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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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思归三岁那年,第一次坐火车。
火车上人很多,很挤,那是袁思归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他被吓坏了——这不能怪他,他那时候还太小,小孩子犯的错,上帝也会原谅的。
袁思归吓得哇哇地哭,声音洪亮而尖利,就像火车的发车铃。
所以那天很多乘坐火车的人都差点坐错了车。
类似于这样的错误还很多,比如车窗玻璃莫名地碎裂,比如车站调度员紧急召唤电工来维修发车铃却发现什么毛病也没有,比如他爹咬牙买了三瓶青岛啤酒,还没来得及开就自动爆炸了两瓶……
他爹一心疼就给了他一巴掌:“哭!哭什么哭!号丧啊?你爹还没死呢!”
袁思归从他娘身上继承下来的一点烈性在这时候显示了威力——于是,唯一没爆炸的那瓶啤酒就从碎裂掉的窗户玻璃里面飞了出去。
也真是难为了他,试想,一个哭得天地暗鬼魂愁的三岁小毛头,能做出这样高难度的动作,是不是很有天赋?
那时候火车正经过一个铁路桥,轰隆窿轰隆窿,袁思归不明白为什么人群会忽然地骚动,也不明白他爹的脸色为什么会忽然由黑变绿,火车停了一会儿,很快又继续开动了。乘警过来挨个盘问旅客,他爹捏紧了他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袁思归觉得很不舒服,于是趁着这个机会挣脱了他爹的手,一个人走到窗户跟前看风景。火车飞驰掠过一片片的原野、树林、河流、村庄……小小的他看得很带劲儿。
不过看着看着他就没了兴趣,小孩子嘛,很容易就会对一件事物失掉了兴趣。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大哥哥吃力地从破碎的车窗外面爬了进来。列车正在高速行驶,这个大哥哥是从哪里爬出来的怎么爬上来的?袁思归根本就没想到这个问题,毕竟他才只有三岁。
“TNND!是谁!给老子站出来,不想活了你,居然敢拿酒瓶子砸我!”大哥哥揉着脑袋,显得很气愤。
奇怪的是周围的人一点也没有反应,就好象根本看不见也听不到。
“大哥哥,你怎么了?你的脑袋流血了耶,痛不痛啊?”袁思归拉了拉他的衣服。
“哇,好漂亮的小孩,你几岁了?”大哥哥回过头看见了他,立刻眼睛一亮,转怒为喜。
“三岁。”袁思归拿出了一副玩具,“大哥哥你来陪我玩好不好?他们都不陪我玩。”
“现在不行耶……”大哥哥显得很为难,“哥哥在找人,等找到了再陪你玩,好不好?”
“哇——”唉,被惯坏了的孩子都会这一套,稍不如意就扯开嗓子号丧。
“别哭别哭!”大哥哥慌了手脚,“哥哥真的有事要做,你们家大人呢?”
“我爸爸不要我,他打我!”袁思归哭得更大声了。
“你爹也打你啊?唉……”大哥哥眼神一暗,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来陪你玩,不哭了哦。”
袁思归立刻破涕为笑,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大哥哥,来,这个给你吃。”袁思归献宝似地把之前老爹买给他的冰淇淋推过去。
“这个是什么?”大哥哥好奇地盯着已经化成一滩泥的冰淇淋,舔了舔嘴唇。
“冰淇淋啊,很好吃的。”
大哥哥迟疑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顿时脸都亮了一层:“真好吃!好吃!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唉,你爹对你真好,我爹从来都不肯给我钱买吃的……”大哥哥脸一红,不说了,慢慢地,一口一口地舔着,很舍不得的样子。

“等我长大了,我要当个卖冰淇淋的,大哥哥你想吃多少吃多少,我不要你的钱!”袁思归顿时豪气干云。
“切!小小年纪就学会占人家便宜了。”大哥哥笑着拍了他一巴掌,“来,咱们来玩拉大锯!”
火车继续往前飞驰。
……
乘警终于问完了话,所有被问过话的人全都灰头土脸地耷拉着脑袋,袁思归他爹也不例外。
所有的大人都被问过了话——除了那个大哥哥,所以他们俩玩得很开心。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接姑娘,接女婿,小……”大哥哥停下来,“小什么呢?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袁思归玩得兴高采烈,像小公鸡一样挺起了胸膛,正要骄傲地大声报出名号,忽然一只大掌伸过来,一把揪住了他。
“你在跟谁说话?”如果说袁思归是一只骄傲的小公鸡的话,他爹这会儿绝对就是一只斗败的大公鸡。
“大哥哥啊。”袁思归很高兴地指着对面,“爸爸,大哥哥的脑袋受伤了,你送他上医院好不好?”
他爹的脸在瞬间变得扭曲无比,抽搐着,抽搐着……
忽然,他爹一扑身跪了下去,咚咚地磕起了响头:“大爷啊,你饶了我儿子吧,他不是有心的,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求求你要报仇你就找我吧,您高抬贵手放了他吧……”
袁思归觉得这一幕很滑稽,所以他嗝嗝地笑了起来:“爸爸,你怎么管大哥哥叫大爷啊?叫错了啦。还有啊,大哥哥明明坐在那边的,你怎么冲着窗户说话呢?”
大哥哥显然也吓了一跳,指着袁思归半天才憋出一句话:“TNND!是你?”
袁思归没听懂,好在大哥哥很快就平静了下来:“TNND!三岁的小孩,他懂个P啊!”
“我懂啊,”袁思归很不满,“哥哥你说脏话,我不要跟你玩了。”
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一个手里拿着锁链的黑衣人不耐烦地站在飞驰的火车的窗户上:“花雕仔,找到了没有?时间到了!”
“来了来了!”大哥哥飞快地回答,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了句“没找到,算了,先走吧。”
“怎么会找不到?明明就是这个车厢嘛……”
“大概已经下车了吧,走吧走吧,你不是说时间到了……”大哥哥迅速拉着那个黑衣人消失在了窗口。
他爹还在拜个不停,周围的人也都跪倒了一大片——“不关我的事啊鬼神老爷饶命啊……”
袁思归哇地哭了起来——大哥哥,不要走!
……
袁思归睁开了双眼,屋里一片漆黑,他知道,又在做这个梦了。这个梦已经做了二十年,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这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
窗口,一个黑衣人抖着手里的锁链,愤怒地骂了一句脏话,消失了。
“花雕仔……我听清楚了,那个黑衣人叫他——花雕仔。”
袁思归擦了擦汗,胸口,一个带着一道裂痕的护身符,幽幽地闪着光。
东边一抹鱼肚白,天就要亮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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