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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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哭无泪。
呆坐了许久,才发现日偏西已近傍晚。
一天滴水未进,随便披了件单衣,想出去找点吃的东西果腹。
一起身,刺痛从股间闪电般窜至头顶。
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咬着牙,一步步向前挪。
绕过一条雕梁画栋的长廊,隐约听见后花园中传来铁器相碰的脆响。
那花园名醉芙蓉,园如其名,醉芙蓉,满园芙蓉醉香嫣然。
百花丛中,红衣女子心无旁骛,银钩舞动,红色身影一个水底捞月,钩光闪烁如同轻燕,上下翻飞处无数花瓣飘落,远远看去,如浴花海般神奇。
练功的正是芷丹。
本想静悄悄的绕过去,不想还是被发现了。
一只银钩横于眼前挡住去路。
到底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只练了片刻就气喘吁吁,两只脸颊红扑扑。
“出来了?”
“嗯。”
“清理好了?”
“……”
看着我奇怪的站姿,芷丹强忍住笑,“主公出门了,这一去要好几个月,临走前嘱咐我让你留在思婳山庄认真练功。”
想到秦少天,一股难言的恨意不由从心底而生。
“没有武功我一样可以活着,普天之下老百姓有几个会飞檐走壁刀枪棍棒的,在下叨扰多时,不便常住下去,正要向庄主大人辞行。”
“好啦好啦,别和我这习武的粗人咬文嚼字,文绉绉的都酸死了。普通人?进了这思婳山庄的,有几个普通人?想回去过神仙隐居的小日子,下辈子吧。只要你迈出这大门,立刻就会有探子紧紧跟上你,武林上下大小门派没有不窥视你一举一动的,搞不好趁你一个不注意,”
芷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就被人咔嚓掉了,做鬼都做得稀里糊涂!”
“吓人吧你?”我感到后背一阵阴凉,“哪有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杀人的道理?天理何在啊?”
“天理?”芷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乱世中,唯有强者才能生存,强就是天理,思婳山庄在江湖上好坏也算是有名有份的,要是出了你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我可不想主公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就毁在你手里。”
小白脸……恐怕不止……我苦笑。
“你家主公有本事又怎样?财大气粗还是武林豪杰?与我又有何干系?在下贱命一条,还请芷丹姑娘高抬贵手,放别人一条生路。”
“呸!”芷丹吐了口吐沫,用手指着我的鼻子,气的鼻翼一扇一扇,“亏你说得出这种话!主公哪点对不起你?把你带回山庄好吃好喝不说,还一心一意的待你,我……我从没见过主公对人这么好的!”芷丹脸一红,瞬间又恢复常态,眼一瞪,“要不是为你!主公何必……主公何必现在就冒险去阎罗门?……秦少天,这名字,现在武林上下必是得之诛之的。”
得之诛之,岂不正遂了我意,只可惜,能手刃他的不是我。
我微微一笑,“芷丹姑娘的意思是,秦少天,是武林中的大恶人?”
“主公怎会是那种低劣龌龊之人?”芷丹上下打量我,好像我是从火星来的,“你可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有些事情,本就没有对错之分,这年月,只有强者弱者之分,没有好人坏人之别。”
我摇摇头,看来我和芷丹沟通还需些时日,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看来你不是失忆就是发烧烧糊涂了,师姐我好好给你讲一讲。”
芷丹道,“你可知些许江湖的事情?”
我摇头,只等芷丹娓娓道来。
广袤的中华大地,早就被分割的千疮百孔。
武林也是一样,强者为王,败者为寇,骨肉相残,只为财富与武林霸主之位。
天下五分。
北契丹,西鞑靼,南百盛,东流求,夹在中间的华夏民族饱受外族欺凌,外患不断,边境之处早已尸骨遍野,民不聊生。
武林亦五分。
四门并横一奇音。
四门,东门是位于东面海中的千明岛,早已隐匿江湖的江南四剑与近几年才成气候的晴卉宫,招式心法皆以轻盈灵秀为体,强攻虽不占优势却偏好智取;西门,是久闻于江湖之中的少林峨眉,虽有衰落之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两派合一所创的玄思阵更是天下第一奇阵;南门位于百盛国内,麒麟教以武功奇特见长,借助特殊的地理环境发展壮大;中门昆仑派,武功无奇却是人数最多的门派。
四门合对一奇音。
奇音便是奇音谷。
没有人知道奇音谷到底在哪里,到底有几个人,只知奇音一出,必无人可敌。武功招式手段及其残忍,即使不取人性命也必使人瞎眼哑口,讲不出奇音谷的任何线索。
只是奇音谷也不是坚不可摧,思婳山庄便是这软肋。
谁也说不出思婳山庄与奇音谷究竟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都传两者有如骨肉,奇音谷幽幽藏于暗中,思婳山庄则光明正大立于喧闹的京城街头。

只是这思婳山庄几乎不参与江湖恩怨,做的是丝绸买卖。
秦少天就是思婳山庄的主人,人人都想从他嘴里知道奇音谷的秘密。
得之诛之,原来是将对奇音谷的仇恨都附加于思婳山庄身上。
突然觉得秦少天有点可怜,可又一想,若真无关联,为何他从未辩解?
恐怕这其中的机缘只有他一人知道。
“还有,”芷丹又道,“主公临走时让我将一些东西给你。”
“哦?什么东西?”
“随我来。”
跟在芷丹后面,穿过一座座楼台,我惊愕,思婳山庄外面看不出端倪,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七拐八拐后终于停在了一栋小房子前面。
这茅草屋与前面的琼宇楼台一比,还正是……相形失色。
推门进,屋内空空荡荡,只有正前方摆着个小木桌。
木桌上放着几个小瓶还有两样用布包起来的东西,从外形上看上去,一个硬,一个软。
“这是千笑散,寡不敌众时使用,洒出去能使吸入的敌人瞬间无力,昏睡3个时辰。”她拿起其中一个小瓶道,“正好适合你这种没什么武功的废人。”
这话虽难听,可却也是实情。
芷丹又道:“这瓶是千年灵芝露,可解世间百毒,但是,唯有侯家的毒解不了。”
“侯家的毒?”我问,“那是什么东西?”
“侯家乃炼毒世家,其第三十七代传人珺子所炼之毒无人能解,除了她自己,可也有人说,侯珺子所炼之毒并非真毒,只是一种可麻痹人神经的物质,中者出现幻觉,人格分裂,死状奇惨无比,根本无药可解。”
我一吐舌头,看来这毒比摇头丸海洛因还厉害。
“这是什么?”我拿起一个深色的小瓶,里面似乎装着些软软的膏状物。
“那是主公专门为你准备的。”芷丹一笑,“这个叫细雨润体膏,你和主公……交合时使用,记得随身携带。”
我的脸色顷刻间应该比绿叶菜还难看。
“那这个呢?”我慌忙放下手中的小瓶,拎起旁边的布包。
“小心!”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亮光一闪,咣啷,一把钢剑落在地上。
双向开刃,寒气咄咄逼人。
青玉剑柄处刻着一只蝴蝶,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这个可是主公特别请人定做的,看好。”芷丹说着,将剑身一抖,竟从长剑内部抽出一把短剑,剑身虽短如匕首,却光亮异常。
“这是把子母剑,双剑既可以合为一体又可分离,攻击范围可远可近,变化奇多,希望你可以好好利用它。”
芷丹顿了顿,又道:“主公说了,此剑名为御蝶剑,子母相依,就好像,就好像……他希望可以永远保护着你。”
剑尾处,白色的流苏飘来荡去,仿佛蝶舞动的双翅。
御蝶御蝶,
残羽碎翼,
纵然再小心呵护,恐怕也难破镜重圆,重生飞翔。
我掂了掂手中的御蝶剑,不重,长短比例也正好,看来确实是为自己订做的。
秦少天,你若自掘坟墓就休怪我无情。
“这个,”只剩下最后一个布包,芷丹小心翼翼打开,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坏掉。
布包内包着一柄卷轴。
徐徐展开,竟是一幅图画,确切地说,是一幅人物肖像。
画面上的人儿似男非男似女非女,既有男儿的英气又兼备女儿的媚态。
只见这人轻卧于一块巨石之上,双目微闭,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雪绸罗衫轻解,背景是一片青翠山林,一条溪水从远处蜿蜒至巨石脚下。
更奇的是,这人身上停着只大鸟。
这鸟身光赫奕,绿赤煌煌,背部小处无羽,极具气势,此刻正衔起落于石下的长衫覆于熟睡之人身上。
好莫名的画。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端详了半天还是捉摸不出其中的端倪。
“这是主公最爱的东西,以前挂在卧室最北面的墙上,不但自己舍不得碰,每次擦拭时也总是叮嘱我要小心,真不知道主公为何要将这么宝贵的物件送人,还是没心没肺的人。”
我又仔细看了看这幅画,没有题字也没有落印,看画工也不像出自什么名家的手笔。
“我收好便是。”悻悻的将画轴卷起,顺手将另外几件物品也胡乱塞进怀里。
也许,若我能够看到秦少天痴痴盯着画中人,用冰冷的手指轻轻摩挲画中人枯槁脸颊而泪流满面的情景,我一定会后悔以后的所做作为。
可时间的车轮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而改变运行的轨迹,即使是星见也无法预知自己的命运。
可改变的,不是命运,而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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