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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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妙毒老朽”这样一个天生便是侏儒的人,想要他一败,绝对不容易,他自己当然也绝对没想到自己会败,可是那十年前的五月初六这一天,他终于尝到了生平第一次失败的滋味。他败了,这句话并没有一个人说过,连打败他的那个少年都没有说过,可是,他却在那天有了这种彻骨的冰冷。败,他怎么能败!
他平生最厌恶女人,他也知道凭借自己的这副尊容,绝不会有男女只欢愉,所以他将一生出生之后便被人抛弃,所以他想抱负,他很绝,人很绝,武功也很绝,而且他这一生中最感激的事情便是,上天虽然给了他太多的不公,却赐予他一种冷至透骨的秉性——那就是绝,因为绝,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因为绝,他可以在下手时绝不留情,因为绝,他才能使别人害怕!
这对他来说,便是骄傲,可是在他败得那一刹那,他突然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而且,当时他的心里还有了恐惧,他想到了死。
——你一直都很绝,但是你却忘了,你忘了自己,你对自己并不绝。
——可是绝却绝对得不到一切。
那个少年说完,却并没有杀了他,只是道,“如果你以后还想扳回这一局,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可是,我总觉得做人还是不要太绝的好。”他自嘲的笑了笑,便走进了那天的晚霞中。
那少年叫柳五,那是的他很年轻,还很年轻,却已经不败,真正的不败。
之后,这么一个少年竟然就开始隐居在了巫顶山,这成了当时武林中最令人惊奇的事情,不过因为柳五公子的所作所为一直都出人意料,加之不久之后江湖上的另四股武林世家的崛起,大家也便渐渐不在谈论此事,可是,一提到柳五公子,却一直鲜有人会不知。
而这次,柳五公子下山的消息一瞬间便传遍了江湖,“妙毒老朽”苦练了十年,自然想到了那一年的一败!所以才会来追寻柳五。
可是中途却碰见了这么一个少年,他比之柳五,却给人一种更为恐惧的感觉,他全然没有柳五公子的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冷酷,冰冷,而且,还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那不是败的压力,却是死的压力。
“妙毒老朽”还在联想中,没提防一句极冷的话突然飘到耳边,“今日,你仍旧败不了我的。我却不想你在这么多人面前惨败,你走吧!”他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冷清落,从刚才的那句话的声音来看,这句话必是冷清落说的。可是此时冷清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仍旧喝着酒,仿佛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周围的人也不见有什么奇怪之处,他才恍然道,方才冷清落必是用传音之法跟他说了这句话。
今日,你仍旧赢不了我的。我却不想你在这么多人面前惨败,你走吧!
当年他们两人的比试,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个人就是柳五,他相信以柳五的为人一定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难道,这人就是柳五?
他仔细看了看这年轻少年,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是他失望了,这少年不论从长相,年纪还是眼神,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地方像柳五,可是……
他一下子乱了分寸。
“你还不走?”这次,冷清落的口真的动了动。
众人都吃了一惊,这小子也太狂妄了吧,竟然敢要“妙毒老朽”离开!
哪知,“妙毒老朽”仿佛被人打中了一般,竟真的一闪身,逃一般夺门而出!
那“妙毒老朽”离开的速度极快,几乎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身影,一般人即便看见了,也会当自己是眼花了。可是他也因为自己身形太快,也未曾意识到有人正在一旁看着他。
一旁的酒楼上两位公子正在悠闲地喝着小酒,仿佛在等着赏月似的,两个公子均是一身儒装,一位一直面带笑容,手执一把金丝扇,仿佛天气很热似的,将扇子呼呼地摇着,另一位公子虽不详前一位那样满脸乐呵呵的,却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特别温柔,特别易于接近。
看见“妙毒老叟”一闪而过,前一位公子便“唰”地一收金丝扇,“好轻功!”说着他又微笑着看着另一位公子问道,“只是不知道咱们的柳大公子能否追上这位老头?”
“不能。”第二位公子微微啜了一口美酒佳酿,轻轻的道,语调极为平和。

“噢?”第一位公子装作惊讶的模样,“果真如此?想当年,咱们的柳大公子可是样样卓绝,男人嫉妒,女人动心,简直就是神啊!”说完,他“嘿嘿“一笑,呆在一旁看着,等着另一位公子变脸色。
“但是现在有了,我绝对追不上那个老头。倒是梅大庄主这几年来,武功精进,又成了落梅山庄的庄主,武功更甚从前,在下料想定是能够追上这老叟的。”
“噗”,那一位方才正等着看变脸杂耍的公子一下子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你这不是个好东西!尽把这些追人的事交给我!”他仿佛很生气的模样,可是脸上那得意的笑还是泄了他的底。被人赞美,总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说话的两个人,正是柳五和梅亦道。他俩原是准备与南星子一道前来,以示对冷清落的尊敬,南星子却说不必,两人便只好作罢。只是南星子刚找到冷清落,两人也立刻动了身,来到了这家靠近那间酒铺的酒楼上,所以方才的事情,他们都知道。柳五因为眼疾看不见,耳力却似乎变得极佳,是故酒铺里的交谈,他都可以听个清清楚楚,至于方才两人的交谈,只不过是为了找出一个人去追那“妙毒老叟”,至于为何要追踪那“妙毒老叟”,也只有梅大庄主和柳五两人的自己才知道。
梅亦道刚想施展轻功追去,可是就在这时,又一道人影掠过,他一下子顿住了身形。
柳五无疑也听见了风声,问道,“怎么,那老叟又回来的?”
梅亦道听见这话才突然醒了过来,摇了摇头,道,“唉,今天我总算明白原来眼瞎也是有好处的,特别是对向你这样的人,你的耳朵足可以代替眼睛了!”
“是不是那老叟?”柳五显然并没有在意梅亦道说的恭维的话,只是又将问题问了一遍。
“是他,自然是他,要不谁会有这样快的伸手?”梅亦道似乎有点丧气,柳五毕竟是柳五,这些足以让他梅大庄主激动上半天的话,对柳五似乎全没有用,这人难道这是一点利益之心都没有?梅亦道不禁摇了摇头。
可是,他突然又想到方才那疾驰而来的老叟,那老叟的来势仿佛比去势更要快上一倍,可是,他为什么又要回来呢?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自觉中,梅大庄主依然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他便看着柳五,柳五虽然看不见,可是他身上的毛孔似乎及其灵敏,竟像是已经感觉到了梅亦道的眼光,笑了笑,道,“我怎么会知道?只是但愿不是‘送死药’?”
“‘送死药’?呵呵,不错不错,亏你想得到!”
“要不要赌一赌?”
“赌什么?赌他是不是去卖‘送死药’的!”
“这个赌倒是很有趣,好,我赌!”
“若是输了……”
“若是你输了,你就把你身上的那枚紫玉给我,若是我输了……”
“若是你输了,你就把你手上的那把扇子给我。”
“恩?你只要这把扇子?”梅亦道一惊,你知不知道这把扇子不值十文,可是你的紫玉足足值三百两,你岂不是亏大了?”
“不亏,不亏,一点不亏。”柳五执意如此,梅亦道细细瞧了瞧柳五,心里却怎么也想不通柳五为何定要这样做,柳五却似极为开心,脸上露出了些许什么的笑意,却不知究竟是为何事而笑。
“你究竟在笑什么?”梅亦道实在忍不住问道。
“没有什么。”柳五当然会这样说,因为他说了没有什么,拿这个世界上便不会有人能从他嘴里再掏出一句话来。所以,他的脸上仍旧带着微笑,仍旧很稳地倒了一杯酒。
“哦,既然没笑什么,那就算了。”梅亦道竟然没有继续问下去,倒是极出乎柳五的意料,但也使柳五微微有点紧张起来,一个人反常便不是一件好事。
果然,梅亦道接下来说的一句话,真的令柳五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那句话就是,“我赌那老头子卖的就是‘送死药’”,他说着,很有意味得看了柳五一眼,“而且是卖给自己准备的‘送死药’。”
这次轮到梅亦道哈哈大笑起来了,因为他看见了柳五的脸色变了——变脸果然是妙地很呀,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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