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宇这时已经洗完了澡，迈着鸭子步踱回了屋子里面。阿祖赶忙笑嘻嘻的跳下窗户，掏出半包烟，抽出两根，一根递给聂明宇一根自己叼在嘴里，又麻利地把火机递了过去。聂明宇瞪了他一眼：“偷懒是吧，滚回去干活。”
阿祖一脸的委屈“老大，我这不是给你点烟嘛。”说着吐了个烟圈，把半包烟和火扔到聂明宇旁边，又跳上窗户敲了起来。“老大，我叫阿祖，以后想跟着你混。”阿祖一本正经的说。
“混个屁，老子又不是黑社会。你个毛都没长齐小屁孩知道什么叫混吗？干完活赶紧滚蛋回家。”聂明宇没有好气的说。
“我没家，我是孤儿。老大，我一看您就不是一般人物，您就收下我吧。”聂明宇没有理会他，抽了口烟说：“娘希匹，这破烟，一点味儿都没有。”说着掐灭了烟头，撕扯掉包着烟丝的外皮，一口接一口的吃起了烟丝。聂明宇在当兵的时候，烟瘾就特别大。这几年在监狱里面，烟抽得少了，瘾当然就更大了，所以一般从老犯那抢到了烟之后都不抽，而是撕烟丝吃，这样才够劲。
聂明宇一边吃着烟丝，一边心想老子现在是身无分文，一无所有了，还真他妈成个流浪汉了。
流浪的另一个名字叫做堕落。在城市里流浪的人象城市里的野兽，在乡村流浪的人象乡村里的野兽。他们是乞丐，人贩子，江湖艺人，通缉犯，野鸡，和无家可归的人。他们靠什么生存？没有职业，或者说职业就是犯罪。
流浪汉聂明宇也是身无分文，但是同时他却是十分富有。因为在他的脑袋里面，装着一万个犯罪的方法。难道这还不是财富？
“老大，你以前在道上肯定很出名。我也在道上混了七、八年了，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有气魄的老大。给我讲讲你当年的事迹吧。”阿祖拍了一个马屁。
聂明宇看了一眼阿祖，一撇嘴“娘希匹，小崽子才多啊，还混了七、八年了。在你妈肚子里混的啊。”
“老大，我今年都十八了。不是我吹，银都市大大小小的老大，都有什么样的事迹我还真是了如指掌。”阿祖看见聂明宇根本没在乎他，赶忙辩解“我给你讲讲怎么样？”聂明宇现在正闲着无聊，索性点了点头。
阿祖猛吸了口烟，把烟头往地上一扔说：“现在在银都市，牛烘烘的人物挺多。在城东，有扒手的祖宗华叔，手下有三百多马仔。其中绝大部分是扒手，一少部分是打手。
他现在七十多岁，好几年前就不亲自动手了。领着马仔们干活的是他的三个徒弟——猴子、老猪、和尚。猴子负责银都市内火车站、客车站和北上的火车。老猪、和尚常年在南下的火车上漂着。”
阿祖得意的看了看聂明宇，又接着说：“他们还有老贼和小贼之分。老贼一般都在车上跑活。人人手上一个小刀片，夹在两个指头间，一挥手就能划开衣服和包。另一只手轻轻一夹，钱就到手了，一般人根本感觉不出来。
小贼一般都才十五、六岁，因为手上活太糙，只在火车站和客车站活动。他们一般都是五六个人一组，人手一把手术刀或者刮脸刀。能切包就切，切不了五、六个人一下子围上去，掏出刀子就抢。”
聂明宇撇了撇嘴说：“这帮下三滥，哼哼，教导我们，要少除一切害人虫！”
阿祖咬牙切齿的说：“特别是这帮小贼，多他妈是狗犊子，一点他妈也不讲究。我头上和胳膊上的伤就是前一阵子他们扎的。”（狗犊子：银都市俚语，就是王八羔子的意思。不讲究：银都市俚语，就是把江湖义气当臭屁。）
“哦？说来听听”聂明宇又撕了一根烟，吧唧吧唧的咀嚼了起来。
“两个月前，我拍了个婆子，没几天就把刚刚切包弄到的五百块钱花光了。我跟刚子和超子，就是刚才被您打跑的两个小子一合计，打算到火车站准备切个包，弄点小钱花花。刚子负责切包，超子掩护，我转移钱。
得手之后刚准备走，被猴子手下的几个小贼给围了起来。其中有个叫雷鸣的小子，前两天才跟我喝过酒。喝酒的时候把胸脯拍得他妈震天响，说什么哥们情深。
我一看见他，就赶忙上去说了几句软话，想把事情了了。可这小子指了指远处正走过来的猴子说，要么磕头认错，要么就剁了手指。
我一听这话火就上来了，上去就是一拳，把雷鸣打了个趔趄，趁机撒腿就跑。可没想到雷鸣这小子一把扯住我衣服，剩下的几个小子抽出刀子就一顿狠扎。还好我用力一挣，撕破了衣服才跑了出来。刚子和超子趁着我和他们撕打时也溜了。”
聂明宇摇着头轻蔑的说：“看看你那1.80的大个，怎么一点血腥都没有？找机会搞他们啊，娘希匹！敲闷棍，堵墙胶，背后捅刀子，方法多了去了。最看不上你们这样的小瘪三，不是爷们！”
阿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委屈的说：“我刚才正跟刚子和超子商量搞猴子呢，您进来三两下就把我们给撩片了。（撩片：银都市俚语，意思就是都打趴下了）我想报仇也只能把窗户给您修好才去啊。”
聂明宇撇着嘴说：“就刚才那两个小崽子，狗不是，没功夫没义气。你小子跟他们一起去报仇，还得折那。”（折：银都市俚语，就是被砍人不成，反被剁）
阿祖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折在那就算我没本事，死了也是一条好汉。您还真就别瞧不起我，别人撞南墙选择的是回头，我装南墙选择的是把墙撞到！”
聂明宇笑着点点头说：“这句话还算有点爷们样。你接着说，银都市还有哪些牛逼哄哄的流氓头子。”
阿祖嘿嘿一笑，拿了根烟点上，吐着烟圈说：“在城东还有一个老大，洪帮的陈六子。这个陈六子是最近两年才蹿起来的，现在在城东开了家歌夜来香舞厅和银都大饭店，那个饭店不咋地，可是舞厅可是个温柔乡。说起这个陈六子混起来的原因，还有段故事。”
阿祖狠狠的抽了两口烟，摇着脑袋说：“几年前他就是个西市场里卖猪肉的。那时候西市场被一群高丽棒子霸着，领头的叫安在旭。每个月月底，安在旭都会带着小弟去收保护费。（高丽棒子：银都市俚语，指朝鲜族同胞，含有贬义）
一次安在旭喝高了，晃晃悠悠地就进了市场。刚进门一眼就看到卖肉的摊子前站着一个高丽美女。他让小弟们去收保护费，自己笑嘻嘻的就晃了过去。
这个美女叫张娜拉，是陈六子追了几年才追上的女朋友。他俩正在那甜言蜜语呢。安在旭晃过去，从后面一把搂住了张娜拉，凑上去就是一通乱啃，吓得张娜拉吱哇乱叫。
当时正是下班买菜的点，呼啦啦一下子就围上来一大堆人。陈六子一看这情景，抄起杀猪刀冲出柜台，照着安在旭就是一刀。这时人群轰得一下就炸了锅，安在旭赶忙边跑边喊小弟。
结果等他的小弟冲过人群时，只看见满身是血的陈六子已经把安在旭砍翻了。小弟们一拥而上抄刀子就砍，刚把陈六子干翻，警察就来了。没有想到陈六子身中二十七刀，送到医院之后竟然给救活了。最后竟然还被授予了见义勇为称号。
原来，警察在调查时，市场里的摊主们一口咬定，当时是安在旭公然调戏妇女，其小弟持刀威胁群众。陈六子见义勇为，奋不顾身的与犯罪分子做斗争。摊主们还举报安在旭一伙勒索、故意伤人。结果安在旭一伙全部被判了，安在旭还让公安给毙了。
最后当银都市的老大们，正为谁霸占西市场大打出手时，出院的陈六子自己组织了个市场治安联保大队。自己当上了队长，还规定联保大队的活动经费由市场里面的所有滩主平摊，虽然还是收保护费，但是比以前要少了很多。
滩主们也都没怎么闹事。后来他又和几伙来抢底盘的人干了几场硬仗，慢慢的也就混出了名堂。再后来，他可能想找个靠山，就加入了洪帮。”
“娘希匹，还真是踩到狗屎了。”聂明宇扔掉烟头，一个劲的咂嘴“我他妈就打个了个王八警察就被判了四年，陈六子砍人就成了见义勇为了”
“老大，你打警察进去的？”阿祖一听到聂明宇这么说，马上来了精神“给我说说吧，打警察啊，老大，你太爷们了，纯地”
“都过去的事了。不说了，你接着说，陈六子加入了什么洪帮，那是什么样的帮派？”
“洪帮在银都市可有年头了，帮主的外号叫刘地主，他是城南最大的势力了。这个刘地主都他妈七十多岁的老糟头子了。前两年听说喝人奶能长寿，就养了三个奶妈在家里面，整天喝人奶，听说现在满脸还鼓起了青春痘。”
“娘希匹”聂明宇直翻白眼，想到一个满脸大疙瘩的老头子，拖着两个水袋似的狂咂奶，他也忍不住吧唧了几下嘴“这老畜生啊！”
“说他是畜生都对不起那帮牲畜。这老小子是银都市最大的龟公。他手里的鸡比国营纺织厂的女工还多。他还弄了个国际军团，都是外国妞，有韩国妞、日本妞、苏联妞、蒙古妞。听说那些苏联娘们和蒙古娘们特别强悍，没有老大这样的体格，很有可能嫖娼不成反被轮。”
聂明宇一听这话嘿嘿一笑，特别豪气地一挥手“想当年，咱可是一杆金枪，盘肠大战几百回合，也能傲然不倒，直杀得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阿祖特别羡慕的看着，正在得意的坏笑着的聂明宇。阿祖哪里知道，聂明宇是在满嘴跑火车。聂明宇绝对是个极品处男，那可是一杆老爷枪，三十年来一弹未发。
“老大，还有更猛的呢。听说老小子手下的那些日本妞干事时，你得拿鞭子抽她们，抽得越狠她们越浪。而且这帮日本娘们还喜欢好几个人一起玩。那帮韩国娘们号称仙子，会降龙九式，一共九招：一飞冲天、冰火二重天、梅花三弄、四面楚歌、轻舞飞扬、六神无主、七窍生烟、八面开花、含笑九重天这九招下来，保准让你飘飘欲仙。”
“这都他妈也是‘日进斗精’的买卖。特别是刚才你说的这么多道道，是谁想出来的？娘希匹，人才啊！不，是他妈天才啊！”聂明宇一阵感叹。
“洪帮的白纸扇（白纸扇：银都市黑话。就是帮派里面的师爷。）李守银，道上的人都叫他笑面虎。这个人听说还是大学毕业，成天穿着个古代的长衫，戴着个眼睛，拿着个纸扇子，一付斯斯的样子，见了谁都是一张笑脸。可得罪过他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聂明宇翻着白眼说：“什么大学？难道是怡春院？专修吹箫？”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那帮小妞简直就是的妖孽。”阿祖一脸的回味。
聂明宇看了他一眼，鄙视的说：“看你那的样，想打手枪滚外面去。”
“我啥时候打手枪了，我这么帅的人，随便一个媚眼，能勾一票美眉。这才是男人本色！”阿祖得意的说。
“种猪本色吧，你小子接着说，银都市还有那些流氓头子。”聂明宇可没有心情瞎扯淡。
“城西势力最大的是洪帮的大龙小龙兄弟，这两个兄弟是开地下赌场的。因为城西绝大部分都是3369兵工厂的厂区和职工小区，市政府没有权利管理3369，所以二龙兄弟在那开了十几年的赌场都没出过事。
去年年初，他们在城西郊区的七顶山上开了个新赌场，我还去过一次。上山的公路只有一条，山顶是一大片跑马场，养了几十匹马。明面上，那里是个马术俱乐部。而实际上赌场就建在马棚的下面。
听说，在五十年代建设3369兵工厂的时候，还在银都市内挖了大量的防空洞，七顶山也有。而二龙兄弟的赌场就有一条密道直通防空洞，顺着那条防空洞，能一直走出城西。如果警察来抓，赌客们可以轻松逃掉。
赌场里面装修的跟电影里面的一样，还有什么贵宾房，而且赌场里面的马仔，还有几个人高马大的老毛子。有人说他们是在苏联杀了人，偷渡到咱这里的。也有人说，二龙兄弟去年新开的地下赌场有老毛子的股份，所以派了几个马仔过来。”（老毛子：银都市俚语，是对当年苏联人的总称，主要是因为他们的胸毛比较多）
聂明宇撇了撇嘴“就银都市这么屁大点城市，哪来那么多人赌？弄这么个赌场，不赔死他们才怪。”
“我去那次，在赌场里面还真没看见多少银都市的人。不过前年，终点设在银都市的国际特快开通，南方一下子来了很多作生意的老板，也来了很多外国佬。我在赌场里面看见的大部分都是南方老板和苏联人，日本人，韩国人。”
“我靠他妈，那还不是日进斗金啊！如果能抢他一票，多爽啊！”聂明宇两眼冒着绿光，搓着双手，样子活象一个老色狼看到自己床上躺着一个的处女。阿祖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顿时张着大嘴，愣愣地看着聂明宇。
聂明宇嘿嘿一笑“意淫一下，意淫一下。”阿祖两眼狂翻，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其实聂明宇在听完阿祖对地下赌场的描述后，真动了抢劫的念头。因为他现在太需要一笔钱来发展自己了。
可他马上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只要想一想这样的赌场里面，肯定不能只有几个烂鱼小虾，肯定会有好手，而且肯定有枪。在这中密封的地下赌场里面，只要有一个隐蔽的火力点，就足够报销十几个人了。聂明宇可不想在子弹从背后飞过来的时候，验证自己的反应能力。
“这么说来，洪帮的势力很大啊”聂明宇感叹到。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虽然二龙兄弟是洪帮的人，可自从前年新赌场开张之后，二龙兄弟的马仔和陈六子的马仔大大小小干了几十架了。而且听说洪帮老大刘地主也开始看不惯二龙兄弟了，好象有一次差点没搞起来。再说，城东的华叔、城北的蛇头张东健都不是善茬子。
这个城北的张东健是个高丽棒子，专搞走私和偷渡。听说每年他能送出去一千多人呢。现在银都市满大街那么多的宝马，传说都是他走私回来之后，自己改舵再卖出去的。
而且张东健的姐夫还是边防稽查大队的大队长。在城北又是高丽棒子的聚集区，咱汉族人根本不敢在那惹事。所以张东健在那里的势力特别的大。银都市能拿上台面的就这几个人了。”
聂明宇点点头，笑着说：“你小子讲故事的本事不错啊，做什么小流氓啊，去说书多好。”
阿祖嘿嘿一笑：“老大，你要是听得高兴，就赏我百八十块钱，我也无所谓。”
“娘希匹，你还真是个小王八羔子。以后不要叫我老大了，我一听见这两个字就想起在号子里的日子了。你不是说你是孤儿嘛，以后你就叫我师傅吧。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聂明宇听了阿祖刚才的描述，觉得这么大一个小屁孩，能有这么多见识，也算不错了。再说他现在也需要帮手，所以就收下了阿祖。
阿祖听聂明宇这么说，“嗵”一声跪在地上，啪啪啪磕了三个响头激动的说“师傅，饿了吧，我这就出去切几个包，咱好去下馆子，给您压惊。”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
“站住！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傅，那我就得给你立几个规矩。我告诉你，做流氓也要有品。偷鸡摸狗、欺软怕硬不是爷们该干的事情。老子可要做新流氓，听的教导，消灭一切害虫！”聂明宇豪气云干的说“以后银都市将不会存在任何黑帮！从今往后，我会领着你，横少整个银都市黑道。建立一个新的流氓传说。”
阿祖一下子就激动了，他嗷嗷叫着说：“师傅您说规矩吧，我阿祖就对言听计从。”
第一：做流氓一任，要造福一方。
第二：我们的嚣张只能留给比我们更加嚣张的人。
第三：对于激怒我们的人，回答他们的只有刺刀和鲜血。
第四：不要惧怕死亡，要让死亡惧怕你。
把这四条记住，记劳，照做！我身上还有几百块钱，你拿去买点吃的喝的回来，我还要问你点华叔的事。
阿祖点点头，拿着钱走了。他现在还不能明白做流氓怎么能造福一方。但是，他年轻的血液已经澎湃，他已经决定跟着师傅闯天下。几十年之后，当阿祖理解师傅说的这四条时，已经是叱刹整个黑道的人物了。
陈六子形象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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