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睿婷一把推开众人，抢过段唯夏手里的酒，“我喝。”然后便仰头一饮而尽。辛辣触感从口腔弥漫到胸腔，夏睿婷忍住不适，硬生生咽了下去。包括叶云修和郁辰之内的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看着夏睿婷不知道如何反应。
“小睿……”段唯夏轻唤。
夏睿婷放下酒杯，伸出手指抹去嘴角酒痕，扬起嘴角，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挑衅。段唯夏一怔，旋即明白这种挑衅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那些一开场就猛灌自己的人。
“咦，段设，这是你女朋友吗？”周围的同事发出好奇目光看着夏睿婷，议论纷纷。
段唯夏看着夏睿婷，后者却扬了扬下巴，嘴角含笑的看着他，他只能尴尬的笑了笑，说：“她是我学妹。”
“哦……”众人发出意味深长的回应，甚至有人说，本就是女朋友吧，不然怎么会在“庆功”宴上帮他挡酒，还一副保护姿态，即使不是正式关系，想必也差不多了……
还有人附和说，若不是有私人关系，这种公司内部的活动也来不了啊……
等等等等……
段唯夏终于见识到白天在办公室正襟危坐，埋头苦干的“白骨精”，八卦起来也是这样要命！
对于各人种种猜测，段唯夏也只能满脸黑线得保持沉默，众人渐渐无趣也就不再拿他们当话题。
叶云修抱着双臂看着那一场好戏，不禁怀疑夏睿婷的目的，她不是一向都不愿意在公开场合露面的吗？难道为了一个段唯夏，可以从此破例？而今天也是因为她的要求，自己才会带她来，换作以前，她一定不屑一顾，说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去多画几张图！
这是发表会之后的一个小型庆功宴，只有几瓶酒，一个蛋糕。地点就在举办秀场的酒店，临时借了个会议厅。
身边的人四散下去，段唯夏看着夏睿婷，她在这样的场合表现与自己的亲密程度，究竟是抱着何种心态？连郁辰都没有想到为自己挡酒，那么她呢？
“小睿……”
“唯夏，我会休学一年。”段唯夏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刚出声就被对方打断。
段唯夏一愣，“为什么？”
“我会进‘FREE’工作，跟女装那条线。”
“你……”段唯夏微微蹙眉，怎么了？
“以后烦请您多多关照。”夏睿婷微微颔首，对着段唯夏伸出右手。
“小睿……”虽然她早上学一年，但一年的时间……
实在匪夷所思。
“小睿，你别玩了。”
夏睿婷摇头，“我没有在玩，我很认真。而且我爸爸已经同意了。”
“小睿……”
“唯夏，为何你认为我用一年时间出来体验社会，投入工作就是在玩呢？”
“你现在不应该就是好好读书吗？”
“读书是为了什么？”夏睿婷看着段唯夏眉眼，认真的问。
“为了将来更好的适应工作，找到适合自己的人生方向，从而实现梦想……”
“那我现在做的不就是这些吗？”
段唯夏赫然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是啊，他凭什么认为自己所想即是正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条路，如何选择只能问自己，即使有天摔了跌了，也是自己对自己负责。
“是，”段唯夏点头，伸出手与她交握，“一起努力。”
夏睿婷笑脸盈盈看着段唯夏，后者身上还是刚才秀展的服饰。这次是欧洲宫廷风格的修身长尾银灰色外套，多层滚边衬衣，黑色西裤，线条修长挺拔，俊郎不凡。想到刚才三个人一起站在台上的样子，夏睿婷忍俊不禁，“怎么会想到这个主意？”
“我本来只想和郁辰上台，但是有一个模特临时无法上场，只能找叶经理帮忙。”段唯夏答得诚实，他觉得郁辰应该与他一起分享站在舞台上的各种心情，才想了这个点子，却没有想到“二人合作”会变成“三人行”。
夏睿婷点头，也许人人都会觉得那三个人站在台上抢眼无比，气氛和谐，可是，叶云修看着郁辰的眼神……
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郁辰是否得罪过他。虽然叶云修已经掩饰的很好，可是，这样细微的转变，依旧无法逃开夏睿婷双眼。原因很简单，他们有相同想法，却是不同的处理方式。或者说，夏睿婷和郁辰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并一直坚持着走下去，而只有叶云修还在摇摆不定。
“他们应该不会再灌你了。”夏睿婷看着四周的人自顾自喝得愉快，回头看了一眼郁辰。
段唯夏看着缓缓走来的郁辰，不免意外他们的默契，“我跟郁辰先走了。”夏睿婷挽住郁辰胳膊，郁辰却看着段唯夏，眼神复杂，“我先送她回家……”
“那好，我们回家见。”
郁辰其实想说，自己送夏睿婷回家后会回来与他一起回家，可他现在这样说……自己也就没有回来的必要了……
夏睿婷与郁辰离开的时候，人人都目送他们……
自然，人人好奇她与他们的关系……
嗯，有些复杂……
***
“郁辰，我马上要成为你们的同事了！”回去的路上，他们还是习惯性得走路，实在累了才会坐车。
“你要来公司上班啊？全职还是兼职啊？”郁辰奇怪之余是高兴的，为了段唯夏来到一个陌生环境，却还有人一直表示对自己表示莫名敌意，实在有些战战兢兢。
“全职。”
“那你上学怎么办？”
“郁辰……”夏睿婷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想了想说，“我不念了，我打算休学。”
“为什么？”
“一年，我只有一年时间了。”
“你在说什么啊……”郁辰听得一头雾水。
“我在这个城市，最多只能留一年。一年后，我就要回去我外公外婆身边，甚至，我要改回母姓。”
郁辰皱了皱眉，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当年母亲坚持嫁给父亲，我外公外婆虽然不同意，但也只能妥协，只是，不知道为何就有这样奇怪的一个条件，我在上大学那年必须回到我外公外婆身边，并且改回母姓。可是我上学早一年，本来这个暑假就要走了，但现在我多要了这一年。”
“为何……”有这样奇怪的条件？
“他们觉得是父亲害死母亲，而我爸爸觉得只要我过得好，跟谁姓，在那里都是一样，而且他觉得亏欠我妈，然后我就成了任人摆布的小丑，就是这样。”夏睿婷踢着脚底下的一块小石头，说得轻松，甚至不屑。可是郁辰知道，她心里很苦……
“小睿……”
“郁辰……有没有试过，想靠近，却害怕伤害？我没有飞蛾扑火的勇气，只想逃得远远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离开，可是却被感情捆住手脚，哪里也去不得……”
郁辰一听，随即笑了，怎么会没有试过，所以一直在挣扎间摇摆不定。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走不是，留不是……
只等哪天醍醐灌顶，一通百通。
“无可奈何，只能妥协。”夏睿婷一脚把那块石子踢出老远，扬起长长一道抛物线，两人视线追寻而去，然后不见踪迹……
***
几天之后，夏睿婷果然开始上班，只是办公室隔了他们老远。除了他们几个，没有人知道夏睿婷是老板女儿，只当是来实习的普通大学生。只是关于段唯夏和夏睿婷的流言蜚语也开始在公司盛行……
“小睿……没给你们添麻烦吧？”夏逸兴的办公室，段唯夏和叶云修坐在对面，明明找他们来说是有工作商量，没想到只是闲话家常……
“怎会，她聪明着呢。”叶云修如是说。只是说实话，连他也糊涂了，完全不知道这小妮子打什么算盘。
“她画的东西，能用吗？”夏逸兴转头看着段唯夏问。
“嗯。”段唯夏犹豫之下，点了点头。
“呵呵，”夏逸兴笑，“还是需要你们帮他润色吧，是你还是郁辰？”
段唯夏尴尬的笑，她好像对设计不是很感兴趣，反倒抓着郁辰找什么奇怪布料，一烧就会变色的啦，夜光的啦，印染甲骨文的啦，还有什么彩球晚礼服，可以随意改变裙摆长度……
千奇百怪，让人实在怀疑她究竟想干嘛来的！
“她有时候是任性些，不过也无伤大雅。”夏逸兴好像想到什么，对着段唯夏说：“唯夏，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谈谈。”
“那……夏老师，我先出去了。”叶云修起身，看了段唯夏一眼，后者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叶云修笑了一下，拍了拍他肩膀。
夏逸兴目送叶云修出门，调回视线看着段唯夏，“跟老郭的意见还是不统一吗？”
“呃？”段唯夏一惊，随即明白过来。老郭是负责女装部分的主管，一直都对段唯夏不满，觉得段唯夏年纪轻轻就坐上这个位置，一定是用了什么非常手段。先入为主的偏见，让段唯夏和他的合作一直都不顺利。好在“FREE”面世以来，成绩有目共睹，段唯夏才能撑得下来，只是上次的秀展之后，老郭看销量好，一直要求增加产量，都被段唯夏拒绝。而段唯夏不同意的决定是无法实施的。“我只是遵照公司一贯规则。”
“规则也是人订的。”
“您的意思是要增加产量？”
夏逸兴深深看他一眼，“唯夏，人际关系也很重要。为人处事，自然是先‘做人’才是‘做事’。”
段唯夏抿了抿唇，听夏逸兴的意思，错的就是自己，可是，段唯夏只是觉得自己坚持了应该坚持的，“FREE”这样的销量，如果不断增产，大街上岂不是人人“撞衫”？而现在的年轻人又是最忌讳“撞衫”，如此以往，谁还会买？
夏逸兴看段唯夏低垂视线，明显就是对自己不满，“唯夏，我不是指责你，相反，我也认为你的坚持是对的。只是，我们可以使用更合适的方式，不是吗？”
但是对方已经对自己产生不满，而且还是根深蒂固，一时半刻根本不可能让对方改变态度！但是夏逸兴对自己的理解还是让段唯夏欣慰甚至感动，“夏董……”
“唯夏，我坐在这个位子，人人都会看我是否公正，都会注意我有没有犯错，有没有偏袒谁，所以即使我赞同你，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而且‘FREE’基本上是一个独立运作的部门，我插手太多也有些违背创立这个品牌的初衷，所以，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希望你能跟它一起成长，将来，也许它就是你的……”
“我……会好好努力……”段唯夏一字一顿说的用力，只是，“将来”，太过飘渺。谁能有能力把握？
“嗯，你和小睿都很年轻，人生道路上难免充满诱惑，而人的精力始终有限，我希望你能把工作放在第一。”
此话一出，段唯夏又糊涂了，夏逸兴一直暗示他能“帮助”夏睿婷，却又希望他们保持距离，这样不是很矛盾吗？
“你就把她当作你的亲妹妹吧，至于她对你那点心思，你就当作不知道。”
“嗯。”段唯夏点头，原来夏逸兴只是希望他们保持工作上的关系。
***
段唯夏推开顶楼大门，踏上平台，虽然已经是傍晚，但气温仍然高居不下，他甚至都能感受到推开门的瞬间，光线和闷热一起袭来……
段唯夏看到前面的身影，慢慢走过去，在一旁站定，四周高楼林里，夕阳已然不见。
“上次在这里见面，还是半年前吧？”叶云修递过去一个烟盒，段唯夏摇头，他随即装进口袋，深深吸了口手里的烟，然后掐灭。
“嗯，”段唯夏记得，那次是他来面试，“想不到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是，那你考虑好没有？”叶云修依旧看着前方，点了第二根烟。
“我……”段唯夏不打算再跟他装傻，“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我……不想改变。”
“不想改？”
“嗯，叶……云修，其实我这个人无趣得很，也没有什么朋友，工作之余就是画图看书，我……不适合你……”
“应该是我不适合你吧。”
听出叶云修语气中的嘲讽，段唯夏微微一笑，“对于感情，我一直都很迟钝，甚至木讷，但我却不认为，忘怀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找另一段感情替代。其实，你也不过看我是个有趣的玩伴，并不是想认真的跟我谈论‘感情’……”
叶云修一愣，却不知道是该否认，还是承认，虽然他知道，段唯夏在他心里是有些不一样，但是，那是否就是“爱情”他却不知道了，或者，是因为自己寂寞太久，想找个人陪伴？
“我不知道你们那个圈子……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但是……我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只是……我心里那个人刚巧是同性而已，虽然我知道，这段感情，”说到这里，段唯夏忍不住笑了一下，嘴角满是自嘲，“只能是无疾而终，但对我来说，是生命的历程，是一个证明，所以我不想忘记……”
“不想忘记？”叶云修疑惑，微微侧头。天台的风吹起那人前额的发，露出光洁而饱满的额头。
“其实，无论什么总有遗忘的一天，所以在能记得的时候，我还是想努力记得。”
“为何，人越长大，越看不清自己？”
“是**吧，但也许，是诱惑太多，以致你自己都无法判断，渐渐偏离自己的轨道，一回头才知道迷路了，可是却再也找不到原来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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