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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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烈在榕树下挖了个浅坑,把信埋进去,又亲手把坑填上。站起身来,鞠了个躬。一旁站着顾云和小舞尘,因为范丽华以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小舞尘就暂由顾云照料。而就在几天前,任翔也因病死去,避免了一次人世的审讯。
做完了这个宗教仪式一样的埋信过程,他们就坐在榕树下,随意漫谈,观赏周围的景致。这一天天气分外的好,蓝天白云,清风吹来,令人十分惬意。
徐烈说:“这个任翔,他虽然报了仇,其实连卫华为什么被害也不知道,还没有真正懂得那个姑娘的心,也不能说是完全无憾。”
顾云想了想,问道:“虽然案子算是了结了,可有些地方我还是不很明白。你究竟是怎么一点点找出真相,破解了这个复杂的案子的?”
徐烈笑道:“这个案子应该不算复杂吧,其实老实说,应该算比较简单的。”顾云哪里相信,撇撇嘴说:“少吹牛!你破了案子,当然可以大吹特吹,可没有破案前,你还不是一脸的愁眉苦脸?”
徐烈失笑道:“我愁眉苦脸,只是为了案子中的一些细节颇费思量。整体来说,其实这个案子是挺容易看明白的。你想想,我就是一个人,这里跑跑,那里问问,十天不到就把案子破了,不就很能说明问题?”
顾云想了想说:“那倒也是。不过我还是不很明白,你说来听听吧。”
徐烈说:“这起案子,看似神秘复杂,其实从一开始就能够看懂。当时下雨,警方没有在小楼外发现有人活动的痕迹,就排除了外人行凶的可能。如果这是一起凶案的话,就一定是小楼内的人所为。这一点不是很明白吗?”顾云说:“说的也不错,可是那时因为死因不明,不能肯定是凶案啊。”
徐烈不屑的说:“一个年轻人因为意外而死,又查不出死因的概率有多大?我相信不会比我买彩票中奖的机会更大。还有人说她是撞鬼死的,这就更可笑了,因为世上根本没有鬼这一回事,我从一开始起就不相信。排除了意外死亡,就一定是凶案,这有什么很难想到的吗?”
顾云不由说:“想想也是,可当时为什么就没人想到呢?”徐烈说:“这个一会我会说,现在,且容我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顾云笑道:“请吧,我洗耳恭听。”
徐烈说:“如果确定是凶案,凶手范围又已经锁定,还有什么困难呢?自然从那几个嫌疑人身上去查就可以了,这就是我当时的思路。谁知一查下来,郑园和周方都死了,且似乎都是因为‘鬼’死去。”顾云说:“那你的信心岂不是动摇了?”
徐烈说:“恰恰相反,我的信心反而更加坚定了,前面说了,我根本就不相信‘鬼’这回事。我宁愿相信这是复仇,因为卫华与他们的死因太相像,里面似乎有复仇的因素。”顾云听得出神,不住点头。
徐烈接着说:“在调查周方时,我恰好从眼镜那里得到一个信息:周方曾经在校门口一家摄影店上过班,上班后不久就发病了。这是一个值得一试的突破口,我拜托派出所的同学去查,当我看到那家摄影店的老板在典雅设计所上班,而设计所法人名叫任翔时,就什么都明白了。”顾云失声道:“原来是这样!”
徐烈又说:“还有一个细节也可以佐证我的思路。记得我们去找范丽华那一回吗?我问她见过那‘女鬼’吗?她当时矢口否认。可在警方的笔录上,她是亲口承认见过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当时撒谎欺骗警方,试图把案子往所谓‘撞鬼’的方向引。反过来说,她其实是知道卫华的死因的!”顾云摇摇头,搂搂舞尘,直到现在,她仍在为范丽华难过。
徐烈吁口气,接着说:“这一下似乎真相大白了,可仍有两个疑问有待解决。一个就是死因问题,其实这也是一个破案的突破口。若说卫华、郑园和周方都是因‘鬼’而死,无论如何是不可信的。他们见到的鬼,很可能是一种幻觉,他们很可能是中毒而死。这个其实很多人都能想到,为什么警方就不能稍稍麻烦一下,那卫华的茶杯去化验呢?这才是令我不解的问题。”顾云嘻嘻一笑,这个问题她也无法回答。
徐烈也笑笑,说:“我倒是不嫌麻烦,上网去查了查,发现生物碱类毒剂是可以使人产生幻觉,继而致死的毒剂。又想到郑园家是中医世家,对这类毒药应该不会陌生,再联想到郑大夫对儿子死去的漠不关心的态度,几方面一印证,不就明白了么?”
顾云有些不解的望着他。
徐烈解释道:“郑大夫是个有传统正义感的大夫。他早已察觉到儿子偷了‘魔鬼果’出去,而儿子的病,显然也是‘魔鬼果’所致。他把这视作报应不爽,虽然也很痛心,却并不因此愤怒。”顾云点点头。
徐烈顿了顿,接着说:“那么,第一个疑问是解决了。那第二个疑问就是卫华躺在门外,房门却被闩上的奇怪场景。这个我也已经做过试验,算是搞明白了。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机关,才是这个案子真正的关键,甚至警方的失误和迟钝,也是由此导致,他们搞不清这个疑问,觉得很迷惑,连下一步该如何进行也忘了。”顾云笑着说:“不是警方迟钝,而是你高明。”
徐烈并没有笑,眼里却露出了茫然之色,每当他心里有疑问的时候,总会有这种眼色,顾云已经非常了解了。果然徐烈说道:“只有这一点,我到现在也没有全然明白。卫华布置这个机关,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云失声道:“什么,你说这个机关是她布置的。”徐烈茫然点点头,顾云说:“不对,为什么不是郑园他们干的?他们妄图用这个来迷惑警方,逃脱惩罚!”
徐烈说:“不可能是郑园他们所为。因为一来,那是卫华的房间,只有她熟悉里面的布置,郑园也算个聪明人,但没有这样的细心,不可能布置下这样一个机关。其二,警方如果查不清卫华的死因,不久案子就会不了了之,那正是郑园他们所希望的。如果郑园这样布置,反而引起了警方的怀疑,使案子更长时间的拖下去,自己也总是受到警方的关照。他这样做,岂非画蛇添足?”
顾云说:“那么,卫华这样做的原因何在?”
徐烈说:“这就是这个案子里最难的一点,因为这涉及人心,而人心是最难揣测的,何况是卫华这样的姑娘。这里,我们只好做一下大胆的推测。”
他仔细想了想,慢慢说下去:“我们可以想一想,卫华布置下这个机关,是在她死去的当晚。她能仔细布置下这个机关,说明她的神智当时依然很清醒,但是这时她应该中毒很深了,为什么还能保持这样的一份清醒?”顾云难以置信的说:“她能吗?”
徐烈说:“有的人如果意志坚定,又对自己的处境很明白的话,应该能够保持这份清醒与克制。那么,我们就可以大胆的推测,卫华当时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是早已中毒了!”顾云浑身一震,失声道:“她知道自己中毒了?!那为什么不报警?”
徐烈摇摇头,自顾说下去:“我们不妨想象一下,由于往来频繁,又或许出于对郑园、周方为人的了解,卫华偶然了解了他们的计划,即对自己下毒。但是卫华并没有声张,反而坦然受之,这是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她不去报警?”
这里徐烈突然停顿下来,顾云立刻催促:“快说啊你。”
徐烈说:“我只能揣测,也许是她晓得郑园不想害她性命,只是要使她产生幻觉。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出于对任翔的关怀,她乐意承受这种伤害,以自己的受伤来警醒任翔。现在看来,这是更大的一种可能。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姑娘,宁愿自己受到伤害,也不愿伤害任何人。”
顾云听了,沉默片刻,喃喃说道:“也许三种可能都存在。又或许,生活实在艰辛,再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地方了。”
这一次徐烈也承认她说对了。停顿片刻,徐烈接着说:“所以她就在临死前设下了这样一个机关,她的意图,大约是要让警方迷惑,找不到正确的破案方向,也避免伤害到谁。而事实上,警方也确实被迷惑了,加上郑园他们的虚假笔录,警方竟然真的有人相信这是玄异事件。另一方面,她又要用这样一个疑团,让警方对这个案子持续保持关注,这样能够使任翔免收伤害。她是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知己的性命。”顾云问:“伤害任翔?”
徐烈说:“这就是范丽华他们的害人动机了。他们不会平白无故的去害人,究根结底,还是为了一个字:钱。他们也许早已看出任翔有钱,郑园就从毒药上想出了法子。也许他是要使任翔中毒后,产生幻觉,听任摆布,说出银行密码什么的。但是由于和任翔接触少,不好下手,又不敢确信这种法子是否有效,就先拿容易接近的卫华来做实验。要知道,当时郑园和周方在保险公司混得很糟,而范丽华刚被你公司辞退,连舞尘上学都没钱了。关于这个,倒可以去问问范丽华,不过相信她不会实说的。”
顾云喃喃道:“原来是钱在作怪。那么,卫华真的早已了解他们的意图吗?”
徐烈点点头:“我想多半是的,她以小小一个机关,就达到了好几个目的,又含笑而死。这样的女子,你怎能不佩服?可叹任翔终究没有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去为她报仇,未免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顾云点点头,又摇摇头,沉默半晌说:“女人的心思是最复杂的,我虽然是女人,可也难以理解她的心思。”
徐烈说:“是啊,关于人心的问题,是永远没有答案的。有的,也许只是真相。”
把这个案子说下来,两人心头都沉甸甸的。顾云决定轻松一下,就拿出一份报纸,展示给他看,一边说道:“你看,破了这起案子,你的局长、政委、大队长、教导员可出了不少风头,都上报纸头条了,报纸称赞他们是‘神探,当代狄仁杰,人民的钢铁卫士’呢。可你这个一手破案的人的大名,连报道的尾巴上也没有见到。”
徐烈满不在乎的咧嘴笑笑,说:“出风头?我不喜欢。好了,说了半天,也该走了。”
他站起来,拍拍**,正要离去,忽见小舞尘神情奇怪,忙问:“小家伙,你怎么了?”
舞尘附在他耳边悄悄说:“姐姐…姐姐把她的心事都埋在了树洞里,说过两年再回来看。可是她已经回不来了…”
徐烈心中一动,望着小楼前那颗粗大的榕树。一瞬间,他心中涌起一股欲一睹为快的冲动,也许,一切的秘密都在那里面。但转念一想:“就让这一份空间永远存在吧,又何必去打扰她的安宁?”
他抱起舞尘,轻轻笑道:“埋下去的心事,就不可以再挖出来,明不明白?”舞尘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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