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叶怜梅缓慢地抱着女儿下了楼来,在楼梯半中,就听她的表哥说道:
“怜梅,你下来了?下来就好,下来就好说话嘛,你看你,家中来了客人了,也不赶快下楼来道声好,看下次到我家里我还理你不理你!”
“大表哥。”叶怜梅半低着头,轻叫了一声,只能从她的嘴形判别出是客套的礼貌语。
到得沙发边,放下抱着的青丝,从墙边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又将女儿搂在胸前,低头不肯说话。
“刚才呢,我已跟表弟说过了,你们不该这样的,不过这都是我表弟的不对,我数落过他了,他也诚恳地接受了批评。”孟仲季眼望着叶怜梅,虽然年龄比她大了一打,但还是为讆表弟能对她做出这样的事而为她有点难过,觉得她此时是既可怜又孤独。“不过,讆表弟,我说的话,你是没反对,但关键是要看你以后的行动,你说呢,表弟,啊?”他将脸转向讆塽,等待讆塽的回应表情,不过,实际上他是不需要表弟来答话的。
讆塽听表哥如此说,没有感到惊讶,他完全被他的表哥所折服着。讆塽从余光和声音判断,知道他夫人已坐到了表哥的一边,于是也只能半低着头坐着。他没有对表哥的话作明确的表态,只不过在他想来,在这个年代,发生这样的事都属稀松平常事,没什么为此而太难过的,只不过从现实说,对此类事只能遮遮掩掩,切不要张扬罢了。
“怜梅啊,只要他以后有所改变,你就迁就迁就吧,怎么办呢?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成了不能更改的事实,如果这事能象写在白纸上的黑字而能用擦皮擦去或消字灵消去的话,那就好了,可惜不可能,所以你就不要再为此事而难过了,你若难过,我看有点不值得的。”孟仲季又将脸转回向叶怜梅一边,带着善意的调和的渴望微笑着说道。
叶怜梅从自己丈夫的神态感觉到,他到此时还是显得如此强硬,感到有点受不了,“他这种态度是不是就是梦中的那样,叫什么‘无声反抗’呢,对,就是无声反抗。”她在心里想。她这样想,于是真地觉得有点受不了,但又不便且不想发着,她要让她的丈夫在以后的日子里知道她的厉害。她便搂紧点女儿,迅疾地瞥了讆塽一眼,对表哥说道:“我是可以忍受这一次,不过我这可全都是为了女儿,为了这个家,但别人可别以为我这是好欺负,以为我害怕,以为我离不了这个家,离不了他,他要是这样想,那他全都是错误的想法,现在社会,凭我这样,离了谁都能过,都能活,还可能活得更加有滋有味;而且我可本来不是扁的,只是有人把我看成了扁的。我认为,别人不要老把别人当傻子,这里想掩盖,那里又想表白、辩解,我看都是恶念重重,只能恶梦一场,到头来变成孤鬼一个,谁会理你!你说呢,大表哥?”她一股脑儿说了这么多,觉得很快活,每根骨头都舒爽,毕竟憋了这几日。不过,她今日感觉惊讶的事情太多,她刚才说的话,自己虽然想找这样的机会述说一下疏通一下压抑已久的情感,但想的根本就不是这些话,这些话全是临阵之言,她刚才怎么就说出了这些话,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难道这真的就是现实?怪不得说在这方面都是言不由衷呢,敢情我也是这样。”她这样想着,她也就觉得无形中报复了他一次,她说完后就这样想着,为此而美美地享受着,心理上有点昂扬起来。
“对对对,那是自然,你能这样想、这样说,我就很高兴,毕竟是文化人,有思想、有涵养、懂事理,说话有深度,逻辑性强,语言表述恰当,我佩服,怜梅,你今天真是给足了我面子呢,我今天算没白来你家一趟,终于就这样简单地把事办成了,我倒没想到呢,回去后可一定要把你的宽容的量好好讲给你表嫂听听,让她也学一学,别成天跟我过不去,哈哈哈。”孟仲季听叶怜梅如此爽快地说,很是兴奋,拍腿逗她说。
讆青丝一会儿盯着爸爸看,一会儿盯着表叔看,一会儿又仰面看看自己的妈妈,她年岁虽小,但似乎什么都听得懂,她不说话,可心里头明白着呢。疾虎见她在屋内,不一会儿也摇着尾巴进来,躺在脚边用眼、舌头和前爪向她献情。
“讆表弟,你也别不说话,你一个男人还不如自己的夫人这样爽快,就说两句表白表白你的态度,你看怎么样?”
讆塽低首虚眉,轻轻地附和地笑了一下,大家能看出点来,他是善意的,如他这等人或说这等年纪的男人,懂得这种事在这样的场合,没他开口的份,最好的就是用表情表达就可以了。而且他知道,用这样表情,也掩盖了他内心的一些东西,实际上,对于这种表情类的语言,人们可以有多种理解法,他不说话,他微笑着,别人认为是同意也可以,说持不同的看法亦可以,说反对更可以。他的这种表达法似有人际外交的功效,最起码他和他的表哥这样的男人是这样认为的,从他表哥的随即的微笑中可以窥出些答案来。

“我去看看酒、菜准备好了没有?”讆塽笑完后,起身说道。
已是正午,正是中天的阳光被院中花枝和花叶剪乱而撒了一溜墙边的地面,并不停地蠕动着,就似一地的乱小枝节和花叶被风吹得到处动着一样。还有,本来不同枝上的叶儿,经风一吹动,却错位成了同枝同叶或异枝异叶,这是很具魅力和想象力的。冬天的阳光照射着外面地上的冷气,看上去会让人直打哆嗦。但屋内的气氛倒并不象外面的那样,厨房内的温度更让大家感到暖和,这是牛妈的能耐。
“小孟,你吃啊,因为你来迟了,所以根本没什么好菜买的,就这几样,不过,还算好,还算上口。”牛妈客气着。
“牛妈,不要这么客气,我也是常来的客,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吃着呢,这样就行,不浪费,哦,就这也吃不完的。来,喝,表弟和怜梅。”孟仲季吃完一口菜,放下筷子后,端起酒杯对对面和旁边的人敬酒。两人只好慢慢端起酒杯伸向孟仲季敬酒的酒杯,表示礼貌。
“表哥,我不会喝酒,我意思一下可以吗?”叶怜梅对表哥敬问道。
“我今天倒反客为主了,行,可以,女士不吃酒水算正常,不勉强,你随意,好,你就随意吧。”说完一口下肚,将杯口朝向两位示意一下,告诉两人自己已喝完。讆塽也随即喝完,与表哥作同样的表示。“哎——呀!有副联语说得好啊,叫什么‘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的确,我虽不怎么喝酒,但今天的心情好似特别地不同,看来我这趟真地算没白来,来,表弟,倒酒,我现在心情特兴奋!”孟仲季是为叶怜梅的爽快而高兴,但他不会想到她在下楼前的那大半天里会有那样的复杂的心思和决判。讆塽随即将酒斟满。
“表哥你吃菜,别客气,平时也难得来我家作客一次,来了我又都忙得很,不能很好地陪着你,今天来了,千万别客气,都是自己人。来,我回敬你一杯。”吃两口菜后,讆塽觉着老是沉默不语不好,毕竟是难得来的客人,又是来为自己解套的人,于是,这次他先干为敬,杯子一抬,迅即下肚,感觉好久没这么爽快喝酒了,顿感暖意上涌。
“好好,喝。哎,就这样,别闷着,开心点,别把什么事老搁在心上,显出小肚鸡肠的男人样来,自己难受,别人看着也难受,事情都会过去的嘛。”
“疾虎出去玩去,别在这里捣乱。”青丝拣了一块骨头放在桌子底下,让疾虎吃着,啃得响响的,牛妈听着觉得不适宜,便低头冲桌下的疾虎叫道。疾虎听了牛妈的话,也就衔着骨头走出厨房到它自己的地方啃了去。
“哎,牛妈,你知道我今天有多高兴吗?我没想到今天会如此顺利就将他们两口子给说服了,我还以为会剑拔弩张、两军对垒呢,不管怎样,今天他们俩是给足了我面子的,相信他们今后会和好如初的,牛妈,您说对不对?”孟仲季开心地对牛妈说道。
“对,就是,这样就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做‘床下敌人,床上爱人’就是这个道理,小俩口子闹别扭是可以理解的,但要相互忍让着点儿,这样事情就会很快过去的;如果互不相让,那闹翻了天,对谁会有好处呢?对谁都不会有好处,你说是不是,小孟?”牛妈接口答道,眼睛朝孟仲季望着。
“对,对,就是,就是,还是牛妈说得对,你们俩也该这样的。”孟仲季朝表弟表弟媳说着。“来,表弟,喝酒。”孟仲季又是一杯快酒入肠。
“不过,不是我嘴快,象这种事,还是不要发生的好,发生了,我还是那句老话,对谁都没有好处,能早收敛就早收敛的好,如果再发生,从此谁都会离你远远的,谁还会愿意理你呢?我这可是粗人说实话,是巷子里扛木头——直来直往、不会转弯的。”牛妈又显露出了自己的性格,按讆塽的理,再怎么说,也是轮不到她说的,但他此时又不好发作,只得拉着脸皮而倾耳恭听。
午餐过后,满意加酒意,弄得孟仲季很兴奋,将事与讆塽说了一会儿后,安慰了叶怜梅几句,于是他执意要走,向牛妈道个别,走出了讆家大院,讆塽开了车子,送他表哥走了。在车上,讆塽一反沉闷之态,拜托、感谢之词反复说个不停,让他的表哥感到很为惊讶。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