈震了一震,紧接着,其中一盏金灯冉冉升起,其下也有贝叶璎珞,又自灯上生出七朵莲花,光毫灿烂,普照四方。玄奘右手微抬,隔空虚虚朝李承乾头顶一拍,喝了一声:“咄!”
被玄奘一喝,金灯顿时朝李承乾顶上飞去。李承乾原本不知玄奘用意,见这金灯飞来,登时也就心中明悟,当下再不怠慢,心神一凝,喀嚓声响,现出了金身法象来。
那金灯飞到李承乾头顶,悬在半空,缓缓转动,七朵莲花纷纷自灯上飘落,化作七盏莲花宝灯坠下,一触到金身,登时就融入进去。
原本黯淡的金身被这七盏莲花宝灯融入,登时光华复盛,更胜从前。李承乾瞑目内视,只见有七点明亮的火星在金身内部疾速游走,自然是那七盏莲花宝灯所化。随着七星明火疾走,金身上宝光隐隐,流转不休,原本已经接近半透明的躯体重新凝固,不片刻,七星明火已经走遍全身各处,原本折断的七只手臂纷纷重新长出,十八只手齐齐一晃,顿时又持了诸般法器。
便在此时,顶上那盏金灯,化作一道金光坠落下来,直入金身头顶,在眉心之处悬住,七星明火自金身各处升腾上来,汇集在眉心,环绕金灯,越转越急。过了半响,一声清响,金灯、七星明火尽皆不见,金身法象眉心之处,隐隐现出一颗金色珠子,缓缓转动。
李承乾大喜,知道被天帝混沌钟和天从云剑接连所伤的金身法象,不但恢复,而且更有精进,隐然已经要突破第一重境界,将要进入“任意流转,随心化形”的第二重境界。
只是玄奘如此一来,不知折损了多少修为。李承乾虽然于佛法并不精深,也知他顶上七盏金灯,得来非易,乃是修到阿赖耶识境界,证得菩萨位,方才有此道德妙像。若是换成道门,便相当于是太乙金仙了。

如今玄奘将一盏金灯渡入李承乾金身之中,不但伤势痊愈,而且在眉心隐隐凝成一颗舍利。李承乾得此大助,不但金身修至第二重,指日可待,更如玄奘所说,道德增进,根基牢固,神通自然越发强盛了。但于玄奘来说,便相当于太乙金仙将顶上三花自行削去一朵,折损非轻,虽然阿赖耶识境界仍在,修为法力,终究是要大打折扣了。
“这和尚居然下如此血本,看来是定要我相助不可了。只是虽然如今金身恢复,更有精进,但只是对上那三个妖怪倒罢了,那什么三圣物,着实凶厉邪异得紧,虽然其中的天从云剑已经在我手中,却还有两件,不好抵挡。”
正思忖间,玄奘道:“殿下放心,贫僧岂敢让殿下以身涉险。贫僧自新罗国来,已经夺得新罗国主夜叉鸦手中的琼曲玉在此。”他说着,伸手抖一抖袖,一枚玉佩模样的东西抛了出来。
李承乾伸手接过,见似乎是个勾形玉佩,比寻常之物大了几倍,上面密密麻麻刻着一些看不明白的文字图案,其他也无特异之处。想必和天从云剑一样,其中冤魂邪气都被玄奘以佛法暂时镇压住了。他知道玄奘定然不会打诳语,拿假冒东西来欺瞒自己,便道:“如此说来,法师与在下只需再去高丽国,将那什么玉藻手中的八咫镜夺来,以佛法祭炼三日三夜,便能大功告成。”
玄奘道:“正是如此。还要借助殿下神威,镇压三妖,使其不来阻挠,方才能功德圆满。”
李承乾盘算一会,道:“好,法师于我有救命之恩,此等小事,理当效力。”
他把话说得很明白,之所以愿意相助,并非为救拔这一方黎民,乃是为报答玄奘的救命之恩。事情若成,则恩德报答,再无因果牵连。他不能算是真正的佛家弟子,也不在乎什么善庆功德。
玄奘道:“殿下过谦了。既然如此,我们便立刻动身前往高丽国。”
李承乾微微点头,突然想起一事,道:“法师方才说,已经去过高丽,将其中监牢拆平,救出百姓,那为何不把那玉藻的八咫镜也一并取了。”
玄奘道:“殿下动问,贫僧不敢隐瞒。那高丽国主玉藻乃是九尾妖狐,在三妖中神通最广,又极其狡猾,贫僧与他缠斗,自长白山追到惊鸿岭,最后还是被她逃脱了。”
李承乾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玄奘都敌不过那玉藻,原来只是被逃脱掉。世间大神通者,不过道、佛、妖、神,其中佛门最重道德而轻神通,妖族最重神通,全无道德之念。结果导致的往往便是佛妖相遇,妖不能胜佛,佛却也不能制住妖怪。道门则是神通道德并重,降妖捉怪,原是拿手好戏。
“那妖怪如今正在高丽都城平壤王宫之中,”玄奘道,“有殿下相助一臂之力,料妖怪定然再不能遁逃。”
李承乾道:“是。”
两人驾云,一路行来。这高丽、新罗、百济三国,号称是国,其实地方甚小,相距不远。不到半日,两人已经到了平壤城上空。玄奘指着一处对李承乾道:“殿下请看,那妖气贯空之处,便是王宫,玉藻就在其中。”
如今是白天,平壤城里稀稀疏疏,街上也有些行人。玄奘道:“殿下,待会你我闯入王宫,将那妖怪引出城去,到野外空旷之处再动手,以免伤及无辜。”李承乾应了。
两人降下云头,落入宫中,还未站稳脚跟,便听得一声呐喊,从宫墙假山后面冲出百名全副武装的禁卫军来,领头的大喝道:“何方妖人,擅闯王宫,与我拿下!”
李承乾放眼望去,知道全是凡人,并无一个妖怪或者有道法的人物在内,也不放在心上。他不愿伤人,抬手指了一指,使个禁法,所有禁军便都如中了瞌睡虫一般,齐齐身体软倒,扔下兵器,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玄奘称赞道:“殿下宅心仁厚,慈悲为怀,果然与我佛有缘。”
李承乾微微冷笑,他哪里谈得上宅心仁厚,只是自小熟悉律令,习惯使然,不肯轻易杀伤罢了,否则定然要受御史弹劾。至于说与佛有缘,他虽然师从准提道人,但当年学艺的时候就已然说得清楚,只习神通,不修道德,也就存了一份心思,不欲与佛门扯上太多干系。毕竟神通乃是外用,佛能腾云,道亦能腾云;佛能伏魔,道亦能降妖;但若是修炼道德,从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阿摩罗识这样一路修上去,证罗汉位,证菩萨位,证佛位,那就无可避免成为佛门弟子,不可能脱开关系了。
“法师请。”他道。
两人朝正殿走去,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
虽然只是一声轻笑,却仿佛其中有万种风情一般,说不出的娇柔甜媚。李承乾一听之下,顿时呆立原地,心神摇荡,恍然若失,几乎不能自持。幸得玄奘在一旁,见状猛然低喝了一声“咄!”
李承乾一惊,立刻清醒过来。“这叫玉藻的妖怪好生厉害,居然有这等夺心摄魂之法,若不是玄奘法师,只怕真要着了道。”心下如此思量着,不敢大意,凝起心神,缓缓前进。
玄奘道:“殿下小心了,这玉藻乃是九尾妖狐,最擅媚惑之术。昔日她曾化身美女,迷惑东瀛国君鸟羽皇,后被察觉,鸟羽皇遣东瀛第一术士安倍晴明前往除妖,正要置其于死地,却被天照神降旨,收伏了去,如今成为天照座下三大神明之一。”
李承乾心道:“你为何不早说。你是修到阿赖耶识境界,证得菩萨位的高僧,佛家最讲心性坚固,妖狐就算有妲己般的媚惑本事,也奈何你不得,我却如何抵御。”便道:“法师,若是如此,却要下雷霆重手,万万不可慈悲心软。否则纵然夺了八咫镜,等法师以佛法祭炼的时候,在下却未必抵挡得住这妖狐。”
玄奘沉吟道:“杀生万万不可……以佛光将她暂时困住,也就是了。”
李承乾在心中冷哼一声,不再多说,打定主意待会和狐妖争斗时,定要下重手将她当场格杀了,否则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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