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乌云一片，暴雨即将来临，荒野中只有一老一小，一胖一瘦正紧一脚松一脚的赶路，在这荒山野岭中，显得分外的渺小。
离开不知名的小村，在麻杆强夫妇感恩戴德的目送下上路的子羽心情不错，头顶的乌云也遮不住他刚做完一件好事的好心情。一个上午他已经跟在老臭虫后头又行了七八十里路，慵懒的身体似乎也渐渐适应了这种强行军，不再如昨日那般疲惫不堪了。
老臭虫一路行来惜字如金轻易不开嘴巴，子羽也乐得清闲。在他眼中，这个虽然不借酒肉的苦行僧，却实在比唐僧好上太多。相伴一路北行，也不在是被高强的武功逼迫下一件难受至极的事。
雨点眼看着就要砸到头上，老天所幸对他们不薄，前方荒野小路旁居然有间孤独的小茅草亭子。待二人身子刚钻进亭子，大雨便倾盆而至了。
雨天，路滑，不宜赶路。却也有例外的，在子羽远眺风吹草低雨打芭蕉的时候，隐隐看见一群人从山坡上向这边急急行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听见老臭虫在自己耳边说道：“江湖事，莫多管”。
没等云里雾里的想明白老臭虫的话，子羽就看清楚了，一场雨中追杀就要在自己面前上演。只不过看着一群人提刀扛剑的被一个人追得鸡飞狗跳，这视觉反差实在有些过于强烈了。
仅仅百十丈的距离，却是血肉横飞注定要变成一条不归路。
风雨中夹杂着惶恐的喊声由远而近，被一把巨剑砍断的肢体、头颅仍在上下翻飞，身后路已是一片狼藉，雨点溅起的泥水打在一具具全无生计的尸体上，它们不是缺胳臂就是少腿，极少有完整的去下地狱的。
有时候，生死之间，百十丈就够了。
“老头子，不去锄强扶弱？”子羽好整以暇的问道，这档子事他是冷眼旁观定了的。江湖事，没有多少对错之说。要说这是错，他四年前就错得更厉害，因为那个夜晚死的人更多，也更惨。
杀与被杀，向来都是江湖的主旋律。
一把巨剑凌空飞来，“噗”的一声**最后一个刀客的身体里。活着的他离茅草亭子一步之遥，死之后终被余势未停的巨剑带进了亭子。巨剑激荡出来的鲜血眼看就要撒到老臭虫，却见他衣袖轻轻一挥，红殷殷的血就被反冲回去，消失在庭外的瓢泼大雨中。
端的好手法，子羽竖起了大拇指，以示赞许。
雨中行来一大汉，身高八尺，浓眉大眼，一身粗布武服下堪称膀大腰圆。他方至亭子就虎躯一震，身上的雨水便离体而去，衣服眼看着就干了。而激出来的雨水，也眼看着就要洒到老臭虫。子羽斜斜瞥了老臭虫一眼，高手见面，各亮一手，又有好戏看了？
谁知老头子却稍退一步，被大汉震出来的雨水全撒在了地上。子羽轻轻摇了摇头，一个巴掌是拍不响了。
大汉也没管亭里的一老一小，直接走到死透了的刀客旁，拔起巨剑也不擦拭就直接插回了剑鞘，然后便转身剑鞘驻地耸立着，欣赏起荒野的雨景来。
雨越下越大，山坡上的雨水汇集成了一条小溪急急流了下来，起初还能看到淡淡的红色，后来便是透明一片了。亭子本来不大，三个人各占一脚，中间还趴着个死刀客，就有些遮不住雨势了。
大汉回头看了子羽和老臭虫一眼，便一手下探，一把将亭中的死尸扔出去老远。这等手力，看在子羽眼里只有咂舌的份。
“二位这是要去哪里？”将身子挪入亭中，大汉开口问道。
“北边”，老臭虫冷冷答道。看来一个绝世高手也是有些傲气的，绝不喜欢有人在自己面前一再显身手。
“讨生活？”大汉对老头的冷漠也不以为意。
“寻人。”
“北边听说不太平啊，二位可要小心了。”大汉眼神有些玩味，似乎有些好奇眼前这一老一小不同寻常的平静。
看来是同道中人啊，大汉心里暗暗下了定论。
“老头子不才，自保有余而已。”老臭虫毕竟是老臭虫，心境又回复了平日的淡漠奸猾。
“老哥因何杀这十数人啊？”子羽开口问道。
“自然是受人之托。”
“这么说是为钱罗？”子羽问的倒是很直白。
“也可以这么说。”大汉回答得很坦白。
“你说小弟我能吃上这碗饭吗？”子羽不耻下问。
大汉这会才仔细打量身侧这位瘦弱的少年，身量不高却又显得筋骨有力，两眼微眯却更显炯炯有神，嘴边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单是老弟你这份淡定，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大汉如实评价道。
“多谢大哥夸奖”，子羽先是微微屈身行了个礼，复又抬头问道：“不知大哥如何称呼？”
“秦仁，小弟你呢？”所谓识英雄重英雄，大汉对子羽还是高看一线的。
“情人？”在东南大城薛城呆了三年多，子羽的口音也变得不那么标准了，初听之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意识到时赶紧掩首说道，“小子复姓赫连，赫连子羽”。
“小弟不是中原人士？”大汉有些不解，复姓在大夏虽是不少，但姓“赫连”的却不多。
“小弟母亲是上楚人氏”，上楚乃是汉水中段一座临江大城。至于父亲，子羽没有多说，秦仁也未开口再问。混江湖的，谁没一星半点秘密，能将真名相告，已是属于“一见倾心”了。
两人一问一答，情形颇为亲密，竟是将一旁的老臭虫丢到了一边，还有亭子外十几具尸体也是置之不理了。
不知不觉间，亭外的雨势渐小，秦仁与子羽似乎已是相见恨晚，大手一拍子羽肩膀说道：“此行七十余里便是汉沙，你们二人北行的必经之路。老哥我恰好要去那收账，一路同行如何？”
老臭虫不置可否，他如今已回复了高手风范，轻易是不开口了的。子羽倒是高兴一路有个伴，便欣然点头。
三人也不等雨歇，径直上路，一路行来，秦仁愈加惊讶，老者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一身修为惊为天人，而身边的子羽一路来是谈笑风生，如此急行确似闲庭信步，也决计不可小瞧。秦仁暗暗庆幸，幸亏凉亭当中没有多生事端。
汉沙城已近在眼前，小城不大，城墙不高，却是连接东南沿海与中原腹地的中转站之一，地理位置不可谓不重要。三人进城时虽已是掌灯时分，城里却仍旧十分热闹，南来北往的客商也是不少。东南沿海的干货，西域贩来的奇珍，北地盛产的毛皮，都在汉沙擦身而过，然后各往各的去处。
客商多了，酒馆旅店自然不少，就连大夏有名的旅店连锁“天字第一号”也在汉沙开了分店。在秦仁的盛邀之下，子羽和老臭虫便住上了“天字第一号”汉沙分店的上好客房。
收拾停当，子羽迈出房门，在隔壁房间外敲了敲门，大声喊道：“老头子，出来喂饭了，小爷我今天心情好，请客”。事实上，子羽请的却是秦仁，老臭虫充其量只算陪客，人家秦大哥抢着把房费付了，他子羽也得表示表示，反正他是不指望老臭虫这只铁公鸡有所表示的了。
喊声刚落，身影便从门里闪了出来，老臭虫身手依旧迅捷，尤其是在吃喝的时候。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走下楼梯的时候，老臭虫嘴巴里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子羽也不多说，他显然要立志学习老臭虫如何摆谱。
秦仁给两人在二楼要了两间上房，自个却在一楼拐角要了间标间。起初子羽很是好奇，秦仁却笑笑没有多说，子羽也就没再问了。
来到秦仁门外，子羽敲门问道：“老哥，陪小弟我喝两杯如何？”
房里没有回应，子羽又重复了两遍，里面依旧静寂无声。子羽不禁纳闷，这才住店没多久，人跑哪去了，推了推门，却是从里面给锁上了。
“有古怪”，子羽心里暗想，手上一用力，“咔”的一声，门后的门栓被生生折成了两半。子羽当首入内，却见秦仁的包袱好端端的摆在桌上，人却没了。再走两步，子羽终于发现异常，屋内的窗户开了，窗棂上还残留两滴殷红的血迹。上手一拭，血迹未干。
子羽也不多想，径直跳出窗棂，寻着血迹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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