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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讆家的女主人叶怜梅,从来都是伸手不提四两重,油瓶倒了概不扶,平日里总在家闷头看小说什么的。至于近来所发生的事,她还是从牛妈那里得知的,讆塽自然不会跟她说。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牛妈每次告诉自己女主人的关于讆塽的花柳消息,也都是牛妈听来的,但牛妈坚信这都是事实,不会有假,她对此绝不瞒着她的非常可怜的女主人,说“全世界人都知道,就只有你还封在鼓里。”虽然早听牛妈说,叶怜梅也只是近乎为零的怀疑。但对她丈夫事情的真正败露,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在她看来,俩人之间的感情不可谓不好,就凭自己比丈夫小十来岁的优势,还有自己的貌相和涵养等等,这些都不会成为他在外面起异心的条件,况且回到家来的甜言蜜语,就更加让她相信她的丈夫的不可能。可现在事实正如牛妈所说,该发生的发生了,终于还是没能逃掉人生的这一劫。她平时与李嫂、二妈聚合在一起对她们所谈的自己能有这样的丈夫的骄傲,现在已荡然无存。她为此而苦恼着,关于进食已是一天以前的事了。她现在的眼前尽是自己的丈夫和往后的情景,但她还竭力希望自己的丈夫就此而能回心转意,彻底地和好如初。这确乎只是一种美好的一厢情愿而已。自从事发,她可以说就原谅他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怪罪过他,她每时每刻都盼望着他回心转意,能来见她一面,当面向她道个歉,她也就会从此了却此事,与他一起重新来过。她甚至已准备好见他时的表情和所说的柔和蜜语,可每次的希望又都变成了泡影,每次都会为此而烦恼叠加,苦闷一秒胜过一秒。
女主人把家中的事暂时全权委托给了牛妈。可那个调皮的女儿——讆青丝,却偏不听牛妈的话,到处给她捣乱,一会儿弄翻这个,一会儿又打坏那个,令牛妈这把年纪也很感头疼,都十多岁的人了,就是拿糖也哄不住,弄得牛妈老是唠叨,“现在人都怎么了,连一个小孩都这么不安分,不知以后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儿呢!”没辄,牛妈索性让她耍去。难免,就更增添了这个家庭的零乱。
“怜梅呀,讆先生已经出去了,我先去弄点吃的给你端上来,看你都快有两天没吃东西了,你看你被他折腾成这样,好让我心疼好让我难受,唉!”牛妈上得楼来,径直去了女主人的房间,看见叶怜梅那可怜的样,心里确实为之好一阵难过。
“我听到了,牛妈,我不饿,你忙你的吧,等他回来后再说。”
牛妈听了这话,知道即使做了饭给她吃此时她也不会吃的,她的犟脾性牛妈最是知道,一天多来活活浪费了饭食,倒给那“疾虎”占尽了便宜。于是,她坐到女主人的身边,想跟她拉拉话茬,给她的精神打打岔。
“怜梅呀,不是我说你,你应该看开点,象这大院子里的男人,不在外面弄出点事来那才叫怪!别光说你家里了,那有条件的家里不都这样嘛,现在年轻人都说,‘都什么年代了,还老眼光,老思想’,似乎象我们这样年老的人早就该下地狱了,而象你这样的年轻人就该受这样的苦似的。”牛妈一边说,一边伸手将怜梅腿边散开的被角塞塞紧,“自古男人都好色,这话大概不应该我来说,你们有文化、有知识、看书多、懂事理的年轻人肯定是知道的;就说过去多少年吧,即使那样的老脑筋、老眼光,不还是红粉知己、纳妾如流嘛,我们作为女人不也没能怎样吗?还不都挺过来了嘛。”说着说着,竟也想起了自己苦命的身世,弄得自己的眼泪倒掉了下来,反要她的女主人来劝慰:“牛妈,你别难过,我没事的。”
“唉——!”牛妈长叹一声。“就说我们那个年代吧,说起来也不好,我和我那老死鬼当初从牵线搭桥到结婚只几天时间,真是比现在人说的那‘闪电式’还闪电,可闪电就闪电呗,偏偏在结婚前,连人影都不让你见一下,结婚时偏又蒙着红布巾,只到洞房花烛夜时,才真正第一次朦胧地识了他的真面目;那年那光景,哪容得了你反抗,更谈不上退亲,我们过去的妇女就是这样认了命的啊。”她微拭了眼眶,眼神呆滞地望着床前的地面。“不过,现在年轻人是不要父母包办了,可以自由恋爱了,可以相互见面了,但现在人又太花俏了,又太活了,有几对不大吵不大闹的?最终离了婚的多的是了,真是作孽呀,相互都成了婚后的人,孩子也生了,可又要散伙,天底下哪来这么便宜的事情!”牛妈年纪虽老,但对世事总是感慨颇多。“怜梅啊,我就说你,你当初跟他好我就说不合适,你偏要坚持,你婚后还曾经跟我说过,说‘时代不同了,年龄不是恋爱的绊脚石,在爱情这事上,人人都是平等的,就说过去旧年代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吧,她们又有几个跟帝王差不多大的呢!而这已是若干代前的事了。’这些话呢,我现在都还记得,你还说‘现在老年人缺伴也可以找的,我们做子女的可以理解和接受’,我承认,你是有一定的道理,但终归会出点问题的,等出了问题,才会着实让一些人长点记性呀。”叶怜梅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牛妈唠叨着。

但听着牛妈的话,叶怜梅的脑海里却乱七八糟,她的思想的每一个缝隙都塞满了自己的丈夫,钻满了冰冷的空气。懵懂中听牛妈这样说,似乎改变了过去的性情,既想原谅他,又不断地推倒前面的想法,决心要惩罚他一次。“唉,算了,还是原谅他吧!”她这样下决心地想着,可一会儿又想,“不,还得小小地惩罚他一下,要让他知道一点,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并不是想欺就欺的主儿,要是明天还不来,我就到娘家去住那空着的房子去,看他如何面对现实?怎样收拾僵局?!”似乎已下定决心。“不,不能这样,要是他不去认错呢,那我岂不是自找尴尬吗?”她又反复。
“唉,现在人的生活水平高了,身体好了,精气神足了,都有知识、懂文化了,所以思想开放了,都想得多了,眼光远了,要求自然也就高了,生活中难免就有不满足于眼前的东西,出现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德性,自然不足为怪呢。唉,好东西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可惜啊可惜!”牛妈又唠叨。叶怜梅见牛妈坐在床边一唠叨就唠叨个没完,此时反倒觉得有点儿困倦了,打着哈欠要睡觉。
“噢,对了,近两日小镡怎么没来啊?”女主人在困倦中突然又惦记起她的女儿来,好象说到底,还是女儿最可靠,最可疼,最贴心,此时倒有点相依为命的味道了。于是就想起了家庭教师。
“噢,怜梅啊,你终于想睡了,这就好了,那你就赶快睡吧,你说省岚啊,是我叫他不来的,他来了,你们听见了琴声会感到更讨嫌的,而且这样也教不好青丝这孩子,倒还不如不来,所以我就通知他过一阵子再来了。好了,不打搅你啦,累坏了,你就睡吧,我走了。”还没等牛妈说完,叶怜梅就沉睡去了,牛妈站起身来走了,顺便把门轻轻地拉上,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去。
叶怜梅和衣而睡,垫着枕头半躺不躺着;但在牛妈下楼的时候,她又醒了一次,她再次入睡前,只记了当时外面叫花子的两句话:“……;只有放眼看世界,才能活得开心又自在;……”、“世心若不杂,怎失‘圣灵’啦?”,什么都听得模糊,惟独这话让她听得记在脑子里,用心地揣摩着,她越揣摩越觉困倦,但这话若放在平时,她一听就会整个明白,而此时她却全然糊涂,想着想着就又睡着了。由于两整天的没合眼,这一觉,的确很沉,一闭眼就会做起梦来。也真奇怪,她和她丈夫所做的梦,怎么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大而无边且莫名其妙呢?
梦中,她不知怎的,自语道:“没什么能比宇宙更广阔的东西存在了。”
忽有声音反对说:“不,你错了错了,人的心要比宇宙还要广阔得多。”
“那你倒要说说,从解剖人体看,人的心脏和大脑不过就那么点儿大,怎会有如此不同?”她寻声问着,可怎也找不出那发出声音的东西来,象是从四周同时传来的。她大概看得侦破小说多了,那里面有解剖人尸体的情景。
“每个人的结构上是一样的,但每个人生理的量上又是不一样的;还有,每个人所处环境的能量也不一样,这就必然导致所想、所说、所做的都不会一样。”那个隐处的声音继续答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这是父亲小时候常给她讲的,她总是倒背如流,可在梦中却是第一次,念起来抑扬顿挫、朗朗上口自是不必说。
“人心本来是善良的,无一例外。后来的不同,是由于环境的不同所造成的,如果不加以向好的方面正确引导,必然导致差异很大,以致最终走向异端。但,就如对同一个事体所观的角度不同一样,佛家看到的是佛,道家看到的是道,兵家看到的却又是兵。人落地时是善良的,可有人偏说人生下来时是恶的,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人生下来时第一件事就是只会找吃,目的是让自身能存活,这实质上就是吸取别人的营养,这难道不是私不是恶又是什么呢!但我还是觉得,任何事情总往善的好的方面去想想,这比什么都重要。况且,喂奶是做母亲的义务,吃母亲的奶是婴儿出世的第一个权利实现的充分展示。”这声音好似饱识之士,什么它都能从容应对。
“按你的话说,难道我的先生就是后来的习惯不好和现在的环境恶劣造成的?”叶怜梅在梦中好象疾风吹劲草,抓住机会要问个彻底才行。
“可以这么说,但这完全是可以加以修正的。”
“如何修正呢?”
“那就得看你的了。不过,我还是为你们人类大部分人丢失了‘圣灵’而感到惋惜的。”象是踢足球,那声音又将这谜球给踢了回来。
“你是谁?你能不能出来与我面对面做答?你可不可以做我的人生心理导师呢?”但不管她如何问、怎样喊,也不再有回声。
她突然感觉有点吃紧起来,问又不再有应答,找也找不着,四处张望,根本发现不了什么,只觉得有股魔力在向自己扑来,使她的心陡然悬起,不敢更不能作一点儿动弹。最终,她被吓醒了。但没过多久,还是恢复了起初的精神恍惚的迷糊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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