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苇野草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十九)
苇知其性情,也不再调侃,要不吃不了兜着走的只会是自己,忙扯开话题:“先找个落脚之处吧,钱师爷说是会有人与我们联络的。”
“他们怎么找我们?”
“钱师爷让我们先落脚‘云来’客栈,自有人会来找我们。”
两人正在交谈着,却听着有一阵阵如闷雷般的声响翻滚入耳,街上的人群开始慌乱地四散,商旅贩卒,男女老少,牵畜生的牵畜生,推车的推车,跑的跑,躲的躲,不到柱香的时间,偌大热闹的街道,竟空了大片的地方出来。
苇随手扯住一个急匆匆找地方躲的老头:“出什么事了,老伯?”
老头叹道:“嘿,这地方还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是‘大漠日落’的那帮子人嘛,年轻人,不要楞着了,避开点吧,那些人杀人不讲道理,比强盗还狠,比官府还要霸道啊,唉,根本是无法无天。”摇摇头,一收袖口,人利索地往一个店铺里钻,店铺也“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苇和阿草对视了一眼,双双把马头一扭,拐进了街边一个狭窄的巷口。
闷雷已化为急鼓声声,铁蹄疾踏,飞沙走石,扬尘如雾,街上一下子冲出数十匹高头大马,浑身乌黑油亮,嵌银辔头,鎏金马鞍,马上人清一色的黑色毡披,从头包到膝,腰挎单刀,足蹬胡族软底皮靴,威风凛凛,一路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到令人啧舌。
“好个‘大漠日落’……”苇悄声自语,冷冷地看着街上的骑士。
他俩的视点不错,一车干草正挡住了半个巷口,如果不注意,不会瞧到车后的人和马,而他们可对街上的事物一览无遗。
一群人马从他们面前冲过,一匹马后居然还拖着一个人!
这个倒楣的家伙从头到脚被麻袋包住,只留双手在外,被一条结实的麻绳缚住,一头捆在马身上。人随着马奔跑而颠上颠下,忽而倦成一团,忽而又伸长身躯,血水拖了一地,歪歪曲曲地在土黄色的路面上画了一条红线,想来这人就算还没死也应是去半条命了。
“哈哈哈,卓风亭,你听着,‘风’就在这里,你这所谓的四大护卫就值这么个下场,想跟‘大漠日落’斗,就凭你和这手下这几个草包,等下辈子吧!”
这群人马冲到街道中央的交叉空地,却是都勒住了马,其中一个朝着四周扬声大叫。
有几个胆子大的从屋内伸了伸脑袋出来,看看又迅速收了回去。没有人理会。
“卓风亭?”阿草皱眉。
“他不可能在这里,这帮家伙这么做无非是想让这里的人传个信而已,这里人多,必有卓风亭的耳目,”苇悄然道,“只不过……奇怪?”
“这些人这么做,有点象做戏,应是另有目的。”阿草接口。
“对,不过还有一点更不通……”
话语未完,却听得“嗖——”有一团灰影从旁边的酒店楼上飞了下来,笔直地落定在群马之中,又连腾三个鹞子翻身,手中有银光飞舞,瞬间撂倒了三匹马,而令人吃惊的是这些人马想必是久经驯练,虽突逢变故,却是不慌手脚,马不乱阵脚,失马的骑士更是应变如演练过一般的自然,在马倒下之前亦已腾身而起,一跃而上,稳稳地坐妥在旁边骑士的马上,一时间,数十把雪亮锋利的单刀和马鞭一齐朝那个灰影招呼过去。
场上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
“哈,有好戏可看了。”苇嘻嘻一笑。
“他们应是没想到真会有人出手的。”阿草也笑了。
“咦?你真笑得越来越好看了,”苇看着他,怔了怔,忽然凑过脸一本正经道,“这算不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你……”阿草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不正经起来,一时不知怎样应对,劈手拍开他的头,“西施你个头,这么喜欢西施就去找啊?!”
“你就是我的西施啊,嘿嘿嘿嘿……,趁没人,亲一口吧,嘿嘿嘿……。”
他没有‘嘿’完,就被狠狠地踹了一脚,差点没有从马上跌下来。
“喂,开个玩笑,不必这么认真嘛,反正现在不亲,留到夜里都是一样的……”
阿草觉得自已刚才的力气下得太小,应是再来狠狠一脚。
两人正在胡闹时,却听得有物什砸落于挡在面前的干草堆上,抬眼一看,竟是条血淋淋的腿脚。
场上已杀得热火朝天。
从楼上飞下的人身着灰色劲服,足上是一双看来象是用得过度的布靴,打扮普通,象替人打杂的小把式,一头长发乱七八糟地束成一团,从面相上看年纪不大,只是脸色灰暗,不甚精神,但从身手来看,实在精神得很,左手执剑,身形游移于人马群中灵活异常,劈哩叭啦剑光如幕,已放倒一半的人马。
剩下的另一半就不那么容易被放倒了。
六个黑衣人,已从马上跃下,团团围住灰衣人,三把刀攻下,三条鞭子攻上,天罗地网,灰衣人穷于应付,面目更显灰暗,不过他的剑术着实了得,鞭子为软兵器,三个执鞭的黑衣人看来更是使鞭的行家里手,鞭身忽卷忽直,忽取忽收,形动随神动,如有生命一样,灵动而犀利,三条鞭子配合有序,风格互补,刚柔并驱,那柄剑能应付得下已非同一般,何况下盘又被一片刀光所控制,身形挪移之间,难免受其牵制,不由时有破绽而出,险象环生,只是灰衣人看来颇有实战经验,尚可及时弥补不利,虽不能还手,但还能立于不败。
“身手不错,只是太过高估自己了。”苇淡淡道,场上战局现在正僵持着,不过估计用不了多久会向一边倒。
“你说,他会不会是卓风亭的人?”阿草问,握了握身边的刀。
“唔,难说,不过至少与他有关,我们不必多管闲事,”苇按住他的手,沉吟道,“古怪的是从他们刚才的言行来看,卓风亭应是已遭‘大漠日落’的公开追杀了,那何必还要假我们这些外人的手去杀他,他们大可自己内部解决的。”
阿草不由点头:“的确古怪,莫非那张邀杀贴是另有目的?”
“要杀的人的确是卓风亭,除非……他们这些只是造势。”
“造势?”
“‘阴门’和‘大漠日落’的关系非同寻常,这次行动只是他们棋盘上的一个棋子,关键是这次下棋的人倒底是谁。”
阿草点头。
“不管下棋的人是谁,”苇冷笑,“这次他们捏错棋子了。”
阿草自然明白苇是什么意思,忽然从心底泛起一丝寒意,棋子想按自己的步子走的时候,总得付出代价的。
苇本来就不想做个单纯的杀手,一踏足江湖,他就必须有自己的路要走,宿命如此。
“哈,有人要来凑热闹了。”苇笑。
阿草掐断自己的思绪,展眼望去,果然,有一白衣客,施施然,摇着一把纸扇,大模大样地出现在街头。
“咦?长得真不错。”苇嘻嘻。
阿草哼了哼,不以评置。
但他还是得承认,这个白衣客的确长得很不赖,这种容貌很能惹事生非,不管是男是女总嫌太过于招摇了点。
而这个白衣客好象嫌自己招摇得不够,特地出现在这个血肉横飞的是非之地,还摆着一副欠揍的模样,边摇扇嘴中还念念有词:“真是不公平啊,这么多人打一个,嗯,我看‘大漠日落’真是越来越象强盗窝了。”
他说得大声,以至街旁屋内正偷看战局的人们都觉得此人大概觉得自己的脸长得过于整齐没有性格,想找些伤痕点缀点缀。
“唉,‘大漠日落’就养这些蠢物,连一个人都摆不平。”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字字入人耳,很多人现在不认为他是找扁了,而纯粹是找死。
苇皱了皱眉,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古怪,好象用过什么药物似的,虽是好听,但不象是真声。不过这个人看来是要插一脚了,只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不知能耐几何?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场上的人正杀得翻天覆地,难有余暇来招呼他,可这位老兄显然没有速速离开的意思,居然走到撕杀圈中,拿着扇柄敲了敲一位正抽鞭卷向目标的黑衣客的肩膀:“兄台,歇一会儿吧,拿多少银子啊值得这么拼命?”
也许普通人看着觉不得什么,只道这个人不是脑子坏掉了就是嫌命太长。但苇和阿草却着实一惊,这个一敲非是普通江湖客能办到,想这几个在场中拼杀的人都全力以赴,动作和内力发挥至顶峰,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接近半步,这个人倘若无人之地般走近,并能敲到其人的身体,时机和速度都把握得恰到好处,不失一分一毫。
黑衣人当然也是识货之人,当即转招迎向白衣客,怒斥:“什么人,找死!”
白衣客笑了,如春风沐面,让人观之望俗:“不是找死,是救活。”翻手收扇,挡住迎头劈下的刀,普通的纸扇挥起来‘呼呼’作声,竟能阻刀的招式。
场上的形势赫然扭转,灰衣人也搞不清怎么回事,凭空降下贵人相助了。
天罗地网有了缺口,灰衣人一下子得以喘息,身手展开,渐渐得以还招了。
“果然有趣……”苇喃喃自语。
“这人好生厉害,”阿草不由叹道,“灰衣人运气不错。”
“也许吧。”
三言两语之间,白衣客已拆招数十,黑衣人大觉不妙,自己招未出手,好象全在对方的估算之内,封杀得干干净净,如铁拳砸向棉花垫子,毫无作用。
“朋友,不要别管闲事,‘大漠日落’你惹不起。”黑衣人咬牙,已是汗水涔涔。
白衣客轻松笑着:“是嘛,不过在下心慈,最见不得以多欺少。”话语刚落,扇柄一扭,穿插进黑衣人转招之间的空档,直敲向那只握刀柄的手腕。
“给我,撤——”一声喝斥。
黑衣客的单刀应声飞起,抛出数丈,‘咄’地直插进地面。黑衣人捧着手,痛得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直往冒,人屈倒在地。
其它黑衣人脸色也变,不过不是惨白,而是涨得通红。
有两个人转身来招呼白衣客了,一刀一鞭,气势汹汹。而白衣客却是拂袖一挥化去招势,腾身一跃,跳进灰衣人撕杀圈,伸臂出三招,顺势带去了攻向灰衣人的招势:“朋友,歇一会儿吧,让在下陪他们耍耍。”
灰衣人有些莫明,但还是识时务的,自己已是力不从心,便扬声道一声:“多谢相助。”趁空杀出了包围圈,直奔向马匹,解救拖在地上的人。
黑衣人们当然不能任凭他们所为,兵分两路,一刀一鞭飞向灰衣人,却在半路散架,白衣客笑道:“我一个人陪你们玩就行了。”
可惜他的耐性好象不太好,出招再不是如刚才的慢吞吞,俊脸一沉,扇飞如疾风,只听得“格格”数声,扇过之处,黑衣人兵器纷纷撒手,“砰砰啪啪”地跌了一地,热闹得很。
没有人受伤,甚至连血都没有流一滴,却是个个呆若木鸡,吓飞了一半的魂魄。
白衣客整整衣衫,微微而笑:“不玩了吗?”
没有人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有黑衣人顿悟,大叫了一声:“撤!”
黑衣人们方才大梦初醒,一个个慌慌张张寻马跨上就跑,溜得比来时要快上几倍,不一会儿,街上平静地好象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只是留了几具死人一些断肢,两个活人罢了。
“好家伙。”苇吁了一口气。
“他怎么出手的?”
“不知道,”苇不甘心地摇了摇头,“这儿真是热闹得很啊。”
灰衣人也呆住了,看着白衣客向他走过来,竟是说不出话来。
“兄台的朋友没事吧?”白衣客指了指地上的麻袋。
“呃……啊……哦”灰衣人总算反应过来,连忙解开袋子,里面的人血肉模糊,没有声息,不知是死是活。
灰衣人伸手探了探脉息,微弱却还是有的,连忙伸手入怀摸出一些药丸塞入其嘴中:“想是应能活的,多谢侠士相助。”灰衣人双手抱拳,单膝跪在地上。
“哪里哪里,在下就爱多管闲事。”白衣客哈哈笑着,摇摇扇子。
“不知侠士尊姓大名?”
“在下姓祝名奇,中原人氏。”

“祝奇?”灰衣客喃喃念着,如此功夫,怎么在江湖中没听过这号人物。
“祝奇,”苇也念着,轻笑,“这个名字的确不算太稀奇,不过如是真名倒真稀奇了。”
(二十)
街上已有人蠢蠢欲动,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更有胆大者好奇地聚拢围观这些尸体,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刚才血腥的一幕在边塞之地本是家常便饭,少有人大惊小怪。
有两个官差打扮的人物从远处打量了一下灰衣人和祝奇,互相使了使眼色,竟掉头就走,嘴里还哼着小调,天上无云天下无雨,在这个地方当个官差要懂得欣赏什么是太平,特别是自己的太平。
不及片刻,有两个老头推着一辆平板车走来,抓起地上的死人就往车一扔,盖上一茅草席子,拿着一把铲子把地上周围的碎肉残肢都铲起往车上一倒,立马就走人了,手脚娴熟干净,想是干了不知多少回了。
看来,这儿死个人和死只畜生没什么两样,果然是山高皇帝远啊。
沙地中却是血腥味未尽,浓浓地一阵阵泛进空气里。阿草皱眉,拍拍马头:“热闹看完了,我们也该走人了吧?”
苇没动,静静地看着那两个人,灰衣人和那位自称祝奇的白衣客。
灰衣人把他救下的人背起,拱手抱拳正和祝奇说着什么。街上的声音已是嘈杂,两人又是低语,实在是听不清楚。
“走。”苇一拍马头,两马踱出了巷口。
灰衣人已和祝奇道别,背着人拐进了街边的一个小道,走得极快,好似身上背的是个棉花包袱,这人的力气真是不小。
“要不要跟着去瞧瞧,他背的人可是卓风亭的四防卫之一?”阿草望着其身影,问苇。
“不必急,卓风亭现在看来正麻烦着,必定谨慎,这个人不会马上回到其身边去。我们先走自己的道,见了‘阴门’的人再行事。”苇沉吟道。
街上已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全没了刚才萧飒的杀戮之气。
而那个白衣客祝奇混入人群,在只字片语之间,已没了行踪,来得突兀去得也突兀。
“只是不知这个祝奇是什么人物……”苇心头沉沉,转头对阿草道,“我们先去‘云来’客栈落脚再说。”
狂沙觉得这辈子就这两天最为舒服。
她竟断断续续睡了有几十个时辰,在祝奇走后,又睡了去。她好象忘了自己现在身处的状况。
走出房间门口,狂沙发现自己对这个客栈有点错误的认识,‘云来’客栈的房间布置虽看上去不怎么象样,但这地方绝不是小客栈,整幢有过里的圆形圈楼分了三层,底下一层有牲畜的栏,拴着不少马匹和骆驼,甚至还有几头小驴,肩上都多少挂着货物;也有人吃饭的店铺,摆了半个庭的桌凳,时下正是中饭时间,从上看去挤满了人头,碗碗筷筷,盆盆碟碟,热气腾腾;也有供歇脚的长排条坑,坐着数个胡人,叽哩呱啦地吵着什么事,热闹得很。庭空地正中摆着个人高的大酒缸,上面草草地书着“云来”两字,倒颇具边城的狂野之气。两至三层看来是供人住宿的,几个着蓝布袍的店小二窜来窜去,正招呼伺候客人,老道殷勤。
人声鼎沸,真真实实的世界,狂沙却觉得陌生,这些应是熟睹的事物,看着怎么离自个儿的生活那么远。
“姑娘,睡醒啦,”一小二走来,笑脸相问,“祝公子吩咐过,姑娘如睡醒了让我给你端碗粥,姑娘,可要现在就端来?”
狂沙心头兀的一暖,点了点头,小二跑了下去,心里还想这漂亮的姑娘和那位公子倒真是有得配。
不管这个祝奇是什么人,至少心细如丝,甚能体贴人的。
狂沙一时心绪万千,理不出个头来,纵难忘的,却是不得相逢。
“你醒啦?”温和的语气,正是举步悠哉的祝奇,手执一柄扇,白袍上染了不少黄尘。
狂沙没有回头,怔怔地望着楼下的攘往熙来,楼下那些胡人吵得很响,似在讲着什么事,绘声绘色。
“姑娘,粥来了,”小二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一路小跑而来,看见祝奇,更为眉开颜笑,“祝公子,这位姑娘刚醒,小的还未来得及端上呢。”说完,就把粥端进房内,临走时还连瞄了几眼依旧站走道上的俩人,心中直叫是天作之双啊。
“去吃点吧,对身体的恢复有好处。”祝奇看这个女子没有挪步的意思,劝道。
狂沙却冷笑道:“祝大侠是不是逢人必救啊?”背对着祝奇。
“嗯?姑娘什么意思?”
“那些胡人在讲的大概就是祝大侠吧,”狂沙回头,盯着祝奇,“他们说有个好生厉害的白衣客单凭一把纸扇就从数个‘大漠日落’的骑士手中救下了两个人,我想此位高手非大侠莫属了。”
“正是在下,实在是看不惯罢了。”祝奇笑笑。
“可曾想到,你这样做会带来什么麻烦吗,”狂沙也笑笑,“这方圆百里,还没有人敢动‘大漠日落’的人半根指头的,我想大侠行走江湖,总不会连‘大漠日落’是什么都不知吧,祝大侠不怕得罪?”
祝奇拍了拍衣袍,‘唰’展扇摇着,哈哈一笑:“看在在下救了他们少主的份上,好歹也会通融通融,不去计较吧?”
狂沙心里一惊,但面不改色:“原来祝大侠早已知晓,只可惜,你救的人可能要比我这个少主的面子更重要,狂沙怕要恩将仇报了。”
“哦?不过在下认为姑娘不是这种人。”祝奇笑颜不改,好似狂沙说得是笑话,略低目光,注视着她的眼睛。
狂沙沉默,转身走进房间,桌上的粥还有热气,白稠稠地散着香味,她伸手欲取,却又缩了回来,心中莫名地烦燥,眼一瞥,看见床头挂有一把剑。
祝奇还是一脸平静,虽然他刚进门就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忽然多了把剑,狂沙冷冷问:“你倒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是‘大漠日落’的少主?”
“驼铃无声至人家,大漠日落飞狂沙,”祝奇轻轻念着,“在大漠里敢叫狂沙的女子只有一个吧,如你不想被人知道身份也应该改改名字吧,狂沙?”
想曲“这两句应不是人人都知道它的意思,了解的人……你怎么知道?”狂沙神色有变。
“我当然知道,是你告诉我的啊。”
“…………难道是你……”狂沙疑惑地仔细看他的脸。
“好久不见,狂沙,”祝奇温柔地微笑,“你真是旧性子不改啊,还这么爆。”
“真是你,你…………”狂沙象是被什么东西打傻了,瞪着眼睛,好象对面的人变成了妖怪,剑跌落在地上,手指着祝奇语无伦次起来,“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你”
没有‘你’出来什么内容,却是话也说不出口了,直楞楞地看着笑容温柔的人,这张脸是陌生的,人却是熟悉的,只是这份熟悉失了味道,他当然不是她认识的他,十年前的人本应是没有再见的可能,熟悉的早已在岁月中消耗殆尽。
“狂沙。”祝奇轻唤。
人沉默着。
狂沙的记忆中忽然蜂涌出许多东西,让她应接不暇,几欲窒息。她后退着,忽然夺门而出。
祝奇没有追,目送其背影,低低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早知如此,何必说出呢,你啊你,逢到她就做错事,没冶了。”
狂沙也不知自己在发什么疯,赌什么气,奔到街上,一时辨不了方向,白花花的阳光照得她头晕目眩,“狂沙啊狂沙,你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见到他又怎么样,我早已不是十年前的狂沙了呀。”想着想着,无名堂的气倒也顺了一半,却也在街上踌躇着,觉得无去无从,现在教她回去是死也不愿意的,见到那家伙,总觉得好象又被他耍过一次了的样子,瞧他笑得那得意劲!
狂沙忿恨。
胡思乱想之间,却听着自己腹部“咕咕”直叫,不禁暗叫后悔,早知如此喝了那粥再跑出来也不迟啊,毒虽被止住了,身体并没有完全复原,此时一饿起来更觉脚下轻飘飘,如踏浮沙一般。
摸摸腰际,才发觉自己没带什么东西出来,狂沙不禁苦笑几声,真是屋漏却逢连夜雨,而街边的食摊陡的芬芳扑鼻起来,直渗进鼻尖,想不闻都不行。
“狂沙啊狂沙,你怎么落到如此地步?”
一步步地走着,真是茫然。虽是很不想看摊上摆的东西,可是有些事是自己难以控制的,特别是生理上的需要,狂沙觉得自己好象又回到小时候,沿街盯着香喷喷的烤肉摊,糕点店,小食铺,一家家地数过去,每种味道都闻时鼻内,却让嘴巴饱受煎熬。
忽然,她停住了,街边有一个酒摊,摊上有两个人。
“是他?”狂沙看着,心想为什么不想见的想见的聚到这儿了,天下真是如此之小?不管怎么样,真是天不亡我也。
狂沙笑了,象只漂亮的小狐狸般,微微亮了亮牙。
苇面前有一壶酒,普通的酒壶,土陶质,上面纹着三条粗糙的鱼,甚至没有上釉,应是没有什么多看头的,苇却使劲地盯着它,好象它忽然变成一个绝世大美人比身边坐着的一个活色生香的更有看头。
这个面色苍白的大美女忽然从街边跑过来,大大咧咧地坐到自己身边,抓着他的胳臂,冲他亲昵地叫着:“苇,好久不见,请我喝酒吧。”
苇想装作不认得她都不行,这个女人不但他认得,他想阿草肯定也记得,这种美女不多见,见过了一般不会忘。
“哈哈哈……”苇干笑着,眼角瞥了下阿草的神色,决定开始盯着自己眼前的酒壶,“真的好久不见啊,狂姑娘怎么会有兴致跑到这儿来玩啊?”
“嘿嘿嘿,甭提了。上次我们喝得好尽兴呢,”狂沙笑嘻嘻,“这次得以相逢,自应是不醉不归喽。”边说边下手,桌上的每样小菜都捡了个遍,顺便拿起那只被苇快盯崩溃的酒壶,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顿觉心满意足,那什么毒啊那个该死的祝奇啊都不足以扫了她现在的快乐。人能吃饱喝足,其它都应是不重要了。
何况,见到身边的人实在让她很快乐。
阿草没理他们,自顾自吃着饭,连看都没看过一眼。
“小兄弟,好久不见,你变得越来越俊俏喽。”狂沙正在酒兴上,盯着阿草直瞧,居然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阿草别了别脸,淡然道:“姑娘真有趣。”
“哈,真是个可爱的小兄弟。”狂沙笑着,又咕咚咕咚地灌下三口酒,解决了三样小菜,还打了个饱嗝。
苇没了酒壶瞧,哭笑不得,不过更让他头大的事在后面,狂沙“啪”的把手一伸,揽住了他的肩膀,凑过脸笑眯眯,距他脸不及寸把的地方吐气如兰:“你怎么不喝酒了,那次我们不是喝得挺快乐的吗,我记我还唱歌给你听的吧,要不要再唱一次给你听啊?”
苇觉得头快炸了,苦笑哈哈:“不用不用,狂姑娘好兴致。”
阿草把碗筷往在桌子上一摆,脸无表情道:“苇,我们该走了吧。”
“狂姑娘,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苇对狂沙笑笑,“后会有期。”说着,连忙站起,挣开那只手臂。阿草已经走向栓着马匹。
狂沙看着他的背影,对苇嘿嘿直笑:“你就这么怕他?”
苇没有说话,脸色在太阳光下微微泛红。狂沙笑容却变勉强,默默跟着走出了店铺。
马牵来,两人跨上欲走。
却听着街头又传来狂风暴雨般地马蹄奔腾,这次比先前的更为疾迅,转眼间,只见一大群黑马奔驰而来,街人躲之不及,惊慌逃窜,一路的摊头被踏破不少,只听着摊主呼天喊地,抢救不及,物什飞散一地,被踏伤的人倒地哀嚎,混杂着马匹的尖声嘶鸣,听来毛骨悚然。
一时,繁闹的街市变人间炼狱,恶魔当道。
“给我找!!一定要把那个家伙给找出来!!”
黑马上的骑士想必又是“大漠日落”的人,个个杀气腾腾,面目狰狞,数量比刚才翻了数倍,为首的身着银色劲装,面目清秀,喉咙倒蛮大。
狂沙暗皱眉头,她明白他们正在找谁。
看来自己不得不露面。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