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 又是一个“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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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下午,沧州新华书店里有一半顾客是我们这号人。虽然各个网络授课内容不尽相同,职务称谓各有特色,隶属“公司”五花八门,但外观形象大致一样,就算相互不认识也能知道大家是一路货色。我经常有一个可笑的想法:如果沧州没这个新华书店和那头破铁狮子,新朋友当天不能“点开”时,我们的日子还真不好过。美中不足的是,书店工作人员对我们这些只看不买的主从来不给好脸色,他们不知道我们的队伍如何宠大——我们的人马游荡于中国几乎所有中小城市的各角落——星星之火,已经燎原了!
在书店里,李敏百倍警惕地盯着雨点,决不给她和我独处的机会,李敏的职业道德让人叹服。当我告诉她雨点来沧州的真正动机之后,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虽然明知道雨点烦她烦得要命,仍旧跟狗皮膏药似的粘着。
雨点终于找机会摆脱李敏的视线挤到我身边来。她十分不满地说:“小孙你怎么了,我觉得你有心事,你对我很冷漠。我是你朋友,有话直说好吗?如果不信任你我就不会跑到这个破地方来。”
我没有抬头,沉重的负罪感让我不敢正视雨点的眼睛。叫她来不是因为感情和所谓的连锁店,而她恰恰是冲这些东西来的,我们走到一起的目的南辕北辙。
我盯着手里的书足足十秒钟,突然产生一种把什么都告诉她的冲动。但是经过短暂的思量,我却迅速转换表情冲她笑起来,“嘿嘿”的,像冷笑也像奸笑。
“你笑什么?”她说:“咧着嘴就跟周星驰似的,是不是心虚呀?”
这时李敏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下子挽住她胳膊,紧张地说:“你可吓死我了大姐,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小妹妹?以为我丢了吗?告诉你吧,就算你们都丢了我也不会丢!”雨点冷漠地挣脱李敏直视着我说:“小孙,我有权力和你单独谈谈吗?”
我无助地看着李敏,未置可否。“怎么?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难道连单独和你呆一会儿都要外人批准吗?”李敏的脸刷的就红了,她说:“大姐误会了,我只是陪你们出来玩,如果觉得不方便,我到那边去好了,你们聊吧。”
我和雨点在墙角的一排椅子上坐下来,可是我找不到话题。几个月来,我已经习惯于依赖集体的力量,现在让我独自面对新朋友,真是觉得势单力薄。
“说话呀小孙,”雨点用胳膊肘碰碰我:“我记得你挺能说啊,现在怎么成哑巴了?假装害羞还是真害羞呀?”
我说:“我需要你理解。”
“废话,你什么都没说,让我理解你什么?”
“我们都需要钱来改变,不是吗?”
“你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等于什么都没说!其实我并不需要钱来改变,我是来帮助你的,而且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我知道,可惜我给不了她。而且她盛气凌人的姿态让我很不舒服,她把自己当什么了?我的救命稻草吗?我说:“我不想你来沧州完全是为了我,我更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干一番大事业。”
“就算是在一起做事,也必须是我喜欢的,就像你在电话中说的,开连锁店。”
“如果不是连锁店,却比连锁店更赚钱呢?”
“我说了,必须是我喜欢的,否则就算再赚钱也跟我无关。”
“你会喜欢的,包括这里的人。”
“不见得,如果是这样的生活方式,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
这样的谈话很压抑。我们都在回避一个话题,我回避这个话题,是因为网络中还没有“邀约人”亲自给自己的新朋友“点开”的先例,一旦说破,我怕解决不了紧随其后而来的问题;她回避这个话题,是因为她尚不能肯定这个话题所指的事实是否存在。这种微妙的感觉让我们两人之间的交流你来我往更像一种交锋。
每过几分钟,李敏就会转到我们附近装模作样地翻几本书,李敏一过来,雨点和我的谈话就嘎然而止。
“你是不是不自由?”雨点问我。
“那是没有的事!没人能控制我。”

“你太自信了,以至于自负!你以为只有五花大绑才叫控制吗?”
谈话没办法进行了。这个女人有着敏锐地洞察力,任何谎言在她面前都有被戳穿的危险,我感到压力重重。天不怕地不怕,我们最怕聪明人。
熬到六点半钟书店关门,走上大街时已是灯火辉煌。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我是因为放掉包袱后的轻松,李敏是因为一天的工作即将结束,雨点大概是以为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看着哈欠连天的雨点,我暗自思忖:如果告诉她今天晚上不到凌晨一点别想睡觉,这个刚刚坐了近二十个小时火车的女人会不会马上晕倒?
正巧当天晚上沧州网络包场蹦迪。我们刚一进门就被王红樱催着赶紧换衣服,因为“今天晚上有好事”。
雨点问我:“什么好事呀?”
我说:“去蹦迪,如果你觉得累,我请示一下领导,可以不去的。”
“蹦迪为什么不去呀,只要是玩,我可以几天几夜不睡的。要去!”
一辆核载六人的“面的”,硬生生挤下了整个寝室十二个人。在司机的抗议声中,那辆车“哼哧哼哧”地把我们拉到位于市郊的一个舞厅里。雨点本来要求和我单独坐的士的,被我硬塞进了“面的”。她不知道省下十块钱对我们这帮人来说有多么重要,她只知道为省几块钱“受这份洋罪很划不来”。
音乐响起,雨点却没有和我们一起扭动,她坐在角落里不停地发短信。没想到强烈的音乐不但没让这个武汉女人兴奋起来,反而使她严重的消沉下去了。见李敏手足无措地站在她身边,我干着急却帮不上忙,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拿雨点如何是好,只能装聋作哑地在舞池晨乱扭一气,扭得心不在焉。
夜里十二点多钟,大家一身臭汗回到寝室,雨点拉拉我的衣服,小声问:“哎,在哪儿洗澡呀?”
“寝室里没地方洗澡,要洗只能等明天去澡堂了。”
她瞪着眼睛盯了我至少五秒钟,确定这不是玩笑后,她说:“那好,你帮我拿着行李,我去住宾馆,不洗澡就上床,亏你想的出来!”
好笑得很,还“上床”呢,我们都忘记床是什么样的了!虽然她已经见识了我们的寝室,但是以她的想象力,绝对想不到在这里睡觉是没有床的。这一点我可不敢马上告诉她——不能洗澡就要去住宾馆,要是再听说没有床,那么,留她在寝室住宿就很有难度了。
在大家劝说下,雨点僵持十几分钟后进卫生间简单洗漱一下,便被拉进女寝听女老板们“画梦想图”去了。我对男寝那些“老板”冷笑着说:就让她去面对地板、面对黑心棉惊诧吧,难道还怕她躺下了又爬起来走掉不成?
临睡前王红樱问我有没有必要下她的手机。我明确地告诉王红樱,雨点不可能把手机交出来的,那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比狐狸还精呢,万一不顺着我们的意思把手机交出来,岂不是有损领导的威信,还是免了吧。王红樱也有点儿担心,想了想说:“那就听你的,手机可以不下,但我们得努力,特别是你孙老板,不能先没了信心。”
第二天去课堂的路上,李敏执着地按照程序进行“课前引导”,雨点表现得非常反感,甚至都不愿意拿正眼瞧李敏。
听完李敏的故事,雨点说:“什么老大老二的,赚了几个臭钱连自己哥哥都不认识了?从城里到乡下这么近,几年都不回去一趟,这种人可耻!别说卖矿泉水的,连生产矿泉水的我都见过,还从没听说过像你讲的这样的。小姑娘,做人要厚道啊!”
这就是听完《矿泉水的故事》以后,她甩给李敏的反应,把李敏惊得口瞪口呆。
从这个反应看,雨点几乎已经知道了一切。“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这话说得真没错,雨点太精明了,比刚刚走掉的马儿更难对付。回头想想我姨妹林惠就有些感动了,要是都像林惠那么傻,这个行业得多好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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