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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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镇子上,讆青丝上的小学是全镇条件最好的学校,师资、校貌、校舍到生源,都是本镇一流的。她们的学校,不仅有美化上的亮点,教学上显得秩序井然,学生的成绩也切是被家长赞许的,而且学生的课外活动内容也较为丰富。青丝一吃完饭,就和同学一起去搞上午未搞完的课外活动去了,离家时兴致勃勃地告别牛奶奶。
讆塽把车开到家院门口,是自己开的院门,此时如叫牛妈,他知道牛妈自然不会来的。牛妈此刻正在房间里,手上什么也没做,只是直愣愣地坐着,眼圈红红的,湿湿的。讆塽带着愤愤的样子开了门,又把车开进院子里来,并开到车房里去。然后拖出一张椅子,坐到了院子门口,翘着二郎腿,专候叶怜梅的到来。
因眼前已是季春渐去,天气已然较热。叶怜梅大中天走出去,只是顺便散散郁闷的心、呼吸呼吸野外新鲜空气而已,她只是在陇埂上走了走,因此讆塽没等多久,她就回来了。
讆塽一见着叶怜梅,就急速立起身来,凶相如欲吃人的恶虎,眼睛恶愣愣地盯着她。叫讆塽更加不能控制的是,叶怜梅见他这样,竟然没作出激烈的回应,倒象没事人似的,明显是视而不见、不愿理睬的样子。讆塽简直怒不可遏了,劈脸便问:“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不守妇道!”
叶怜梅见了这阵势,便早有了准备,或者可能已变得麻木了,见怪不怪了,而软软地说:“你不也是成天不在家吗?你难道守了夫道了吗?”
牛妈并没因叶怜梅回来后与讆塽发生这样的对白就出了来,她立在厨房里听动静,静听着院内两人的谈话,静等着两人辩语情况的变化,其实是在伺机待动。
“你现在搞得不得了,中国女人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快如此丑陋了呢?简直不要脸,还翻了天了!”讆塽还是盯着叶怜梅看,狠狠地说。
“请你嘴巴卫生一点,放尊重一点!耶?你的话我就奇怪了,难道你是天皇老子吗?你要管天下所有人的事吗?你能管得了吗?事实证明你管不了;而且你可要搞清楚,在法律上,我们是平等的双方,你并不就比我高出一个头来的。”
“不要跟我来大道理,我没你有文化,什么狗屁法律,我可不懂,什么平等不平等的,难道我事实上不比你高出一个头吗?”讆塽上下瞅了自己一眼,想用他比叶怜梅略高一些的身材来隐喻些别的东西。
“你高有什么用?你再高还是没文化!还是顶不住天的!”
“我才不要那什么鬼文化,有文化有知识有学问,那些能值几个钱?你有见识,可你最终还不是要嫁人吗?你还不是要依附什么、依赖于什么才行的吗?况且,你难道没听说过有人说这样的话吗?那就是叫‘一切都是狗屁,只有有钱才是真的。’”
“无聊象人类灵魂的臭鳖虫令人生厌,我看你满身都散发着臭味。”叶怜梅依旧不软不硬,立在院内门边不远处,背对着讆塽。
“你才是站得太高看不清现实,你就不怕冻死摔死你吗?!你说说看,你每时每刻都有聊吗?难道你活着每时每刻都是香的吗?我看你再香,也还是要被一个最为重要的臭浸泡一辈子!”讆塽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的推移,火气有点下降,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在这争吵的短短的时间里,他还是想了好些问题的。比如说,他清楚得很,如果散了这个家,那么他以后的生活就会从此改变,他的一如既往的想象中的生活就会从此改变,这在他以前已不知想得有多少遍了,此时也越想越具体。说到底,他暂时还不想就这样散伙。况且,他前面已打过叶怜梅一次了,虽然发生了,但他从没想过要打她,当时就是一时冲动而没能控制得住,出手就做了,在后来不久的日子里,他还是觉得不应该,虽然他不爱她了,但他还是这样认为。所以,此刻他在说的时候,语气稍微有些降缓,只是语意的尖刻还是不愿削弱。
“总比你有聊。”叶怜梅听他这样说,也是如蒙太奇一样想了好多的,只不过对于他这样的人,对于这样的气氛,她是不想与他辩论什么是君子什么又是小人、君子与小人金钱观有多大的不同,等等,于是就择其一来回应。
“你那叫有聊吗?你敢说你那是有聊吗?你简直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呢!”讆塽从叶怜梅的回话中似乎得出一些东西,在心里很为得意,他知道她面对他所说的这样的人生话题而感到难以回答,任何人如若不同意他的观点的话,都只是图一时嘴快,而实际就是对此深信不疑、讳莫如深的。“情况就如我想象的一样,她是俗人也是小人,正因如此才不能正面作答而尴尬。”他认定。
“跟你学的。”叶怜梅语气轻冷地说,眨眼工夫,把身子转过来看着讆塽,说:“哎?我就搞不明白,你这是什么逻辑?就许你在外吃喝**女人吗?我请问你,这是什么人规定的?”
“我不管,我只管现实,只管你!”
“看来你还是个标准的无赖、是个极有恶念的小人!你是恶棍!你凭什么管我?我都说过了,我们谁也管不了谁?谁都有谁的自由,你管天管地,管得了别人脱裤子放屁吗?”凡人吵骂起来都不会有好言和顺乎逻辑性的。
“我当然管不着天管不着地,但我就管得着你,你又能怎样!”
“那我们就骑驴看帐本——走着瞧!”
“还反了,你!”说的方式虽如此,但根本没抬眼皮,叶怜梅看到了这一点。
“什么反不反的,难道我是你的一只狗吗?你高兴的时候就要向你摇尾巴,你不高兴的时候还要向你摇尾巴,我一时一刻都要伏在你们家这让人胀气的棺坑里头吗?我又是你的鞋吗?噢,你想穿就穿,你想不穿就不穿,你可真是天皇老子爷呢!”叶怜梅见讆塽有点软下去,她不竟然觉得不过瘾,故意说起尖刻的话来刺激他。
“你哪是什么文化人,你纯粹就是无知的小人呢,我还真没看出来,原来你的心里也是这么阴暗的呀。”
“那你倒要给我说说看,我如何无知又能怎么个做人呢?”
“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讆塽已变得只是说而非问答了。
“我的话怎么啦?!难道不是吗?我凭什么什么都要顺从你?噢,你想让我怎样我就怎样,你想我做什么怎么做我就要听你的,我还是要问,你是我什么人?我还有没有自由?我还有没有选择自由的权利?”
“我是你丈夫!我是你什么人你自己不能想吗?”
“我想什么呀?你是——你是我丈夫怎么了?噢,你还知道你是我丈夫?难道丈夫就是女人的准管家吗?你简直就是无知无识无道德,你简直就缺德少识,你简直是个法盲!你心里的灯大概从来就没有亮过吧?!”
“我不管法呀灯的是什么东西,我只管我自己,我连我自己都没管好,难道别人管得了我吗?难道我管我老婆,法律也不让吗?”
“我说你无知无识无道德准法盲,你难道还不知你是头标准的蠢驴吗?你说你是我丈夫,靠什么保护的?你难道说不要法律、不要道德?你是靠那听起来让人肉麻的爱吗?简直可笑至极!还有,在你脑子里,什么法律、道德都是狗屁,那你做那些事的时候,何不在马路上、大街中明大明摆地做呢?为什么还要躲躲藏藏呢?如果没有法律没有人的眼光、言论来管着你的话,你还真就是标准的山寨岱王呢!简直就是败坏世风的刽子手!”
其实,院中的气势已变作了斗嘴,是不能妥协的斗嘴。
“不要跟我耍这一枪,我不吃你这一套,你能怎样?你要再这样下去,你就看着办吧?”讆塽已没有了行为上的恶,连语势上的尖刻也有所松缓。
“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不能拿你怎么样!”
“这就是了。”
“那就走着瞧!”
“只要我不是你使唤的狗,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你看会怎么着?”
“真是可笑!难道你不知道你是女人吗?是个标准的结了婚的女人吗?”
“结了婚的女人又怎么啦?!”
“你还老标榜自己是个智慧女人,是个高材女人、文化女人,连这个都不懂?真是墨水喝多了就黑了肠子黑了心肺呢。”
“看来你还真是头蠢驴,连话都不会说!象我这样的女人才更知道自己是什么、应该怎么样的,你难道连这都不懂?真是蠢透了!”
“结了婚的女人就该守家守节守妇道!”
“那就是说,你在外面寻的花问的柳全都是处女了?难道你就没有玩过已婚女人?难道——难道就准你们男人朝三暮四的,我们女人就不能?”
“女人是男人的依附!”
“屁话!”
“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是臭不可闻的!”
“女人再臭,男人还是女人臭出来的!没有女人的臭,男人再香也没有用!”
“女人就是男人的寄生虫。”
“女人是寄生虫,女人吸了你多少血了?即使是这样,也是为了你们男人,为了你们男人的面子、位子、孙子!你难道现在没有这三样东西吗?你现在能说你不要这三样东西吗?!”
“那你说,你现在的这个样子,能保住我的这些吗?”
“那也是因为你把你的血给别人吸了造成的!”
“你看见了吗?我少什么了吗?你拥有的还不够多吗?”
“好,你意思是说,对你来说,见着的才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好,你是没少一块肉!我拥有的是够多的,那你还霸占我干什么?以后我做事,没被你见着,对你来说,也就是假的,那就好了,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今天这样,你看见我做什么了吗?再见!”说着就往楼上走去。
“站住!”
“你还想干什么?难道我说的还不够多不够明白吗?”叶怜梅回过头,没好气地对讆塽说。
“你现在的情况不是人人都看见了吗?”
“关键的问题是,你看见了吗?!”
“千万个人的眼睛都比我强!群众的眼睛是雪一样亮的!群众的眼睛就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看怎样?!”
“话说得真够好!我也这么认为,你的事难道只有你自己知道吗?恐怕天下没人不知道的!”
“你真决定了要一意孤行吗?!”
“你怎样我就怎样!”叶怜梅说着头也不回,就径直朝楼上快步走去了。
“喂!嗨——嗨!事情还没完呢!”随讆塽在院中朝叶怜梅无论如何叫,叶怜梅也不答话了。
牛妈还是待在厨房里,这么长时间没出一声,主要是院中的两个人没有提到她。她本想出来讲个清楚的,既然没提到她,她就决定找叶怜梅一个人单独说去了。
叶怜梅到了楼上,进了卧室,掩起门,坐到床上,象没事人一样,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讆塽当然不会放过叶怜梅,况且他现在处于这样的情态下,又能做什么去呢?以前他发生事情,是定与叶怜梅现在的样子的,而且的确更甚。但那都是自己的事情,是叶怜梅找他弄别扭的。而现在相反,是令他不能忍受的自己的家室出了男欢女爱的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是这样的事,他当然就受不了,他再也没有以前在关键时候还平心静气地想着梦中之人,现在不能了,他满脑子装的都是叶怜梅在外面与多少男人如何如何的情形,有无数个男人的面孔在他的脑子里出现过,个个都令他憎恨令他恶心。虽然才是叶怜梅上楼开门、关门、开电视的时间,可他就是觉得好漫长。
是啊,他怎么能一个人立在院中呢?他上楼向叶怜梅追去,上楼梯的声音显得好重。他没敲已掩上的门,拧开锁,把门打得很开,站到卧室的沙发边,面向叶怜梅,叶怜梅只当是没人存在,自顾看去。
“喂!”声音很短促很硬。“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听到没有!”“你不出声,我说了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叶怜梅不管他说几句,就是不想搭理他。
“我简直受不了你这个奶妈了!”
“你想怎么样?!”叶怜梅听到讆塽说这句话,太令她震动了,于是不得不转脸用凶狠的眼光盯着他看。叶怜梅清楚得很,不管牛妈怎么样,叶怜梅都要义无返顾地保护她,不仅是因为是她一手把自己拉扯大,可能连亲生父母都没有她照顾她的多;还有,被讆塽撵走的牛妈,她又能到哪儿去呢?毕竟是她要牛妈随嫁跟过来的,现在牛妈她已经老了,而且又无儿无女,就只一个人,她怎么会让她一走了之而撒手不管呢?牛妈对于她太有恩德了,这一点她不能不回味,不能把其忘得一干二净,果真如此的话,她就太失水准了,她的确清楚得很。
“难道你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
“好,你不明白我来说,我也不想多啰嗦,反正在这个院子里,从此有我无她,有她无我?你就看着办吧。”
“这不可能!”她顿了顿,立刻接着说:“你有她就有我,无她就无我!你也看着办吧!”叶怜梅的这句话当然对讆塽的威慑力不太大,他想保持现状,只是基于他自己的理想生活而不愿与叶怜梅争吵甚至离婚的。他听到叶怜梅的这句话,很正常,不惊讶也不看着她,只是眼睛盯着地面,不吭声。叶怜梅以为自己这句话也如他一样狠,说完也不看着他,脸别向别处,等待反应。

牛妈在楼下已听到了两个人在楼上谈话的全部,她实在难以忍受了,抹着泪,立即到自己的房间里收拾需要的物什去了。东西很少,很快就收拾完了,一个出行用的挎包的行囊只几分钟就挎上了她的肩膀。她收拾的时候根本不听楼上的话了,她只顾收拾,收拾完了,深情地转身扫了房间一眼,然后快速地走到院中。
“你们两个混帐东西都给我滚出来!”牛妈在院中朝楼上大声地喊骂着。
叶怜梅知道坏事了,她与他的谈话全给牛妈知道了。她突然变得有些颤抖起来,不得不慢慢地起身走出门来。讆塽定是不会听牛妈话的,安兵不动稳如山,只是耳朵却就如兔子的耳朵一样全然竖起来,要听一听牛妈的下文。
“牛妈,牛妈——!你这是干什么吗?”快步走到楼栏边的叶怜梅见牛妈都已收拾好了行装,顿时更加变得慌乱起来,因为她知道要有大事发生了,以后的生活要有很大的变化了。她边说边快速地向楼下跑来。
“姓讆的!你为什么不出来?!我就是走,也要把话说透了再走!你有种你就给我滚出来!”牛妈见讆塽还是没有出来,又吃力地喊着骂着刺激着男主人。叶怜梅说着已跑到了牛妈的身边,伸手去夺她身上的挎包,牛妈根本不理会,一甩身,眼睛还是盯着楼上讆塽呆的房间门。
“真是搞得不得了了,简直没有王法了,自己尽做错事做坏事做恶事做见不得人的事,还尽找歪脖子树给别人上吊,这是哪家的理儿?!天底下还有没有公平啦,啊?”
“牛妈——!你就少说两句嘛!我们的事,由我来解决,你不要烦心,我自会处理好的。”叶怜梅慌急中带着娇态的样子和坚定的语气跟牛妈说。
“怜梅,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没错,你没有错,要错,都是那个恶棍魔鬼的错,这算什么事情!这人心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天大的笑话!搞得目无天法了,天下还有没有道德啦?还要不要王法存在啦?啊?”
“牛妈!您就不要说了,算我求您了,还不成嘛?!我向您保证,我会处理好的,行吗?”
“我要说,我为什么不说,我在这讆家院子里,是事少做了,还是多拿了什么好处?我到现在一分钱没要你的,一家子一篓子的事全都是我包了,就是吃,我这都快要入土的老太婆又能吃你几个臭钱?你真是不懂分寸的混帐东西!”牛妈也管不了许多了,叶怜梅见劝不住她,只得先待在一旁,傻愣愣地看着她骂,不吱声。“象你这样的男人也叫男人?就跟畜牲一样,根本就没有什么两样!”牛妈继续恶狠地泼骂。
“牛妈!”叶怜梅见牛妈真地开口骂了起来,有些责怪地叫着牛妈。
讆塽听到牛妈这样的骂语,终于不能忍受,从房中疾步走了出来,“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叶怜梅又见丈夫已怒冲冲地跑到了楼栏边上,恐怕这样下去情势会更糟,就双手用力地推着牛妈,想把她推到厨房里,边推边说:“牛妈,你别这样了,我不会让你走的。”
牛妈正是火上浇油的时候,哪会让叶怜梅推得动,就象绝然难推的东西一样,推这边滑向那边,推那边又滑向这边,中间推怎也难推得动,然而,叶怜梅还是要推着。
“别推我!”牛妈一拽身,“怜梅你别这样!我今天肯定是要把话说清楚的,也肯定是要走的,我不会再呆在这个叫人胀破肚皮的院子里了。”说完又把脸抬起来,狠狠地看着讆塽。“怎么啦?说假了你吗?我看你连畜牲都不如!畜牲还知道心疼家属呢!畜牲还顾家呢!怎么啦,你有种你下来呀,看我能不能扭得过你!”
讆塽见牛妈虽然是骂他,但骂得还都是些事,他不承认这样不承认那样,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他是怎样想的、怎样做的、怎样坚持的,他自然全知晓;而且还如其他男人一样怕与妇道人家扭架,甚怕女人的泼而现出男人的丑来,况他觉得他还不是一般的男人。因此,他虽出了门对牛妈说了那样一句话,但后来就不怎么想说了,眼睛并不看着牛妈,任凭牛妈如何骂去。
“你说呀!你为什么不说?你下来呀!你为什么不敢下来,啊?这可是个极好的找我报复的机会啊!对,你没话说,因为你一说就是错!你只能是满嘴胡言!正宗不值钱的东西!还想说!没门,畜牲!”牛妈又是一通责骂,讆塽依旧不语,这倒让叶怜梅感到有些吃惊。
“牛妈!你就别这样了!好吗?”叶怜梅还是劝说。
“不!我要说!我为什么不说!怜梅啊,你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心软,你心坎一软,就会有别人来欺负你了,以后的苦有你的吃,要闹,就痛痛快快地把话说完,把事情解决!你要不这样,他以后还是要骑在你的脖子上作狠的!难道你希望这样吗?啊?怜梅,你倒是给我这么大岁数人的讲讲看?”
“你都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没有可说的了,大不了大家散伙,了事,还不成吗?一了百了,一了拉倒!”
“对了,怜梅,你就该这样!该说的就要说,不能老是一个人藏着掖着,不能什么事都你一个人来扛,不能老让他一个人占尽便宜占尽上风去!”
“不说了,我心中有数,等以后再从长计议吧。”
“唉!你啊!怪不得老受欺受累!别人的苦你愿意承受愿意忍着!你就是愿意一直忍气吞声下去!你真善良啊!连我这快要熄火的老婆子都崩溃了,你这火暴的年轻人怎么就能忍受得住呢?!”牛妈这时才变得摇头叹气起来。然而,过了一会儿后,她又骂了起来,眼睛倒没看着讆塽。“他可真是个地道的畜牲,把一个正需要热怀体贴的女人关在这地狱里,”牛妈说的时候,抬起脸,转看四周的院墙和天空,手还跟着比划。叶怜梅听到牛妈说这个话的时候,脑子里倒想起了一句话,叫“庭院锁春娇。”,而此刻她把它改换成了“深院锁无奈!”她想着的时候,顺眼看了牛妈一眼。此时此刻她已无法阻挡牛妈了,只能听牛妈继续大声地说下去。“看,看,这墙围成的这个样子,多象地狱啊!就准他到外面乱社会,难道别人就不能出这地狱吗!简直是笑话!天下哪还会有太平?人心原来就不这么太平!哪还会有天下安宁?哪还会有什么‘圣灵’存在呢?!”
此时的鹦鹉可能是被噪声激恼的缘故,竟在笼子里蹦来跳去,嘴里在念着女主人教它的话,令叶怜梅此刻笑也不能。
“牛妈!你把包放下吧,挎着怪累人的!别走了,好吗?”叶怜梅趁牛妈歇嘴的工夫还是劝道。
“我不可能不走了!我再呆在这鬼地方还有什么意思?!已经没有意思了!怜梅,你以后可就要自己受苦了!我这多吃多占的废老婆子在这里已嫌碍手碍脚的了,你日后就自己照顾好自己吧,千万别亏了自己,你要那样的话,别人还会认为你没用呢,任他如何着你你还不知道,这是多可怕的事情啊!我可受不了了,我走了。”牛妈说着就把包挎挎好,脚步往外迈。
“牛妈!牛妈!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呀?!你要走了,我也没法活了!”叶怜梅边说边跟着牛妈后面跑,牛妈的脚步迈得挺快,叶怜梅疾步跟着。没多少步,牛妈就走到了大院门口,拉开了被叶怜梅进门时闩上的铁闩,出了门,门也不顺手拉上,就朝门外直走而去。而楼上的讆塽,在牛妈走出院门后,一直用鄙夷的眼神斜视着她。
“牛妈!哎,牛妈!你不要走了,你走得快,我都感到吃不消了。”叶怜梅还是跟在牛妈的后面喊叫着。牛妈见离讆家大院的门有些距离了,这才渐渐慢下步来。叶怜梅追上后,又说:“哎,牛妈,你还真要走啊?”
“我为什么不走?我还没受够他的那股子恶气吗?我为什么要受他那股子恶气?啊?怜梅,你说呀?今天呀,算是他识相,他要是下来了,看我怎么和他扭打,我不叫他出尽丑相才怪!”
“你走了,我怎么办?你这说走就走,我倒根本不会想到这一茬的。你还是先留下嘛,啊?先留下来再说,行吗?”
“走,我肯定是走定了,我不会再留在这里了,你日后可真要自己照顾自己了,可要多小心,不能太亏待了自己,人活这一辈子,就是这么一回事,吃要吃得好,年轻的时候穿要穿得体面点,他要离就干脆跟他离了算了,就是离了,我看象你这样还眉清目秀、皮肉水嫩的女人家,不愁不再嫁个好丈夫呢,你可要想仔细了,你错过了还有资本的机会,可就会后悔一辈子的呀!啊?!”
“牛妈,不要再说了,我心中有数,只是你现在最好不要急着走,否则我一下子适应不了的,等事情平定了再说,你最起码也得留个适应的过程给我吧,你要是就这么走了的话,我还真有许多需要好好准备准备的呢。”
“这倒不是个难事,难道大活人还能被饿死难死不成?”
叶怜梅看着牛妈,苦笑了一下,又说:“再说了,你走,你要到哪里去呢?”
“就是嘛,连我一个老婆子都不怕,你还怕什么呀?我相信我不会饿死在大路上的,你就给我放宽心吧。”
“这怎么成呢?”叶怜梅根本不会想着看着自己长大的牛妈而去那样过完余生。“对了,还有,即使你走,那你也得等青灺、青丝、还有百克他们到一起聚一聚,过后再走也不迟啊?你说好吗,牛妈?”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怜梅你不要破费口舌了,我是去意已决,我就是这个脾性,你是知道的,我说一不二,说去就去,说走就走,你就回去吧,回去把事情解决好,能过就过,不能过散伙,我可不是那种只劝人合而不劝人离的人,只要夫妻之间的气数已尽,离了就是好事!至于我,你尽管放心好了,我要真是一有了安定的住处,我会打电话或请人帮忙写信给你的,你就回去吧,别在这儿等了。”
“真拿你没办法,脾气怎就这样绝呢!连我们娘儿俩的感情都不顾了吗?”
“我不是不顾,我实在是受不了你的那位先生,他,你可是一百个了解的人,也是一百个中挑不出来的人,其实我早就受够了,我早就想走了,今天要走,也不是光出于偶然的。”
“既然这样,那可怎么办?哎,对了,我的父母不是在城里还给我们留着那个空房子吗?不如你去那儿住去,至于钱嘛,你大可不必操心,我会按月给你寄去的,你看行吗?”
“这怎么能行呢?那又不是我的家产,况且我一个老婆子住不了那么大房子的。还有,你家的丈夫早就嫌用他的钱多了,你还要按月寄去,那还不是给你们之间点火吗?唉,不了不了,我还是自己维持吧,虽然艰难了点,但我活得舒心,就是死了,也能闭得了眼睛!真的,怜梅,你千万不要为我担心,我会活得好的,你就放宽心吧。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就这么快死了,倒便宜了象他这样的人。”
“牛妈——!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我还分彼此吗?我的不就是你的嘛,你若这样说,倒挺显生疏的呀,如果没有你,倒是没有我今天呢,你说是不是呀?”
“哎哟,怜梅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说,这样说,我可会遭罪的哟,你瞧你现在,唉,我当初要是死命地把你劝住,不让你跟他过日子就好了啦,真是的!当初怎么就——?!”
“牛妈你就不要再说了,我的事跟你没一点关系的,今天你听我的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你站在这儿别动,我回去给你拿钥匙拿钱去,你可千万不能走开。”
牛妈见叶怜梅说着就转身回去取东西去了,于是也就没再硬气下去,毕竟自己已经老了,不比从前了,就这样出去,那会洋相百出的,她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
叶怜梅很快就回来了,把拿来的钱和钥匙一起交给了牛妈,牛妈没法,只得接受,然后叶怜梅又把牛妈送上进城的巴士车。在车上坐好后,牛妈开了窗门,还对叶怜梅说:“那你以后找机会把青灺、青丝和百克带到那里去玩玩,行吗?也好给我解解缺乏人气的闷呐。还有你自己,你可一定要坚持住,自己要有主见,不能老听他的,不要让他总牵制着你,那哪能成呢?但我这老婆子还是要多啰嗦几句,我觉得你也的确要在你现在的做法上找点毛病出来,你想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妇人家,这黑灯瞎火的老往外跑,日久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不是?”
叶怜梅没说一句话,只是无奈地看着牛妈,听着牛妈唠叨,还得不时地陪苦笑。但她脑子里可不是想牛妈所说的话的意境,而是尽想着她和她丈夫的事,想牛妈走后自己该怎么办的问题。
车子启动了,缓缓离开了。牛妈还是没忘唠上几句:“你自己要小心,不要亏待了自己,人生哪里都能活,好好把握吧,我走了,再见了,孩子。”
“再见了,牛妈,多保重,一路要小心!到了那儿想办法给我来个电话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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