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手 两个人的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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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真没办法了。马晓春就算是泥人也要喷他赵向北一脸土,就算是土人也要喷他一脸炉灰渣滓。如果这样还能忍下去的话,那他就成汉献帝了。
赵向北想说的是如果李昌镐面对这个局面会不会,或者说有可能真的忍下去。只是现在石佛才10岁,说出来也没人认识。
马晓春再抬头看他一眼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手扳上去。
接下来老陈就猜得到了:扭断。
真的开杀了。赵向北的有利之处在于白棋的跑路方向可以掌握,但不利之处在于自己上边需要补活……他转转眼珠,不管中央的大块,在右上角先点了一下。
马晓春知道那里是个隐患,毕竟因为棋被断开之后角里差一手棋还没活净,硬来的话会有个宽气劫,可也万没想到赵向北真的胆大如斗,在这个时候还敢这么胡来……他细算算,其实也不是胡来。如果白棋在中央加补形成转换的话,黑棋吃掉角上拿到30目实地,白棋则在外面立起来白茫茫的一片大模样,也算不上谁亏谁赚。
而见识过江铸久下场的马晓春,知道绝不能让赵向北玩出来先捞后洗。可正所谓初棋无劫,尤其是这劫还关系到角上的数十目和厚薄,棋盘上随意哪里都没有这里巨大,马晓春甚至担心黑棋万劫不应一心提空。到时候即便外面厚了,可拿足实地的赵向北就又要玩先捞后洗了。
江铸久就倒霉在这先捞后洗上,马晓春自然不能重蹈覆辙。
即便赵向北跟他打劫,马晓春同样也不舒服,毕竟自己大块在外面飘着,被连下两手后面就不好处理了。
没办法了……马晓春抓了抓手指,下定决心开劫。
赵向北没有按照棋理有劫先提,先在外面白棋身上冲了一下,制造出来几个够分量的劫材之后,才翻身回去打劫。
老陈对于小赵先造劫材的思路很赞赏,却不大明白为什么他不先活上边一块,而马晓春因为外面单薄也腾不出手来补角,这样开劫岂不是更有把握一些么?他想不通,专心看小赵到底打算怎么做。
赵向北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慢悠悠的表情了,眉头微蹙靠在椅背上目光锐利的盯着中央,两只手袖在怀里手指不停的搅动着,静等白棋寻劫。
不出意外的,马晓春拿左边那一坨开刀,这也是白棋最大的劫材,赵向北不能不应。不过当赵向北拿白大块寻劫的时候,马晓春给他来了个万劫不应,闭着眼睛消劫。
马晓春的眼睛看着对面,满是激昂:该你了!
这一下,赵向北可真没想到,身体猛然向前一倾,绞在一起的手指咔吧一声响,眼睛死死不离从容提子的那三根手指。
老陈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对围棋研究的很不够,真的很不够了。
这件事情是赵向北完全没想到的,甚至于他一开始都没考虑如果马晓春万劫不应他该怎么下。
一切都要推倒重来了……赵向北连连摇头,拿起湿手巾用力的擦抹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怎么办?怎么办!
他也曾经像老陈想得那样先做活后开劫,却一直担心中央大块联络之后马晓春在外面连下两手,这对后面的进程影响很大,很容易形成对围模样的局面,那就不好掌握了,所以便一直瞄着希望靠打劫断开白棋中央之后哪怕弃掉左边也可以接受,毕竟左边还是很空空荡荡的,有的是手段洗空。
但现在马晓春闭着眼睛消劫,反倒给赵向北出了难题。上边二十目可不是说扔就能扔的,继续断开白棋之后上边就要打劫,那就成了黑中央打掉四子形成厚势无比的巨大模样,白棋在上边再开一黑重白无忧的劫,同时左上彻底确定为白地40目……这到底是谁捞洗谁啊!
刚才是马晓春痛苦抉择,现在却轮到了赵向北左右为难,后悔刚才没补一手彻底做活上边……其实如果他不先动手的话,原本上边黑棋一块是个连环劫,并无死活之忧,可现在形势大变,马晓春点进去就是紧气劫杀,他无奈之下,坐在那用毛巾捂着嘴算计着后面应该怎么办。
老陈倒是有些了解了赵向北的下法,那就是但凡能撑满的地方绝对撑满,而且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
赵向北挣扎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在中央断开白棋,让马晓春点进上边做劫。
又开了个劫。不过这个劫不像刚才那样,已经打定主意扔掉上边不要的赵向北在左边和下边连下两手,配合中央的大模样隐隐约约围住了半个棋盘。
他深深地出了口气,磨快了刀只等着马晓春侵消。
这个侵消选点是比较有难度的。消得浅了目数未必够,打入的太深了必然会被追杀。马晓春知道如果踩了赵向北的尾巴会有个什么后果,踌躇了一会儿之后,点天元。

这个点,才真正体现出了马晓春作为九段大棋士的风范和技艺。老陈不愿打扰正在苦苦思考的两个人,不然这时候肯定要拍着大腿叫好了。他把目光放在赵向北的身上,只等他落下一手。
只是不能不说,赵向北两年没正经的下过棋,对于他的技术、触觉和能力运用都有一定的影响。他虽然靠在天元旁的那枚子气势汹汹,但显然忽略了中央还有一枚没提掉的白子会出问题。
所以马晓春把那枚虎口里的白子长出来的时候,赵向北用力拍在自己脸上,知道事情不好办了。
但不好办也要办,他干脆豁出去了,反身打入左边白阵。
如果白棋接着长,那就成了双方互破模样。马晓春刚看到这手棋的时候的第一想法也是对破。
和一个业余棋手比官子,他有足够的自信心。
可当他再琢磨琢磨,发现这手棋有些不对了。如果他真的敢把那白子长出来,那黑棋就直接大斜罩左上,正好卡断天元和上边的联络。
如果白棋硬征子的话,天元旁的那黑子恰好可以引征。
而如果不长只是在左上守角,有了借用的黑棋就可以强扳中央,然后把中央的大空围个密不透风。
真是个绝妙的选点。老陈看的热血沸腾,胳膊不由自主的扭来扭去,恨不得挽袖子上阵也去拼个你死我活。
马晓春不可能让赵向北真的强扳,也不能眼睁睁的被飞断,思索良久之后,先占了那个大飞的要点。
这就是所谓彼之要点即我之要点。马晓春这一手出来,只听地面上叮咚乱响,却是赵向北手指用力攥着湿毛巾拧出水来落在地上。正在下棋的两个人恍然未觉,依然死死的盯着棋盘,老陈虽然听到了声音也看到了地上的水,却一步不敢走动,生怕错过了下一手。
良久良久,久的几乎让人忘记了这世界上还有时间这个概念的时候,有人轻轻拉了拉老陈的胳膊,让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回头看过去,是钱宇平,舒了口气低声问:“来了?”
钱宇平点点头轻声问:“他们下了多长时间了?”
老陈也不知道这是多久了,指指棋盘说:“你看这里……”
“我看到了。”钱宇平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眼睛正闪闪的放光芒,“没想到来找马晓,竟然能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如果还是扳断呢?”他指着棋盘有些兴奋地说,“连扳连断,我看马晓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手段。”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向北一直在想要不要扳断。
他现在不是很相信自己的判断,犹豫犹豫着,还是没敢扳,只是长了一手。
然后他立刻就后悔了。
马晓春大大的松了口气,这才抬头看见钱宇平,抬手打招呼:“来了?”
钱宇平点点头,也向小赵打个招呼:“你是赵向北是吧?”
小赵回过头看着他,眼神发拧游移不定:如果我说我认识他儿子,他会不会认为我在胡说八道?
钱宇平看他目光不善,就有些不是很高兴。小赵倒是很快清醒过来了,很有礼貌的还礼道歉:“刚才脑子没转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钱宇平的思想倒是单纯,立刻又高兴起来:“你们继续下,我看着就好了。”
其实这盘棋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进入了白棋的步调了。马晓春把中央踩了个七零八落之后扬长而去,小赵拼尽了力量才把下边和右边的大本营保住。当然黑棋也不是没有收获,借着攻击白棋中央,破掉了左边白棋的部分潜力,才堪堪稳定了局势。不过那也是大差,眼看着即便黑棋不贴目,盘面也落后了十几目了。
马九段还是了不起的。赵向北搓着毛巾暗暗算计:正值青春的马妖刀虽然未到巅峰,眼下这棋下的也是很高明的。这十几目,从哪才能淘换回来呢?
按照这个时代的惯例,这时候赵向北已经可以认输了。不过盘面上还有不少未定之处,让不甘心的赵向北很难就此起立。
况且,万一后面的马晓春官子失误呢?赵向北叹了口气:这算不算是茅坑流呢?
他上下左右的看一看之后,找个看上去白棋势力没这么雄厚的地方,一头扎了进去。
………………
我觉得我很勇敢,就是因为敢在没多少存稿的情况下就敢发书。
不过一天三章,尤其是开头这段日子,怎么也是要保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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