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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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满天的星星灿烂而炫目,星星的天空下,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田迎风闪耀。寂静的夜里,虫儿躲在花田里发出动听的声响。
花田边的小路上,并排坐着两个人,他们都没有说话,花的清香静静地拂过他们的面颊。
莘辰的长发被风吹起来,伊星宸回过头,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肩上。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
莘辰用手挡住了他的外套,看着他穿的那件单薄的衬衫说道:“不用给我,你穿得已经够少了,而且你正在发烧!”
他淡淡一笑:“是我强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所以我不能让你感冒才是对的。”
外套披在了莘辰的身上。
风凉凉地从田野的方向吹过来,星空下,除了虫儿的鸣叫,再无其他的声音。
“原来这里什么都没有变!还和以前一样。”
星宸安静地说道:“只是这条路尽头的房子,已经不是夏家的了!夏叔叔……现在还好吗?”
莘辰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眼中的光芒在刹那间熄灭下来。
星宸感到了她的异样,他温和地说道:“你是不是很冷?”
她忙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没有,我很好,哦,对了,刚刚你问起爸爸是吧!爸爸也过得很好,他还说……”
她的声音停住。
星宸没有听到下面的话,奇怪地回头看她:“夏叔叔说什么?”
“他说……”莘辰把头低下,眼中有着淡淡的光芒,“如果哪一天我可以遇到你的话,要我替他告诉你,当初他的做法,很对不起你,但即使你不愿意原谅他,他也不后悔。”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星宸默默地说道,“该请求原谅的也应该是我,我曾经那样对待你,难道你都不恨我吗?”
“我……没有时间恨你了呀!”
轻柔的声音让星宸惊讶地回头看她,她却若无其事地笑着。
“只要看到你,告诉你爸爸要对你说的话就好了,虽然一开始我会因为你的态度而难过,可是现在,难过都消失了,因为现在在我身边的,还是曾经的那个伊星宸,那个……”
“什么?”他看她,眼眸清澈。
那个我最喜欢的伊星宸……
她微笑:“那个曾经一直陪伴我的伊星宸。”
满天的星星像是最灿烂的宝石。
“星星在看我们呢。”莘辰柔柔地微笑。
伊星宸无可奈何地摇头:“你还在说傻话啊!”
“也许是真的啊!”她仰头看天,眼睛一眨也不眨,“每一个离开的人都会变成一颗美丽的星星,他们会在夜空中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然后,用自己的光芒告诉他,无论在哪里,我都希望你幸福!”
她的话一点点低了下去,默默地抬头看天,满天的星光映在她清澈的眼眸里,于是,她的瞳眸就有了最美丽的光华。
时间一点点地逝去……
周围散发出青草的气息,星星的光芒渐渐地淡了下去。
肩头上忽然一沉,她回头,却惊讶地看到他已经睡着,他的头靠在了她的肩头上,好像很疲倦的样子。
莘辰转头默默地看着他,她长长的眼睫毛一动不动,生怕自己的一个动作会将他吵醒。
连虫儿的鸣叫都似乎低了下去。
看着他安静的睡容,莘辰微微地笑了,那笑容,晶莹剔透,恍惚间,有着星星的光芒在闪烁。
“每一个离开的人都会变成一颗美丽的星星,他们会在夜空中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然后,用自己的光芒告诉他,无论在哪里,我都希望你幸福!”
伊星宸,我会祝福你的,让你幸福。
清晨。
田野里,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翠绿的草叶上有透明的露珠在滚动。
油菜花金黄金黄的,这片天地,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和宁静。
伊星宸坐在油菜花田旁的椅子上,看着夏莘辰由远及近地跑过来。
夏莘辰跑到他的面前,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大束油菜花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星宸微笑:“送你!”
金黄的油菜花放在椅子的一边。
“给你红豆饼。”
热乎乎的红豆饼突然出现在伊星宸的面前,莘辰手里还拿着一个,笑着说道:
“请你吃哦,我刚刚买来的!”
头有些发沉。伊星宸感觉到眼前有些模糊,但还是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只请一个红豆饼吗?真的很小气啊!”
“不想吃吗?”莘辰把红豆饼收了回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不看他一眼,说道,“居然敢这样说我最爱的红豆饼,那你的早饭就不要吃了。”
“真够残忍!”星宸用手扶了扶头,努力打起精神笑道,“你知道我已经有多久没有吃东西了吗?从那天晚上你离开我们家开始,我就没有……”
莘辰惊讶地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傻瓜……”他从她的手中拿过红豆饼,笑容依旧明亮,“再不给我吃,我就饿死了!”
他看上去比较可怜,莘辰忍不住笑了。
“如果不够的话,卖红豆饼的阿婆还在那里,我去买。”
“够了啊!”
田野里有着红豆饼的甜香,远远的,早晨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消散,但已经有起早的农民下地干活了。
公交车站牌前,一些学生正在等待着即将来到的校车。
“看到了吗?”莘辰望着那似曾相识的校服,“那校服,我们以前穿过的。”
“嗯!”
“真怀念那时候,你知道从前你在学校里有多受欢迎吗?”莘辰快乐地回忆着,“我经常把别的女生送你的礼物拿来偷偷吃掉的,你都不知道啊!”
“傻瓜,我知道啊!”
暖暖的阳光透过白色的云彩射了出来,公交车的站牌下已经没有学生了,连卖红豆饼的阿婆都已经离开了。
莘辰的眼中出现一抹失落的表情:“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
“这个时候,大概有很多人在为我们担心吧!回去之后……”
“回去……”
“是啊!我们该回去了,”莘辰淡淡地笑着,“回去之后,也许你就不能做现在这样的伊星宸了,绫姐姐还在等着你,不过,我要好好地感谢你,谢谢你给我这么美好的记忆,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田野的另一边,静静的。
伊星宸用手指按住太阳**,想得到片刻的清明,他听到了莘辰的话,心中一阵黯然沉痛:“你那么想回去吗?”
“不回去……可以吗?”
头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他的喉咙干干的,模糊间,竟觉得连呼吸的空气都是滚烫的。他几乎是踉跄着站起身子。
“我不想回去!”
“星宸—”
莘辰惊讶地看着他,她的手伸出,拉住他的手,触手的竟是他手心里热热的温度,她急忙站起来扶住他,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踉踉跄跄地倒下来,莘辰及时地扶住了他,用自己单薄的身子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的头从她的面颊旁擦过,轻轻地靠在她的肩头上。
莘辰感受到了他额头上滚烫的温度。
他在发高烧。
“星宸,你生病了!”
“我……知道啊!”头弯下靠住她的肩头,星宸竟有一种安然满足的感觉,尽管头脑滚烫的他有些神志不清,但他还是在微微地笑着。
“因为从你离开我家的那天晚上,我就一直在那辆车里等着你,等着你出现啊!你难道不知道,这两天的天气有多冷。”
“星宸……”
“我们不要回去好不好?不回去。”他闭着眼睛,声音越来越低,呼出来的是热热的气息,“我们不要离开这里,莘辰,我不想离开这里……”
头变得越来越沉重,他的身体一点点软下来,莘辰伸出手臂用尽自己的力气撑住他,她紧张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星宸,你忍一下,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不回去啊!莘辰……”
“好,我们不回去。”
模糊之中,他得到了他想听的答案,于是,心开始轻松下来,眼前忽然一片黑暗,在陷入昏迷之前,他的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莘辰,我喜欢你。”
那声音,轻轻的,像带着花香的风,在莘辰的耳边飘过。一瞬间,莘辰的动作突然僵住,她的大脑思维似乎刹那间停止了。
莘辰,我喜欢你……
清雅的香气让他从模糊的睡梦中醒过来,他缓慢地睁开眼睛,窗外,正午灿烂的阳光射进房间里,空气中,有着美丽的金色光芒。
房间里的一些家具有些陈旧,家具上面有着清凉的水渍,似乎是被刚刚擦过。
星宸静静地看着房间里的摆设,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点点袭上他的心头,这仿佛是……
星宸坐起来,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窗旁,那张书桌对于他来说竟是那样的熟悉,他走下床,缓慢地走到那张书桌前,他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滑过,最后停留在桌子的最右角。
还有些苍白的面孔上出现微笑的光芒,那样的安详和宁静,就好像穿越时间的距离,曾经,这里是他的房间。
他手指停留的地方,刻着三个字,伊星宸。
窗外,是广阔的油菜花田,黄灿灿,壮观如海。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他回过头,夏莘辰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托盘,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白粥。
她看到星宸已经站起来,唇角开心地上扬:“太好了,你已经醒过来了。”
星宸转身看着她,金色的阳光在他的周围温柔地舞动着,他的笑容依稀都是金色而温暖的。
“这里是……”
“我们曾经的家,”莘辰抢在他之前说出,她安静地笑着,“我打扫了好久才把它收拾干净的,还好,爸爸之前一直请人照看着,所以房子只是旧些,但是没有一点点的损坏。”
“所有的一切,还和以前一样。”莘辰微微一笑,到桌前把粥放下,又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来按上他的额头,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烧已经退了,吃东西吧!”
她的手刚刚要放下,但是,却被他的手轻轻地握住,莘辰感受到了他手心里的温暖,她抬头看他。
“莘辰,”伊星宸眼眸幽深,“我们在这里就这样生活下去,好不好?”
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悬在半空中。他的声音轻柔,却一字字地敲击在她的心上。
莘辰的眼中一片透明,那透明似乎可以在她的眼中流动,仿佛是最清澈的露水,然而,那种透明的光芒在一刹那间暗淡下去了。
“是不是还在发烧?”她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故意再一次按上了他的额头,然后,微笑着说道:“果然还在发烧,应该是饿糊涂了吧?来,请你吃我做得最棒的白粥啊!”
这就是她的回答。
他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眼中一片落寞的光芒,夏莘辰走向他的身后,去端那碗白粥。
“夏莘辰……”
哗—
身后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他急忙转过身,看到桌子上的那碗白粥已经被打翻在地,白粥在地板上冒着热腾腾的气息。
一地的白瓷碎片,夏莘辰背对他站在碎片之中,她的背似乎是僵直的。
“莘辰……”他疑惑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马上收拾。”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她仿佛刚刚从怔忡中回过神来,马上蹲下身去收拾那些碎片。
但是—
一片尖锐的碎瓷片就在她脚下的地板上,然而,她却好像没有看见似的,她伸出的手直接扎到了那片碎瓷片上。
指腹间一阵割裂般的疼痛,她禁不止皱起眉来,红色的血珠从受伤的指腹上沁出来,然后,滴落……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头顶响起星宸急促的声音,她感觉到他已经在自己的身边,心中一惊,双眸忽地闭上,她站起身,不敢抬头快速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出去一下。”
她转头跑了出去,手几乎是摸索着抓到了门把手,然后,门被很用力地关上。
房间里的一切,都悄无声息。
星宸转头看着莘辰离开的方向,他的眼中有着深深的疑惑与不解。
夕阳西下。
一个女孩站立在油菜花田里,衣服上的蝴蝶结随风飘动。她用自己的双手遮住自己的双眸,手指在微微地颤动,暴露了她内心的极度不安。
双手轻轻地从眼前打开,她一点点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淡淡的昏暗,仿佛有一层纱遮住了自己的双眸。
绝望一点点地爬上她的心头。
她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息间满是清雅的花香。
美丽的蝴蝶在她的周围自由自在地曼舞,在她的周围快乐地挥动着自己的翅膀。
她再一次缓慢地睁开眼睛。
这一次,似乎可以看清楚了,眼前的景物渐次清晰,随风招摇的油菜花田,被夕阳染红的半边天空……
一只黄色的蝴蝶不经意间从她的鼻尖飞过。
似乎可以了……
一阵音乐的声音把莘辰的思维又拉回到了现实世界,她费力地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刚刚放到耳边,那一边就已经传来声音。
“夏莘辰……我是绫。”
莘辰愣住了。
“对不起,我想了很久,才给你打这个电话。”
“……”
“我已经知道你们在哪里了,现在正要去找你们。”
“……”
“我希望你能够让他回来,告诉他伊家的人都在发了疯一样地找他!”
绫的声音有着不容人拒绝的坚定,她不是在请求夏莘辰,而是在命令,在命令夏莘辰带回伊星宸。
莘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他现在不能回去!”
“夏莘辰,我希望你明白,我和星宸就要订婚了,请你们不要做伤害大家的事情!”
“绫……”
“宿希在我这里,你要和他说话吗?”
心中猛地一阵颤栗,莘辰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机,急切地说出一个字来:“不……”
但是……
“莘辰—”
当低沉清晰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过来的时候,莘辰的心开始沉重起来,沉重的身体似乎禁不住心的负荷,在无边的黑暗中下沉。
她握紧了手机,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还好吗?”那边的声音依旧。
“……”
“为什么不说话?”淡淡的声音,“这么快就已经厌倦我到不愿意对话的地步吗?”
“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
“宿希……”莘辰握住电话的手在微微地颤抖,“我不能……”
“你们到底想要伤害多少人才甘心?!”庾宿希的声音忽而变得冰冷,他打断了莘辰的话,“如果是让这么多人伤心,我不相信,你们可以得到幸福,你们只会得到上天的惩罚,夏莘辰,你听到了没有,你们不会幸福!”
莘辰默默地咬紧自己的嘴唇,她的眉宇间有着难解的悲伤:“我知道,我不会幸福,因为幸福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离我而去了,我只想看到他幸福就好。”
她默默地合上了手机,目光看向远处的油菜花田,幽黑的长睫毛微微扇动,明亮的大眼睛中有着湿润的光芒。
这时候,一颗小小的石头在她的侧面落下,落到长至膝盖的油菜花丛中。
莘辰回过头,伊星宸站在她身后的田埂上,对着她,微微地笑着:“要不要去学校?”
“呃……”
“去看看我们曾经生活的地方,我很想念那里。”星宸看着远处学校的方向,微笑的面孔上出现向往的神态,他转头看着莘辰,说道,“我们一起去那里,好不好?”
下午放学的铃声早已敲过,上了一天课的学生也早已四散回家,学校的大门前正是一天中最冷清的光景,在夕阳的余晖下,只剩下学校的工友在打扫卫生而已。
图书馆前,依旧是一个小小的喷泉,没有一点变化。
图书馆的值班老师居然认出了伊星宸,毕竟,愿意在旧书室里看古文的孩子不多,自从星宸离开之后,那里就几乎没有人去了,所以顺理成章,他们得到了重新进入旧书室的允许。
伊星宸轻轻地推开了旧书室的房门,扑面而来的气息让他感到那样的亲切而又熟稔,他的唇角上扬,眼神间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记得那时候我总是在这里等着你放学,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一排排的书架上摆着整齐的书籍,厚厚的古文书拿在手里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莘辰把从书架上拿下来的书又放回去,笑眯眯地说道:“那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怎么会喜欢看这种书,又旧还没有意思,你走了以后,我曾经到这里来,试着看这些书,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提不起精神来呢。”
说着说着,莘辰忽然捂住了嘴,有点慌张地看着星辰,可是星宸的目光已经在那一瞬间锁定了她。
“我走了以后……你还经常来这里吗?为什么?”
“……”
风从窗口缓缓地吹进。
伊星宸站在她的面前,目光直视着她,似乎是要在她的眼底探寻到某种答案,某种他必须要知道的东西。
“还记得那个女孩说过的话吗?你还没有回答过我,她说的是真的吗?你是不是喜欢过我,你突然出现在这个城市里,是不是为了和我相遇?是不是……”
“不是!”
“夏莘辰!”
他定定地凝望着她,目光坚定:“你想把我们的相遇说成是巧遇吗?你根本就没有必要转学到英柏,难道你要否认你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找我?”
她站在他的面前,目光单纯,然而在她的眼底却有着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哀伤,那抹哀伤一闪即逝,被她掩藏得很好。
“我是来找你的,可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和你想像的不同。”
“不同……”他微微地眯起眼睛,认真地审视着她,“你来告诉我,到底有什么不同?你为什么回来找我?”
她微笑,轻盈地微笑,在阳光下,她像是最美的精灵。
“我只是想看看你,只要看到你就好了!所以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才会那么高兴!”
“只是想看到我……”他惊讶地看着她,原本明亮的光芒在她淡淡的微笑中渐渐暗淡下去,“只是这样而已吗?”
“如果不是又会怎么样?其实,有些话,在四年前,在这个房间里,我就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星宸看着她。
她转过头,看着窗旁的墙壁,那一片雪白的地方,那个不易为人察觉的角落,她的目光定在那里,良久,一眨不眨。
“我已经告诉你了,在四年前,在你离开的那天晚上,就在这个房间。”
他微笑:“那时候,你说你讨厌我!”
她安静地调回自己的目光,看着他,目光中有着淡淡的失落,唇边噙着一抹苦笑。
“我很想念那时候,因为那时候有说讨厌的权利,那时候可以把自己的情感全部表达出来,可是,现在,我却没有说爱的权利,没有表达自己感情的权利!”
“莘辰……”
旧书室里一片无言的静寂,然后,他抬起灿烂的眼眸,看着她,安静地说道:“我以为回到这里可以把我们的感情确定下来,我们之间的感情到底属于哪一种?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我只想明白为什么我会在这四年里对你念念不忘?我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可是,即使是这样,你刚刚所说的那些话,也不是我要的答案,那不是我想要的!告诉我,夏莘辰,你到底在逃避什么?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们……还是回去吧!”莘辰静静地说着,“回到我们原本的生活轨迹中去,这里不是逃避的地方,我们留在这里,会让很多人伤心,我们……不能那么自私,那样,是不会有幸福的!”
她微微地笑着,看着伊星宸,笑容清澈纯真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
“请原谅我,即使你认为我是一个怯懦的人,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我现在已经不能奢望太多的东西,只是希望,周围的人幸福就好,只要能够看到你幸福就好,这就是我回来找你的原因!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心中仿佛被尖锐的利刃刺中,浓浓的失望包围着他,他竟感到心沉重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与她,只是那么简单而已吗?
“你是喜欢我的!”突然之间,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凛冽不容反驳。
莘辰抬头看他,他定定地凝望着她。
“不要再否认,你的眼睛已经暴露了你心中所想的一切,为什么喜欢我却又逃避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那些只要见到我就可以的言论,夏莘辰,你记住,你欠我一个解释,我希望你可以想好一个答案给我,告诉我你到底要不要喜欢我,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在那之前,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他忽然转过身,大步朝着书室的大门走去,四年前,他们在这里别离,四年后,他们却始终无法说出自己想要说出的话。
听到门板被关上的声音,莘辰缓缓地回过头,她的目光停留在窗旁那一片雪白的墙壁上,那里,不易为人察觉的角落里,有着一小排纤细的小字。
她安静地看着,然后,唇边露出温柔的微笑,轻盈恍若天使。
傻瓜,我已经……没有时间去喜欢任何人了。
天色渐暗。
走出学校的大门,伊星宸停下了脚步,他有些讶异地扬起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绫和一直忠心耿耿的江管家。
英气的眉宇微微地皱起,他面容冰冷地开口:“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管家刚要说话,绫已经代他回答:“是莘辰让我们来接你的,我想,这个时候,你也应该玩够了吧!和我回去吧!”
他转身看向学校图书馆的方向,僵直的脊背有着一种孤单的味道,绫缓缓地走近他,注意到他目光的方向,她的眼底出现一抹微微的妒色。
“宿希已经来接她了,她,就不用你关心了。”
绫轻轻地拉住星宸的衣袖,声音中有着祈求的意味:“星宸,我们回去……”
他的目光在夕阳退去的天空中渐渐变得空洞。
“我们……还是回去吧!”她静静地说着,“回到我们原本的生活轨迹中去,这里不是逃避的地方,我们留在这里,会让很多人伤心,我们……不能那么自私,那样,是不会有幸福的!”
她微微地笑着,看着他,笑容清澈纯真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
手指一点点地捏紧,他的眼中一片灰暗,绫的手紧紧地拉住他的衣袖,仿佛一松手,他就会离开。
“星宸,我们回去!这个地方早已经不再属于你。”
“好……回去!”他推开了绫的手,淡漠地说道,“现在就走,一刻也不要停留!”
两辆轿车先后行驶上了公路,在宽阔的公路上飞快地前行,星宸坐在车的后座,他凝神看着车窗外,车窗外的景物在他的眼前一一闪过,那些似曾相识的小路,那条从油菜花田里延伸出来的小径,远远的,掩映在乡间美丽的暮色中。
他的手指忽然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用力地按着,似乎这样就可以拒绝脑海中那翻腾的回忆,夜风从车窗外灌进,吹拂着他额头间如墨玉一般的黑发,仿佛是很疲倦似的,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莘辰,我会等着你,给我一个解释!
夜晚,夜风轻拂,树叶婆娑。
车缓缓地停在小公寓的前面,车灯在一瞬间熄灭。
“谢谢你!”
莘辰转头看着一路上都沉默不言的庾宿希,安静地说道:“谢谢你接我回来。”
庾宿希仍旧没有回答,他没有看莘辰,只是坐在车座上,他的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英气的眉宇中有着难解的情绪。
诡异的气氛在车里缓缓地流动。
莘辰轻叹了一口气,她转过头,去推门。
车门咔嚓一声,开了,然而,当她推开车门的时候,一只大手忽然从莘辰的眼前闪过,那只手,按住了车门,莘辰被拉了回来,然后,车门被那只手用力地关上。
莘辰惊讶地抬头,看到庾宿希的眼眸,正对着自己,他的目光由最初的沉寂变得愤怒起来,他的手紧紧地钳制住了莘辰的肩膀,迫使她不得不抬头看向他。
“你想就这么走了吗?”他的手在用力,声音中带着残酷的恨意还有浓浓的绝望,“甚至连一个解释都不给我?!”
她忽略了自己肩头的疼痛,抬起眼眸看着他,幽黑的长睫毛微微地颤动,她的口气,是那样无可奈何:“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一定要我给一个解释呢?我不想说,真的不想说!”
他的目光渐渐忧伤:“原来你对我没有一点点的歉意,我在你的心里,根本就什么也不是,所以你才会不想解释,我庾宿希居然有这么悲哀的时候。”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是鼓足了自己所有的勇气,黑白分明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轻声说道:“宿希,对不起,从一开始,我们似乎都误会了一些事情,我不能……”
“住口!”似乎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他面色一凛,冷冽无比地打断了她的话,他的两只手更加紧地钳制住她的肩膀,手指在用力。
“宿希……”
“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住口!你给我住口!”
他的目光中有着死死挣扎的光芒,捏紧莘辰,似乎就是捏紧他生命中的天平,他怕自己一松手,生命的天平就会倾斜。
那么,他就会永远失去她。
她的心中一片悲哀,痛苦在心中不停地翻涌,她要把话说完,因为,不仅星宸是不可以伤害的,即使是宿希,也应该得到他真正的幸福才行。
“对不起,”她闭上眼睛,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勇气把自己心中的话低喊出来,“对不起,这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真的,我不能喜欢……”
蓦地……莘辰住了口,因为庾宿希堵住了她的嘴唇,他温热的嘴唇把她的所有话全压了回去。
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眸,那一瞬间,他离她是那样近,而她,却没有逃开的地方。后背抵上坚硬的车门,冰凉的感觉让她的脑海得到一丝丝的清醒,她猛地推开庾宿希,震惊的眼眸对上他幽黑的瞳仁,手在慌乱中找到了门把,几乎毫不犹豫地,她推开车门,飞快地跑了出去。
“莘辰—”
情急之下,宿希追了出去,他几步上前拉住莘辰的手,然而,莘辰却仿佛被毒蛇咬到一般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她转身看着他,脚下却在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着:“别再碰我!”
她的眼中含着深深的怒意,警惕地看着宿希,生怕他再走上来一步。
庾宿希停住了脚步,他安静地站在她几步远的距离,表示他再不会走近她,但是,他眼中那暗淡的光芒却显示了他内心的绝望。
“我不会走过去。”他凝视着她,黑眸闪烁,“但是也不会让你说出那样的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的相识是上天注定的,那不是错误!”
她震惊地看着他,思维似乎停止。
“或许在你想珍惜的事物当中并没有我庾宿希这个人,可是……”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目光单纯而又执著。
“在我庾宿希的世界里,想珍惜的,想好好守护的,只有你夏莘辰,只有你夏莘辰而已。”
街面上一片沉静,静得他们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莘辰,不要离开我,我说过,没有你的话,我会受伤的!那时候,我就已经告诉你了,所以,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让你逃离我的身边!可是你却这样一次次地无视我的情感,夏莘辰,你可不可以对我公平一点。”
公平?他是说公平吗?可是……
“要怎么才算是公平呢?”
冰凉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滴落,她的声音微颤,“我不知道到底怎样才算是公平,你告诉我,如果我一直很喜欢一个人,甚至于,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他,但是,却不能和他在一起,我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他,傻傻地以为只要看到他就是老天对我的眷顾,这就是公平吗?”
宿希眉头微蹙:“你说什么?”
“我……”
泪水落在她的嘴边,她可以感受到那种苦涩的味道:“我喜欢星宸,很喜欢星宸,可是,即使是喜欢,我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即使是喜欢,我也不能告诉他,我只能让他知道,我希望他过得幸福,只是这样而已,其余的,我什么都不能做。到最后,绫不会伤害他,你也不会,真正伤害他的人是我,是我夏莘辰,你告诉我,这样,算是公平吗?”
她的泪水源源而落,然而,宿希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似乎有着什么难言的苦衷。
转过身,她再次跑进茫茫的夜色之中。
庾宿希没有动,看着那离他越来越远的影子,他的手一点点地用力,手指攥成一个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他却似没有感觉一般,浑然不觉。
他的眼眸,如夜色一般,幽黑沉静。
一个星期后。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昨天开始就下个不停。
这是最后一个休息日,从明天开始就要上课了。
莘辰拿起放在墙角的伞,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一天都没有出门了,应该到超市去买一些储备品回来了。
走出房门的时候,倾斜的雨丝立刻落在她的脸上,这样的雨,打伞是起不了多少作用的,风轻轻地吹起她米黄色的风衣,马路上都是大片的水渍,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公交车的站牌下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走到站牌下的时候,她从伞下抬起头来,然而,就在她看到那个站牌下的人影时,她的手忽然一松,伞差点落在地上。
她的心微微一颤,定定地看着前方,看到他深邃的眼眸,就仿佛是一块磁石,将她所有的思绪完完全全地吸进去。
星宸站在她的面前。
雨不紧不慢地下着,他没有打伞,凉凉的雨丝落在他的脸上、肩头,他一动不动,似乎感受不到身上的凉意,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莘辰走上前,把伞举到了他的头顶。
“感冒刚刚才好,你为什么不打伞?”
他不接她的话,任她打着伞,雨滴在伞面上欢腾地跳跃,他浓黑的眉毛纠结在一起,低声说道:
“你……想清楚了吗?”
“……”
“到底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他说着话,深邃的眼眸看向她,她低下头,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的手指渐渐地握紧,泄漏了他内心的紧张。
“莘辰,这么久的时间,你应该有答案了吧?”
低着头,她的眼底一片落寞。
“如果和你在一起,会在一起多久呢?”
他的眼中突然出现一道亮亮的光芒,仿佛是看到了希望一样,转过头,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只要我们下定决心,就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
“永远……是多远?”
“一辈子!”
“傻瓜……”她宁静地微笑,眼中却似乎有着晶莹的泪花闪动,“只有三个月而已!”
只有三个月而已。
他惊讶地看着莘辰,看着她眼底闪动的泪花,她的脸上有着深深沉淀下来的哀伤,那种哀伤,就像是透明的琉璃,轻轻地一碰,就会完全破碎。
“我不能喜欢你!”
她转过头,逃避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说出了那句违心的话。
星宸心中一沉,竟有着一种不甘心的冲动,“什么是不能喜欢?不能是什么意思?你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那么……我不喜欢你!”
星宸的眉头蹙起,定定地凝视着她,企图在她的脸上找出一点说谎的痕迹,然而,她却始终如水一般的沉静。
他终于感受到了雨水的凉意,身上有着一种彻骨的寒冷,冷得他想打颤。
“你喜欢宿希吗?”
星宸的声音有着淡淡的冷漠。
她咬紧嘴唇,极力压抑内心的悲伤,他忽然冷冷出声,“原来是我错了,是我太自作多情了,从一开始,你都是以庾宿希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我的面前,是我误会了你!那么,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向你道歉,是不是应该为我所做的那些鲁莽的事情向你道歉?你大可以嘲笑我是多么的可笑和幼稚!”
他的话,声声刺耳,她闭上眼睛,不愿再听到一句,然而,就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大颗晶莹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溢出,落了下来。
拒绝再看到她的眼泪,他决然地转过身,大步走向雨中,没有回头。
“伊星宸—”
她突然喊出声,那个声音,穿过雨幕,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停下脚步,但是却将僵直的背影对着她,声音比雨还要冰冷:“你还要说什么?”
“请原谅我……”
没有回头,他的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冷笑:“你还需要我原谅吗?你并没有错,是我伊星宸一厢情愿,我在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分量,所以,我的原谅对你来说,恐怕也是不值一提的吧!”
她的心被他的话狠狠地刺中,疼痛的感觉几乎让她的头一阵剧烈地疼痛,泪水如小溪一般顺着她的面颊滴落。
她的声音脆弱得令人心伤。
“不要说那样的话,你告诉我,你的永远可以延续吗?如果,当你知道,永远的尽头只能是伤害的时候,你还要那种永远吗?我并没有时间,伊星宸,我没有时间给你口中的永远,我的永远只有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我就会离开你,到爸爸那里去!三个月的时间,你要吗?”
三个月的时间,你要吗?
他终于回过了头,看着莘辰,眼中的光芒在一瞬间凝结成冰,抿紧唇,他的面容弥漫起一片森寒色,雨滴打在他僵直的后背。
“夏莘辰,你在戏耍我!”
她努力让自己站住,不被他冷漠的视线打倒,然而,他的话并没有停止。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他冷冷地看着她,“可以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丑吗?夏莘辰,你是太小看了我,还是太高看了你自己!”
雨越下越大,伞面上传来哗哗的声响,雨水四散从伞上面流下来。
莘辰垂下眼眸,握紧了手中的伞柄:“对不起!是我错了!”
“夏莘辰,我真希望我从未见到过你!”
他终于收回冷峻的眼神,转头走进迷蒙的雨中,竭力抛开她含泪的眼睛,竭力驱逐她在自己脑海里的影像,他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周身都被雨水所打湿,脑海里一片混乱,乱得让他不知道眼前是哪里,脚下的路会把他带向什么方向。
伊星宸,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就在他苦笑着嘲笑自己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一辆白色的轿车向他的方向飞快地行驶而来。
尖啸的刹车声划破迷蒙的雨雾—
白色轿车从他的身边擦过,那一瞬间,身体的一侧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撕裂一般的疼痛,他的头脑一阵眩晕,天地立刻无休止地旋转起来。
“伊星宸—”
模糊的意识中,唯有这个声音,竟是清晰无比地贯穿他的大脑,是她惊恐的呼喊,在他倒在满是雨水的马路上的时候,他竟有一种满足的感觉。
这个时候,她应该最在意他吧!
冰凉的雨丝落在他的脸上,喉咙里忽然涌上一股腥甜的感觉,然而,他没有感觉到冷,因为在模糊的意识中,似乎有一双手环住了他的头。
那双手,很温暖很温暖,他竭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力气却似乎和着身体里的某样东西一点点地流出体外。
“有人受伤了,快点叫救护车!”
“快点去看看那个司机!”
周围似乎嘈杂一片,有无数的人在他的周围走动,怎么会这么快出现这么多人。
模糊中,似乎有什么落在了他的脸上,不是雨滴,很温暖,很温暖的感觉,他似乎可以找到一点点的力气了。
“伊星宸!伊星宸!伊星宸—”
缓慢地,很吃力地,他一点点地睁开眼睛,他看到了莘辰,那个女孩,离他那样近,近得他触手可及,他看到她脸上放纵奔流的泪水,看到她惊恐的眼眸中出现自己的影子。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中落下,落在他的面颊上,他的面颊上一阵滚热的刺痛,竟然比身体上的伤口还要痛。
原来,她是这么在意他啊!她居然会那样地伤心!为了自己……
眼前忽然一片昏暗,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来不及挣扎,他已经落入了那仿佛无底深渊的黑暗中。
“星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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