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知了扯长了声，这天热得真是岂有此理
一天下午，吃过中午饭，尤利娅带着卡卡去镇上采购日常用品，顺带做个脸部护理。
尤利娅戴着黑色的大大的蛤蟆镜，遮盖了半个脸，一副大明星的姿态。风不停地灌进打开车窗的车里。副驾上的卡卡拨弄着车载收音机，车厢里顿时充满了节奏优美明快的乡村乐，两个人的身子随之轻盈了不少。
呼吸着被美妙的乡村乐净化的空气，将炎热从身体的角角落落都驱赶了出去的尤利娅，不禁合着收音机的旋律，轻轻地用手指敲击着方向盘，还轻轻地吟唱着。
白天的街道，在火辣辣的太阳光下，仿佛压碎的镜子一样，看起来歪七扭八的。一辆鲜亮的绿色甲壳虫汽车正在减速，慢慢地在布莱恩小镇唯一的一家超市边的街道边停下。
从阳光之村到布莱恩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下午一点半的时候，尤利娅和卡卡已经悠闲地在超市里逛了。
冷气开得恰到好处，吹在皮肤上有隐隐的凉意。午后的超市里顾客稀少，倒是店员人多势众。
因为外面热，里面舒适的缘故，那些理货员个个生龙活虎，大声和尤利娅打招呼。
尤利娅推着购物车，和卡卡停在一处卖牙膏牙刷的货架旁。从这个角度，刚好看见一位犯困的收银员在打盹。她用手托着下巴，仿佛马戏团里在表演人头蛇身，好几次摇摇欲坠，但最终还是没掉下来。真够悬的。
尤利娅在安放牙刷的货架上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挑选了一根橘红色的，说道：
“卡卡，你该换个牙刷了。”
“生命就像牙膏，越挤越少。”
没接尤利娅话茬的卡卡兀自拿了一支牙膏，低头嘟囔着。
“嗯？什么？你说些什么啊？”
“我说生命就像牙膏，越挤越少。”
心不在焉的尤利娅把视线从牙刷上移开，看着对牙膏发呆的卡卡，愣怔了一会儿，问道：“卡卡，你在胡说些什么啊……不过好像是那么回事儿。”
卡卡不过七岁，可小脑瓜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却不少。动脑筋是好事儿，但这样的年纪说出这样的话，不免让人有些担心。
尤利娅从惊讶到喜悦，再从喜悦到莫名地担忧。细想之下，她能体会出来这是一句悲伤的话语。
或许单亲家庭的孩子，思考得比较多，思路也异于双亲健全的孩子吧。尤利娅想起没等给儿子一个健全的家，怜惜地摸摸卡卡的后脑勺，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从超市的停车场驾车出来，尤利娅和卡卡到了矿工俱乐部旁边的一家美容院。
美容师在尤利娅的脸上涂抹了绿颜色的海藻泥，卡卡怎么看怎么怪诞。他把尤利娅平时的脸蛋和涂满海藻泥的脸蛋在脑海里重叠在一起，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卡卡盯着尤利娅，把两张脸蛋拆开了又合拢，一开始还新奇地笑出了声，可时间一久就觉得无聊了。于是要了几个便士，跑到隔壁的快餐厅里去了。
天很热，卡卡喝完一杯冰镇饮料，捧着四只新奥尔良烤翅从快餐厅里出来，迎面看见一个光头老爷爷把头埋在垃圾箱里，怒不可遏地翻着，许多垃圾就这样无辜地躺在街道上。
垃圾们本就一股怪味，大热天的就更难闻了，混在空气中直叫人吃不消。而且，那些垃圾从垃圾箱里飞出来，仿佛是它的五脏六腑被扯了出来一般。
垃圾箱臭烘烘，边沿还黑乎乎的，卡卡真想不出来，光头老爷爷是怎样做到的。大概是乞丐吧，饿得晕头转向，在垃圾箱里找东西吃。这么想着，卡卡可怜起他来，并走了过去。
垃圾满地都是，有些还是十分恶心的东西，卡卡心里毛毛的，但步伐却十分坚定。
“老爷爷，你是乞丐吗？”
“……”
“老爷爷，你是乞丐吗？”
卡卡怯生生地重复，可除了一辆皮卡经过时摁了一下喇叭外，没有声音回答他。
“老爷爷？”
“怎么没有呢？躲哪里去了……”
光头老爷爷嘴里自言自语，没有回答卡卡。过了几秒，误以为是耳背的卡卡见没有反应，索性用一根手指捅了捅他的。
“噗通。”
保持微妙平衡的光头老爷爷重心不稳，头插进了垃圾堆里，两只脚朝天乱划拉半天，才把头拔出来：“谁？谁吃我豆腐？”
“我。”
“小朋友，你摸我干嘛？”
光头老爷爷的光头在阳光下发着亮，头顶心像帽子一样趴着一块香蕉皮，鼻孔里塞了纸巾的他，样子说狼狈说滑稽都算得。
“对不起，老爷爷。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在找吃的东西。”
“不是，我在……小朋友，你手里拿的是？”
其实，光头老爷爷隔了两条街看见一位的美眉将破洞的贴身内衣丢尽垃圾桶，如获至宝的他赶紧去捡。不过，一把岁数的他不好意思把这个说出口，脸一红，顺势话锋一转，扯到别的地方去了。
“新奥尔良烤翅。老爷爷，你是不是饿了？给你吃吧？”
光头老爷爷说不是，可也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接过卡卡递过来的新奥尔良烤翅，三下五除二就消灭了。
“老爷爷，还要吃吗？”
“四个刚刚好。”
“老爷爷，你是要饭的吗？”卡卡虽这样问，但心中早有了答案。看看刚才那样，八层是讨饭的。
“我——”
光头老爷爷险些晕倒。
……
出去半个多小时还没回来。美容院里的尤利娅算算时间，坐不住，大步来到街上找卡卡。
“卡卡？卡卡？”
“妈妈，我在这里。”卡卡高举双手挥舞着。
“在这里干嘛呢？”
“我在和老爷爷说话。”
尤利娅走到卡卡身边，那一张满是海藻泥的脸就这样迎着阳光，看着光头老爷爷，不确定道：“托奇大伯。”
“呃——你是？”
“尤利娅。我是尤利娅。”
“尤利娅？”
“是啊。我是尤利娅。”
尤利娅满脸是海藻泥，谁看了也认不出来。但声音是那个久违的声音。
“尤利娅，你怎么在这里？我上你们家找过几趟，他们都说你们搬家了，原来就在隔壁的布莱恩啊。”
“是啊。搬到了布莱恩。”
托奇是卡卡爸爸的要好朋友，还参加过他们的婚礼。自从卡卡爸爸走后，来过他们原先的住址找过几趟，可一直没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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