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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不久,呼伦贝尔草原的绿色还不甚浓密。刚过去的一场暴雨,让来往的商旅不堪狼狈,但草原上的牧民却露出了古朴的笑颜-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没过人畜的茂盛牧草。
雨后初晴,大草原的天格外的蓝。在呼伦贝尔草原西北与戈壁的交接的地方,是格呐山丘,原意是死亡之地,如今却已无人知晓。但不仅牧民没有人敢进入这片山丘,过往的商旅更是远远的避开那个不毛的森寒之地。只是人们不知道,在更遥远的时代,格呐有另外一个名字卡特,意思是狼的故乡或狼的墓地。
有谁会想到格呐山丘中会有一把绝世神兵呢?但即便有人知道,怕也没人敢进去吧。可是即便进去了,而且一不小心找到这把神兵,他能有命带走它吗?
那是一把怎样的兵器?其实它原本只是一把凡铁所铸的普通战刀而已,更在战争中断裂了一块刀尖。它从铸成之日,就知道自己的普通,断裂后更是不存在任何奢侈的希望,怕再也没有人愿意用自己这把残兵。可是上天跟它开了一个玩笑,它在狼坟中易筋换骨,让他不弱于任何一把出自名工巧匠之作,也不弱于传说中的神兵利器。它还不知道自己的锋利,它只存在一丝重见天日的愿望。几千年了,它仍在等待,尽管它不知道等多久,也不知道等谁,也不知道是否可以等得到.....
..........
草尖晶莹的露珠映析着七彩的晨光,倒映着不远处几十个毡帐。最外围的一个,贴满了狼皮,最为显眼。但是若无人指点,怕没人会想到那就是族长的毡帐。
族长的的毡帐外,一少妇正把从塔伦河里提来的水倒入水槽。倒入这一下,水槽刚好满了。少妇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出人意料,她只有二十二三的样子,即使皮肤略显黝黑,她仍算得上是不多见的美人。也许是提水时刚洗过脸,脸上竟然不见一点风沙的痕迹。忽然,她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草原上少见的细腻微笑,转身看向毡帐。毡帐掀开,一个三十出头男子,他是族长?比想象中的年轻多了。他站起身,不比少妇高多少,却格外的粗壮。
“可汗,你起来了。”
“恩,今天......今天是真儿七岁生日了。“
少妇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可汗”似要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青年男子似知道少妇要说什么,“月伦,这是部族的规矩,哪个部族的可汗不是七岁屠狼呢?”
月伦没有再说话,心里却想:塔塔儿部族的族长就不是自己杀的狼!哎,也速该这么耿直,自然不会帮真儿作假的。
........
晚上,月伦坐在羊圈前看着羊群,心里却惦记着早上带着几块羊肉进山的真儿。也速该躺在床上,闭着眼却也是没有睡。他不禁回想起自己七岁屠狼时,跟了一个独狼三天,在它最虚弱时要了它的命。可是,尽管如此,他自己也是险些没命,能活下来全是运气。可是真儿呢?真儿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一天......
两天......
三天......
夫妻二人心里都清楚,真儿带的肉早没了。因为那肉不是给自己吃的,而是用来引狼的。三天过后,几乎就没有可能回来了。可是,他们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儿子吗?当然不!也许,此时他们都后悔让儿子去杀狼,却又都清楚,这是儿子必须过得一道槛!
四天......
五天......
第六天傍晚,也速该突然骑马飞奔而去,月伦却毫无反应的看着羊圈。毕竟,这几天每天下午,他都是这样。
须臾,也速该回来,像往常一样叹了一口气,便进了毡帐。
“娘,真儿回来了”
月伦身子一颤,回身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儿子的身影。
“可汗,可汗,我刚才听到真儿的声音了。”月伦神情急切。
也速该冲出毡帐,策马而去,绕毡帐群跑了一圈却也没有见到儿子的身影。
“月伦,你听错了。你该好好休息休息了,真儿会没事的。”
“恩”接着却扭过头,哭了起来,这不知已经是月伦第几次哭泣了。看妻子这样也速该心里也极为难受,他知道妻子的坚强,即使一人面对五只狼也没有后退,这么多年来,更是从未哭过。心中一阵酸涩,也速该搂住月伦。他抬着头,怕有泪水滴下。蒙古男儿的泪,是不许流的!
月被云遮蔽,大草原的夜显得格外的黑。远处狼啸一声接一声,诉说着草原悲凉,诉说着草原忧伤.一个弱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走在还不深的草丛里。他脸上满是污痕,却遮不住一条深深的抓痕。身上的狼皮袄也撕破了多处,沾满了斑斑血迹。他就是也速该和月伦的儿子铁木真,他出生那天正是父亲凯旋归来。
铁木真真的累极了,可是他不敢睡,因为一旦睡去,结果只有一个:喂狼。天上没有星星,他根本无法靠星辰辨别方向。他只有摸索草倒伏的方向,向有毡帐的地方走去。此刻,他不敢奢望回家,他早不知道回家的路了。
忽然,远处闪动的微光映入铁木真的眼中,原本已无力气的身体霎时又充满了力量。虽然他知道,那光还在很远的地方,可是毕竟有了希望。
毡帐里伸手不见五指,月伦起身看向毡帐外,微风吹的灯影抖动,月伦又放心的睡下。这么多天来,月伦怕真儿晚上回来找不到路,每天都点上风灯。虽然风灯不太怕风吹,可是她还是时不时起来看看。有时灭了,她再点上。
铁木真已经可以看见灯光的抖动了,他知道不远了。他不知道自己到了那里,只觉得要睡去,他实在坚持不住了。“娘,真儿回来了。”喃喃的一句便倒了下去。
毡帐里,月伦突然惊呼一声:“真儿”坐了起来。也速该也醒了过来,“怎么月伦?”。月伦摸索着点上羊油灯,“我梦见真儿了,他昏倒在毡帐外面。”说完穿上了衣服,出了毡帐。也速该见妻子出去了,随即跟了出去。
也许这世间母子真有感应,几只狗很快就找到了昏迷的铁木真。几声狼啸让也速该知道,稍晚来一会,自己的儿子就成了这几只狼的夜宵了。此刻,他们夫妻二人惊喜万分,没有比他们儿子回来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
“娘,真儿饿了。”铁木真醒来,见母亲睡在自己旁边。自己想动,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月伦随即醒来,“真儿,你醒了。娘这就给你弄吃的。”不一会,月伦端来一碗热羊奶。铁木真接过,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下去。“娘再给你盛一碗?”月轮接过粗瓷碗关切问道。铁木真摇摇头,“爹呢?”
“你爹去找卡穆尔草去了。你爹说你伤的重,的用卡穆尔才行。”铁木真知道,卡穆尔极其稀少,族里每年采的都不够用。
“真儿,你拿到老狼耳朵了。”
“当然,妈,你就这么不相信儿子啊。”
“信你个头,大人自己都不好杀狼呢。”
“娘,我去了格呐。”铁木真眨眨眼睛,一脸调皮。
“咣”瓷碗掉到地上,幸好没有碎。“真儿,你怎么可以去那里!娘没给你说过那是个不详之地吗?这次你回来了还好说,你要是出不来了呢?以后不许了!”月伦很生气的样子,但是铁木真却没有觉悟的样子。
“是,娘。我就是在格呐边上钻了个狼窝,没敢到深处去。”
“什么,你还想进深山。你要是敢进以后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以后提都不许提那里。”月伦自己很是忌讳格呐。
“娘,我没有想进深山,”铁木真一副委屈的样子,“格呐真有那么可怕吗?我怎么不觉得?”
“还说,娘的话你不听了?”
“好,娘,以后我不提了还不行吗?”
这时,毡帐掀开,也速该钻了进来,“真儿醒了啊,你娘不许你提什么?”。月伦瞪了铁木真一眼,铁木真说:“娘不许提,孩儿答应了。”
“好吧。这次真是好运气,出去不久就碰见个商旅有卡穆尔。不过那人竟要了我十张狼皮。有了卡穆尔,真儿就不会烙下什么后病了。”
毡帐又掀开,忽图刺带着几个安达进来。
“呦,真儿醒了啊。汉人有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安图阿叔,什么后福我不知道。但我这次在格呐可真的是差点死了。”
“什么”在场的人除了月伦都惊呼出声。“格呐”在部族绝对是禁忌之地,但祖上传言,如果有后人三入禁地不死必是新圣人。
“真儿,你真的去了格呐?”也速该自己也很是吃惊,不禁问了出来。
“坏了,”说着说着看向母亲,“娘,我不是故意的。”
月伦却说:“你们男人的事我不馋和,说了就说了,没什么,真儿。”说着拿着瓷碗转身出去了。
众人点了点头都确定铁木真不是说谎,心里却有另外的盘算。虽然格呐近在咫尺,在场的人除了也速该却没有人去过。
“真儿,你去格呐拿到狼耳朵了?”格呐狼多人们都是知道的。
“没有啊,图刺阿伯,一个都没有。”铁木真喝了羊奶恢复了精神,黑黑的眼球闪着明净的光彩。
问话的是忽图刺,是也速该的哥哥。问话前他就盼着没有这个答案,等得到铁木真的回答,心中窃喜。若非如此,他定可以从‘一个也没有’这句此地无银的话中判断出铁木真在说假话。
虽然忽图刺信了,但还是确认了一便:“一只也没有?”
“没有啊,一只也没有。”铁木真却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因为此时他知道这群阿叔根本就不是来看望他的。而他的父亲也速该早就知道这群安达的来意,如果真儿没有狼耳朵,那么族长继承人就要从他们的子嗣里挑选了。
“真没有啊,其实也没关系。人回来就好了。”忽图刺这句话听上去虽极为客气,但是在也速该听来,却是大大的讽刺。‘人回来就好’暗指铁木真胆小、懦弱、无能!同时也就骂了也速该,也速该脸色铁青。铁木真看出父亲生气了,却是不明所以。
“一个没有,可是我却有一把,阿叔们看。”说着手伸进被子里。
还沾满污泥的小手上,几个透着粉色小耳朵似玉琢一般。看到铁木真手里的小狼耳朵,一群阿叔都松了一口气,哈哈笑了起来。“速该,你的好儿子啊。”也速该铁青的脸色还没来得及变回去,直接变红了。刚才如果说是忽图刺侮辱他们父子,那么现在铁木真就是自取其辱。以次充好,这是绝对不行的,他这一刻甚至觉得铁木真还不如死在外面。
“畜生,我让你杀狼崽子充数了!?”也速该怒极而斥。
看着父亲的脸色,铁木真才觉得自己玩过火了,他可不想惹父亲生气。“父亲,你看这个。”
铁木真另一只手张开,两只两耳,和他的手掌差不多长。狼耳上沾满血迹,也许就是铁木真的血。
也速该神情舒缓下来,竟渐渐的笑了起来。“哈哈,好儿子,果然是我也速该的好儿子。七岁端了狼一家,比我强多了。”
“坏了,爹,有一只狼崽子被我藏起来了,爹带我去带回来吧。”铁木真十分着急的样子。
也速该心情大好,“各位安达,我带真儿出去了,你们再玩会。”说着抱起铁木真出了毡帐。
毡帐里的安达哪个手里没有几十条狼命,稍用眼力就可以看出铁木真手里的狼耳同是右耳,这可是极为不简单。他们都在暗想,也许以后这孩子真可以三入格呐不死,成为部族的新圣人呢。除了几个有野心的安达外,心里都很高兴。如果圣人出自自己的部族,意味着自己的升迁。他们仿佛看到被一个英雄统领,争杀四方的日子。只是他们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孩子,日后不仅统一了所有部族。更是收服了西夏、畏兀儿,更打到了中原,成为名震天下的帝王。那时,毡帐里的人即便还活着,也早已经老了。也速该带铁木真出去了,各位安达也相继离开。
这一个小小的毡帐,只是在短短的一会,便经历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可是,令人好笑的是,战争的主角却不知道这场战争。九州大地,处处时时有着不同的明争暗斗。历史像一条河,这每件事就是河里的水,九州的水源远流长。我是一个过路的人,无意间来到这河边,听汹涌的波涛跟我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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