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甘心！”张让嘶声说道，“当年莫家商队何等风光，西至波斯大食，南至天竺，以茶叶、丝绸诸物换取香料珍珠，声势何等浩大？十几年下来，他们积累下来的财富数目该有多惊人？远非我们在莫家查抄到的那些东西可比。一定是那个女人，对，是那个女人事先将财物全藏起来了，这个该死的下贱女人，她宁可被打死，也不愿意将财产献给陛下。可恶！”
赵忠摇头道：“当年的情形我也还依稀记得。莫家查抄之后，洛阳城中的确有风言风语说莫氏预先将大部分钱财都已收起，只留极小部分做平日经营流通之用。但是藏匿起这么大一笔财富而不留下任何痕迹，实在是太难了。我认为，莫家多和西域交易，其间风沙肆虐，路途遥远，又多贼寇，极有可能是赔了不少钱，以至于后来外强中干，勉力支撑。否则，那个女人怎么会跟尊贵的汉宫后妃的身份过不去，而情愿守着一堆钱做地位卑微的商人？”
唐周侍奉在一旁，听得心焦，此时便插言说道：“启禀两位大人，莫家宝藏确实存在，我亲耳听卜已讲的，不会有错！”
张让瞪了他一眼：“大胆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又转身向赵忠解释道：“不过张角和蓬门的确曾有接触。据青鸟送来消息说，昔年反贼张角举事前后，曾不止一次和蓬门中人发生争执。想那一帮女人一直饱受骂名，到处躲躲闪闪，行事低调，若无深仇大恨，怎么会和当时如日中天的大贤良师正面抗上呢。其中必有玄机。因此，唐周的话倒也有几分可信之处。现在那小子就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我要好好审问，说不定能钓出一条大鱼来呢。”
赵忠跺脚道：“大鱼大鱼，你倒是悠闲的很！都将他提来此处两年多了，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如今圣上病重，我曾与太医讨得实信，说左右撑不过今年春上了。风云变幻便在旦夕之间，你我兄弟必成众矢之的。此时不早做打算，难道等何进伙同那帮子勾党一拥而上，鱼肉我等吗？”
张让不以为然的笑道：“试问何进那帮乌合之众，比起二十年前的窦武、陈蕃二人又如何？如果何后不怕做第二个窦太后的话，尽管来试试啊！”
赵忠摇头道：“二十年前那一役，赢得极险。如今的太子辩，又非当年那个皇族旁支、落魄亭侯子弟可比。何况，何后一家，已成气候……”
张让不等赵忠说完，便打断道：“何后不过宛城屠夫之女，能爬至后位还不是多亏了我们平日的照拂。若非你我兄弟关照，不说别的，单说她鸠杀王美人一事，就足以身败名裂。何况，女人耳根子软，素无主见，还不是我们说什么她听什么？”
赵忠叹了口气：“凡事还是小心为上，莫要在小水沟里翻了船。我手下的人报告说，最近圣上颇为宠信蹇硕，前不久提拔他为西园八校尉之首不说，这几日还屡次传召。莫不是有什么密旨给他？”
张让冷笑道：“别的还能有什么密旨？多半是为了皇子协。想我大汉数百年来，岂有废长立幼的道理？荒唐。不行，我得回宫看看。唐周，你在这里好生呆着，若是犯人出了什么差错，仔细你这颗人头不保！”说罢，将擦过手的丝巾随意掷在一旁，和赵忠一起离开了。
诺大的刑堂之上，行刑人好容易送走了两位老大，这才松了一口气，随手扔了鞭子，双眼迷离的去睡觉了，只剩下了唐周和几个懵懂无知的小侍。大堂前火盆中的火焰却燃烧的越来越旺，维系着阴冷的地牢里唯一的一点温暖。
“卜叔叔，你还醒着吗？”唐周走上前去，仰头望着刑架之上那血肉模糊的受难者，“好汉不吃眼前亏，是卜叔叔教给唐周的话。你总应当记得的吧。”
卜已木然睁开眼睛。他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作痛，却因为这种被鞭打的经历太多了，倒也不那么难熬了。起初的时候，他还痛苦的挣扎觉得生不如死，而现在，一切都麻木了，从他肩头背腹淌下的血都彷佛不是他自己的血一般。——第二天昏迷后醒来的时候，总有大汉医术最精湛的御医为他裹好伤口，然后，他就在麻木之中等待下一此审讯的来临。
卜已的头顶贴着张天师的后人写就的符印，因为他们说他有妖法，纵然被穿了琵琶骨，但是还会暴起伤人；他的口中塞了很多棉布，因为他们怕他咬舌自尽，富贵梦从此竹篮打水；他的脖颈上、肩上、背上……各处都是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伤痕，新的覆盖了旧的，黑红交错，纵横狰狞。
“我真后悔……当年带着你……去见师尊……”卜已口齿不清的说道。
“没错。”唐周仰头笑道，“是你带我去的。否则，我也遇不到张宝和张梁，他们也不会逼着我来告密。只不过他们实在是太蠢了，认为天下已经是他们张家的囊中之物了吗？倒白白成全了我的名声。”
卜已摇头：“没有一个告密者会有好下场的。我只恨不能亲手了结了你。只可惜了你济南家中的爹娘……“
唐周哪里听得进去这样的话，笑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吗？”又道：“卜叔叔，侄儿是看在同乡的情分上，才想办法留住了你一条性命。只要你说出宝藏的下落，常侍大人们必然大喜，到那时候，你谋反的罪名也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岂不皆大欢喜？”
“做十常侍的走狗，真的那么幸福吗？”唐周的身后突然有幽幽的声音传来，接着，两个身穿夜行服的蒙面男子出现在他面前，一个身形高大，一个身形瘦削。唐周想动，脖颈上早已架上了三尺青锋，一个冷酷入骨的声音道：“别动！再动就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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