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镡省岚接管公司事务时,对讆塽的细微变化,在动作上并未有什么突出的反应,只是在心理上产生过没作多久停留的介意。他对讆塽倒没象对殳遨有过那种心理上激烈排斥的感觉,他暂时对他的未来还是朦胧的,不能一时断定出怎样的结果来,毕竟叶怜梅是讆塽的妻子,公司也是讆塽的公司,而且仍将由讆塽一直独掌的公司。这样说来,镡省岚想如何当然纯属不易,这可是他全然明白着的。
对于与叶怜梅的关系发展,镡省岚亦没有明确的计划,而只是任凭事态的自然延伸。他知道他眼前的主要任务就是接殳遨手后,把公司搞好,不能在殳遨走后就即刻有了滑坡的现象出现,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事情,因此他大部分的在任何人看来的时间,还是花在了公司事务上。
一日中午的空闲中,他放弃了一直有的午休,特找来了理惟孚和佟天两个人。他想很好地用好这两个人,以前心里偶然产生的这个念头,现已在心底鼓捣不止。
坐在镡省岚右边的佟天,他揣测不透新接任不久的重要负责人要搞出什么名堂来,于是,还是显出了些拘谨的样子。而左边的理惟孚却一点不感吃惊和吃紧,认为这一节是自然之事,与平素比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在心理上,他毋庸多作细虑式的准备,不需要事先揣摩别人即席要讲什么样的话,因为他随时都有滔滔不绝的话要说。
“我们今天仨人坐到一起来说事,可不是为了公司的事,就只来说说自己的事,你们看怎么样?”镡省岚开语。
“你说行就行,你是领导,你掌舵。”理惟孚略略笑答。佟天没笑也没答话,只是有些愣神。
“一个这样说,一个又愣神,看来今天谈话的气氛不太融洽,其实我真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们二人说说心里话罢了,不需要认真多少的。”
“我们不是你想象的样子,起码我不是这样。”理惟孚续答。可佟天怎也不能如镡省岚的意,不能松弛,脸上总是布满对上司不明朗的揣测、疑惑的表情。
“嗯——,那现在你们对所做的工作感觉怎么样?”镡省岚扫了两人一眼。
“什么怎么样?反正把你吩咐的事做好就行呗。”理惟孚说此话的时候,佟天才跟着他笑,以示同意这个说法。
镡省岚也只能跟着笑,“惟孚,我看你今儿说话的风格怎么与以往不同呢?变化好大呢。”
“没有变化,应该说这才是更挨近于我真正的说话风格哩。要知道,如果我不具有这样的风格,不去依思依言而行的话,我就不是今天的这个样子了。”
“好,我就喜欢你这样,希望你能保持住,当今如你这样的人可算是少之又少了,有多少人都步入了卑躬屈膝的行列,”还未说完,就觉得此话不妥,显出稍微的尴尬来,幸亏演技高超,很快搪掩了过去。其实他自觉得纯是图一时嘴快,根本不是他的真正想法,与自己的所愿又不相吻合,而且旁边还坐了个对其作了定势的佟天。他快速地将话锋一转,说:“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可一统的。”说完停了停,继续快速地瞧了旁边两人一次。“但我要说的是,真正的好的社会人,多半为社会活着,少半为自己活着;真正的一般的社会人,多半为自己活着,只有很少部分为社会活着;而有极少数人,根本不为社会活着,只为自己活着。不知你们觉得如何?”说着将眼神在理惟孚和佟天的脸上各看了几秒钟。
不过理惟孚与佟天对镡省岚的这个说法和问法都不敢恭维,认为在这样浅薄的友情、这样上下级的关系和这样的氛围中,谁会说出真正的答案呢?理惟孚知道自己作何选择,但没有作答而只是变作了浅浅的笑;而佟天却急着开口作了答语:“镡经理真是文化人,”说时把略为堵着感觉不畅的嗓子稍稍清了清,“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我们根本听不太明白,但还是能略懂一点,因此,如果硬要我选择的话,我还就只愿做真正的一般的人,因为我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低俗的人,不具有雅人、文人一丁点儿的份,我这辈子能做好一般人就已不错了。”佟天对镡省岚的话真正是觉得好笑,认为当今社会中,有多少人还会为社会活着?其实都只愿为自己活着,并且,如果只为自己活着而能活着的话,又有谁愿为别人活着?而且,他还判定:越来越自私就是传说中的“圣灵”在好多人心目中渐渐失去的原因。他自己虽如此说,但心里还是倾向于镡省岚话中的“极少数人”的,他是不会顾及要去寻什么“圣灵”的呢。
“哟,没看出来,你还会如此说话。”理惟孚对佟天说,把笑意微微加深了点,明显含有几分讥讽之色。
“我这本就是实话嘛。”佟天想扒来点土把自己内心的猫腻遮盖起来。
“好好,终于都开口说话了,对,就这样,不是蛮好蛮简单的嘛。”镡省岚微显愉悦,将椅中的身子挪了挪,坐坐正。
“其实我内心倒并不倾向于哪类人,我只是有些看不习惯社会中的某类人而已。”
“那你倒说说看,我很想听一点你的意见呢。”镡省岚把头歪向了理惟孚一边,作认真听状。
“说起来倒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想多说,要说的,在前殳经理的会上,我已大概说过了。”
理惟孚说到殳遨,镡省岚这次可并没产生不悦的神情,因为他知道殳遨已不可回头,已不是他的发展障碍,已再不会对他构成威胁,他把殳遨看成了能与他争权夺利的对手了,这是他那次偶念之后想到的。但似乎还是有点不悦,因为从理惟孚的语气观测,好象他还是倾向于殳遨而对自己略有看法。佟天倒有点高兴,因为他觉得殳遨一直是令自己胆颤心惊的人物,让他总是揣摩不透,不定哪天会对自己产生不利影响,而现在殳遨走了,自然显出十分悦色来。
“你原是国企职工,我倒听说现在国企还有一个怪现象,就是有少一部分单位不好好利用本身已存在的人力或智力资源,而存在认为还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现象。”镡省岚用这样的话意点拨着理惟孚。
“那可能是有些企业主的心理在作怪吧?”佟天突然插话,但说完也顿觉此话不妥,本还想说,就立即封了口,并感到有些害怕起来。他虽对镡省岚没有多少如对殳遨那样猜测不透,但那是对方常规上的东西可以用这样的心理去认知和笃信,要说在每个人身上突然出现非常规的东西,那可是怎也猜测不到的。他接镡省岚的话这样说而对镡省岚害怕就害怕在这一点上。只是镡省岚见他如此说,只作了简单的笑,并未有其余别的什么表情发生,佟天才有了些许的安静。
“对,佟天说得对,在有些单位有些人的身上,切实存在着这样的现象。”
“那你怎么知道会是这样的呢?”镡省岚继续追问理惟孚。
“实际上,你若真有心情去累积研究的话,其实这种事例多的是,国企中的领导什么都与社会、国际接轨,可就是对员工们工资不接轨。据说在某年某单位,一国企职工本就工作勤恳,技术也达到要求,可领导就是低薪使用,虽已改革,但就是不愿与社会接轨与社会同等对待技术人才。嘿,你猜结果怎么着,领导不仅不予肯定他的劳动和技术能力,还外聘别人来挤兑他,他最后终于沉不住气,索性不要这个较为稳妥的饭碗了,而提出来辞职反聘的问题,结果领导也同意了,反聘后薪水明显地高了起来,与前外聘人员同等待遇。这就是我们国家在用人体制上所出现的怪现象,若仔细想起来还真就怪的呢。”
“看来你到今天这一步,是对社会有很深层次的意识作基础的,但愿在我们私企这里不会有你看不惯的事情发生。对,我也承认在某些企业存在外表热衷人才,内里排挤人才的现象。”
“但我看少数人的意愿是很难实现的,毕竟有十几亿的人口存在,我们都只是沧海一粟。其实惟孚兄所说即是证明。”佟天也胀了胆子,用着深奥的意境表达。说来他不是不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说话,如他这样的人不会用那可才叫奇怪,他会用而且很能用,只是许多时候他会对别人和相关的事先进行揣度,而后决定选择说话方式,最后才肯开口。其实,他对人尤其是领导或对自己有利的人,是会非常竭尽吹捧之能事的。佟天的这个特性,他的周遭之人都是知晓的。
“哎,你们说我们的讆经理这人怎么样?”现在的谈话方式和内容都是镡省岚暗里引领的,他想用何方式说就用何方式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谈话完全按照他的拎话头的方式进行着,就象剪辑电影一样,尽拣自己要说的说。他对拣起了这个话头,虽是无意的突然的,但还是感到很兴奋。

“对于讆经理,我不想说,正如你所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至于他这种活法得到多少人的认可,那是他的事,而且如果有了后果,也只能由他自己承担,别人根本不能替代;既然是各有各的活法,又不能为他代替什么,那我说他何用,只要情况不象我在国企中那样就行了,我就算说得过去了,我不会也不愿去干预别人的事情,更不会去议论这样的人和事的。”理惟孚再聪明也还有一缺,即他一直认为自己有棱有角,棱角分明,但还是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象他的讆经理这样的人,更没有想到,“圣灵”其实也会是在这样的意识中渐离而去的。
“我没有惟孚兄那样看得深,我也不想对我们的讆经理作什么评价,但我只知道他对我们很好,对于他的别的什么,那由不得我这样的人去怎样的,我若那样的话,就属于那种——那种叫什么来着,哦,叫忝列其墙的味儿了。不过,我只想说一句话,不管他如何,那都是他个人的事情。”
“我说你们都搞错了没有,噢,一说到讆经理,就是要说他的不好。其实我今天恰是想说他的好,你们二人也能说说吗?”镡省岚狡黠着。他把眼光落在理惟孚脸上时,理惟孚只当没看见,不作半语,但说实在话,他对许多人都能口若悬河,只就对这个讆塽总是弄不透,弄不透讆塽他为什么不象正常的别的男人那样活着,正因如此,他想说他也说不出什么讆塽的真正好和不好来。而镡省岚把眼光落在佟天脸上时,佟天有些不自然,过了一会儿就说:“我已说过,对于他的好,我看到的只就是他对我们的好。”
“看来我们的讆经理实在是好的特性太多了,好得不能再好,简直让我们都难以言说了,我姑且也赞同你们的看法吧,其实我真地就如你们一样理解和感慨着他的呢。”镡省岚带着笑把话说完。“唉,算了,不说了,看来不想说正经事也没话说了,我还是说点正经事吧。”
只有理惟孚对镡省岚后面的这句话感觉正常,而佟天还沉浸在对镡省岚的揣摩中,沉浸在对讆塽的臆测中,对镡省岚的话并没有更多的理解。但对镡省岚说要说事,还是有所缓神,继而坐坐正,作出正身静心聆听之状,“说吧,什么事?要我们亲自去办吗?我们一定要为你效尽犬马之劳的。”
“还是佟天猜的准,对,这件事真就是要你们亲自去办的。”笑着说。顿了顿,又说:“是这样的,按我的理解,现代人是要从劳累的工作中腾出点时间来进行享受快乐的,否则人活着就太没有多大意思了,光知道成日里如机器般机械地进行做事,而没有真正作为人本就应该有的更多的东西、应该做的更多的事情,其实人更多需要的是呈现愉悦的精神状态去积极生存的,但现代社会繁忙的景象把人的这一应有的属性或状态和真正的最终心愿给挤掉了,这可是我不愿看到了的现象呀。”说完停住,向两人看了看。
“那你是想——?请领导快点发指示吧,要不然会憋死我们的呐。”佟天亮了点眼神惊说道。
“呵,没看出,佟天你还是个急性子呢。其实我是想啊,准备在我们的公司搞一项新的定期的活动,希望这个活动能改变些我们公司人对生活的感受和对人生的感悟,给全员带来精神上的提升。”其实他也是从殳遨的状态中获得了一点的灵感。
“好!好!好!”佟天被镡省岚的话弄得有些感动,立即拍起巴掌叫好。一直静听的理惟孚此时也显得有些惊异,竟不知这位新领导要做什么事,要耍什么花样,能让全员都有精神上的提升和对生活乃至人生都会有新的感受,于是他也加以静心地听着了。
“我是想在我们公司定期搞起文娱活动来,内容和形式都可以很丰富很多样的,而且这样的话,客户来了都会为此感到高兴的,会有别样的感受和收获,这就会为我们带来无形的生意,而这也是我们所要达到的目的或效果之一嘛。”
理惟孚冷寂的状态倒被这位镡经理给撵走了,显出了些兴劲来。“哦,这可是个好主意,我很赞同,其实我也曾疑问过,现代人是否活得太累了,整日被找米下锅、忙米下锅和铲米出锅搞得焦头烂额,真不知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对,我也赞成镡经理的想法,赞成惟孚的说法。”佟天献媚地附和着。
“就不知道你具体是怎么个想法。”理惟孚认真地问镡省岚。
“我只还是个初步想法,今天请你们来就是想一起议议这件事的,我本想先掀起你们**和热望,然后再慢慢谈及此事的,不曾想,你们几句话就把开头给那样结束了,而直接让我挑到了中间的话头来。”镡省岚的话还是借题发挥,实质他本是想找他们来谈谈公司想买一架钢琴的看法,可不曾想竟有这么好这么大的主意随意而来,似乎是自然的,没被强求得来的,于是就顺意说是自己早有此想法,弄得旁边两位倒真为他的想法而有点折服,折服他刚就任不久的这似火非火的烧法,可能真会对公司的长久发展带来益处,而且还真符合人本化的意境和社会化的倾向,说不定还真会形成新风尚新时尚,让人的工作、生活和精神上从此有着不同的感受呢。
但理惟孚听镡省岚这样说,就只笑了笑。“那你和讆经理谈过这个了吗?”
“我说过这才是我的初步想法,还没来得及与他说,不过我想他会同意的,这本就会振奋起公司全员的工作热情的事情,他不会有什么异义的,这点我跟你们一样了解他。不要紧,我们边办边向他汇报好了。”
“那具体需要我们做什么呢?”佟天这边看看那边看看,随即把脸定向镡省岚,快速地眨着眼问。
“所以,我要你们做的具体事情就是:第一,在本公司中挑选出合适的人员,组建成一个具有‘为您福’公司特色的文娱乐队来,至于名字叫什么,就请惟孚你来定好了,你看如何?”
“我?由我定?哦,不行不行,我可不是那块料,要我发发牢骚还可以,对于这方面的东西它认得我我可不认识它,可怜可笑得很啦!”
“惟孚兄,你就不要客气了,我们经理既然让你定,就是瞧得起你看得上你,我们经理就是看中了你的这块可燃的料呢。”佟天恭维。“不过,镡经理,这有第一,那还有第二,第二要我们办的是什么呢?”佟天见这第一件事已倾向了理,于是说了前面的话后就急着问第二件事了。
“第二啊,这第二就是要你们去办些乐器家伙来,比如钢琴呀、架子鼓什么的。”
“这类东西都不应该是什么难办的事,特就是这办成之后运作的事,可能杂耍、对嘴等还能硬凑合,单就是乐队表演和奏曲就成了问题,象我们这样的公司哪来那么高素质的演技人员呢?所以说,组建之后必要作适当的培训才行,不是说拉来郎就能配成对的。”理惟孚不无担忧地说。
“这你不用担心,我在上大学期间跟着校音乐老师还是学了三脚毛的,我可以担当起虽不起眼但很有用的乐队汇演培训资质人。”镡省岚感觉很兴奋,说完就顿了片刻,然后见二人并没说话,又说:“哎,我又有了好的新想法,我们的前殳经理不是要每人定期上交自己的工作心得、家庭近况和生活感悟吗?我们何不在演出中将收集上来的好的心得、感受作以宣读呢?甚至还可以适当配上音乐象朗诵散文、诗歌那样宣读呢,也好让大家共同学习学习、感受感受嘛,这岂不更有好处吗?我认为明显会对工作有好处的,或许还会从中发现金点子呢,我相信终就会出现才子的,所以说从大的方面讲,其实就是对公司的发展有好处,你们说呢?”
理惟孚和佟天都禁不住拍起了掌声,虽然没那么响,但还是认同了镡省岚的想法,这对镡省岚来说就可以了。镡省岚认为,殳遨能做到的,自己以前一直怀疑自己,可真地上任了,想开了,去做了,也是能得到众人肯定的,而没有出现有许多人持不同的意见来看待他的现象发生。
一个中午的谈话,令三个人都很满意。但理惟孚后来的想法与佟天有些迥异,他认定他一个午休时间都没要而就被镡省岚的话所折服了,一是镡省岚的说法、想法和做法切是很有见地,但更主要的是镡省岚上过大学而自己没有进过高校之门,是他蕴含极深的文化素养的香气在浸染着自己,弄得自己不能醒神而陶醉不休,即使后来想到了这点,他还是愿意接受镡省岚的想法,愿意接受他的文化气息的熏陶,甘愿跟他做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