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九 十 十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熟睡中的纯被电话铃声吵醒,接起来才知是表弟亮亮。亮亮说自己想过这边来,和表哥玩几天。纯一个人在家闷得无聊,自然高兴他来,于是就跟亮亮说好,自己不出门在家等他。
约十点钟时,纯期待的门铃声终于响了。兄弟俩一见面欣喜若狂,什么问候的话都不必说,纯连忙搂他进屋。
杨纯家里有往来的亲戚中,亲密的如今也只剩姨妈这一家了。他爸的那些子老亲戚很早就断了往来。如今这年头,不想走动的,很快也就变得疏远。离得再近的亲戚,相断久了,也自然就变得淡漠了,这就是世态人情。而他母亲娘家的小舅子早逝,外公、外婆也已不在。母亲娘家人稀,母亲去世后,大多数就断了联系,只今也就姨妈一家正经的亲戚了。亮亮自然是他唯一的表弟,唯一的手足兄弟。两人从小亲密无间,真比亲兄弟还亲。
亮亮坐在沙发上,纯给他开了瓶饮料,又拿了些零食和水果摆在表弟面前。纯这当表哥的那股热情劲儿,真想要把自己家里所有好东西都立刻呈出来,给他这个表弟尽情分享。一点不吝惜什么。亮亮越是不拘束、不客气,他就会越高兴,越觉得痛快。
打开电视机,纯坐近他跟前,想叫他多吃点喝点,又想多问他些话儿。两人谁都没在意电视屏幕上演的什么。
两人正聊得惬意时,姐姐回来了。亮亮礼貌的迎上去,和表姐相问候。丽丽边换拖鞋,边吩咐纯将她手提袋中的桃子和荔枝拿去洗干净了一块吃。纯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拿进厨房去冲洗。丽丽忙拉亮亮坐下,问他过得好不好?
“来姐这儿就是自己家,多住些天。正好你哥放假在家,可以陪你玩。”
纯把洗好的果子分盛在两个盘子里,端过来放在茶几上。丽丽忙挑个大的给亮亮。亮亮毫不客气,领了姐姐这盛情美意。纯边吃边拿扇子给姐姐扇凉。等丽丽吃完了一个果子,纯又把放凉的开水端过来递到她手上。
丽丽坐了一会儿,觉得困乏了,就让纯陪表弟说话,自己去躺会儿。
她刚关上房门,又冲外面大声道:“纯,等会下楼多买点菜,回来叫醒我做。”
纯应了一声,里面就再没了声响。
“你喜欢听谁的歌?”
“怎么你要放歌吗?算了吧!姐在睡觉呢!”
“没关系,我们把声音放小点,里面听不见,那门隔音很好的。来点音乐有气氛。”
“既然这样,那就随便吧!有许巍的吗?”
“哦!很不巧!那盘许巍的碟借出去,还没回来呢!要不换个别的,听王菲的怎么样?”
“可以,你放吧!声音别太大,影响姐休息!”
碟放进播放仓,几秒钟后,音乐就响起来了。两人边听着歌曲,边聊自己的。亮亮家里没有碟机,眼前的MTV与音响带给他一种完美的视听体验,叫他心中不禁有点羡慕之情,这些内容似乎都隐蔽地写在他深邃的眼眸里。亮亮从跨进门,就体会到步入了一种优越的环境,光滑明亮的木地板,舒适豪华的大沙发,宽敞阔气的客厅,以及温馨舒适的卧房,一切都透出一种现代家居的温馨怡人。
“你平时都听什么歌曲?是许巍那样的流行摇滚吗?”
“哎,平时我很少听歌,许魏的歌别的同学喜欢的多,我听他们唱,久了我自己也就喜欢听了。别的摇滚我根本不听的。”
“噢!你平时功课紧吧?”
“紧!当然紧了。高中最辛苦了,你该也经历过。就要上高三,我明年也要上高考的断头台了,肚里得准备好台词!”
“哈哈!有那么可怕吗?你搞得好象要慷慨就义似的,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像我根本没经过。想我当年咋就没啥感觉呢!你的目标呢?打算考哪所大学呢?”
“目标?我还不能确定呢!你考前有过目标吗?”
“我?当然是有的。我当时想考南京大学,后来目标也实现了,我高考的成绩达到当年南大的重点录取线了,所以我也没得遗憾。”
“可你却上的是现在的故都大学。”
“古都大学也没什么不好啊!我也是考虑了许多因素,第一志愿才报了这所学校。”
“我要考外省的大学,最好是江苏或北京的。”
“为什么?”
“我想将来去那些地方工作。”
“那样也好,发达的省市工作大概好找,也容易找到好的工作,待遇更优厚。关键还可以学到许多常识,外头的世面大,能长见识。另外,各种机遇多,遇到可以发展自己的机会,抓住了就有可能走向成功。是好鸟也都想往那里飞!留在本省市家门口的上大学就似乎没有真正上大学的感觉。再说,西部大开发也只是口号,什么时候真还能开发到这里来?只不过是为了支援东边,来这里找矿开矿而已。春风不度玉门关啊!这儿永远也赶不上东部沿海发达,这儿只有浓郁的传统底蕴,好听点叫文化遗韵。古代历史上的所有文明与辉煌,都只不过是今人自我安慰的源泉。终究古老的城墙楼塔,要在林立的摩天大楼倒影下黯然神伤。厚重的古城气息,时刻让人感到沉重、压抑、绝望,这样的处境真不适合我们年轻人。”
“哥,你说得太对了,我也是这么觉得。在这儿上大学就真是没多大意思了。从小一直生活在这里,学习和成长,还从没跨出过古城的遗址边缘。故都悠久的历史深韵,沉积成一种精神魔魇压抑着我们,也影响着我们。没有现代气质,也没有开放的活力和年轻的生机,缺少向上的精气,更多呈现出一种颓废情绪,也许就是这座废都,这些原因,而影响了一些本来可以健康地茁壮成长的人。”
纯觉得自己有点没大听明白他话的意思,但对他充满理性的语气,又似乎深刻到位的分析见解颇为惊奇。
“哥,你不知道,我周围有些人活得实在太压抑了,我们学校里竟也有几个被认为是心理变态的呢!而且我们班就有一个,他的行为太古怪了,都没几人大敢和他接触。还有,我们上一届有个学生都疯了,是精神分裂!他上初中时还拿过全市第一名呢!大前年我一个初中时的同学自杀了!……哎!不用问,他们都因为活得太压抑,活得太痛苦了!”
纯算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让他也联想到自己的舍友,因为难耐的寂寞、压抑和孤独,而变得和常人有些不同。
纯看了一下表,对亮亮说:“你就先一个人看吧,我下楼去买菜,中午想吃什么?尽管说!”
“你看着办,随便做点家常饭就行了。要不我跟你下去,咱也好边走边聊!”
亮亮自觉地关了电视,和表哥一同下楼。
亮亮还像以前那样,走路总要拽着表哥纯的胳膊。下楼梯也是,更显得他们兄弟俩亲昵。
“哥,你女朋友是哪的?”
“我?还没呢!谁知道她会在哪里,也许还在娘胎里呢!”
纯被他这样问,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大习惯。也许是这个话题有些敏感;抑或是因对比自己小的亲近的熟人说自己竟还没女朋友,略感失掉了一种自信和威望,难免面子上有几分尴尬。
亮亮更是调皮地逼问他:“嘿!哥,你在蒙我了,像你这样帅气十足,风流潇洒,学习又好,八成追你的女孩子排长队等,你挑不过来吧!呵呵!你怎么可能没有女友?哈哈!是你不愿跟我讲实话吧?不够意思!不讲义气了!不当我是兄弟?”
“去,去,去你的!没有就是没有,事实如此,哄你有必要吗?你这鬼头!什么义气不义气的?”纯被追问的更觉难堪了。
“呀!那太遗憾了,是表哥眼光太高了吧!我想也是。非奥黛莉.赫本、麦当娜、戴安娜,还有麦当劳不要吧!呵呵!”
“你有完没完?哪来那么多废话!还学会寒碜你哥我了!是不是找不自在呢?嗯……”
“我只是关心一下你嘛!干嘛这样说我呢?我好好害怕呦!”
“哎呦!啊……啊啊!好疼啊!哥!我错了!求你放手吧!……”
纯轻轻松开了捏在亮亮脖子上的手。
“我用不着你关心,你还是关心好你的学习吧!明年考个好大学,也叫你爸妈高兴高兴。”
“哎!真没意思!”亮亮垂头叹气,怏怏地小声说。
“什么没意思?你还在上高中,整天哪来这么多心思?”此时纯故作出一幅长者风度,越说越觉得来劲,越讲越觉得自己有威严。
“我又不是小孩,谈点情感之事也不足为过吧?都啥年代了,啥事没见过?没想到你会思想这么保守!我们班里都有‘老夫老妻’的呢?”
纯刚要开口说时,亮亮又补充道:“不过,算是非法的,没领结婚证,年龄也不够婚姻法规定的岁数。只是口头上相互称呼老婆,老公,也有夫妻之实而已。”说完冲着纯笑。
纯也禁不住地笑了,手按着亮亮的脖子,轻轻地用劲儿捏了一把。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进菜市场买了菜出来时,纯却意外地遇到一位女老师。
这位老师已人到中年,头上浸染了缕缕银发,她戴着一副眼镜,一看就是位知识分子。她是纯上初中时的老师,也是曾对杨纯特别关爱的一位老师。那时,她经常带纯上自己家去吃饭,帮他温习功课,补习英语。纯英语成绩一直很棒,就是那时候打下了扎实的功底。老师对他的帮助不仅是提高了英语成绩,更重要的是培养了他学习方法和热情,使他由最初对英语学习的吃力和冷淡,变得乐此不疲。老师对他真像是自己孩子一样。纯对这位老师一直心怀万分的感激。
每年过节时,纯总不忘给老师送张贺卡之类的,以示祝福与感激。几年前,一次放假他去看老师,发现老师的一个柜子里放了一叠叠的旧卡片,但保存完好,仔细一想,原来其中有数份竟是自己曾送的。没想到老师全都收攒了起来,细心地藏着,像收藏珍贵的纪念。
后来,老师的家不经意间搬去了别去。几乎同期,纯的家也搬了。纯便与这位情深似亲的老师失去了联系。一晃匆匆就过去了两年。
老师正巧也是来这里买菜。老师告诉他,自己的家如今就在桃李二路的沙田小区,离这里不远,自己现已离休,呆在家里。老师高兴地对他说,几年没见,纯长得更有出息了。纯看着慈爱的老师,嘿嘿地笑着。老师叫他有空去家里坐坐,这么久都没见,一直也挺想念他的。纯满口答应,说过几天一定去看老师。
老师关切地询问着他现在的学习和生活情况。纯一切如实地细细说给了,老师听了更觉的欣慰和喜悦。
临别,纯送老师走了好一段的路,一直伴她走到沙田小区门口,方才向老师道了别回家。
买菜回来,纯也没有去喊姐姐,他让亮亮在客厅听歌看电视,自己一人下厨房去忙活做饭。
半个小时不到的功夫,纯一人烹制好了饭菜。这时,亮亮帮忙把菜一样样摆上饭桌。纯从冰箱里拿出三瓶饮料,也分放在桌上。他这才敲门喊姐姐起来。
丽丽伸着懒腰,打着憨气,走出房间一看:“呦!怎么这么快就做好了,咋不叫醒我?叫我都睡熟了。亮,来坐!咱开吃吧!”
“姐,你就坐吧!叫不叫你还不都一样做好了。再说,你饭菜做得还不如我呢!就只管吃吧!”
“哎!你放假这么些天,姐还没给你做过几顿饭呢!每次都是你给我做饭吃。”丽丽有点歉疚地说。
“表哥做的饭菜好,我妈回去就夸赞个没完!直说我笨,连稀饭都不会熬。我在她眼里怎么就那么没用吧!我深刻地反省一下,总觉得还不至于吧!我妈宣称她要是不在家啊,几天就会把我饿死。可我说她来了你家两天,我不照样挺好的过了吗?她就两眼瞪着我,没话说了。呵呵!其实呀,我是吃了两天我爸煮的方便面。嘿嘿!惨吧……”
姐弟三人都不约地笑了。
“你们家里就是好。饭谁做都一样,只要别把我饿着就行。”说完,他低下头暗笑。
“你呀!又动嘴皮子!上我家来啥时把你饿过了?既然你还这么说,我就让你这顿吃饱了,下顿再尝尝饿的滋味吧!”说完,纯瞧着他那熊样,不由得笑了。
三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气氛自然不比平常,显得生趣活泼。纯和姐姐几次问他觉得味道怎样,亮亮只顾着嚼他满嘴的食物,不断点头,“好啊!我在家不常吃到这样美味的饭菜。尤其这米吃着真筋斗,好吃!”
纯和姐姐听了,不免有些伤触,相互望了一眼,放慢了自己手中的筷子,心里不只是同情和难过,也感到有些沉重。丽丽把一大块肉夹送到亮亮碗里,亲切地对他说:“吃,好吃你就多吃点啊!还有呢!吃饱为止。”
纯也主动地给他碗里夹菜,添加饮料。他和姐姐俩人却吃得很慢,也很少。
亮亮饱餐结束,手摸了摸已鼓鼓的肚子,倒觉得有点撑。可他还是喝光了面前的那瓶饮料。
丽丽起身说自己吃好了,叫纯陪着亮亮慢慢吃。又对纯说晚饭不用做了,等她回来一起去吃火锅。丽丽下楼去跑出租了。
亮亮也起身离开饭桌,走几步就倒在沙发上起不来了。纯把餐具都收到厨房里一块清洗。等他收拾完出来时,亮亮已躺在沙发上睡熟了,样子仍很可爱。纯看着他不由得笑了笑。他轻轻地走过去,关掉电视和碟机,自己回房间去了。
纯仍拉上窗帘,平躺床上翻开《红楼梦》。
纯刚躺下一会儿,房间忽然暗了下来。他拉开窗帘,向外望去。原来天气突然转了阴,不知从哪边汇集来的乌云,已经黑压压地笼盖在城市上方,真是山雨欲来,风将起时。
屋子里开始变得闷热起来。他掀开窗户的玻璃,从外面进来的空气也仍有些闷热。纯预感到一场大雨即将降临,也将缓解古城连续数天炎热难耐的天气。
果然没多一阵,颗粒大的雨粒,势若滂沱般地降落下来,紧接着便是倾盆直泄。街道两边很快积水成河,行人急快奔躲。蓝亮的闪电将厚厚的云层劈裂,云层又会很快的重新聚合。
雨水所带来的凉意,不久便从纯打开着的窗户空隙潜入进来。多好的雨啊!多及时的雨!叫人好不欣喜!正若久旱的心田也得到了这雨水的尽情滋润。纯望着外面欢乐的雨水,哼起了一首张惠妹的老歌: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爱你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他唱得很轻松,很畅快,没有丝毫歌曲原本所要抒发的哀婉忧伤情调,相反却表达出他欢快的心情。真像常说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道理。古人所谓:“得鱼而忘荃”,歌词和曲调此刻在他看来已没多大意义和价值了,只要随着感觉和情境走就行了。况且外面真的在下雨。
可他这样地唱着没多会儿,就不由得被歌曲原意有所感染,自觉地回归到原曲调的情思当中。大概是他唱时,一不小心动了真情吧,他陷入一种无物的莫名的感伤。是歌曲诱发了他某种潜意识的事实触动,他不由地想起辛雨,内心有种忽隐忽现,忽强烈,又忽清淡的相思和忧郁。接着就又想起了给他写信的裴颖,叫他不仅更加义乱情迷。
静下来想了一会,纯又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了。于是拿起书来继续看,哪管它窗外雨潺潺!大约只看了一回节,就真的入了梦境。

睡梦之中,纯隐约听见电话铃响,可一醒来,铃声就不响了。原来睡在沙发上的亮亮是近水楼台,抢先接起了电话。只听他“喂”了一声,便冲房间里面喊:“哥,快起来,你的电话,快点!”
原来是纯的好朋友赫磊打的,赫磊说自己昨天才从学校会回来。两人寒暄了一会儿,最后说好了,改天有空一起出去玩。
挂了电话,纯看着靠躺在沙发上的表弟,亮亮黑溜溜的眼珠子圆睁着,两人相视一笑。
“睡够了吗?”纯问他。
“够了!你不也睡了吗?”亮亮头一歪,懒懒地说。
纯望了他一眼,并故作不屑地笑了一下。
“几点了?哦!都过四点了。刚才打雷都没把你吵醒啊!”
“什么?刚打雷了?有没有下雨?”
“滂沱大雨,势如倾盆呢!我还没睡时,外面雨潺潺,春意阑珊。”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呵呵!雨还在下吗?”
“好像停了。”
亮亮穿过客厅,走去阳台。雨后的古城静寂一片,只因沉积了数千年的尘埃被统统冲洗而去,显得格外干净清新。树木花草也得到雨水充分的滋润。这场雨下得很大,时间却不长。雨停了,天边仍飘着些阴云。
“哇!多么清新怡人的感觉!我站这儿真像诗人!独自凭栏,无限关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表哥,你也来看啊!外面多干净,空气真新鲜!连南山也隐隐可见!”
纯走到阳台,和他站在一起,凭栏远望。
“你站在窗前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吗?”
“好熟悉的啊!别急,让我想想。是穆旦。”
“不对!”
“那是曾卓,对吧?”
“还不对!”
“那是…沈尹默?”
“不对,都不是!再想想吧!”
“那还会是谁啊?难道是卞之琳?
“算有些眉目了,原作就是卞之琳的,可被我改过,就成我的了。”
“哈哈!原来你也会当文贼啦!看不出来。哥,你还真有一套啊!”
纯听了他的嘲讽,一脸的无奈,心里又没的好气。他冲亮亮还在嬉皮笑脸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捏,亮亮被他制服在了手掌中,好生向他喊痛求饶,连说自己错了,亲哥叫个不断。这是他们哥俩在闹着玩呢!纯得意了,见好就收,说声饶你了,笑着松了手。
他这个表弟也只小他两岁,说起话来却从不让人。他和纯一块长大,闹起来也常跟他没的大小。亮亮天性活泼开朗,嘴里有什么说什么,时常带点稚气和调皮。两人在一块时,总是很亲热,比亲兄弟还亲。亮亮也并不因纯比他长而刻意地敬让他,而是要跟他平等相待。这点个性正是他可爱之处,不见得惹人厌,反叫人喜欢。
纯打开客厅里的碟机,播放一张名为《仙境》的轻音乐碟。这张碟是一位姓张的女生高中毕业之前送给他的。纯喜欢听里面的曲子,旋律优美,节奏轻快,似乎真能将人的审美感知带入一种奇妙的仙境当中。纯平时回家,记起来就听听。遇到喜欢音乐的同学,就向他们推荐。
纯将自己房间通往客厅的门敞开,然后回房去半躺着看书。亮亮也跟着进来,趴在床的另一侧,与他平行地躺下。亮亮见他在看书,自己无聊也在书桌上随便拿起一本书来翻看。翻了一会,又觉没意思,想找纯说话。他一看纯正在专心地看书,又不好打扰他,于是平静地在他身旁躺了一会。
“哥,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事?你说?”纯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书页上。
“是我自己的事,我想让你帮忙想一想。”
“你快说吗?到底什么事?”
“我交了一个女孩……”
纯转过头看着他,那眼光似乎充满惊异,又像似要追索。紧接着又变得平淡而温和。
“她是我们班的”,亮亮停了一下说,“她学习很好,而且心地也好。开始,我们常在一起交流学习,彼此真诚相待。直到有一段时间,她却突然变得疏远我了。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那时我只感到无比难过。你知道吗?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孤独、绝望,甚至世界都变成灰暗的颜色。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而不能自拔。我便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我也逐渐明白了她对于我意味着什么,绝不仅仅只因为一种熟悉的友情和习惯。我终于明白,其实自己早已无形之中喜欢上她,那种感觉就是纯真无暇般的爱。当我弄明白过来后,我鼓起勇气,找她谈了一次心,我们就和好如初了。我问过她为何要疏远我,她告诉我,原来是她发觉自己喜欢上了我,但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根本不清楚我心里是怎样想的。当这一切误会被消解,我便和她开始了真正交往。可我总觉得还有一种隐隐的顾虑始终也无可消除,浮在心底,变幻不定,也使我不能真正感到踏实。我从来没对她说这过这些。”
“你是真的很喜欢她,还是为了给你悸动浮躁的情感找个寄托?”
“我并说不清想要寄托什么?但我知道自己绝不是冲动。我是真的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的。”
“那么,你会喜欢她多久?”
“我想最好是一辈子,我也不知道。至少现在还是那么喜欢她。”
“那你没给过她承诺吗?你会永远都像现在这么爱她吗?”
“我没有给她过多的承诺。但我向她发誓,我现在对她的爱是绝对真诚而真实的。但我不能保证明天也会像现在一样,一切都在变的。因此我也不能向她许下明天的承诺,在时间面前,一切承诺都显得苍白。而我所能做的就是珍惜我们的现在。”
“说得倒好听,道理也懂得不少。你呀,还是好自为之吧!别误了学习正经,姨妈还等着你上大学,将来有出息呢!”
“我知道。哥,那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就恋爱的?”
“我?我没交过女朋友,也没恋过爱。”
“不会吧?我就不相信了。你对我守口,不够真诚!不讲兄弟情义,我对你可什么都坦白交待了。”
“要说嘛!也许是高二吧!也不算!我还真没恋过爱呢!别拿这话题来难为我了。”
纯本想说是上高一时,但那时喜欢的是她那位老师,是自他懂事以后,喜欢的第二个女人。第一个喜欢的女人是她的姐姐,但那显然是伦理之外存在的一个事实。那时的情感都十分模糊,只是一种自然态的喜欢。他想说高二曾经历过的那段朦胧又美丽天真的,更像是童话中的爱情,像是回忆般的初恋。但一细想,觉得缺少点什么,有点不够真实,也不够成熟。
“噢!说出来了吧!全都坦白交待算了,干嘛又遮遮掩掩的,没人会笑话你!呵呵!还不是跟我一样,高二才开始的啦!那结果怎样呢?”
“别问了,其实根本没有结果。初恋就像青苹果,不成熟,不能经得起长久。”
“是这样啊!那我更不安了。可也不一定都是,我觉得她对我确实好,我也喜欢她,彼此都是真心。我们应该会长久吧!”
“或许真的是有缘份,该在一起的就能在一起,该散的还得散。成长跟人生经历当中,总是会有相遇过的,也会有错过的。但若真遇上有缘人,自己真的喜欢,就得努力,不要成为失之交臂的遗憾。”
“那我呢?我该怎么办?如何才能把握住永远?我不愿看到有一天,是什么现实要让我们分开,我不能失去这一切。”
“那看你了。我劝你都高三了,在学习上加把劲儿,明年要是考个好大学,一切梦想都现实了。”
亮亮茫然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唉!你看《红楼梦》呀!,你也看《红楼梦》?”
“我怎么就不看《红楼梦》?莫非你也在看了?”
“我早都看过了,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都快被这书吸进去了。你是什么时候看的?”
“我呀!上高一时,听我那教语文课的老师,是个秃了顶的老头,整天在课上给我们提那书有多好多好,索性我就问同学借本看了。你不觉得那厚厚一本书里,讲的也不过是一个字:缘。我是读完之后慢慢悟出来的。这是一段美妙的缘,一场美妙的梦。或许人生就像一场梦一般。‘缘’字也是说不清的。”
“呦!这么说,你似乎都比我长学问了。看不出来,看完一本书,还能悟出这么多理来。不错,有进步!等我看完了再跟你好好解禅悟道。”
晚饭纯没有下厨去做,中午虽都吃得饱,但米饭就是不耐饥。黄昏时,两人就觉得肚子蔫了。纯拿出些薯片和饼干,供他俩充饥。等到近**点的时候,丽丽开车回来,接了他俩去了二环路上的一家火锅店。
这家火锅挺有名,店名还是著名诗人浏阳河先生金笔所题,全国开了不少分店。夏天里的火锅生意本是淡季,天太热,吃火锅的人自然少。但这家店里的生意看起来仍很景气。

火锅里的汤在沸腾着,纯不断往锅中下菜。丽丽特别照顾表弟亮亮,总是把捞上来的菜先给他碗里放。三人额上直出汗,仍吃得津津有味,聊得欢声喜气。丽丽特意要了两瓶啤酒,每人都满上一杯,边吃边饮。平时谁都不好酒的,但今个姐弟三人相聚,难得如此兴致,高兴了还得痛快、尽兴,就不必拘禁,敞开喝上几杯。想到还要驾车回去,丽丽也就没敢多喝,剩下的大多加他哥俩解决了。
他们吃好出来时,已十点过半。丽丽想先开车送亮亮回家休息,然后再陪纯去学车。可亮亮知道后就有点不高兴,他倒想跟着一起去。可这回可明显没他的份,心里再委屈也得呆家里了。
“亮亮听话,姐要去教你表哥学驾车,他还手生着呢!挺操心的。等他学会开了,再带上你,我们一起好吗?”
“就是嘛。等哥真正会开车了,再好带你出去兜风,好吧!”纯很亲切的抚慰他。
亮亮这才笑着点头,自己拿了钥匙先回去了。
纯从车左门上去,摆好了熟练的架势,等姐姐上了车,门一拉上,车身就冲出黑暗,被两束光亮牵引着,驶进马路中央。
夜晚如昼,路上的行车渐少,他们的车显得孤单。
兄弟两人就在纯那张铺着麻将凉席的床上睡了一夜。
上午,纯醒来睁开眼一看,亮亮的头竟然垂拉在床沿外头,身体在床上呈对角线式斜卧着,样子十分滑稽可笑,调皮动人。这让纯回想起曾在姨妈家的那段日子,两人挤在更小的一张床上,亮亮睡觉总是那么不安分,胡乱的摆弄肢体姿势,让纯总也不能睡得安逸。不过久了,纯倒惯了,常常睡梦里被弟弟不安分的举动无辜地惊起,他会起来为亮亮挪好睡姿,盖好被子,然后两人继续同床异梦。现在想来,那些过去的时光虽有些苦涩,但让人回味起来,仍不免感怀当时的甜蜜。
已好些年过去了,最美好的童年和青春时光也都过去了。纯已长大了,亮亮也初长成了。很多人事都已改变,然而亮亮这自小的习惯却仍未变,还是那样稚气可爱。也许习惯既已成了习惯,就很难再改变。也许,他仍还是个孩子,也没必要刻意去改变什么,理解的人自会理解,原谅的人也自会原谅。
亮亮的睡态令纯不禁发笑,他连睡觉也都这么有趣而可爱,叫人不免心生怜爱。纯看着他白净的身体,想起小时候的他光着胖乎乎的身体,还和自己挤在一张床上睡。那时的他真像自己同胞的小弟弟,纯常哄他开心。亮亮虽调皮一点,可总爱追随着他,可爱地偎依在他身旁。此刻,纯真想再抱他一次。
纯先轻轻地起了床,洗漱完毕,他下楼买回来了早点。亮亮却还睡着。纯想叫他起来,先趁热吃了早饭,可又想着让他多睡一会儿,就没叫他。纯把热的油条、包子放进厨房的一个小锅里,盖好了,自己留一份吃。正吃着时,听见房里亮亮喊道:“哥,你起来了咋没叫我?”
亮亮满脸油光,眼角模糊地出来。
“起来就行了,干嘛还非得我叫你一声。看你睡的,快去洗了来吃早饭,还热着呢!”
近中午时,丽丽和往常一样,几乎是准着时回来。姐弟三人共进了午餐。吃完饭,亮亮说自己下午要回家去。纯姐弟俩执意要挽留他,亮亮解释说假期的补课就要开始了,自己也得回去准备一下。亮亮说时也显得委屈,他说自己也非常想多和表哥玩几天的,一直都学习紧,好长时间也见不上面,可没办法。
“等明年高考一完,我一定来找你们玩个够!住上一两个月,也叫你们不嫌烦了。哥,姐,你们到时可别介意噢!”
听亮亮的解释,纯姐弟俩知道是留他不行了,就说了些宽慰的话。丽丽说要下午开车送他回去,亮亮不让,说那样太费事了,称自己能一个人坐公交来,也就能一个人回去,不必麻烦了。
临出门时,丽丽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亮,回去了要加劲儿学习,别慌了!关键就在这一年了。你爸妈供你上学也挺不容易的。”
“姐,你放心,我会的。我一定不会叫你们失望的。我一直都很努力,你们也是知道的。”
“那就好!”丽丽欣然地点点头,似乎真的对他放了心。
亮亮送表姐出了门。
丽丽出门没多久,电话就响了。纯一接上,听到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竟是姐姐叫他下楼取些东西。
原来丽丽刚一出了楼,就直奔附近一家超市,给姨妈买了好些滋补的营养品。想着亮亮要回去,顺便叫他带上,算是尽一点心意。
下午,纯带着表弟一起到高新区的繁华商业地段逛了一圈。在一家音像店里转看时,无意中,纯发现了那张洞箫协奏的《红楼梦》全曲,惊喜之余,便买了下来。亮亮喜欢流行音乐,可他家没买碟机,以至于碟虽便宜易买,可买了也没得用。亮亮看到自己喜欢的影碟时,便有点爱不释手,买不成了可以摸摸,那样也许能得到一种心理补偿。纯看出来他的心思,便带他到磁带处去看,有意问他都喜欢那些唱片,让他自个挑。最后亮亮挑了有四盘带,纯给他付了钱,让他带回去,无聊时可以听听,当是解压。亮亮很不好意思地接受了。
亮亮有一部复读机,那是他爸买给他学英语用的。另外还有一部随身听,是纯不太用了,连同一些带子一同给他的,这些如今也算是他自己仅有的全部家当了。
兄弟俩人在外面转游,到五点钟才赶回家。爬了五层楼梯,进家后,两人才觉得十分困倦。躺在沙发上,相顾也无言。纯打开了碟机,把自己刚买的碟片放进去试播。再到冰箱里拿里两瓶健力宝,一人一瓶。
《红楼梦》优美感人的乐曲徐徐地响起。第一曲便是《望凝眉》,两人都一动不动,专心地聆听。曲中那位女高音歌手,其声音高昂而悠远,圆润而又凄厉,每一句似乎都让人心弦一颤,情为所触。尤其歌词更甚凄艳而绝美,一唱三叹,真乃大彻大悲而冥人世,一醉一伤而知人生。两人也像是入了境界,都在沉默与迷醉之间。
纯回忆起了很早以前曾看过的电视剧《红楼梦》,欧阳振华饰演的贾宝玉,可谓冰清玉洁的一个人物,不像一个真正的男儿相,但他却是女儿堆中的宝贝,懂得体慰女孩,真乃世间一个尤物。而那让男儿们忘情怜爱的林妹妹,也乃仙界之身,绝非等闲女流。那样一段妙缘,经历了那么多的曲折遭际,最后又是那样悲彻的结局,实在不得不让人为之感慨伤触。想到这些,纯自然地陷入了一种莫名难解的惆怅与悲哀。
当《望凝眉》缓缓结束时,仍沉浸在其中的纯,才被亮亮叫醒。亮亮告诉表哥,说自己该回去了。纯一看表都快六点了,亮亮坐车过去还得一个多小时呢!中途又要倒车,万一再堵车,那回家可就天黑了。纯虽心中不舍,但情形不便再挽留这位可爱的表弟了。
关掉音乐,纯为亮亮收拾了一大袋东西,让他带回去。又特意从中取出一带藕粉来,叮嘱他如何冲才味最好:首先要用温度大约七十度左右的开水,将藕粉均匀的撒入水中,边撒边用小勺加以搅拌。比例适当,不能过稀。藕粉会愈搅愈浓,最后就成了清亮的透明状粘稠物。喜欢吃甜就多放点糖,味道更好,像紫云英蜂蜜一样。
亮亮只是点头,表示记下了。
纯一直送表弟到附近的车站牌下,陪他在那等车。趁这公交车还没来的空儿,纯想和他说些真切的话儿。
“哥真的很希望你明年能考上一所顶好的大学。无论是北京的、上海的,还是其他省市的,都好!我毕竟也是经历了高中那最枯燥乏味的时光,尤其是高三,压迫得能让人窒息。但最终那样的付出是有所结果的,也是值得的。高考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鲤鱼跳龙门,跃过、跃不过也就那一回。所以我们别无选择,所以就得努力。真上了大学,那就轻松多了。你目前应当把所有精力集中在应考上,其他的事能放下就暂且先放下。”
“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失望的。”
“这就好,等明年,你金榜题名时,我请你吃皮萨,大吃一顿。”
“那万一要是落榜了呢?”
“那自然没的门了。”
“哇!看来我是得努力一番了。就是为这一顿饭,我也得考上大学。”
“你已别无选择!只要你是尽力了,结果自然会是好的。你放心了,高考完了哥就请你,相信你一定能考上的。”
“哥,你对我真好啊!不过明年高考完了,我就想去爬华山,咱一块去吧!我和她已经说好了。你也抓紧时间,找个女朋友,到时领我嫂子一起去。四个人才有意思呢!”
“到时再说吧!我要是真找不到,我岂不是去不了了。你的条件够狠!我得想想办法。”
“要有信心吗?凭你的实力,再好的女孩也没问题能追得到。就是你眼光有点高,要是实在没有看上眼的,那就算了,也不勉强,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去!华山那么高,哪里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呵!你还好意思让我去当个大灯泡,再替你俩拿行李?美得你呀!”
“哎呀!哪会呢?哥,你把我说的还是人吗?咱们就只去爬山,玩玩嘛!你不用想太多了。要不你就随意带上你的其中一位,嗯?不是女朋友的也没关系啊!听说女孩子一般遇见花草,就会轻易献出芳心的噢!”
“什么随意带一个?懂得尊重女性不?又胡说了!”
“没!我意思只是咱去散散心,放松一下,带点闲情逸趣,智者在山,去游山嘛!华山可是天下第一险山,够刺激,有挑战性噢!”
“好吧,暂且先答应你。不过,计划也没有变化快,到时也不一定噢!”
“那说好,一言为定。你也别让我失望噢!”
“亮亮等的316路车缓缓地开来,到了站牌跟前停下。车门随着也打开。纯把袋子交给他,并给他取自己的零钱,亮亮忙阻止,说自己有呢,还拿给他看,让他放心。
“哥,那你回吧!我这就上车了。”亮亮似乎很小心的样子,话语说和很慢,声音很轻。
纯拍了一下亮亮瘦弱的肩膀,对他说:“上吧!回去向你爸妈问好!记住我向你说的话!”
亮亮点点头,回头望了纯一眼才进了车门。亮亮坐下后,又从车窗口向表哥挥了挥手,车便开走了。
十一
纯回到家里,突然觉得空荡荡的,好像一下子少了些什么。无疑是因为亮亮的离去,让他好几天来所感受到的温馨氛围,突然间又消失了。亮亮的到来,填补了这个简单家庭中的原有缺失,带来欢乐和亲情,随之又将其一同带走,也带走了纯心中些许牵念。家中短暂的热闹就此中止,恢复了原有的平淡和清静。
亮亮的确很可爱,纯十分喜爱他这个表弟。虽然他只不过来了不足两天,但这两天却给纯的家里,和他的生活带来许多欢乐的元素和气息。亮亮忽然就这么走了,让纯有点不适应。
纯想起刚买的《红楼梦》曲子,于是不由地想起了辛雨。
距上次辛雨打电话给他已有四五天了,纯却觉得似乎过了很久。纯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觉得是该主动打个电话给辛雨了。正好刚买到上次辛雨电话里提到的那套曲子,也算有个话头。纯特意先去打开播放机里的《红楼梦》的曲子,然后才拨通她的号码。
辛雨的手机关着,纯只好拨通她家里的电话。铃声响了好一会,那边才有人接起来。不过听筒中传出来的不是辛雨的声音,他本想第一声就亲切地喊出辛雨的名字,可情况不妙,纯灵活的改了口,挤出来一声:“阿姨你好”。
果然是辛雨的妈妈,可奇怪的是,纯听她的语气,总感觉辛雨的妈妈对自己有几分熟识的感觉。她同辛雨说话的声音一样的甜美温柔,话语间更能感觉到她的亲切谦和。她告诉杨纯说女儿小雨陪她爸去南京了,过几天才能回来。又问他有什么事情吗?纯说没有,语气里带点失望,但他仍礼貌地说了声再见,然后挂了电话。
停了一会儿,纯又想给别的朋友打电话。他一般很少会主动给自己周围的女孩子打电话联系,有很多女孩子都曾经,或许至今也是对他怀有爱慕之心。纯却只是当她们为普通异性朋友,对她们的情感也几乎是纯洁浅淡的。可以说,他以前是由于不懂人事,之后是无心思和精力,再后来就变得可以称得上是洁身自好了。
与异性之间交往,总是要受到道德理想化的交往原则自觉地约制。女孩一个个只有无望地从他身边离去,有的还会翘首等待,持观望态度的自然也有。纯总是坚定地认为:既然终究的结果会让人失望,那倒不如最初就早早地中止,不要再给人希望,这样才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法,双方都不会有深度的伤害。别人想付出情感,但不要给别人付出情感的机会,自然别人的期望值也就变小了。况且自己不给自己接受的可能和理由。他的这一方法也不见得对所有人都奏效,反而使有些人会产生别的想象,更坚信了结果的未知和可能性。
有的仍会无休止地打慰问电话上门。在学校时,纯的舍友常常会发牢骚,抱怨杨纯,怪上天不公平,许多美好的女子偏都钟情于他一人。宿舍的来电最是能够说明问题,几乎每日里大多数电话都是找他的,有些女孩子在电话里动听的声音,让人不由得会充满遐想。纯每次接完电话,总要被舍友们羡慕地追问,但他却总是不无真诚地轻描淡说是“同学”打得。
有时候,与异**往不免会遇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与同性朋友往来则是很容易自然的事情,也变得轻松快乐。跟纯一块玩到大的伙伴,至今还有几个关系仍然密切。纯想起要好的朋友于晨,想他也该放假回来了。于是就给他拨了电话,接起电话的正是于晨。
“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来找我?也不打个电话说声!”
“哦!我昨晚才到的家,给你家里打电话没人接。今下午打也没人接,我还以为你出远门了。”
“没有!我表弟昨天来了,我一直在陪他玩呢!他刚才走。”
“纯,那你现在过来吧!我有些心烦……”于晨声音忽地变得有些梗塞,带点哭腔似的。
“晨,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什么!你过来吧!我很想见你。”
“那好吧,我现在就去找你。可我晚上十点钟还得回来。”
“行,你先过来,我等你……”
于晨家就住在南城墙外,崇光门附近。杨纯骑着他那辆轻便昆车,沿着马路边飞快地驶着。道旁的树荫间隔地为他遮挡夏日的斜阳。水泥马路比柏油路更吸热,烤得人肌肤难受,辨不出皮肤溢出来的是汗液,还是油脂。总之,夏天里的大多数人在外都是面带光泽,尤其皮肤黑的人。纯是天生的肤色白皙,倒仍旧是那么清纯俊朗,也那么阳光灿烂。
进了幸福小区,纯将车子存进车棚,拿了车牌,竟直上了五号楼的三层。门铃刚响第二下,门就开了。于晨在里面将门只打开了35度角,探出头来,冲纯亲蜜地笑了一下,示意他进来。纯进了门才发现,原来于晨是光着身子,只穿着内裤。就在他刚进来那一刻,于晨伸手用力地拥抱住他。那一刻,纯看到他的目光充满悲切,显得忧郁重重,似乎是在他的肩上抽泣一般。
客厅里电视一直开着,于晨问他想喝点什么,他说随便什么都可以。于晨给他拿了瓶果汁。两人坐在沙发上时,忽变得没了言语,其实不知从何说起才好,杨纯只随便问了几句,于晨就沉默寡言。纯一直在猜想,究竟好友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为何会这副样子?他有些捉摸不透。于晨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他们彼此间从来没有距离,什么事都不相互隐瞒,可阿纯从来还没见过于晨是这般的沮丧样子。他是想等着晨自己说出来。可于晨望着他,似乎也在想什么。
于晨关上电视,带纯去他的房间,打开了自己的电脑。纯看出他有什么心事,也没心思上网玩。于晨靠着床栏半躺着,纯也在一旁半躺着,两人不时目光相会一起,晨又很快将目光移开。最终,纯还是主动地问他。
“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有!”
“还骗我?我都看出来了。是不是失恋了?”
“算是吧!我和蕾蕾分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
“回来之前。”
“哦!是谁提出来的?”
“我和她都同意,算是她先说的吧。”
“那你是真心情愿吗?”
“嗯。”
“既然这样,你又为何这样伤心?”
“因为我很喜欢她。”
“你……”
纯惊疑地望着他,不知该怎样继续往下问,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心里也不免为自己的好友难过,可他不必显露出难过的样子来,那样是多么不合宜。纯只觉得自己的好友此时真的有些可怜,很孤独无助,自己能做的只是给他深切的理解和宽慰,给他鼓励,让他振奋。可这在于晨与自己如此少言寡语,甚至沉默冷淡的情况下,很难去做,只能换成用目光去传达。纯用一种感情复杂的目光看着他,纯的眼睛透明黑亮,睫毛都充满跳跃的灵动感。纯的目光深邃而富有内涵,真似深潭秋水。看过他眼睛的人,往往会被他所吸引。那双眼天生的就是那么有诱惑力,尤其是在关注对方时,那深情叫人无力抵挡。
于晨也在凝视他的眼睛,忽忘情地说了一句话,让纯感到惊讶万分。于晨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向顶上的天花板,然后感慨地说:“纯啊!你说我要是个女的多好!”
“你真有意思!为什么这样说呢?”
“那要么你是女的也好!”
“你真怪了哦!你…你到底怎么了?”
“我要是女孩子,就一定追你,非你不嫁!”
“哈哈!说笑话呢!我有那么好吗?值得一个人为我那样痴?太不可能了吧!”
“你真的很好,很优秀,也很完美。我自从上了大学之后,感受到的大多是人情的冷漠,我常怀念咱们以前的无暇时光,太想念了,那时的人都有情意,也重感情。只是我们不得不再面对现实。我现在愈来愈发现,在我身边的朋友之中,你是最好的。每次遇到困难波折时,总有你帮我,给我安慰,我真的好高兴能有你这样的知心朋友。”
“其实人都是一样的,只是环境变了,人就会与周围陌生的事物自然地保持一定距离,以维护自己的安全感而已。并不是整个世界都变得冷漠而无情,我们更多是在太阳底下,感受阳光与温暖,不是吗?”
“呵呵,也许吧!总觉得你好像没变,一直没变。”
“不可能,我也是在变的,只是你未发觉而已。人长大了,就要变得成熟。想得多了,就会变得心理复杂。经历一些波折坎坷,就会锻炼出坚强和忍耐的性格品质来。当然有些东西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是的,应该是那样的。不能所有的一切都变了,那人活着还有什么可以信赖?还有什么希望?总要守住些什么的。对了,你现在交女友了吗?”
“不是说过我没有嘛!”
“那你怎么不找呢?是眼光太高了,没有看得上的,还是你太优秀,没有能配得上你的。不会两者因素都有吧!”
“也不是的,说不清,反正我还没有。你最好重新再找一个,免得多情的你常孤独,更难耐寂寞。”
“再说吧!想当年……,唉,对了,你知道我的初恋是谁吗?”
“当然,是李小敏啊。”
“说实话,不是她。在她之前,我曾喜欢过一个女孩,你一定猜不到她会是谁?”
“这么神秘!我还从没听你提起过呢?原来你还有瞒过我的事!她到底是谁?”
“那我告诉你吧,其实我的初恋和你的初恋实际上是同一个人,就是裴颖。”
“是她?怎么会是她呢?你们……什么时候……?”
“很惊奇吧!其实就在你们分手之后,我和她交往了一段时间。很秘密的!还是因为你,我才能有机会跟她走近。只是因为你们过去的关系,我才没跟你提起过。请你原谅我的不够坦白。其实我们交往的时间很短的,是她最后真实地告诉我真相,她说她不想骗我,也不想骗自己,她并不是真心喜欢我。跟我在一起,也许只是为了能更多了解你的信息吧!在她心里真正只喜欢过一个人,她并没有再说是谁,我猜一定就是你了。”
纯听了他这段真情告白,心里感到一种强烈的震颤,又觉得哪咯宁。他从未想到,原来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也对他抱有这样一段深沉**,真像韩国电影里演的一样,“谁都有秘密”。叫他更未想到,于晨关于初恋的叙说竟引出后面肺腑的话来。
纯额上冒出一帘帘的汗珠,他又想起那天裴颖发给他的Email.,心中抑制过的情感激流再次涌动翻腾起来。他一直觉得,裴颖的确是个美丽开朗的好女孩。他也相信裴颖对自己是真心的,对自己很好。自己虽然以前总觉得俩人没在一起是应该的,但他此时倒觉得不以为然了。也许真是自己没处理好,自己不该那样对她,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并且对自己又那么痴心的好。女孩是天生需要人去关爱的,而自己那样对她,的确是太绝情了。现在裴颖在大洋的彼岸,在南半球,她孤身一人,在天涯海角,她真的形影单薄的可怜,孤单的无耐,更没有多的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在他身边安慰她。她一定过得不快乐,一定很痛苦。她也许每天都会一个人去海滩,立在那里,遥望大海的尽头,潸然泪下。回忆青春往事,也会叫她热泪盈眶。女儿都是水做的骨肉,裴颖也是水做的。她很美,又很柔弱娇气。纯想着,便不由得悸动起来。
此时的于晨像是患病初愈一般,感受到一种愁魂断肠初释的轻松感。眼里的忧郁也不再那么浓重。
纯挺坐起来,用手标点击打开自己的电子邮箱。他心潮澎湃,此起彼伏。他再次默默地看了一遍裴颖给他的那封来信,然后便敲击起键盘给她回信。
于晨也静下来,坐近他跟前。一看到“裴颖”的署名,于晨不禁惊疑起来,且异常激动。他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向纯追问,纯只专心地打字,也不向他作仔细解释。等他回完了信件,方才也让于晨看了裴颖给他的来信。于晨先是有些恍惚,随后陷入无名的哀伤之中。
于晨的妈妈回来时,两人又转移到客厅去看碟,于晨也穿上了短裤。
于晨的妈妈在厨房忙活了一阵,给他们做好了晚饭。三人围坐在一起,愉快地共尽了晚餐。于晨的妈妈当纯像自家孩子一样,对他和蔼可亲,叫纯觉得亲切无比。
纯在他家呆到九点多才离开。他骑车子,愉快地在灯火辉煌的街上穿行。不知是他骑车快,还是本来就吹着风,他感到脸部,以及上半身都迎着凉爽的气流而进,浑身舒畅,陶醉在放松的自由愉悦当中,心情无限欢快。
纯白日里仍又回到《红楼梦》当中,只是家里最近的电话铃响得较频繁了。打电话来的大多还都是些以前的同学,放假回来都要相互给个问候,联络一下感情,再说说自己这半年来经历或遇见的一些“奇闻轶事”。大多也说些发生在自己校园里,或所在城市的新鲜事。还有以前的女同学是专想了解阿纯的近况,免不了要问他,“有新女朋友了吗?”顺便问他是否想起自己来。这天,有个叫莫芬的女孩给他打来电话,聊了没几句,就问他:“你想我吗?”纯被问得有点难为情,因为他无法推测出这个“想”字的分量和程度,也辨不出她语气所指的到底是一般朋友之间的想念,还是那种暧昧的意味。他想应该给对方的回答是肯定的,于是轻飘地说声:“想啊”。那女孩听了后,差点在电话中兴奋的哭。但纯又紧跟着解释了一句:“咱们是老同学,又是好朋友嘛!哪能不想念呢?”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