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弗特尔曼斯基的愿望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埃德蒙。弗里曼特尔斯基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大约四十多年前,他还是马祖卡地方一个穷困潦倒,鬓发卷曲的犹太鞋匠的儿子,靠着自学的手艺,从那些同样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同伴的手里,挣上几个铜板,来养活自己一大家子。他一辈子都没有显示什么过人的本事,以至于死后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在弗里曼特尔斯基两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得了一种在穷人当中最常见也最致命的疾病——肺结核,一直咳血不止,呼呼的喘着粗气,还挣扎着要为自己一家的伙食卖命的挣钱。一年之后,他死在了自己的那间破作坊里,身后没有留下一分钱。母亲是一个勇敢的女人,她给人当洗衣妇、接生婆,勉强养活了自己和岁数很小的孩子。同时她还捎带做点小买卖。这个时候弗里曼特尔斯基就跟在她身后帮她背包裹,另外,弗里曼特尔斯基,哦,当时应该叫约翰。所罗门。凯科尔只要有可能,还会去挣三五个铜板。他给商人跑腿,挨村送信。在他这个年龄,别的孩子还在兴高采烈的玩玻璃球,而他已经知道各式各样的东西卖什么价钱,这些东西在那儿买卖,怎么买卖,怎么样才能使自己对别人有用,不可缺少。除此之外,他还能找到时间学点东西。镇子上的犹太神父斯科拉兹教他读书写字,他领会得很快,十三岁上就已经在一个律师那儿充当文书,临时帮忙,为小商小贩起草呈文,填写税单,挣上几个铜板。为了节省灯油——每用一滴柴油对于贫寒人家来说都是一种犯罪——他就一夜一夜的坐在巡路工人住的小屋的信号灯旁——镇子上当时还没有火车站——细心的阅读被别人扔掉的旧报纸。早在当时,镇子上的老大爷都知道这个聪明的约翰,并且一致预言,这个小子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果然,经过一些努力之后,约翰在二十二岁的时候离开了马祖卡,三年之后,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投资公司的高级代表。他办事情从来不知疲倦,所以在用心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外,他还兼办成百件小业务。这样,他就成了一名人们经常会碰到,似乎无关紧要却又不可或缺的那号人,在加利西亚,这号人被叫作“买办”。经营各种买卖,介绍各种业务,到处为买卖双方牵桥搭线。
起初人们忽视他,不久就开始注意他,甚至发展到缺他不可。因为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里有个寡妇想给女儿找个婆家,他就摇身一变,成为婚姻介绍人;那里有人想要移民到华国,希望得到盖着红头大印的签证,约翰就给他们打听消息,办理证件。另外他还出售旧衣服、钟表和古董,帮人给田产、货物、马匹估价并且进行交换,若是有个军人需要担保,他就帮他办到。就这样,一年一年的过去,他的知识和他的影响范围也就越来越大。
一个人如此坚忍不拔、持之以恒的到处投机钻营,榨取每一滴油水,肯定能获得成功。但要获得真正的成功,还远远不止这些,更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处理好自己的经济问题。毫无疑问,约翰做到了这一点。几十年来,他除了因为身份所需,不得不买了一件半新的亚麻外套外,几乎从未添置过一件新衣服,除了供自己的几个弟弟读大学所需的一切开支外,他几乎没有浪费过每一枚铜板,即便是他已经慢慢攒下了一笔相当可观的家产,但他生活得甚至比那些最贫寒的人家还要刻苦。
一年年的来回奔波,约翰所经手的业务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广,直到后来,他应经能够接触到田地的转让、房产的出售、股票的易手这一类的买卖,不过,人们所不知道的是,他所经手这些转让,实际上不再是代理,而是他自己的公司经营的。约翰对自己的客户隐瞒了这一点,他坚持认为,这些事情应该不为任何人所知,才不会影响到他的生意。
到了大战开始的时候,约翰已经累积了相当一大笔财富,并且所揽到的业务也越来越大,发展到整座森林的转让、公司的买卖,股权的易手、甚至开始包揽军火业务。等到大战结束的时候,他的名下已经累积了超过50万英镑的财富。
大战结束后,他并没有选择回到属于他们民族历经了漫长的岁月磨难,所渴求的新聚集地——以色列,他的理由在于但泽已经是他的根本,离开这里,他将像一条离开水的鱼一样渴死。

战后的那段可怕的岁月并没有击垮他,尽管蒙受了很大一部分损失,约翰仍然没有倒下。利用他天才般的头脑和魔鬼一样的手段,他利用了那一段萧条的岁月,以极低的价格从商人手中买下即将破产的企业,再用少得可怜的工钱,吸引那些饥肠辘辘的失业者为他工作,短短几年时间,约翰就一跃成为整个但泽,甚至是整个波兰最有名的富豪之一,他名下的资本超过数百万,拥有好几家工厂和企业,利用各种手段垄断了但泽的制糖业,并且在航运业也有涉足。
最初的几年,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习惯,穿着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坐在火车的三等车厢里,在全国各地来回奔波,亲自过问工厂里的每一件事情。在昏暗的车厢里,津津有味的读着旧报纸,试图从中发现每一枚铜板的气息。他的身影出现在所有可能找到金钱的地方。
但是,一切在他的女儿出生后,统统发生了改变。他的妻子,一个任劳任怨,默默跟随他吃了十几年的苦,几乎未曾享受过一天福的女人,在他女儿出生的同时,难产而死。这个可怜的女人,在弥留之际,留下的最后的话,是让他好好照顾他们的女儿。忽然发现自己最亲的一个人离他而去的的弗里曼特尔斯基,忽然明白这世界上除了金钱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虽然他可以忍受一切,与最低层的那些流氓骗子打交道,在法庭和监狱间奔波,在高利贷者和债户之间奔波,从事那些最龌龊的工作,用尽一切手段来汲取每一枚铜板,但是,他的女儿却不能像他这样生活,她要活得比他好。
为了掩饰自己原来的身份,他花钱买通了政府官员,给自己改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波兰名字,又在一间教堂里重新受洗,改头换面。于是,那个小买办约翰。凯科尔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而埃德蒙。弗里曼特尔斯基先生取代了他的一切。
为了掩饰自己不怎么光彩的发家史,弗里曼特尔斯基先生非常在意自己的新身份,他花钱请人查阅族谱,和几家很可疑的贵族攀上了亲戚,理所当然地进入了本城的上流社会。他拥有这一系列的头衔,是各个董事会和基金会的成员,每一次的公益活动,不管规模大小,总会出现他的身影。他挥金如土,与之前珍惜金钱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受到自己的影响,他高薪聘请了最苛刻的管家来教导自己上层社会的礼节,尽管自己以前是多么的看不起这些东西。他从小就开始宠着她,溺爱着她,在她面前百依百顺,任她使唤,教导她怎么挥霍金钱。让她到伦敦、巴黎、圣彼得堡、维也纳这些地方,去接触最上流的社会。
作为本城犹太人联合会的头面人物,弗里曼特尔斯基甚至不愿与自己那些同胞们打交道,认为会影响到他的女儿,当她长大**,出落得像是一朵娇艳的鲜花的时候,他就更不愿意再接触到以前的那些人,深怕自己的女儿有一天发现自己不光彩的过去。
幸运的是,他的女儿如他所愿,走上了他所期盼的道路。她聪明伶俐,漂亮而且善良,正如同她那不幸早逝的母亲。她多才多艺,是整个但泽社交界的宠儿,
可是,命运又一次的折磨他,谁能想到那样一个可爱善良的姑娘会突然从此动弹不得,要躺在轮椅上度过下半生呢。
弗特尔曼斯基最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根本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尽管事实就在眼前,他仍然固执的不肯接受,他满天下的去寻找一个可以医治他女儿的办法,哪怕花费再多的金钱,他甚至自己跑到图书馆,一部接一部的查找所有的医书,试图从中寻找被遗忘的办法,能出现奇迹。
但奇迹破灭之后,他仿佛在一夜之间彻底被挤垮了。
他费尽心机的为他的女儿准备被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疗条件,陪着她,希望能分担她的痛苦,尽管那丝毫无济于事。
弗里曼特尔斯基之前也许是一个恶棍,但是,在对自己的女儿方面,他绝对是最好的父亲。
现在,唯一还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要为他的女儿找一个终身依靠。
弗里曼特尔斯基唯一的希望,仅仅只是希望找到一个能在自己死去之后,依然深爱着自己女儿的人,这是他身为一个父亲的责任和愿望。
无疑,现在他成功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