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依旧清澈见底缓缓流淌。她捡起一块石子扔到溪边的水洼里，平静的水面荡起阵阵涟漪，可不一会儿就平静如初了。小燕又捡起一根小树枝抽打着水面，水面转瞬平抚，了无创痕。小燕出神地看着，她想，人什么时候能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啊，受过创伤即刻无痕，这是多强的修复力啊，就如这流淌的溪水也行啊，把不快和烦恼流走，留下永远欢快的淙淙声。对水来说，发生了这些就跟什么都未发生一般，可人怎么就会有伤痛呢。
此时夕阳西下，羊群仍旧漫过山坡咩咩地走着，夕阳仍旧慈爱地把它们镀上金色的温暖的边，小燕看到这些，眼睛又一次湿润了，景色依旧物是人非，似水流年，究竟带给我了什么？让我收获了整个世界的温暖，又这么无情地卷走，留给我透彻骨髓的冰冷。流逝的是青春岁月，剩下的是如烟往事，我能如水般平静地包容经历过的这一切吗？
小燕的心被一种深深的恐惧紧紧缠绕，她不知道跟国栋散了她的以后会怎么样，嫁给国栋一直是她的渴望，从小她就羡慕国栋家那种生活，羡慕国栋姐那好看的花裙子。后来她喜欢上了国栋，常常偷偷看他，渐渐地，她感觉国栋看自己的眼神也变了，充满了柔情。国栋喜欢上她，她感觉无比幸福与激动，本来是没指望国栋真的能喜欢上自己的，现在却变成了现实。她想，我这一生有靠了，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着欢乐富足的生活，再也不用汗流浃背辛苦劳作，再也不用为生计、父母医药费、弟妹的学费发愁。
可现在，国栋要跟她分手了，仿佛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圆点，还得收拾心情重新面对生活，还得打起精神为生计奔波，好像老天爷带她体验了生活之美，让她习惯了生活之甜后又残酷地把她抛回了窘困的生活之苦中，设想好的未来忽然落了空，又要转回原来的轨道，过她已十分厌烦时时都想脱离的生活。每想到这些，她的心都象针扎般疼痛。这让小燕暗自神伤，手足无措。
她恨恨地想，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别人为什么就能过幸福的生活，我为什么就不能？我即将过上的幸福生活，谁都没权利剥夺，即使国栋也没有！订婚后这几年，我感觉很安心，即使我们两个人没话说，我也觉得很踏实。只要结了婚，平平静静过，我就很满足，生活哪会那么称心如意，让你什么都拥有？不能拥有他的爱，能拥有和他的婚姻也挺好，我不想放手，我要跟国栋在一起，因为我爱他，因为我要过上不用为生计劳神的富足日子。
小燕在河边坐了许久许久。天完全黑了，她还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这里，她忘记了夜幕已深她该回家。
小燕妈找不到了小燕，她先找了小燕常去串门的几个女孩家，又找到了学校，看到满校漆黑，又喊了几声也没人回应，她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到了村北头的水库边，她有些急有些怕，怕小燕想不开跳进了水库。折腾了一圈一无所获后，她就抬脚往国栋家去了，她要让国栋家对小燕的失踪负责。
到了国栋家，她额头上已渗满汗珠，看他们在吃晚饭，气不打一处来，她说：“我闺女都丢了，你们还在这里好好地吃饭！”
她走上前去把桌子掀翻，对家具一顿乱劈乱砸。直到砸累了才瘫坐在了地上，这时她才发现国栋家里已没了人。听说小燕丢了，大家都没顾上她，分头找小燕去了。
找了半天仍一无所获，国栋说：“妈，你回家照顾一下我大妈，她不是还在咱家吗？我自己到小燕家看看，万一她回去了呢。”
国栋到了小燕家，敲了敲门，没人应。他径直推门走进去，兴文和冉冉不知妈妈找姐姐去了，也不知道姐姐丢了，他们只知道妈妈和姐姐没在家。他们俩正在屋里烤蚂蚱吃呢，用削尖了的树条串着成排的蚂蚱，吃的满嘴乌黑，国栋进屋时兴文和冉冉正龇牙咧嘴地从树条上往下啃烤熟的蚂蚱呢。
“兴文，你姐呢？你见到她了吗？”国栋问。
“找我姐干吗？你不是把她甩了吗，干吗还来找她！道貌岸然的家伙，小心我揍你！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兴文恶狠狠地大声说。
“我姐姐很早就出去啦，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你不要找我姐了。我妈说咱们成了仇人，做不了亲家了。”冉冉说。
“兴文，冉冉，很多事儿你们还没真正理解，等你们也找对象了，你们就会明白了。其实不是谁把谁甩了这么简单，感情的事儿很复杂，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先别纠缠这个问题，你们先告诉我，到底看没看到小燕？什么时候还看到她了？”国栋压住心中的不快说。
“我没看见，看到她也不会告诉你！你找她啥事？就告诉我吧！”兴文说。
国栋觉得兴文不可理喻，他急着找小燕，没功夫跟兴文纠缠，就转身走出来。
出了屋，他一抬头发现小燕正站在院子中央黑影里。小燕在河边坐了许久，黑暗慢慢包围了她都浑然不觉，直到草丛中的蚊子成群结队地来侵袭她了，她才觉得该回家了。回来后她径直回了自己屋，刚才听到兴文大声嚷嚷，就出来看看，看到国栋在屋里，她不想进去，她不知该怎样面对他，不知还能说什么，能说的话似乎都已说尽了，她觉得他们现在比以前还尴尬，连问候似乎都已没必要了。
“小燕，你刚才去哪里了？大家都在找你。”国栋担心地说。
“找我？找我干吗？”
“估计大妈发现你没在家，怕你想不开出意外。她现在在我家呢。小燕，真的对不起，很多事情。。。。。。”
“别说了，我没什么想不开的。我只是出去转了转。这不，刚天黑不大会儿就回来了吗，干吗这么大惊小怪的？”
“天黑了没回家，父母肯定担心，又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
“是谁让父母担心的？难道我愿意让父母担心！这一切还不是你造成的？好好的干吗分手？你说，不分手家里人谁还会操心？”
“就是不分手，我们俩在一起过不好，家里不是照样得为咱们操心？这样对我们都好。”
“我们在一起怎么就过不好？比人家穷还是比人家少什么？人家条件比咱们差很多的都能一起过一辈子，咱们怎么就不能？生活富足平静不就行了吗，干吗非要什么感觉不可？感觉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
“感觉是当不了什么，可没感觉你觉得快乐吗？这两年咱俩亲身经历过，个中滋味咱们还不清楚？小燕，我真是越来越难理解你了，在一起最起码得快乐，可咱俩都不快乐。我真是为咱们以后考虑的。”
“别说的这么好听，是为你自己的以后考虑的，并不是为我的以后考虑的。你为我考虑了什么？你觉得分手后我能找到比你更好的？还是能找到家里条件比你家更好的？因此你怕耽误我？我看你是怕耽误你自己找更好的！我告诉你，我对你、对你家的情况都很满意，我不要别的更好的机会。跟你结婚我无比快乐。你最真实的想法恐怕是觉得我不好，配不上你吧？”
“婚姻是两个人的，两个人都得有幸福感，谁都没有权利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并不是说你人不好，配不上我，我是觉得婚姻中除了经济基础、各种外在条件之外，还得有感情，有爱，最起码得有自如、自在的心理感受，可我们有什么？”
“又有爱又有现在这么好的外在条件的婚姻，我从未奢求过，也难以找到。有一样我就满足了，你对我的爱能产生，那是我的幸运，如果一辈子都没产生，我也认了，也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对我来说，你我之间这份婚姻才最重要，你我之间有没有感觉，我都能接受，可没有这份婚姻我无法接受。”
“谁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你有，我也有。你追求的是你心中的婚姻，我追求的是我心中的婚姻，我们心目中的婚姻迥然不同，只有好的生活条件没有感情没有爱的婚姻你能接受，可我无法接受。这两年来我努力地想让自己爱上你，我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的心打开面对你，想让你走进来，可你没走进来，我没有爱上你，我想，哪怕当初那种喜欢还能产生也好，可它们只封存在了记忆中，没出现在我们正经历着的现实的生活中。我们一生的现实生活，难道就只需要曾经存在过的朦胧的喜欢来支撑？”
“不要再跟我谈什么爱不爱！这是你逃避婚姻的借口！既然订了婚，你就得对我负责，就得接受这婚姻，要翻悔也得两个人都愿意！”
“我是在逃避我不喜欢的婚姻，可我不逃避我喜欢的婚姻。这个世界上，不是你想得到什么就一定能得到，得不到的要学会放手。我还是想说我已说了无数遍、你就是不赞同的那句话：婚姻是两个人的，得两个人都有幸福感。”
“我们还可以再试试，或许忽然有一天彼此就很相爱了，两个人不就都很幸福了吗？分手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不要这么自私！”
“小燕，爱不是你想让它产生它就能产生的，如果真这样，我们过去那两年在忙活什么？岂不不就早有结果了！可事实呢？我怕到时我们仍旧没有彼此相爱，那时我们该怎么办？我实在不忍心再耽误下去。我也不想再这样争吵下去，为了爱与不爱争吵，本身就很可笑。我太后悔我们订婚前，被浮在生活表面上的好感迷惑，对对方理解的太少。我们本来可以在慢慢的成长中，让时间和感觉检验出我们那朦胧的好感是升华成了真正的爱，还是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感觉而飞速陨落了，可我们刚开始产生好感就订婚了，订婚前，我们根本还没讲过几句话，更是从未深入地谈过一次话，哪怕一次。订婚后，那段时间我忙高考，我们仍是泛泛地没有深入的交流，我们当初没想太远，没有意识要深入了解对方，看对方是否是自己真正爱的那个人，当我们慢慢长大，真正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了，完全敞开心扉交流了，我们发现我们并不适合对方，无论怎么样都找不到相爱的感觉。你想想，是不是这样？我们都要为我们当初的草率无知付出代价。”国栋说。
“我不想，我不管！我就是接受不了这种结局。我不同意分手！”小燕用手捂住耳朵，使劲摇着头。
“我姐说了，她不同意分手！你还没听清楚啊？你们俩唧唧歪歪地吵了这么久，什么事儿这么严重啊，我姐说不分就不分，不就这么简单吗！”兴文一直站在门口听，听得都有些不耐烦了，看到姐姐终于表了态，就对国栋吼道。
国栋无话可说，他内心觉得很悲哀，为小燕，也为小燕的弟弟。
国栋从小燕家出来回家去。一路上心很沉，腿也很沉，沉得迈不开步子。到了家，家里一片狼藉，妈妈陪着小燕妈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父亲蹲在阳台上抽烟，姐夫在西面房子里哄着孩子。
国栋说：“大妈您放心，小燕回家了。”
其实，大家都早知道小燕回家了。由于国栋妈不放心国栋一个人去小燕家，就尾随着也去了，她知道兴文的脾性，怕兴文和国栋打起来。看到小燕站在院子里，她就放了心，回家的路上，正好遇到也在找小燕的国栋爸，就吩咐他把还在找小燕的国栋姐和姐夫找回来，说小燕已经回了家。
“放心，放什么心？小燕这次没出什么事儿是万幸，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出事儿？出了事儿谁负责，你负责的起吗？你觉得你的命金贵，我还觉得我们家小燕的命更金贵呢。”小燕妈说。
“我从没觉得我的命金贵，更从未觉得谁的命不金贵。大妈，您说，让我怎么办吧？”国栋问小燕妈。
“怎么办？现在就亲笔立个字据交给我，说到明年毕了业痛痛快快地跟小燕结婚！这些做到了，啥事儿没有，你也能顺顺利利地毕业。不然，我就告到你们学校去，让你这个陈世美名声扫地，最好让学校开除了你。你们逼死小燕可不是白逼死的！”小燕妈发狠地说。
“小燕她还是没想开，等她想开了，就知道我不是在逼她。有功夫都好好安慰安慰小燕，开导开导小燕行不行？就老想着做这害人害己的事情。我不想结婚，也不立字据，要告您就告吧。我跟她交往这几年，我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我做事对得起我的良心。我们俩纯粹就是没有感情分手的。”国栋说。
“你订了婚再撕毁婚约就是天大的错误，我们浅薄愚钝，就是想不开！你以为无法无天没人管得了你？你以为我不敢告你？你不立字据不结婚我就告你！”
“国栋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你就答应跟小燕结婚吧。跟谁结婚不是结？”国栋妈真怕小燕妈告国栋，让学校给开除了。
“妈，你什么时候才不糊涂啊。我没做任何亏心事，还怕我大妈告我啊？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随便结？这不止是对我自己负责，也是对小燕负责，离开我，小燕她完全可以找到幸福啊。”国栋坚持自己的观点。
“跟你订了婚的对象结，不是天经地义吗？怎么就是随便结了？难道跟你外面那没订婚的狐狸精结，就是不随便啦？”小燕妈带着怀疑和挖苦的语气说。
“大妈，您这么大年纪了说话能不能文明点儿啊，有点根据好不好？什么狐狸精啊？您怀疑什么就直说吧。”国栋很无奈。
“什么狐狸精你心里最清楚，没有狐狸精你还能跟小燕散了？你说，你姐那镇上跟你一个学校的那女孩，你就没喜欢上人家？你和小燕分手跟她没一点关系？”
“越说越远了，我和小燕分手与人家有什么关系？人家是有男朋友的，人家的男朋友比我可好很多呢。人家很幸福，我从没想过要去追人家。再说，我在学校哪有那么闲？一个小燕我就忙不过来了，我哪有时间考虑别的？不信，您尽管去我学校打听去。”国栋解释说。
“以后有时间不就考虑了吗，急着跟小燕分手，不就是想腾出时间来考虑吗？算盘打的不错！我告诉你，想你都别想，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不娶小燕，你就别想毕业了！”小燕妈仍旧不依不饶。
“我跟小燕分手那是无奈，别扯上人家了，我说过，人家现在有男朋友，很幸福，我压根儿就没打什么算盘要去找人家。”国栋有些心烦了。
“大妈，有您这么不讲理的吗？家里都被您砸成什么样了，我们都没在乎。您把我家砸了，我们老老少少还得给您陪好话儿，不就是看您一把年纪不想让您生气吗？我们犯了什么王法了？再让国栋上不成学，国栋犯了什么错误了，您就这样折磨他？不就是国栋爱不上您的女儿吗？谁规定的国栋就必须得爱上小燕？我们镇上是有个极好的姑娘跟国栋一个学校，人家招您惹您了？一口一个狐狸精骂着？人家跟国栋一个学校还犯法了？国栋跟小燕出的问题就是他们俩的问题，无缘无故骂人家干吗？不信国栋说的话，您就到他学校调查去，也别这样血口喷人。我们都很尊重您，您自己可真是年老不尊。”国栋姐去叫四婶儿，从外面回来，站到大门口听了会儿国栋和小燕妈的对话，听到狐狸精，又听到小燕妈要让国栋上不成学，她有些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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