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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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先生刚来到自己家门口,就听到胡同外面孩子们嚷嚷的声音。不一会儿,一群大小不一男孩子先从胡同东口外面说说笑笑地拐了进来,后面还有一些女孩子,欢乐的气氛一下子充满这不大宽敞的胡同里。
“爷爷!”
“爷爷”
“宇文爷爷!”
“宇文爷爷!”
好几个孩子一下子跑了过来。
宇文先生一看是他的两个孙子,还穆天雄的三个姑娘,老人一见到孩子们满脸的愁容一下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宇文先生答应着,然后十分高兴地问道:“你们今天回来的早啊?”
“我们今天到公园玩去了。”宇文先生的三孙子志礼抢着回答。
“爷爷!”志义嚷嚷道:“我早晨去北海时看见您和吴爷爷了呢。”
“对呀,我也看见你们排着队去公园了。今天你们放学早啊。”宇文先生同孩子说着话上了台阶,孩子们腿脚灵活转眼间就跑进院子里去了。
当宇文先生刚走进中院时,就听见老伴在厨房里那叨唠:“这孩子都下学回来了,这老头怎么还没回来?”
宇文先生来到厨房门口看到老伴火上烧着锅正要炒菜,连忙走进厨房说道:“我来了,今天孩子春游,没有课放学早。我来炒菜吧!”
“得了,得了。你去换换衣服,把碗筷准备准备,招呼孩子们吃饭吧。你把饭锅端过去吧。”宇文太太支使着老伴,自己开始炒菜。
宇文先生一看自己还没换衣服,也就答应了一声,端起饭锅从厨房出来向北屋走。
志义不只从那儿钻了进来,进了厨房就嚷嚷:“奶奶!我饿了。”
“饭都做好了,我这炒着菜呢。你去帮我拿两个盘,再叫他们几个,吃饭了。”宇文太太一边说着,一边炒着菜。志义把盘拿来时,宇文太太也已经把菜炒好了,她叫志义把这盘菜拿走。她又开始炒另一个菜,当宇文太太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菜一进北屋,屋里八仙桌子上的座钟“铛、铛、铛”地敲了几下,此时正好十二点半钟。宇文太太从屋外看见几个孩子都正围坐在八仙桌子旁,听宇文先生说什么。她老人一进屋就说:“吃吧,菜都齐了。”
宇文先生一看老伴端着菜进来,就起身过来把菜接过去了。
宇文太太把菜给了老伴,就到门后的洗脸盆去洗手,她洗完手坐到八仙桌子旁,忽然发现老大志仁没有回来,就问道:“你们哥哥志仁干什么去了,他怎么没回来?”
宇文先生今天真是有些心神不定,居然没有看出来少一个孩子,老人疑惑地看了一下桌子前坐着的两个孩子。
这是屋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志仁从外面跑了进来。
“志仁,你怎么回来晚啦?快洗手吃饭吧。”宇文太太看见志仁进来了,没等志仁站稳就对他说道。
“我刚才去图钦博文家去了。”志仁说了一句就去洗手。他洗完手就坐到饭桌旁神情有些不自然,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
宇文先生在旁边看了出来,就轻声地问道:“志仁,你有什么事吗?”
志仁看了看爷爷,才小声地说:“我们刚才下了学后,到博文家去拿我借他的书,可没想到博文的奶奶上午死了,我的书没拿就赶紧跑了出来。他们家现在乱成一团,”
“呦,他奶奶去世啦,咱们还不知道呢。对了想起来啦,刚才我从他们家门口过时听见院里有哭的声音。”宇文先生听到后,非常遗憾地对老伴说道。
宇文太太听了先是一惊,很快也镇静下来,她接过宇文先生的话,说道:“是呀,咱们什么时间得过去看看。”
“他今年七十几了?”
“她跟我同岁,今年七十二。属蛇的。”
“老太太一辈子也不容易。”
“可不是吗!他老头子死的早,他们那一大家子人,过去又有那么多的买卖,虽然有好几个儿子,可多少年一直是她撑着。”
“这么多年没有了买卖,老太太倒是过了些清净的日子。”
两位老人十分伤感地谈论着。
这几个孩子这都是头一次听到胡同里有人死了,心理一下子就好像被笼罩上一种恐惧的感觉,他们似乎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后面袭来似的,不由地回头看了一眼,不过此时正午十分,外面的阳光从门外一直照射到屋中的地面上,屋里显得非常亮堂他们背后什么也没有。摆在他们面前桌上座钟上面的铜鹰,还是凶猛地站在钟顶上巡视着屋中的一切,钟里面银色的钟摆依然不紧不慢地左一下右一下地摆动,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变化。他们听到爷爷奶奶他们两人是那么平静地谈论这件事情后,他们心理恐惧的感觉也逐渐得到了淡化。
志仁吃了几口饭,就同他爷爷聊了起来,他说道:“爷爷,您知道吗?有一次我和博文去他奶奶屋,看见他奶奶住的那屋里摆着一口大棺材,可吓人了。可是,他说我胆小。他说那棺材是他奶奶的寿材,放在他奶奶屋里都有十好几年了。您说,希奇不希奇!”
“这怎么说呢?时间长了也就没什么了。他们老太太还是一个有福的人,这次她那寿材算是用上了。”宇文先生说了这番话时,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宇文太太听出了宇文先生的话外之音,知道宇文先生一直有一个愿望希望自己死后不想火花,可是现在移风移俗,开始实行火化了,老人担心自己将来也要被火化。说起来老人把小院卖给了穆天雄他们也就希望将来有什么变化时,可以让他们在大山里给他找个地方埋了。宇文太太知道老人的心思,听着他们祖孙之间的对话,没有再说什么。
“志仁!”有三个孩子站在院子里朝屋里叫了一声。
志仁回头一看是钟离教授的两儿子维民、维意和秘书长的儿子大眼儿,他给他们使了个眼色,说道:“我还没吃饭呢,你们先出去吧。”
这三个孩子一看明白了,就转身出去了。
宇文先生一看这几个孩子叫志仁,知道这胡同里的孩子凑在一起是挺能折腾的,就对志仁说:“你们下午是不是没有课?你们可不要去图钦爷爷家了,他们家要办丧事,那可是人家的大事,你们可不要惹人家讨厌。”
“我们不去他们家,我们下午还有课呢,我们一会儿就走了。”志仁对爷爷说道。
“维意和大眼儿我们是一组,他们叫到我到维意他们家去做作业。”志义也向宇文先生解释道。
“那就好!”宇文先生听到志仁这么一说,也就不多问了。
“小三,你别走啦。他们一个上学,一个做作业。你就在家呆着吧!”宇文太太把志礼叫了下来。
饭后,宇文太太开始收拾碗筷,志仁和志义挺勤快帮着把一些家伙拿到厨房去了,他们俩出了厨房就跑到前院去了。
他们一来到前院就看到刚才那三个孩子坐在前院北屋的台阶上争论着什么。志仁上来就问:“你们几个杠头吃饱了没事,又在杠什么呢?”
秘书长的小儿子大眼儿神秘地说:“我说,博文他们家要请尼姑给他奶奶颂经,给他奶奶送葬。因为他奶奶是女的,所以就要请尼姑来。”
“大眼儿,你可真是什么都不知道,送葬根本不分男女。博文他爸信佛,他一定会请和尚来念经,超度他奶奶亡灵。”钟离维民十分肯定地说道。
“我才不信,他家不请尼姑,就请老道。你没看小说上经常说,什么人死了,就给做个道场,那就是要叫老道来。那本书也没说过,给死人做个庙场的呀,所以就不是请和尚。”大眼儿一下子从台阶上站起来,轻蔑地说道。
志仁一听这两个人越说声音越大,连忙说道:“别在这吵了。咱们出去吧!我爷爷睡觉了,别给吵醒了。呆会儿,我奶奶该说我了。”
“我奶奶来了!”志义在旁边叫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其他几个孩子跟着就从院里跑了出来。他们来到大门外看到志义站在台阶下面哈哈地大笑,看着他们一个个惊慌地从大门跑了出来。
“这小子,骗人!”钟离维民大声地说道。
“谁让你信来了。”大眼儿虽然自己也被骗了出来,他还是有意气钟离维民。
钟离维民似乎更生气了,一下从台阶上跳下来,想过去打志义,志义转身就要向胡同外跑。可是,他一转过身来时,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和一个矮胖的人从胡同东头走了过来,他站住了。钟离维民也被走进来两个人的相貌和服饰吸引住了,他停下了脚步又回到台阶上,其他几个孩子也站在台阶上观看这两个人。
这个高个的人长脸、秃头、眯缝着眼,身材胖大,穿着一身灰色对襟的裤褂,脚下一双洒鞋,看样子是个和尚。他一边走一边和旁边的矮个交谈,那个矮个讲话的声音很大,他还是不时地低下头侧过去听,可能这人有点耳背,他右手的手指不停地在运动手中的一串珠子。那个矮个的孩子们认识,他是图钦博文的二大爷,他也是小个子,风衣礼帽穿着十分讲究,他仰着头嘴里不停地朝着那个和尚模样的人讲话,由于那个人的步伐很大,博文二大爷脚下的小碎步紧捣,几乎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他们两人很快就走过了宇文先生的大门口。
志仁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一眼就看见这人光头上有六个点。他一看这两个人走了过去,就小声地对这些孩子说:“那人头上还有六个点呢!他一定是个和尚。”
“没错吧!我说博文他们家是请的和尚来吧。”钟离维民这时十分自豪地对大眼儿说道。
大眼儿根本不服气,他瞪着大眼珠子,说道:“你那纯数是瞎猫碰死耗子,算你赶上了。”
志义这时也跑到台阶上,他对正在斗嘴的这两个人说道:“你们看刚才那个和尚像谁?”
“像谁?”
“没见过。”
“咱们胡同里又没有和尚,能像谁?”
孩子们想了想,都认为胡同里没有和他一样的人。
“我看他像大弥勒,你看他那大块头,大长脸,大耳朵,像不想老疙瘩他爸,大弥勒?”志义指着刚刚上了图钦博文家台阶上的那个和尚说。

孩子们听到志义这么一说,再一看那和尚觉得实在有点像。可是这些孩子从来没听说过他们家有谁是和尚啊。
“这还不容易,咱们问问老疙瘩不就知道了吗。”大眼儿转动着两眼说道,接着他又嚷嚷了一句:“哎!老疙瘩,今天怎么没有出来?”
维意十分有把握地说道:“肯定是老师叫他下午去补作业。”
“这笨蛋,净耍小聪明又将老师给抓住了。”大眼儿兴灾乐祸地说道。
“你也比他强不了多少,上次你抄书隔行抄,老师让你再抄三遍,你忘了!”维意马上揭了他的一个短。
“我那是抄串了行,那是老师找茬儿,整治我。”大眼儿狡辩地说。
“维意,咱们到你们家去做作业吧。呆会儿,我爷爷看见咱们还再这玩,该说我了。”志义对维意说道。
“你们看胡同里又来人了。作业晚上再做吧,你爷爷要问咱们就说做完了。”大眼儿指着东边胡同口过来的几个人说道。
这时胡同口来了几个人,还有一个人蹬着一辆三轮车,三轮上有一捆席和好些粗大的竹竿。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进了胡同就看胡同里的门牌,当他们看见一群孩子站在街上,这个老板模样的人马上走过来问道:“劳驾!小同学,四号在那边?”
“大榕树旁边那门就是。”志义抢着回答道。
“那谢谢啦!”这个老板模样的人很客气地说道,说完就带着这几个人往里走去。
“嘿!他们家看来真要搭棚办丧事了,我住他们家旁边可倒霉了。”大眼儿十分不高兴地说道。
“那你们家在旁边正好看热闹啊。听我奶奶说,过去人家死了人,不但请和尚,还要请老道、喇嘛、尼姑可热闹了。咱们看看他们家会请什么人?”志仁说得兴奋。
这时开始有三五成群的人从胡同外向里走来,这些人都是哭丧着脸,有的人哭泣着向图钦家的大门走去。图钦一家在这胡同里是大户,弟兄六个,他还有两个姐姐,老老少少好几十口子人,看起来这丧事一办起来一定挺热闹。这些孩子虽然爱看热闹,可看到这悲哀的场面还是不大舒服。
突然,一个小子斜跨着一个书包从人群后面跑了出来,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这些孩子面前,急切地问道:“嘿,怎么回事,咱们胡同怎么来这么多人?”
志仁见他鼻子下面流着的两桶黄鼻涕怪难受的,首先说道:“老疙瘩,先擦擦你那大鼻涕再说。”
这孩子用袖子擦了一下鼻涕,继续问道:“怎么回事?
“这你不知道吧。”大眼儿在旁边卖着关子说了一句,然后他眼珠一转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得问你一个问题。”
老疙瘩想知道怎么回事,马上说道:“你说吧。”
“你们家是不是有人当和尚?”大眼儿很有把握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老疙瘩疑惑地问道。
大眼儿一看真把给他诈了出来,笑着说:“我们都看见了。”
老疙瘩不只道是大眼儿在诈他,就说道:“我四叔是个和尚。他来啦吗?”
“上你们家去了。”大眼儿接着骗他。
“那我赶紧回家吧。”老疙瘩说着就走,他又转过头来问道:“到底咱们胡同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告诉你吧。博文他奶奶死了,他家请来和尚念经。我们看那和尚长得像你爸,没想到猜对了。他现在上博文家去了。”维民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老疙瘩。
“好小子,大眼儿,你诈我。那天我再收拾你。我得告诉我爸一声去。”老疙瘩说完就跑了。
“几点了?咱们该走啦。”志仁突然问道。
“肯定不早了。”维民看了一眼天,说道。
他俩说完,就上学走了。
志义一看他们走了,觉得这时在胡同里看这些哭丧脸的人呆着没有意思,就对维意说道:“还是上你们做作业去吧!”
“走吧!”
“我先回去拿书包。”志义说着就向院里走。
大眼儿一看志义走了,他也对维民说道:“我现在也拿书包去了。一会儿,我就去你们家啊。”
这几孩子刚才还唧唧喳喳的吵闹个不停,忽得一会儿就如同鸟雀般似的一下子四散而去,宇文家的大门口也清静了下来。午后胡同里很安静,一些做完作业的孩子这时从家里出来玩了,他们出来后才知道图钦家死人了,又看见胡同里来了一些到图钦家奔丧的人。孩子似乎有些害怕,由于胡同里的闹将们已经回去了,这些孩子们因为好奇心还是使他们聚集在大影壁前,远远地看着图钦家黑漆大门议论着这件事情。虽然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但是他们似乎感觉到有一股冰冷的阴风从他家的大门冒出来似的,使整个胡同里充满了阴郁悲哀的气氛。没人会想到,春天里这第一个美丽的日子似乎要以最悲哀的形式结束。
图钦家老太太去世后,他家就开始准备为老太太的丧事大办。当天晚上,他家就请来和尚老道为老太太诵经安魂。第二天一早,来为他家丧事服务的各路人马纷纷踏至,大影壁胡同一下就陷入了既悲哀又杂乱的气氛之中。
这两天,进出他家大门的人不是穿白挂孝的就是神情严肃悲伤的。他家的大门楼里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三盏蓝字白底的大纸灯笼,使他家大门口更充斥了一片哀伤的气氛,尤其到了晚上,他家的门楼在三盏大灯笼昏黄幽暗的光线照射下,几乎呈现出一种鬼蜮般的景象,胡同里胆小的孩子甭说进到他们院子里,就连望见他家的门楼里的三盏纸灯笼感到有些胆寒。不过,白天他家请了几个门吹儿,站在大门口。每当有人前来吊唁时,这几个门吹儿就在大门外为来宾吹打通报一番,他家大门口总算有了点热闹的气氛,胡同里的孩子也敢站在他家大门口看上一会了。
图钦家办丧事,闲杂人员和孩子都不得进入,街坊也是尽量回避。可是,胡同里几个胆大的孩子想看和尚和老道怎么念经,晚上他们偷偷上房从房上去看念经的和尚和老道。不幸的是:老疙瘩从房上下来后,脚还没站稳,却被一脚没踩好从房上掉下来的大眼儿砸了一个正着。他是憋气又窝火,但也不敢声张,怕这事被他爹知道了,短不了还要挨一顿揍。幸好第二天是星期天,孩子不用上学。老疙瘩在家趴了一整天,晚上好歹才勉强走出来,可他还悄悄地告诉志仁他们几个:明天晚上,博文家给他奶奶“送三”,他五叔还要带着和尚们给他奶奶念经奏乐,到时一定很热闹,他再出来。大眼儿虽然没有摔着,可是被这一吓,他一天都没有出门。胡同里的孩子知道这消息,就等明天看博文他奶奶的“送三”仪式了。
星期一晚上,天黑了以后,图钦家的大门口就人来人往地忙乱起来。胡同里玩的孩子们一看他们大门口热闹起来,知道他家的“送三”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就围了过来。不久院内鼓乐齐鸣哀声响起,大约有半个多小时的光景,院内的仪式举行完毕。图钦家的孝子孝孙、男士宗亲和他家来的男宾客们,每人手中持着一根长香跟随着灵幡陆续从院里出来,他们的女眷们和一些女宾客白花花的在大门内跪倒一片,哭送老太太的亡灵。接着那些被请来到他家做法事的和尚老道们各分左右一行,手中拿着各种的乐器神态肃然紧随其后也从院内出来,最后从院里出来一些人抬着裱糊得十分考究的烧活,有纸糊车马、浆杆儿扎的牛马、金银纸做成的金山和银山等。这些东西招得胡同里的孩子们挤着往前看。
老太太的灵幡在众香火颤巍巍的陪伴下出了大门后,跟随着两个鼓手向胡同西边缓行。队伍中的这些和尚老道们在行进之中,不知在什么人的引领之下开始演奏起曲调不同的小曲。他们先是鼓乐铙钹敲打一阵,然后就是笙管笛箫吹奏一遍,没想到这些神色木然的僧人和道士,演奏出一曲曲悠扬悦耳的曲子祭送亡灵归西。这支悲情切切,又十分冗长的“送三”队伍很快就招惹得几个胡同里的人都出来看,胡同两旁站的人几乎阻塞这条胡同。图钦家的人和亲朋好友不下百人,他们手持着的香火相继而行,在这昏暗的胡同里从旁一看,这一根根香火头连在一起就好像一条随着乐曲舞动的火蛇,蜿蜒曲折追随着鼓声向胡同外面缓缓地漂浮而去,非常令人称奇。胡同里的孩子们跟着队伍走,想看他们要到一个什么奇特的地方去烧掉这些烧活。这只队伍在灵幡的引导下出了西口,往北沿着大眼儿家的外院墙向前走,当队伍行进到大眼儿家后院外的小十子路口,就停下了。这小十字路口一时被“送三”的队伍和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鼓乐声也停止了。
“劳驾了!借光了!劳驾了!借光了!”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不停地喊道。
人群闪开一条道,一个瘦高个儿领着那些抬着烧活的人从后面挤过人群,来到十字路口。这时有几个人帮着把这小十路口的人驱散开,腾出一块空地。
“多谢了!多谢了!”那个瘦高个儿走到前来,不断点头哈腰地朝围观的人说。
路灯下人们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胡同里的老干儿呗:梁丘福禄。他今天为图钦家操办“送三”烧活的事。
这些纸车、纸马、纸糊的金山银山在地上摆放好后,图钦家的人就面对着这些烧活跪下。梁丘福禄见一切准备就绪,就朝和尚老道示意了一下。当和尚老道的经声一起,他马上走到那些烧活的前面,恭敬地弯下腰,划着火柴把地上的烧活点着。图钦家的人倒地磕头,敬送亡灵升天。五颜六色的烧活伴随着浆杆儿“噼噼啪啪”的响声,猛烈地燃烧起来,不一会的工夫,这些烧活就化为灰烬。图钦家老太太的亡灵,也就随着烟火升天西去了。图钦家“送三”的仪式很快就在人们嘈杂的声音和呛人的烟火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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