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三 四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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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纯回到家的那个下午,丽丽没有出车。她上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一条鱼,一只鸬鸡和几样鲜菜。回家进了厨房就忙的不亦乐乎。纯想挤进去帮忙,姐姐却没给机会,将他推出厨房。阿纯洗了个澡,只好呆在客厅,看起了久违的电视节目。那些不断变换的美味从厨房飘出阵阵香气,令他早早就忍不住嘴里分泌唾沫。他实在忍不住就溜进去,趁姐姐不留心,捏点放进嘴里,安慰一下难耐的食欲。
桌上摆好了饭菜,姐弟俩对坐在长方型饭桌的两侧。饭桌虽不大,但只他姐弟俩人坐,也显的宽敞。丽丽不断地给他碗里夹菜,杨纯吃都有些来不及。纯平日里最喜欢吃姐烧得菜,总感觉的适合自己口味,吃着味美又实在。在学校里吃久了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回到家就只想美美地先吃上一顿。
“学校的饭菜实在难吃,炒菜没油没味,米饭做的像年糕,面条更难以入口,还是姐做的饭好吃。”
“废话,学校怎能比得咱家里,既卫生又实在。姐这烧菜的工夫就更不用说了。我想着这暑假的两个月,定能把你养胖一圈。”
“哎呀!可不敢!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不必要长那么胖。胖人看着多负累啊!”
“让姐仔细看,瞧你,瘦了不少,脸上棱角都出来了。最近真实在学校受苦了。”
“正常,考试月里谁还能不苦熬一阵儿,日子不好过呀!”
“是吗?那可真得好好补一补。我看人胖点壮实才好。对了,这次试考得怎么样?”
“姐,你放心,今年还是一等。”
“是嘛!那好,暑假你可以放松一段日子,尽情玩玩。”
“姐,我想跟你学开车。”
“为什么要学开车?你学开车干嘛?”
“反正我暑假也是闲着,多学一门技术也好。工作以后,有车能自己开,那多方便呀!再说,我假期还能替你分担点劳累,你也就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谁说我辛苦了?纯,你若真想学也行,不过要想替我分担什么,那倒不必了,姐能撑得住。开车是有风险的,可不是闹着玩。”
纯听明白了姐的意思,又作可怜样地央求说:“老好姐,你就先教我学嘛,反正放假前我也没找到合适的兼职短工,在家里整天呆着会闷死我的。”
丽丽看他那似真非真般可怜又可爱的样子,只好有些无奈地勉强着点头:“行了吧!看你那样儿,像二十岁的人吗?咋长不大了!”
“嘻嘻!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的。这世上你是对我最好了。”
纯感到很兴奋姐姐能答应了他的请求。可丽丽听了他的这句话,却有点莫名的感动和伤怀。她也清楚,那感伤之余,却是幸福与满足的滋味。纯的话语发自内心肺腑,他的话也像他本身思想那样质朴单纯。
纯夹起盘里最大的一块鸡肉送到姐姐的碗里,显然有种要表示感激的意图。这个举动令丽丽十分感动,她深知弟弟思维单纯,即使感激别人,也常常只会限于内心想法,他很少会用一种世俗化的常态行为表示出来。弟弟的情感比一般人都隐晦,就是因为他单纯,他也不太懂得主动关心,或照顾别人,甚至在潜意识中,也觉得那样太做作,有些矫情,多了会讨人嫌,令人烦。他总觉得任何人都能像自己一样,自立,坚强和独立。尤其在小事上,他显得有些大男子主义,总觉得为事则为大事,不应注重那些婆婆妈妈的细节。即便是在饭桌上,他也不主动地为别人提供方便,以示亲昵。因而,他这个小小的细节也至于叫姐姐深受感动,是赠与她的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幸福和甜蜜。丽丽甚至觉得眼前的杨纯,突然一瞬间长大了,变的懂事多了。这一成长变化的时间跨度至少也得七八年之久。
纯在家的第一顿晚餐吃得很饱,姐姐做的菜合他胃口,是他这段日子里吃到最为丰美的一次,甚至要比放假前,他们同学一起在古城那家很有名的菜馆里吃大餐还要好的多。
吃完饭,他帮姐姐把餐具清洗收放好了,便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半躺着看电视。丽丽也躺在另一张沙发上,她小息了一会,起来喝了半杯水,便要出车去了。阿纯也想跟去,姐姐没让,说是他刚从学校回来,晚上就好好歇歇,明晚出去时再带他。纯只好留在家里,看会电视,冲了个凉,便去睡了。
杨纯爬起床时都九点多了。“哗”的一下拉开窗帘,他仍旧躺下。外面骄阳明媚的光线从帘子敞开的空当斜射进来,照在他裸露的身体上,他感到一种温馨、舒适、清新和明怡。
窗外传来一阵阵的鸽哨声,仿佛宇宙里漂荡的音乐,忽远忽近,若隐若现,充满一种悠闲自得的欢快和自由。那美妙的旋律容易让人充满遐想。明朗的天空,有几分深邃,叫人深情向往。鸽子却带着它飞翔的,充满节奏和韵律的翅膀,在高高的天空中旋绕,并把城市的一切小瞧。
就在纯仍赤身地躺在床上时,他强烈地感受到放假的感觉真好!在家里能睡个舒服痛快的懒觉真是件幸福的事情!他还可以在床上这样赖着不起来,也没人会打搅他这份独得的安逸。尽管他这个家算不得一个完美的家,也尽管因为人少而显得有些清冷孤单。
纯赤脚走到客厅,客厅里一样很安静。另一个房间里也没有任何声响,显然丽丽早已出车去了。丽丽早晨六点就起床,走的时候纯还在梦乡里呢。丽丽悄悄地走了,正如她昨夜悄悄地归来。如果阿纯注意了她的生活规律,他就能发现原来姐姐的生活也很有诗意味!他若懂诗,也像徐志摩那样有诗情、诗趣,懂得洒脱,那他也自然会从姐姐的生活中找到灵感,就有了《再别康桥》般的诗意情怀,好词佳句。但这显然不可能,像他那么样单纯,也只会想到的是姐姐生活的艰辛与劳累。
纯开了音响,声音调的很大,一曲周惠的《约定》徐徐响起,音乐的旋律充满整个屋子。他这才回自己房里叠好被单,也穿上一件暗格子的短裤,上身倒不顾,还是光着的。洗漱完毕,他进了厨房,掀开小饭锅,里面还有两个包子和一袋豆浆。显然是姐姐早上买好的,这些是留给他吃的。在他家的楼下,离的不远有一条小巷子,那儿每天清早有几家小店专卖早点,杨丽就是从那买的。纯先尝了一口包子,觉得为不错,接着几口下去就给全解决了。他感觉还有点不够,于是打开冰箱看,见里面有鸡蛋,取出了两个,往锅里倒些油,几分钟鸡蛋被煎好了。
早餐解决了,他继续听了会儿音乐。
约十点一刻,杨丽拖着疲惫回来了。姐弟俩说了几句话,杨丽就进房睡去了。她显然是早上起来的早,没睡足觉,现在好回来补上。为了赶着早晨上班族的乘车高峰时间,她常常要起的早。这个时段乘车的人多,生意自然好。而过了乘车高峰期,生意就靠碰运气了,常要在街上跑空车,于是她又在这段时间里开车回来,补上大清早的一觉。在她睡觉之时,杨纯下楼出去买菜。
到十一点多,纯做好了饭,去叫醒姐姐。丽丽很快地吃完午饭就匆忙出门,去赶中午的又一个乘车高峰期。
丽丽的日常生活就这样,似乎很不符合普通人们的生活习惯,又好像仍有其规律,既自由无束,又充满紧张节奏。这样的生活只属于像她那样的司机。
近十二点钟,正是下班族回家乘车时间,出租车自然是满载着跑个不停。其实,说是一直在跑也不像那回事,因为车辆高峰期一般车流太大,很容易就发生堵车。这样也会浪费许多时间,每跑一段就会遇到十字路口,再堵上一会儿车。如果乘客大方,愿意避堵绕道,那还好说,大不了可以绕行,车轮仍在转,并且计价表上车资也随着增加,数字显示会不断欢乐地跳跃。因此说车跑个不停,实际就是说车不空跑,生意不断。
中午近一点钟时,乘车的人也就少了,车又常是空跑。如果此时杨丽的车离家不远,那么她也便回家一趟,充点食或喝点水,亦或打个盹。若离家远了,她就在附近找个阴凉的小巷,把车停放在树阴下,靠在车椅上睡个午觉,最多也就半个多小时结束疲劳之战,又要去赶第二个上班乘车时间的客流,等再把这些上班族们送达各自工作地点之后,便又逢生意寂寞冷淡了。
那些乘出租上班的,大多是白领阶层以上的年轻职员,他们没有自己的车,却由于经济上收入较宽裕,坐出租的钱还是付得起的。有的则是单位报销,这样有了条件,不坐白不坐。在现代人的消费观念及生活意识形态中,这种价值观念促使大多数人们都有出行坐上“小车”的愿望,有车的和没车的在观念上达成一致,有条件的要坐,没条件的争取创造条件也要坐。虽然随着中国国情的不断发展,出租消费已可算作大众消费,但毕竟能经常乘坐小气车的人在基数巨大的中国人群中,目前仍只占少数。也有些乘客完全是为赶时间而不得不去享受这较高层次人群的消费。
丽丽跑车也不是一两天了,各类的乘客她也见得多了。因而她无意识地就能为刚上了车的乘客分类,并且眼光专业,十分精准。一般的乘客被他一眼就能猜中其身份、地位、工作职业等等,这也是职业经验产生的一种心理功能和习惯。
丽丽性格开朗,善于跟人交际。大多乘客上了车,一搭上话很快就能成熟人。她总能根据不同类型的人,找到对方感兴趣的话题作为谈话的切入点,进而顺利地达成友好交流目的。这样做,也是出于她性格中外向的本能因素,她耐不得早在车里寂寞地度时间。其次,她也深知这样一来的好处,同样是做交易,如果对待顾客是一种无言的冷漠,既不得顾客好感,遇到有的脾气不太好,举止粗鲁的人,到点下车付钱时,为几毛钱也会跟你叫劲,令你受辱吃亏不说,临走再把你心爱的车门狠狠摔掉给你瞧瞧。她一个软弱女子又能奈何?哑巴吃黄连喽!而相反,对顾客态度好了,他们也爽快,若遇见小堵车,丽丽得征得人家同意了才可绕道行驶,乘客也就能通情达理。再说绕道就意味着要多掏车费,多行一段路程,也要在车里多呆时间,乘客跟她谈的来了也就无妨,大不了再跟这位“熟人”多聊聊,心里乐意。乘客心情愉快,到了终点,钱是不会少付一分,似乎有的客人下车时还会有几分依恋的情怀,并会真诚地跟她说声后会有期。
当然,若是差点零钱,乘客若实在没有,杨丽索性会大度地免却了。一样地,有的人也会很大方地提出免找零钱,尤其一些男子坐她的车,还会轻易对她产生倾慕之心。丽丽长得确实动人,在她开车过程,她交了许多朋友。有的是一面知己,有的算是很有缘分,竟在这诺大的城市里,能二次、三次、甚至更多次地相遇在这辆车中。自然不用说,熟人往往就会更易在无意识的交往或接触的过程中成为朋友,每位乘客几乎都对她留有深刻的印象。
丽丽有些好生意,就是靠这些关系促成的。熟人要用车就直接CAII她,丽丽只要能做到,就一定买人家情面,这也是她处世的一项原则,也是她所要维护的一种信誉。丽丽就是在跑车时认识了一位在一家企业里负责后勤保障的领导,后来熟络了,那位领导就给她介绍了一份业务,每天要定点准时的去他们公司接送该公司一位高层女职员,据说还是什么经理层的职务。她每个月初都到该公司去领取一份工资。这可是一项稳定的生意,杨丽当然求之不得。
其实,像这样的生意,也是近几年新兴起来的,采用租赁出租车定点定时接送人员也是近些年一些中小型企事业单位灵活运用经济思维,解放思想,优化资源配置的一种新的实用性举措。一些中小企业,由于资金匮乏或不足,本身规模不大资金周转紧张,没有充备的积累去用来购买汽车,但必须要解决高层职员的物质待遇问题,这样内在矛盾冲突之下,灵活的新机制应运而生,也为出租服务行业新开辟了一项业务。着实解决了一些企业的困难,同时也是出租车行业面临的新机遇。
丽丽准时地将这位乘客接送至目的地,然后接着去更多地营生。等车终于空下来时,已晚上十点多了。杨丽这时将车空牌放倒,直接驶车回家。中途有些乘客招手叫停,她毫不犹豫地奔驰而过,将那些人惊异失望的形容甩在了后面。
丽丽回到家时,阿纯早已吃过晚餐,正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见她回来,忙进厨房里将他炒的两样小菜,一碗八宝粥盛了出来,摆在茶几上。丽丽很快洗了手,坐到跟前,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粥,称赞弟弟做的粥好吃。纯只微微一笑,“姐,你喜欢吃就好!我以后天天做,你要多吃点才行”。
丽丽一边吃一边高兴地点头。纯又倒了杯水来,放在她面前。然后,坐在一边看着疲劳的姐姐可口地吃着他亲手做的饭菜,他似乎陷入沉思。
丽丽显然早已饥饿,她只顾往嘴里吃,根本没在意菜刚端出来时还是热的。因为这是弟弟刚刚再次下的橱房,饭菜出锅不到半个小时。姐姐比往常晚回来了一会,纯又只得将炒好的菜重新倒进锅里,适当地加温。粥倒是越熬越浓香美味了,可菜味难保也会失掉原有鲜味。这些姐姐一点也不在意,纯眼前的她,只是一个饥饿并且身心疲惫的女人。她的眼睛也因疲倦的折磨而失去动人的光泽。
“明天打算干吗?”
“天挺热的,在家呆不住了,我想去游泳呢。”
“等过几天你再去吧,明天上午跟我去把姨妈接过住几天,你就在家里多陪陪她吧!”
杨纯听了高兴地点头。

杨纯的姨妈同样生活在这座沉积了千年历史文明的城市。可这算得上是个大都市,同是住在一座城里,一处在南郊,一处是在东郊,相距有数十里那么遥远。如果坐公交车走一趟需要一个多小时,中途得转一次车。他们两家原先居住的相离很近,是在一个区。可后来丽丽在这高新区买了现在的住所,和姨妈家变得相距有些远了。
姨妈原先是一家国营纺织厂工人,后来厂子效益不好,最终濒临倒闭之时,被一家日本公司买断了控股权,并对原厂子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改革,涉及到了每位职工。改革使厂子扭了亏,效益开始好转。但所付出的代价便是让这家国有老企业内部发生了质的变化,也就是由姓公改为姓私,姓社变为姓资,实际成了日资工厂。这也是现代小日本侵略的又一个资证和宿影。但这也是一种文明征服,从而代替一种原有的落后,并将文明输入,因此很难给以澄清实质。这效益落到普通老职工手里,便成了眼前足以令心为之激动的可观的几万元现金,劳苦了一生也没一下子就得到过这么多的现钞,可真是喜从天降。但金钱的刺激使人顿获兴奋之余,一份职工买断合同书才算成为真正重重压上心头之惑。这意味着以后这些职工们将结束对于母厂的依赖关系,面临失业,也同时丢了他们养老的那份退休保障。对于像阿纯姨妈那样,当年应招入厂,从而实现农转非,获得稳定工作的职工们来说,这无疑是最可怕的事情,让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渺茫。没有了铁饭碗,这在广大的老百姓传统观念中,就等于是没有了生存之本。最初,职工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自发联合起来,到厂里去闹,不顶事又到政府去闹,得到的结果大致是一样,领导负责人都表示深切的同情,理解,并恳切的宽慰群众,倾诉政府国家之难处,激发群众集体意识,诱导换位思维,要站在单位、政府、国家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要想得开,解放思想,实事求是;要运用改革发展新思路,转变观念,最终接受改革进步的现实;即使目前看来,让工人阶级面临失业,似乎是有些倒退,但这是暂时的,人民群众应接受党和政府的英明领导,不能思想僵化,死钻牛角,应当认识到,现在的短暂退步是为了能取得更大的进步;政府还将努力实施一些重大举措,施行职工再就业与安置办法,以及将加强社会福利,完善和建全社会保障体系等等之类的官话高调来打发他们,再后来,有的承诺算实行了,有的再没人提起。
姨妈一家三口子,姨妈失业了,身体又不好,只能呆在家里,家境也在两年之后逐渐衰困。这几年,姨夫仍是在那家濒临破产的冶金厂当修理工,收入微薄。他们唯一的儿子正上高中,学习很努力,一心想为家里争气考上大学。
这几年,丽丽的境况算是不错,于是常想到帮助姨妈一家,这算是对姨妈多年照顾她姐弟俩的一种感恩与回报,也是处于一种血缘亲戚间的相互帮扶。杨纯也发自内心地支持姐姐。
丽丽买车跑出租和一般的的哥、的姐不同。她干这一行完全当作是一种半自由化的职业,她没有压力和烦恼,买车钱全是自己以前的积蓄,未曾向他人借取一分一厘,并且买了车之后,经济也未显得吃紧,她剩下的老本还足以将生活状况维持下去,尽管不是很多。丽丽以前做生意养成大手大脚支配资金的习惯方式,但她也从不为钱而犯过愁。她憧憬着这辆车会给她带来更充实的生活。
一般地,一辆出租需要两个司机替换着开,可以不分昼夜的赚钱,人也不至于太劳累。一个人开出租跑确实太累人,不可能长时间的支撑,丽丽更何况只是个女流之辈。但她一直坚持自己一人开,从未想过再雇一个帮手,好缓解一下自己的辛劳。只是她的跑车的时间自然比同行们要短,她是一个人,就只白天开,晚上最多撑到11点以后就收车回家。她出车的时间也很随意,早上起来的早了就早出发,晚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晚出,少赚点而已。她时常还会在上午生意冷淡时,回来休息一次。下午也一样。朋友若有事,生意自然是要停了;要是需要车,她也会很大方地提供方便。跑车当中,她有时感到疲劳困倦,索性便将车开回,生意也就不做了,回家睡大觉。虽然钱也并不好赚,她可决不是为赚钱不要命的主。职业显得自由无束,而她也只是一个女人。
阳光依旧很准时地从这窗帘的缝隙斜射进这间屋子,挤进来的一道细细白光,撒落在床上和杨纯光洁的肌肤上。杨纯的睡态显得很优美。
古城的夏日炎热无比,只是清晨才能感到那么一丝清凉。当太阳又从城市的低楼顶后露出盈人的笑脸时,整座城市就开始慢慢上火。
纯睁开朦胧的睡眼,伸手拿过来放在床头的表,瞥了一眼,又是近九点了。他翻过身来,舒展一下四肢,轻轻地拉开半边帘子,整个房子一下就进了白昼,白色的墙壁有些耀人眼。纯穿上衣服,就下楼去买早餐了。
纯一回来就去敲姐姐房门,喊她起床。丽丽在里面应了一声。不一会儿门开了,只见丽丽烫过的满头蓬发,十足的在展示一种诱人的风情,几缕不安的更是划过面颊翘到唇边,流出一段天然的娇媚与风骚,正好为她娇好的面容上增添了几分动人。于是,她的美就变的有些与众不同。那外表的天然姿色只可以欣赏感受得到,却形容表达不出来。即使文人墨客也很难找到适合、恰当的修饰辞藻。有的美女,的确相貌标致,就因为太标致了,却同时没了自己的姿色,这就是所谓大众美女的缺陷。而丽丽却独俱姿色,这会使迷恋她的人永远看不厌,欣赏不够,就因为她这姿色。丽丽的相貌与弟弟颇有相似,但纯却不比姐姐那样明显有“姿色”,而是长相更趋于标致些,但也不是平庸。此时,丽丽的形容更透出那么一点点野性的味道,可她自己并未觉察。

杨丽怨了一声天又不早了,就开始收拾,大约半小时过后,姐弟俩便下楼了。车在经过一个菜市场时,姐弟俩下车买了些鲜鸡活鱼之类的,让师傅拔毛刮鳞给弄干净了,再包好带上车去。
姨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这软皮沙发坐着格外舒服,单从外观上看,十分雅致,是进口的意大利高档品牌。杨丽初买下这套房子后,经过两个多月的精心装饰,置了一套全新的家具,这沙发就是她带着杨纯跟男友一起去看选,和那茶几等物都是在名优国际家居中心购买的。
电视正开着,姨妈像是坐在云上,心里有些不能平静,不时地注视着屋子里的一切。她心里想了许多。她表情流露着一种不安的喜悦,喜悦的眼神中包含着幸福、满足和欣慰。
姨妈家住的是老式的单元房,那房子的时间大概跟她年龄差不多。老厂分到她们手里,已住了有二十余年。只有两个房子带一个小开间,面积十分小,尤其是厨房,可怜的只能挤进去两个人那么大。中午在那儿做饭时,杨丽姐弟俩本想一块帮忙,但看那点地方,英雄也是无用武之地,即使真的手艺不错,也只好无可奈何收手了。表弟亮亮也可怜,就住在那间只有七八个平方的小屋子,里面也只能放下一张床,一个书柜和一张书桌。那床也不大,和杨丽家客厅的这张沙发差不多。就是那张床上,也有过杨纯童年的许多回忆。他曾经常和表弟一块挤在这张小床上,最近这几年却没再有过。那些时光只能成为过去的记忆,属于已逝的光腚岁月,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了。因为纯现在生活所需的一切都有了,他已拥有了一个很舒适的家,这一切都是姐姐杨丽的努力换来的。
厨房里不断响起叮叮当当碟大碗小的磕碰声,油煎物的吱吱声,各种香味也从那间明亮宽敞的大厨房中飘散出来。姨妈的嗅觉不断能闻见弥漫在屋里的美味香气。她几次拉开厨房门,想进去“插手”,但都被杨纯亲热地拥着推委出来,原旧回到了沙发上。于是,她仍只能心不在焉地面对着眼前厨架上的三十五寸大彩电。
不一会儿,姐弟俩显然大功告成,一碟碟的的小菜摆上饭桌,还炖了一只鱼作汤,三人和睦地坐在一起,倒像是幸福的一家子。比以往吃饭冷清,难得有这么和谐美满的场面。姐弟俩人对这位情同生母的姨妈发自心底地怀有最深挚、最真切爱和情义。
姨妈心情有些不能平静,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想起过去许多往事来。姨妈心底有些抑制不住的辛酸触动,内心深处那份伤怀的亲情变成无以名状的哀痛,姨妈热泪盈眶。她是感动,被亲情触动,触动的是她另外那份隐藏已久的亲情。是一份怀念,一份悲哀,一份幸福。想起这一对苦命的孩子曾经历的困苦和不幸;想起命苦的姐姐早早地离开了人世,离开了自己的儿女和她这个从小相依的妹妹,令她无以名状的揪心悲痛。“姐姐若活着,她也就能享受现在的幸福生活,但事实不可能,姐姐命运太悲惨了,她没享过一天福。若她在天有灵,知道她的儿女都过的幸福,那她也就安慰了。”
姨妈心里想着,不禁流下了眼泪,但她没有哭。她上下两排牙也在嘴里打了会哆嗦。姐弟俩明白姨妈的痛楚,连忙劝慰,她才又止住了泪。姨妈像演员一样,又强转成笑颜。
“要是你妈还在,看到你们长大有出息了,她不知该会多高兴呢?唉……她命苦哇!没一点福气吆……”
听了这句话,丽丽和杨纯这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思痛,眼睛红了,也湿了。纯的头一低,那两排珠子似的泪水,直落下去。
“我妈知道的。”丽丽紧咬着牙说,“妈一直都在,她在保佑着我们,她一切都知道。弟弟没让她失望,妈肯定很高兴,很高兴的……”
“是的,妈一直都没离开过我们,她一直就在我们周围。”纯用手抹了把泪眼忙说,“姨妈,快点吃菜吧!一会就凉了。”
姐弟俩不约而同地给姨妈碗里递菜。纯岔开话,向姨妈介绍着每一道菜是怎样做成,又如何保持最佳风味和营养,对身体有什么益处。姨妈也就不多想别的了,夸他的手艺好,人更懂事。
这天晚上,姐弟俩陪着姨妈在客厅坐着聊天直到十点多,姨妈有点困,回房先休息了。丽丽这会带着纯一同下楼去了。

这是纯学车的第二个晚上,同样是他坐在司机座右边的位置,丽丽在司机座上操纵和驾驶。从发车到行驶过程的每个操作细节和技术要领,杨丽都一步步细致到位地传授于他。纯仔细听,认真看,用心想,一点都不马虎。车在行驶中,丽丽又教他如何适当平稳地加速、减速、换档以及怎样实现有效、合宜、适度地刹车。杨纯心领神会,他可绝对是那种心玲手巧、学什么很快就会什么的人,这一点从他做菜的功夫就能看出。他的手艺最初是在看妈妈、姐姐、姨妈等人做菜时,不经意间学会的。他平时喜欢在厨房里帮忙,可谓耳濡目染吧!丽丽平日里生意也忙,纯在家时,也就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后来,纯在外面吃到的一些菜,回家凭经验和想象,摸索尝试着,竟也学会做了许多不知名称的菜。他现在拥有一手好橱艺,也早打好基础,将来好面对现代家庭中的一项现实难题。当前新形势下,大多数男人要承担起传统女性所承担的部分义务和责任,比如下橱做饭,带小孩,更有织毛衣,洗衣服的大男人,大有人在,早不为奇了。阿纯这样的性情,倒也可被视作现代都市里的未来家庭模范丈夫的雏形了。
车驶至高新区以南的郊外,那儿已接近农乡田地,建筑很少,显得荒寂空旷。这儿的道路却很宽畅,车辆又稀少,远离闹市,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丽丽把车停稳,俩人下来,从车前相交而过,又从另一边车门上去。这回,纯是坐在了司机的位置上,丽丽坐在右边指挥,俩人配合默契。丽丽关掉了音乐,好让他全神贯注、精力集中。驾车是一项带有危险性的职业,事关自己与他人的生命安全。因此,时刻集中注意力是一种职业精神,需要精心培养。丽丽要他目视前方,又解说了一遍每个按把、脚踏的功能及如何控制。纯终于拧动了发车的钥匙,车便发出兴奋和躁动的声音,“嗵-嗵-嗵”还带着快乐的振颤。纯按照姐姐的指导,轻轻一踩油门,车便向前奔去。
纯轻踩着油门,将车速度开得很慢,但激动的心却跳得异常欢快,就像是孙猴子第一次驾上了金斗云,想要一去十万八千里。纯的神经也同时绷得很紧,他对车行驶的状况十分敏感,车只要稍微偏离中直线,他就立马做出反应,双手紧握方向盘。车内空调开着,但他夹背仍是湿了,手心、额头也不时地发汗不禁。
会开车的人都明白,车在行驶中,难免会有略微偏离主方向的情况,也并不用那样过于反映强烈,惊慌失措。但初学者往往都会那样,有时车一偏,完全可依靠方向盘来调整,而他过于紧张就会迅速踩刹车,这本无惊可言,再说也能轻易就化险为夷了,而他的惊慌之举也令自己和姐姐不由的为之一“震”一惊。遇到别的在行车辆经过时,他便老远地避路,甚至将车停在边上,等人家车过去了再行。丽丽刚开始也说他胆小,可学开车直到会开车,总的小心谨慎也是好事。
一旦顺了手,纯也就不再那么“胆小”。再说丽丽也就在身旁为他坐阵,没必要太畏惧险情。纯学车的过程也再次应证了他的聪明灵巧学艺快,这也更在于他做事的认真和进取态度。在之后的几个晚上,学车的地点也逐渐的发生变化,离城离家越来越近了,而离这片荒静之地愈来愈遥远。
夜深将至凌晨,姐弟俩人,尤其丽丽甚觉疲惫,便驾车冲破郊外静静的夜色,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晨,太阳还未上火时,丽丽又驾着那辆绿车出发了。阿纯比前几天起得要早,觉得仍有些困意未销,但不可以再睡下去,他要赶在姨妈起床之前先起来,以便不让她看到自己平日里懒散的样子。也是为了能够再像很久以前在姨妈家住的那段日子一样,早上起来就先去向姨妈问早安,那些习惯至今仍叫他怀念。然后呢,纯下楼去买早点,上来再收拾好房间,姐姐走了,这也自然就成他做的事情。其实昨晚临睡前,他就想好了要做的这一切。
姨妈的房门还没开,显然她还没有睡醒,早起的阿纯不免有点暗喜。姨妈昨晚睡在姐姐的房间,睡得很舒服,但那软垫床叫她在未睡熟前也有点不塌实。丽丽起来时,姨妈也被惊醒,可丽丽劝她说还早,叫她再多睡会儿。盛夏之时,早上也能感觉到闷热,如果一觉醒来不起床,继续睡的话,肯定能睡更久。姨妈显然第二觉睡熟了,一时半会儿未醒过来。
夏日里早上赖床太久,起得晚就会一整天感到头瞢气乏。丽丽临走时,敲过弟弟的房门,小声叫他起床,纯只应了声,但那瞌睡实在难缠,又把他拉倒在梦里的“温柔之乡”。可他赖了没多久又爬出床来。
阿纯下楼买回了早点,进门时,关防盗门的声响惊醒姨妈睡觉,她才起来了。
纯问姨妈昨晚睡得可好?姨妈回答了句实话,“那床睡着是比家里的舒服,就是我有点睡不习惯,床太贵气了。睡了好几觉,还好吧!”
纯听了不由地笑了,并走过去轻轻地拍打着姨妈的后背。
“你俩昨夜出去了?咋那么晚才回来?”
“我去跟姐学开车了。我学得很快,就要会开啦!”
姨妈听了感到十分诧异,“你咋也学开车?要学那行干吗呀?让你出去开车还不够操心钱!你还太年轻气盛,不适合开车。等你上完大学,有了正经好工作,还能没个专门给你开车的?少费这神儿,甭叫人为你担这心。”
纯明白姨妈的心思,但他也未料到姨妈会是这样敏感的态度。他仍很乐观地解释说:“姨妈不必多虑,我自会谨慎小心。我想着,等我学会了,放假不就可以给我姐帮帮忙啦!她一个人实在太辛苦了。”姨妈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眼中写着另外一层让人看不懂的忧伤。
十点左右时,丽丽回来了,还带着些她买的鲜菜。一进来就坐在姨妈跟前,像刚从幼儿园放了学的小丫头,迫不及待地想投进妈妈温暖的怀抱中。姨妈关爱地问她累吗?叫她先去歇歇!丽丽摇摇头说不怎么累。
丽丽在姨妈身边“磨蹭”了一会儿,神来了,支撑不住就回房去找床了。
等丽丽再被叫醒时,桌上已摆好了午饭,又是三个最亲近的人围坐在一起,亲热地相互用筷子把亲情夹送到彼此的心间,喜笑情浓更是溢满眉间。
整个宁静的下午,纯和姨妈是在聊天当中度过的。聊天充满了往事与回忆,当然这些尘封的记忆都储藏在姨妈的脑海深处。对阿纯来说,这算是姨妈拥有的一笔珍贵财富,纯很想得到它,毫不保留地获得这些已逝的纪念。往事如歌,但并不如烟,在姨妈的脑海中经过沉淀,已经成部回忆完整有序的故事,冲满着历史和沧桑感。她是这所有已发生事件的亲历者,因此就成为现在唯一的诉说者。纯是最心切的倾听者,他全身心地在听,很深切地在想象,也很感伤地追溯着。
这些回忆是关于母亲的。外祖父本有三个孩子,两女一子,纯的母亲为大。外祖母早逝,小舅子才十七岁那年外出出了意外,后来外祖父也悲极成病,不久离开了人世。
母亲是在二十二岁那年认识了纯的生父。他人长得倒很体面,是当过兵的,身材很魁梧。那时的母亲正年轻,也是美貌出众,只是家里接连遭遇不幸,她身为长女,一心为家里着想,照顾年老患病的父亲,不肯早嫁,耽搁了几年青春时光,才成了个没嫁人的大姑娘。纯问姨妈“妈年轻时和我姐像吗?”
姨妈说,“像,她那眼长的就是你姐那样,大大的,好看着呢!只是你妈年轻着看起来文静,秀气。可我清楚她人硬着呢!”
母亲和父亲是在一家供销社认识的,农历9月初8,正是外祖父生日的前一天。她本是想去给父亲买瓶他最喜欢喝的尖庄老酒,在他生日之际,进一份孝心,以示作女儿的对父亲的爱意。她走到柜台前时,营业员正给一位男顾客装一瓶尖庄酒。她便指着那酒,让营业员也同样拿一瓶“尖庄”,但营业员告诉她已经没货了,刚最后的一瓶已卖给这位先生。这个买酒的男的就是后来阿纯的那个和野女人私奔的父亲。他看着没买到这酒而一脸失望沮丧的纯的年轻的母亲。服务员建议她再买瓶别的,价钱跟尖庄差不多。她仍很失望地摇摇头说不了,“我爸就喜欢喝这个,明个是他生日。”
那个男的还没走开,听了便说,“哦,既是这样,那这瓶酒我就不要了,让给你吧!”母亲看着他俊朗的脸上流露出真诚和善意,却又令她不知如何是好。她腼腆的神情,想接过酒来又不好意思。那男的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便把酒塞在她怀里。他也顿时觉得自己很是大方,很有风度,做了一会绅士,他似乎已经得到了一种回报,那就是在这位美丽女子面前的自豪感。他看到眼前的姑娘样貌美丽动人,就更觉得值了。
母亲还是接了酒,并且不安地问他多少钱,要将钱给他,即使多给一点也不是心里头会埋怨的事情。那男的却说,“算了,既是你爸过寿,是珍贵的寿酒就不必太强调钱了,算我送你的,拿回家好去尽你的孝心。”
母亲更难堪,也更心怀感激,过意不去,非要给他酒钱,可那男的怎么也不肯收。最后还是没有要,他还对母亲说了些很得体的话,又感叹了一句,“都说为人父母的可怜,可没了父母的儿女岂不更可怜?每年记起来寿辰去给谁过,为谁去尽那一分孝心呢?哎……”很明显他是在感叹自己,却令年轻善良的纯的母亲倍感触动和同情。
这些就成为纯的父母亲相识的最早渊源。也是母亲最初对父亲好感的渊源。但到后来就彻底变了。
人有时会随着周围环境的影响而发生改变。纯的生父原本具有的军人品质逐渐被现实环境影响改造和变异,还染上了一些恶习。他脾气很暴躁,在外面认识了一些狐朋狗友,三天两头来家里吃喝聚堵,甚至在外面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搭。母亲是位传统的贤良女人,她无法容忍他胡作非为,开始时常劝他安心过日子,但他并不当回事。后来两人就常吵架,甚至动手。母亲干涉,他气急败坏,也决不会因为母亲是女的,并且还是他的妻子而手下留情。贤淑的母亲实在没法和他一起过日子。
一次决裂般的吵争之后,他出门半个多月没回来,母亲也没在意,只当是“死在外头也好着哩!”可那时她已怀上了纯,母亲又很担忧。后来的日子更是苦了她一人。
大约就是在这个时候,母亲听说了他和一个野女人走了。母亲并没有显得过于悲哀,可能母亲真的已对那个令他伤心透顶的男人绝望了,也对和他组成的这个惨淡的家绝望了。年轻美丽的母亲遭遇了这样不幸的婚姻,也承受了这个不幸的家庭对她的压迫折磨。但年轻的母亲还有两个孩子,他们成了母亲对生活仍报有希望,并坚强地支撑下去的唯一动因。为了她这两个不幸的孩子,她也要坚强的走下去,孩子是无辜的,他们只是生母身上掉下的活肉啊!母亲因为两个孩子没了父亲,失去了一个像样的家庭而只能默默哀伤。但悲伤难过在现实生活的处境当中是无济于事的,这只能成为个人情感的解脱方式,她所要面对的是两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和一个破碎的家,以及所决定了的困苦生活。可母亲就是挺过来了,以她一个弱女子的坚强毅力和不屈苦难的精神。
母亲对于丈夫的绝望,使得她也彻底丧失再去和其他男人组成家庭的希望和念头。她也是为了这两个孩子不受委屈。就这样,情绪低调的母亲决定独立生活,也为了他的这一双儿女,她坚定地选择这么走下去了。从此她不再依靠任何人,所有其他的人似乎也都与她的生活无关,只有她自己和儿女在一起,相依为命。
母亲的故事让纯又一次陷入一种悲悯的追忆、联想,与深切的感伤。他很清楚地记得母亲生前的音容,是那样亲切和温暖,又是那样憔悴和单薄。但要再更深地细想下去,母亲的样子又变得模糊不清。纯一天天的长大,母亲生在的日子一天天的逝远。但纯内心深处的怀念却像那储酒一样,愈酿愈浓,欲思愈烈。他时常想起来,想要追忆,却只能心伤难过。有时做梦,母亲还像以前一样和他们在一起,第二天他便会告诉姐姐,并和她一起去看母亲。母亲的墓就安放在郊外一处幽静的斜坡地,周围也都是墓。但她的墓前时常可以看见摆放的鲜花。这些花大都是纯在自家阳台上栽种的花中选摘的。有一样花在母亲的墓旁也密密地生长着一丛,和他家阳台上的一盆花一样,只是长得更加茂盛,那是兰花。在这野外自然的环境里,兰花生长的旺盛,也更显出它独有的性情品格,那么飘逸、洒脱、清逸不凡。
兰花是纯十分喜爱的一种花,也是母亲生前所至爱的花种。纯把它们移植到母亲的墓旁,花儿就能四时依偎在她身边,装点她的生活。花儿盛开时妈妈躺在花丛中,嗅着兰花淡淡的幽香,想着他的孩子……
往事已成往事,只是往往让珍惜过去的人陷入无尽的追忆与思索。这些似乎对现实生活的意义不大,但纯对那些往事却有着同样无尽的追溯力。这都源自于他对母亲那份无法割舍的思念、爱,甚至是一种期望。
姨妈将那些令她魂牵梦萦的往事回顾将尽时,她决定要回家。纯执意将她挽留,意犹未尽的他怎么能就这样割舍让姨妈离去了呢?姨妈坚持不过他,就又留了一个晚上。纯不再去追问她那些过去的事,他想让自己默然地去思考或者思念。
晚上学车回来时,他在车上突然告诉丽丽说想念妈妈了。丽丽看着他似水般清澈的双眼,瞳孔中却流露出一种喃喃的凄楚,让她忽然感到鼻腔有一股酸流涌出,眼角膜也受到刺激而不禁湿润。她喃喃地对弟弟说:“那…明天去看妈吧……”纯点了点头,红润的眼窝里差点又掉出了泪珠。
这天晚上,纯躺下想了半个多钟头才入睡。他多么期待妈妈能在今夜入梦。这夜他睡得很塌实。
这天,丽丽又没出车,她一觉起来,日头又是老高,屋子里已开始热了。她开始收拾打扮自己。纯早就起来了,他把阳台上那些盛开的各种花朵,一枝枝细心地剪下来,每枝都带有适量的几片叶子,然后精心地束在一起,用彩色的带子扎起来,这样一束鲜花就被精琢成了。跟花店里出售的差不多。纯当然更觉得自己摘选的要好的多,情义也更真更重的多。
他们三人一起去祭拜了纯的母亲---姨妈的姐姐,之后将姨妈送回家。弟俩这才心情舒畅地回去了。中午他们没在家吃饭,姐姐带纯去了朋友开的一家餐馆,两人吃完饭之后,纯自个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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