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 听风阁品香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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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我和娘子从八方楼前经过的时候,这里一顶轿子也没有。当我们再次返回的时候,把方楼前已停了好几顶轿子了。虽然说不上是八抬大轿那样奢华,四人小轿也是有的。这些轿夫虽然各自为不同的主人抬轿,但他们却都是认识的。同在镇江谋差,低头不见抬头见,其实也都互通消息的。现在他们也三三两两的聊了起来,可是今天的话题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今天的主角许仙到底是何方神圣。
其中一人道:“今天徐老板邀请的许仙据说只是一个大夫,好象还有点名气,是从苏州过来的,好象还是个名医呢,救过不少人的。”另一人道:“休要提这些所谓的名医,他们只记得自己治愈过多少病人,为多少达官显贵治过病。却从来不会记得自己手下有多少冤魂。”余人附和道:“不错,说什么名医还不是靠那些有钱人捧出来的。”
其中一人沉吟道:“这许仙我倒是略知一儿的。”其他人忙道:“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只听那人道:“我前次去苏州探亲的时候正碰上了一件事情:苏州知府陈伦的老婆难产,生了好几天都没能够生下来,可急坏了那陈大人了。你想啊,稍有不慎那可就是一尸两命啊。后来据说观音娘娘显灵,要陈伦到保安堂去找一位姓许名仙的大夫,他有办法让陈夫人顺利生产。陈伦就迫不及待地派人去请许大夫了。说来也奇怪,许仙让那陈夫人服下了一颗催产药后夫人立刻就产下了一对龙凤胎。说不定他还真有点本事呢。”
刚开始那人笑道:“只怕你也是道听途说的吧。”
那人忙道:“不是。因为我拜访的亲友恰好在苏州府衙内当差,我当时也是在苏州府衙门里。”
那问话人奇道:“这就奇怪了。他既是陈伦的恩人,怎么又会被发配到镇江呢?”
那人叹了口气,沉默良久,只缓缓说道:“据说是因为盗了苏州城南张府的宝剑。”这些轿夫中也有些人去过苏州,自然也知道那城南张府的名声。又有人道:“这许仙怎么自己脑袋发昏了不曾,竟然偷到张府去了。他家的东西偷得么?”
八方楼所邀请的客人在镇江也都算是有头有脸之人,他们之中有的身家千万,曾出钱为地方做了不少的事情。也有的人才高八斗,虽然不曾为官,但却也是声名远播。在宋代的时候,读书人的地位相当高。
楼内诸人听门子通传许汉文大夫到了,那些善于察言观色者纷纷迎了出来。眼见徐前这么大张旗鼓地为我洗尘,想来也有几分来历,而且据说一贯不喜宴会的知县大人也会亲自莅临,就更加好奇了。也有的人自重身份,只端坐在那里心里暗暗好奇罢了。
徐前笑道:“许大夫,你终于来了。我们这些人可等候多时了。”
我忙道:“让诸位久等,在下心里甚是过意不去。方才经过这里时还未曾有客人到来,故先和内人到江边游览了一番,还请见谅。”
徐前道:“二位好兴致,到了镇江确实应该好好的观赏一番长江水了。这里是长江和京杭大河的交汇处,比起别处倒确有不同。”娘子笑道:“徐老板说的不错,以后在镇江还要请徐老板多多照应。”徐前道:“应该的应该的。”
说完有对身边的丫鬟道:“去通知夫人,就说许夫人到了。”那丫鬟快步向内堂走去向夫人禀告了。徐前不是和他老婆不睦吗,怎么今天又出来和他一起接待客人了?不过外面的多为男宾,女眷在此确有不便,徐夫人这才出来为他应酬女客的。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长裙的妇人从内堂快步走了过来。她向我们仔细打量一番,然后目光落在了娘子身上,笑道:“你是白素贞对吧?”徐前向我们介绍道:“这是内人,他听说了白娘娘的名声,所以今天非要来见一见。”我仔细搜寻着他的眼神,和平常无异,依旧那么平和沉稳。我不禁疑惑了,夫妻感情不好难道是假的?
只听得那徐夫人道:“妹妹千娇百媚,青春年少,我们何必跟这些臭男人在一起,走,我们到内堂去。”这徐夫人和我娘子见面才不到一刻钟,居然这么快就以姐妹相称了。娘子用征求的眼光看着我,我点头道:“你去吧。呆会结束之后我再过去接你。”
说话间已然走进了八方楼大堂内。各人又按主宾落坐后,茶水糕点也很快递了上来。我这才留意起这些宾客来:坐在最上首的赫然就是刚才在江边的名士周玉刚。而主客的位置上也坐着和他差不多打扮的人,都是一些读书人。而下面的才是那些衣着华丽,肥头大耳的商人们。
徐前首先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苏州名医许汉文许大夫。”说着向我一摆手,又续道:“许大夫因为遭奸人陷害,这才被冤发至镇江。在下……”
“杨致远,杨大人到。”徐前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这一声高叫打断了。只见一个小厮边跑边向徐前道。徐前倒不以为意,反而面有喜色。“恭喜老爷,杨致远杨大人到了。”
徐前道:“真的?那可得出去迎接了。”他脸色虽然平淡,却仍难掩喜色。原来徐前和杨致远虽然同在镇江,平日里的来往并不多。徐前曾经多次相邀,杨致远也赴过几次宴,可是到了后来就甚少往来了,都被他以公务繁忙而婉言谢绝了。徐前暗道:往日这杨致远清高得不得了,怎么今日反倒这么爽快。哎哟,只怕他不是瞧我的面子,而是为了那许仙。
杨致远心里虽然犯嘀咕,人却已走到了大门外。忽然有折返回来向那报信的小厮低声道:“去通知总管就说杨大人到了。”
“哈哈哈哈,想不到诸位都已到齐了,倒是本县来得最晚了。”杨致远爽朗的笑声已然传了进来,人也到了门口。他说得倒是实话,县衙离这八方楼倒是不远,很快就到了。
徐前谦虚地道:“杨大人公务繁忙,今日难得光临我等感激还来不及呢。杨大人,快请。”杨致远也不客气,大踏步走了进来。杨致远扫视一下诸人,暗暗称奇:徐前果然不简单。这镇江颇有头脸之人已到了十之**,除了他自己只怕再找不出其他人有这么大的面子了。县太爷有事相请,其他人再怎么着也得给几分薄面的。
眼见杨致远进来,我也忙过去行礼道:“草民许仙见过杨大人。”杨致远扶住我道:“许大夫不必客气。这里不是镇江大堂,各位不用多礼。”杨致远见我一个人在这里,奇道:“怎么不见尊夫人和小青姑娘呢?”
徐前忙道:“贱内听得白娘娘大名,很想见她一面。现在她们二位正和贱内在后堂叙话。”其他的人虽听杨致远说不必多礼,可却都已过来拜见了。倒是那周玉刚等人只口称“杨兄”,既不下跪也不躬身,让人好不诧异。杨致远不但不见愠怒,反而显得十分高兴。
这八方楼占地数十亩,地出长江的黄金要道,规模宏大,能将之经营下来的人又岂会是平常人。只听一中年人向另一人道:“吴老板,难得今天镇江名流都聚集在这里你还好意思让我们继续呆在这里吗?还不请大家到‘听风阁’去!”
那吴老板一身锦袍,眼很小却透着精明,他就是这八方楼的主人吴一桶。他笑道:“胡兄说得是。我这八方楼能维持到今日全仗各位支持。待会儿宴会散了之后大家也不要忙着回去,咱们先到‘绮香楼’去乐呵一番。”
原来那胡姓者便是镇江四巨头“胡苗柴徐”中的胡千粟,他经营着镇江所有的米粮店。胡千粟笑道:“吴老板还要去找你的老相好么?只怕她现在不知道在谁的怀里呢?”
自古有言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吴一桶又岂会不知道呢。那小粉头在谁的怀里又与他吴一桶何干。当下只笑道:“待会儿咱们去了就知道了。”

胡千粟拉过他,悄悄地向他指了指杨致远,低声道:“咱们也算老朋友了,说笑一下也无妨。只是杨大人刚调到镇江不足一年,咱们也很少有机会能结识上他。现在他好不容易来了,你可要用心招待了。”
吴一桶笑道:“放心吧。”
吴一桶朗声道:“各位今天光临蔽处,我和徐老板都很感激大家的赏光。八方楼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有一处‘听风阁’前人说来倒也雅致,大家不如到那里去聊天叙话岂不更好。”
徐前向杨致远道:“杨大人,你觉得怎么样?”杨致远也听说过‘听风阁’的大名,也想过去瞧瞧。便道:“如此甚好。”
胡一桶见杨致远同意,心下甚喜,忙道:“那好,诸位请随我来。”说罢自己率先领路,杨致远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周玉刚等人,反倒是那胡苗柴徐诸人掉在了最后。
当书生全过去后,徐前笑道:“许大夫,今天你是主客,你先请吧。”想不到这样也要排个尊卑下来。我笑了笑,也不客气地走了上去,最后才是那些商户们。
原来所谓的“听风阁”只是一个建在江面上的水阁而已,这八方楼背着长江,面对的是镇江最繁华的临江路。想不到它的后面居然用人力造起了一个水阁。这阁子看起来似乎深入长江腹地,离那江岸少说也有好几百米。想不到建这阁子的人如此苦心孤诣,想来也花费了不少的人力物里。单是那几根粗壮的支持木少说也有千斤重,我实在不能想象在没有大型机械帮助的情况下古人是怎么办到的。
更妙的是这阁子的面积比一般的大了许多,我们这么多人也不显得拥挤。徐前见我目瞪口呆的样子,肚子里暗暗好笑。他的涵养又是如何厉害,正色道:“许大夫,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江面上的清风正从我们脚下,从我们身边吹过,夹杂着很少的水气。此时已然过了黄昏,只有西边好有一道晚霞。霞光映在江面,水天一色,很是好看。我不禁想起了苏东坡的名句:“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我不是正在享受这江上的清风么?
徐前见我出神,又问了一遍,这才将我从发愣中唤醒。我忙笑道:“非常好,这里实在太美了。”
杨致远叹道:“是啊。到了这里,似乎所有的烦恼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人生若能长此下去岂不快哉!”
吴老板赔笑道:“‘听风阁’随时为杨大人敞开大门的,无论大人什么时候想来,只管通知下人一声就可以了。”
说话间已有几个小厮手托木盘走了过来,木盘上面只有几个小杯子。看他们如此小心谨慎,想来定然十分珍贵了。他们在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了一个小小的杯子,不多不少刚好十八只。我忙拿了起来细细端详,上面刻画这一副山水画,在这尺寸之地居然画了一副山水画这本已让人惊奇。可是更让人惊奇的是,画虽小,可是内容却很丰富。高山,云雾,这些自然不少的,里面还有四个人,而且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就连其中一人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能看得清楚,还要那哺乳的母亲,正在吮奶的婴儿,脸上安宁祥和的神色也看得出来。想不到这个时候居然有这么精良的工艺制作,我还以为是用纳米技术刻上去的呢。只是这杯子的材料却看不出来,从手感来看和普通的杯子是有一些不一样。
除了我之外,杨致远等人也是一脸的困惑和惊喜。徐前道:“杨大人和许大夫都是稀客,今日难得大家聚集一堂,那也是缘分。在下和吴老板特地准备了一壶铁观音和龙井请各位来一起享用。”
杨致远道:“哦?那本县可得要好好尝尝了。”原来杨致远为人方正,对财色美酒皆无兴趣,却只对茶有所偏好。徐前得知后特地从福建买了当地原产最极品的铁观音,又从杭州买了最极品的龙井茶,价格着实不菲。
杨致远叹道:“你这茶杯做工如此精良,想来也是景德镇最好的师傅花了几个月的心血才完成的吧。”
徐前笑道:“大人果然目光如炬,将这工艺制作说得丝毫不差。我这茶杯是景德镇手艺最好的十位师傅花了九九八十一天才制作而成。”徐前虽然说得轻巧,可是语气中也难掩心中的得意。
杨致远小心翼翼地拿起杯子,仔细地端详了半日,疑道:“只是不知这杯子是用何泥土烧制而成的。本官见过不少好的杯子,却对这杯子一窍不通。”
徐前道:“大人看不出也不奇怪,因为这桌上的杯子本不是用泥土烧制而成的。”不只是杨致远,其他的人也吃了一惊。在我的印象里茶杯嘛,要么就是瓷器的,要么就是玻璃的,哪还有其他品种呢。在宋代没有玻璃,自然只有泥土烧制的瓷器杯子了。可是徐前的神色却又不似作伪。
徐前见我们一脸疑惑,得意地说道:“这桌上只有一个瓷杯子,那就是王先生面前的古瓷杯,其他的是一些古藤杯、白玉杯、琉璃杯、犀角杯、琥珀杯等等。”
杨致远不由得“啊”了一声,似乎不敢相信,颤声道:“你说的这些杯子就算能找到一个已是千难万难了,徐老板真的将他们都找齐了么?”杨致远喜欢饮茶,也喜欢收集各种茶具,可是他搜集的茶杯加起了都比不了这里的任何一个杯子,心里的吃惊是可想而知啊。
徐前道:“大人不信请细看。大人面前的是白玉杯,许大夫面前的是琥珀杯,周先生面前的是金杯……”他一口气将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都说了出来,娓娓道来,确实是如数家珍。徐前虽然不露声色,可是自有一股得意之色。旁人也忙拿起手中的杯子仔细端详,看他到底说得是不是真的。
事实有时候却如此简单,徐前说得丝毫不错,每个杯子说得一丝不差。只听人道:“我面前的真的是只银杯子。”又听人道:“真的是一只石杯子。”
杨致远越听心里越诧异,这些实在是难得的珍品,忙有起身将每个人面前的杯子拿过来看了看,心中的一些怀疑立时尽去。他心里忽喜忽忧,喜的是以前只是听说过的杯子今日终于可以一见了,忧的是自己恐怕一生也不能找到桌上的一两个杯子。
周玉刚道:“杯子如此珍贵,向来茶壶也不是凡品吧?”
徐前谦虚地笑道:“周先生见笑了。也不算得有多珍贵,也就是一个紫砂壶罢了。”他这话倒也不是胡说,紫砂壶虽然也不是凡品,和这些杯子也有点差距了。其他人暗道:紫砂壶虽然不错,和杯子相比却有差远了。就是杨致远家里也有有几个紫砂壶,周玉刚等人也是见识过的。
只听得徐前又道:“这茶壶年代久远了一些,陆羽用过之后展转数百年,已有些破损了。不过幸好还可将就。”
众人吃惊比以前更甚,陆羽是谁,那可是“茶圣”啊,他是《茶经》的作者。他用过的茶壶能简单么?杨致远更是被人勾走了魂一般。
吴老板笑道:“大家只顾着说话了,竟将正事给忘了。”忙向外面的小厮道:“你们快到井里取一些清澈的水过来,若有一丝杂质就打断你们的腿。”
徐前忙阻止道:“不要去了。你那里的谁可不要玷污了我的杯子。”那些小厮如遇大赦一般立刻停住了脚步,对徐前很是感激。
吴老板道:“我这井百年有余,深达数十米,井水干净清澈。吃了我井里水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又怎么会污了你的杯子呢。”
徐前笑道:“你的井水虽好,但我却有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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