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困龙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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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年十二月七日,像无数个冬天的清晨一样,银都市这个拥有五百年历史,六十万人口的北方边陲城市,还沉浸在朦胧的睡梦中。从天空中俯瞰,城市西南连绵不断的长白山,就像一堵墙。而银都市如同一条蜷缩在墙角的老狗,正等待着阳光破开城市上空黑色的煤烟,照耀大地。
银都市火车站,一列运煤的火车缓缓驶入。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从一节车厢上一跃而下,干净利落的跳入铁路边的草丛里。聂明宇深深吐了口浊气,用力把嘴角沾着的煤渣吹掉。
他那满是煤灰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闪烁着寒光的刺刀划过四周,把刺骨的寒风似乎都给逼退了。聂明宇在心里狂喊:“终于出狱了!银都市,老子回来了!”聂明宇是在冬梨沟监狱服刑,那里有最惨无人道的凶手,最臭名昭著的恶棍,最下流无耻的,最心狠手辣的劫匪。
四年的时间,聂明宇了解各种黑道切口,清楚各种纹身的象征。他知道如何熬制鸦片,如何配制春药。形形色色的犯罪手法也渐渐记在了心里,怎样用刀片行窃,怎样用石头抢劫,怎样用瓜子诈骗,等等。
一缕阳光破开浓浓的烟雾,刺向大地,刺醒了回忆之中的聂明宇。大地一下子闪烁出一片金光。聂明宇微微迷起眼睛,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朝火车站旁边的一片破棚户区走去。只留下挺拔的黑影,印刻在这一片绚烂中。
这是一片破败的棚户区,看样子很久没有人居住了。低矮的屋顶上落着厚厚的积雪,从远处看去,活象一个个大坟包。每间房子的墙壁上都写着大大的“拆”字。聂明宇顺着破败荒凉的巷子望去,发现他家的烟囱里竟然冒着烟。
聂明宇皱了皱眉头,快步走了过去。来到院子门口时,他发现门没有上锁,院子里的积雪上被踩出了一串凌乱的脚步。聂明宇轻轻推开院门,悄无声息的溜到屋门前,顺着门缝向里看去。
他看到,屋子里面有三个十七、八岁的小子。一个头上,胳膊上缠着厚厚绷带躺在炕上,另外两个做在炕沿上。聂明宇推开房门,大咧咧走了进去。
“谁”三个小毛贼吓了一跳,迅速抽出了藏在衣服里的刮脸刀。聂明宇看都没看那巴掌长的刀子,回手指了指门口:“娘希匹,马上给老子滚蛋”
三个小贼一下子楞住了。都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这个人。只见他泛着青光的头皮上,一条条黑道。一张满是煤灰的花脸,黑不溜秋。身上那件破旧的军棉衣的袖口,领口都泛着油光,只有那双眼睛,让人看上去不自觉得后背发凉。
“哪来的臭要饭的!搞他!”说着坐在炕边的两个小贼就扑了过来。聂明宇一抬手,抓住冲在前面的小贼的手,用力往怀里一扯,然后猛抬膝盖,顶向那小子的下巴。“啪”的一声,那小子就后仰着飞了出去,正撞到后冲上来的小贼身上。
两个人“嗵”一声摔到了墙角。炕上那个受伤的小贼“噌”一下蹿过来,手里的刀子直奔聂明宇的肚子。聂明宇一个侧步,抬手照受伤小贼的后脖颈就是一掌。结果那小子连声都没出,就直接爬在地上昏过去了。墙角那两个小贼一看不好,互相掺着爬上炕,一脚踢碎窗户,撒腿就跑。
这可把聂明宇气坏了。他现在还得住在这里,可窗户却让两个小屁孩一下子给弄坏了。他看看地上晕着的小毛贼,心想:一会让这个小崽子修,修不好直接打折他的狗腿。
聂明宇扒开炕角的一块砖头,伸手从炕洞里那出一个铁盒和一把用青色蛇皮套着的军刺。他抽出军刺,一练蓝光暴现出来。轻轻擦拭了几个军刺,聂明宇不禁想起了三年前退伍时的场景。
那天连长老何一直把聂明宇送上了火车,还给了他一件礼物——一把三棱军刺。青色的蛇皮套袋里面,是一柄闪烁着森森蓝光的刺刀。巨大的血槽像毒蛇的獠牙一样,让人感觉到一阵阵恐惧。刺刀的柄上,刻着酋劲的四个字“精忠报国”。
老何拍着聂明宇的肩膀说:“越南自卫反击战时,它就跟着我。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带着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老何没有想到,几年之后,这把刺刀成了银都市黑道上的梦魇,而“精忠报国”四个字也被无数的小混混刻在杀猪刀,水果刀,弹簧刀,菜刀等各式刀具上。导致后来收缴枪支刀具时,警察误以为混混们现在的偶像变成了岳武穆。
“哎呦”一声痛苦的呻吟把聂明宇拉会了现实。聂明宇一把揪住小毛贼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溜了起来。看着聂明宇那双瞪得通红的双眼,小毛贼觉得手脚冰凉,头皮一阵阵发麻。他费力的挤出一句话:“老、老大!别、别杀我啊”。
聂明宇没理会他,手上一用力,阿祖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紫红色,他本来想反抗,可是看到那双刺刀一般锋利的眼睛,却连动一下手指的勇气都没有了。最后,小毛贼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突然,他觉得身子一轻,然后就重重的摔在了炕上。
“娘希匹,把窗户修好,漏一丝风,我就大折你的狗腿。”聂明宇恶狠狠的说。
几年后,让整个银都市黑色会胆寒的“大红袍”阿祖,在一次醉酒后,特别自豪的对自己培养的铁血少年们说,他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跟着了师傅聂明宇。
现在还是小毛贼的阿祖,正一边小心翼翼地钉着钉子,一边时不时地瞟一眼正站在雪地里冲凉水澡的聂明宇。
聂明宇端起一盆凉水,从头一下子浇下去,然后抓起一把雪,用力擦着身体。一米八二的身高和一身结实的肌肉,让他裸露在外的胸膛说不出的性感。一条触目惊心的疥疤从左胸一直到小腹,随着身体的摆动活象一条蠕动的小蛇。一只充满暴虐之气的下山虎,在背后若隐若现。说起这个纹身,还有一段故事。
那是在聂明宇蹲监狱半年后的一天,一只鸽子飞进了聂明宇的号子里。被一个叫铁蛋的犯人一把抓住,然后就往门口跑。聂明宇以为他要交给管教。一步蹿过去,双手夺过鸽子,抡起大腿就是一记窝心脚。看到铁蛋捂着肚子爬在地上,聂明宇满意的踱着鸭子步回到了头铺,琢磨起怎么瞒着管教打牙祭了。
铁蛋过了好一会才把气给捣上来,踉踉跄跄地蹭到聂明宇旁边,带着哭腔说:“老大,我就是想看看管教发现没有。如果没有发现,我可以用这鸽子血给您老纹个身。”
原来,铁蛋进来之前是给别人纹身的。他有一手绝活,就是用鸽子血纹出一种叫做“入云纹”的花样。这种纹身一般的情况下是看不到的,只有在血气上涌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
聂明宇一听鸽子血可以纹身,马上来了兴致,一把拉过铁蛋,笑嘻嘻的摸着他的肚子说。误会了,误会了。铁蛋拍着胸脯笑嘻嘻的说,保证纹能得生龙活虎。请老大放心。
经过号子里全体老犯的激烈讨论,最后决定给聂明宇纹一个下山虎。所谓上山是猫,下山的才是虎。因为上山的老虎一般都是吃饱了回窝睡觉的,人畜皆不伤;而下山虎则是出来觅食的,饥肠辘辘,人畜皆伤。、
聂明宇随手抽出一根凉席条,又揪起了棉被里的一缕棉花,撮成了一根棉条,又把面条缠在了席条上,最后捻了点洗衣粉洒在上面。然后用力一拉,重复了几次之后,棉条就冒起了青烟。聂明宇用力一吹,棉条就着了起来。铁蛋赶紧找出偷偷用铁丝做成针,就着火苗把针烤红了消毒。
铁蛋一边烤针,一边说:“老大,因为您老要纹的面积太大了点,我怕弄疼了您老。您看咱分几天纹完怎么样?”
结果聂明宇抡起胳膊就是一个大嘴巴,把铁蛋打了个跟头。“娘希匹,骂我是娘们呢?今天一次纹完。纹好了奖励你一口鸽子肉。纹不好,点天灯。”所谓点天灯就是让全号每个犯人照铁蛋的眼睛揍两拳。
铁蛋哆哆嗦嗦的爬到聂明宇旁边,心里直骂自己提哪门子事不好,非提纹身这档子事,搞得自己又挨嘴巴又挨窝心脚。但是下手时铁蛋可没有胆颤,那可是针针到肉,下下见血。
为了擦渗出来的血滴,楞是浸透了三个毛巾。不过几个小时后,铁蛋还真纹给聂明宇出了个凶悍威猛,全身暴虐之气的下山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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