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一个上钩的上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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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我和李小莉从沧州火车站接回了上海男孩金凯。二十五岁的金凯戴着一顶蓝色棒球帽,帽檐下露出一张朝气逢勃的娃娃脸,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我上前“关心”地问他车上有没有座位呀,吃饭没有呀,辛苦不辛苦呀等等,至于他怎么回答的我根本就没听见,我只负责把这些废话问完就可以了。
在寝室门口,听我们说屋里住了不少人,“老弟”有些迟疑。李小莉是老猎手了,她柔情似水地挽住金凯的胳膊,腰一扭、脚一跺,哆哆地说:“怕什么嘛,快进去吧,讨厌啦……”
一进寝室,金凯就嗅出气味不对了,但是他没吭声。到晚上,大家照例罗列开支计划时,他从包里拿出一条上海产绿包装“红双喜”香烟,平静地说:“好了,大家歇会儿,尝尝我带来的烟吧。”在没摸清我们底细之前他不敢造次,但至少有一点他看得明白:我们抽的全是劣质烟。
人们突然安静下来,大家拿不准是否给这个轻视一屋子百万富翁的上海人“面子”。僵持一阵,徐佳斌首先把持不住了,很没出息地问:“这烟多少钱一包呀老弟?”金凯马上找到了切入点:“不贵,九块钱一包,来一根试试?”
妈呀,九块钱一包,一包抵我们抽四包还多呢!对劣等烟民来说,这简直是致命诱惑!徐佳斌看看大家,迟疑地接过一根。徐佳斌带了头,其他人也就彻底崩溃了,每个人都接了一根,包括我。
太失败了!如此轻易地把寒酸暴露给新朋友,太不应该了!这无疑增加了我今后工作的难度呀!不过……抽九块钱一包的烟确实比抽两块钱一包烟的舒服。
所幸李小莉自己非常“会做”,这个小女子每天都像嚼过的口香糖一样软绵绵地粘在金凯身上,让他俯首贴耳,任从摆布。我反而像不识时务的电灯泡,跟着他们两人在沧州的大街小巷游来荡去。耳边不时传来这样的声音:“要死的了,不要嘛,嗯~”、“你坏你坏你坏,人家不要理你的啦”……听的我鸡皮疙瘩掉一路。第二天给他“点开”,刚走出培训员家门,金凯还没说话呢,李小莉倒先哭开了,仿佛受骗的是她而不是金凯。上海好男人的品性此刻便充分展示出来,他轻轻搂着李小莉那一抖一抖的小肩膀,轻言细语地说:“对不起啦,我不该瞪你一眼,都是我不好,别哭了行吗?”李小莉头都不抬:“嗯~少来啦!”“好好好,大不了我再请两天假,明天还听你们的课总可以了吧?”听了这话,李小莉从金凯肩膀上抬起头冲我得意地做个鬼脸,然后趴回去继续哭。
李小莉真不得了,她应该去当演员才对,演一个蛁蝉,死一串吕布!
到第四天时,一个小小的意外又差点儿让金凯“蹦”了:有个比他先来的新朋友见金凯戴的帽子漂亮,就伸手想拿下来看一看。虽然我在一边手疾眼快地阻止了,但这个并无恶意的举动却伤害了金凯的自尊心,让他一整天情绪低落。
晚上睡觉前,李小莉失魂落魄地把我叫到阳台上,愁眉苦脸地说:“他要走,而且不理我,你看,我给他泡的方便面他动都不动。”
我问:“你哭了吗?”
“没哭。”
“你得哭呀傻瓜,明天他要真走,你就抱着他哭,我敢打赌,如果他还要走的话,我给你买一根鸡腿。”
“啊?不会吧?这么恶心?”

“拉倒吧李老板,要恶心也是我们觉得恶心,前两天又不是没恶心过!”
晚上睡觉时,金凯破例说了很多话,“欢迎到上海去玩”、“认识大家很高兴”等等,弄得一屋子人都很紧张,但是我知道他肯定走不了——甩掉李小莉那坨口香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二天早晨,金凯把李小莉拉到阳台上,并且不客气地把我们全挡在外面,说他想和李小莉单独谈谈。二十分钟后,两人红着眼圈出来了,李小莉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呢。然后,金凯一声不吭地吃完饭,又一声不吭地跟着我们进了课堂。
在那堂课上,我争到了上台“分享”的机会。我眉飞色舞地讲了自己光辉的历史,以及放弃从前并开始这段新生活的种种所得,坐在下面的金凯听得非常认真。那天刚回到寝室,他就从李小莉手里要回手机给他在上海的经理发了一条短信:“我病了,在住院,近期无法上班。”
发这则短信时,我和李小莉坐在他两边警惕地盯着。对此,金凯没有表示反感——领导们已经告诫过他,新朋友可能因为不冷静而发出导致市场破坏的信息,到考查明白决心干这件事的时候就会困难重重。领导还告诉他,如果确实需要打电话或发信息,一定要先和老朋友商量。从刚才他发出的这条短信来看,金凯“观念转变”了。李小莉从金凯背后伸过手来狠掐一下我的胳膊,表示庆贺。
第六天,金凯顺利通过考试,然后我的工作重点便转移到陪他要上线款上来。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第一回合他父母就火冒三丈,问好好的工作不干,跑那么远瞎折腾什么。他说经理对他不好,他跟经理吵翻了。“胡说!”他爸爸说:“人家怎么对你不好了?昨天还把电话打到家里来,问你在哪个医院住院,要去看你呢,什么时候学会扯谎了?!”
第二回合,他爸爸说:“全国人民都向往大上海,你一个上海人却跑到外地去胡闹,是不是中邪了?”金凯说:“反正我是不回去了,在女朋友这里做事,每天都有两、三百块钱收入,上海那家公司每天能发给我两、三百块钱吗?”本回合斗下来,金凯的父母做了些许让步:不回公司可以,但必须回上海,甚至可以把那个女孩一并带去。金凯当然不答应,于是他父亲暴跳三番、他母亲痛哭五次,金凯都顶住了——顶不住才怪,这里所有人都是他的拐棍呢,就算是根面条也得站直喽。
俗话说:“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拉锯战进行到第七天时,金凯的上线款汇过来了,8千。他信心百倍地给自己上了一套,又给弟弟上了一套“不在职”的。完成上线仪式当时,金凯盯着那四张白纸呆愣了半天——他对如此重大的事件竟然没有正式合同或单据感到困惑。但是,同所有人一样,他也选择了沉默。
金凯一上线,我姨妹林惠便按捺不住了,仅仅隔一天她也成了“百万富翁”,而且也上了两套。林惠的上线款是我向妻子要的。倒底是亲姐姐,听说妹妹要入股我的服装店,二话不说钱就汇过来了。我深信这笔投资不会亏本,半年后林惠将会身价百万,还给我区区几千块钱就跟炒一碟花生米那么简单。
一时间李美的寝室捷报频传,百分之百的上线率让这个寝室**空前高涨,一提到李美,网络中人无不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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