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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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一只微有些凉意的手抚上我的额头。睁开眼来,就见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正看着我,满眼的关切之情。
“玉楼,你来了?”
“嗯。怎么才一会功夫,你就成了这个样子。白天才有些起色,晚上又……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我还好,只是今日恐怕要住在这里了。我有些东西在院中,还要麻烦你替我取来。”
“今晚就要吗?”
“对,我随身的那个包裹,就搁在床头。还有那装凝香丸的小瓶子,应该是在柜子里。”
“我这就回去取,你好好歇着。”
“对了,我那药方,你也不能停的,回去让袖儿继续煮给你喝。”
“知道了,这会你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他才出门,楚闲就走了进来,道:“就这么些东西,我的人会找不到吗?”
“你怎么听见的?”
他的脸红了红,道:“只是恰好经过罢了。”
我道:“他若是不见我一面,一定不会放心。殿下既然坚持不让我回去,那我只有出此下策了。”
他嘟囔道:“真是下策。”说着背转身靠上门框,不再言语。
我坚持要玉楼拿来,确实是怕他担心,另外还有一点顾虑,只怕楚闲派的人会发现我包裹里易容的东西。虽然他们未必认得出来,可被人看见,总是见麻烦事。
好在我们住的地方离太子府也不远,不过小半个时辰,玉楼春就回来了。将东西交给我后,又陪我说了会话,直到楚闲有些不耐地来赶人,他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看了眼还站在门口的楚闲,我道:“太子殿下,天色已晚,还是早点歇着吧。”说着假意打了个呵欠。
他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你也早些休息。”接着走进屋中,将四周围的灯烛逐个吹灭,然后轻轻阖上门。
侧耳听了听,确定他已经走远,我悄悄爬起身,倒出一粒凝香丸吞下。缓缓地挪到桌边坐下,翻出包裹,就着月下的铜镜,小心地补妆。平日里两三天才补一次,今天挣扎的太过,脸上的凝胶都有些松动了。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确定一切无恙才放下心。
镜中的脸平凡无奇,我却不陌生。倒不是天天顶着它的缘故,在陵国的时候,我与冰言偷溜上街,用的都是这样脸。那时候没有凝香丸,两人因此经常被红叶捉住,拎回府去。说起冰言,还有球球,他们究竟在哪里?
轻咳了两声,抬手抹去镜面上的一点溅红。又开始疼了……涟,这种时候才想起你,会不会怪我?当日醒来的时候,觉得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忘忧眠醉的毒对我似乎没有影响,红尘导致的心痛之疾也淡了不少。还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却原来只是上天垂怜,让我再苟延残喘几日罢了。或许,是留下我揭开楚闲的身份?显儿是找到了,冰言和球球却不见了。老天爷真是爱开玩笑,是否等我找到了他们,你就会把我的命收回去呢?……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傍晚才起,醒来时头疼的厉害,浑身像散了架,摇摇晃晃,每走一步都龇牙咧嘴的。
门忽然开了,楚闲走了进来,见了我狼狈的模样微微皱眉,快步上来扶住我。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婢,将手中端着的餐盘放到桌上,一躬身又退了出去。
他扶我到一边的椅子上坐好,责备道:“你怎么就下床来了?”
“我已经躺了整整一天了,活动活动也好。”
“也好?万一伤口又……”他说到这里,大概是想到昨夜的粗暴,微微红了脸颊,端过桌上的药碗,道:“先喝药,再趁热把粥吃下去。从昨天夜里起,你就没吃过东西了,这可不成。”
门外忽然响起茗剑的声音,急喊着:“主子,您在哪呢?主子——”
楚闲起身走到门边,不悦的道:“我在这里,在府中还用得着嚷这么大声?”
茗剑缩了缩脑袋,走上前道:“主子,皇上传旨来了。”
“父皇的旨意?”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忙道:“快去吧,我会把药和粥都吃干净的。”
“那好,茗剑,我们走。”
迅速把药灌下,我取过盘中的勺子,慢慢吃着粥。这粥清香滑腻,味道很好,只是熬得太烂,简直把我当成了八十岁的老人家。
吃到一半,就见楚闲一脸尴尬的走了进来,手中握着一卷黄缎子,身后还跟着一个面部表情十分精彩的茗剑,好像是在笑,只是笑的很邪。
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咽下嘴里的粥,问道:“怎么了?”
他迟疑了一阵,还是小心翼翼的道:“你听了这事,可不要太过激动了。昨晚,父皇好像是当真了,刚才他传旨来……”
“他说了什么?”
“他把你赐给我了。”
“什么?”
“还让我给你一个名分。”
“……”
见眼前人忽然像失了魂般,原本还暗暗有些高兴的楚闲也慌了神,忙道:“怎样了?我说了不要太激动的。”
“咳,咳咳……”一时不慎岔了气,忍不住猛咳了起来。
楚闲一把丢下手里的圣旨,轻轻拍打着我的背,转头对茗剑道:“快去请宫里的太医来看看。”
好不容易才止了咳嗽,我捉住他的手臂,急道:“不用不用,你父皇怎么说的?要我做你的男宠?”
他急忙撇清:“你不是男宠,不会是男宠的。”
我又道:“不是男宠,那会是什么?再说,我不是显国人啊,我要回陵国去的!”
他滞了滞,忽然道:“父皇并不知道你是陵人。你既然与我‘两情相悦’,他做个顺水人情,把你赐给我,也无不可。何况,君无戏言,圣旨已经下了,难道你要背负一个抗旨的罪名不成?”
“我不……”
“你讨厌我吗?”他猛地低下头,直视着我的眼睛问道。
满眼的寂寞和期盼,我只觉淡淡的心疼,下意识里摇了摇头,道:“怎会……”
“那就好。你暂且安心住下,回国的事等过一阵再提吧。”
“这……”
我话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带着茗剑走出门去,还顺手关上了门。从头至尾,都没有给我把话说完的机会。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又是怎么一回乱七八糟的事。
楚闲逃也似的步出客房,步履匆匆,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紧随其后的茗剑得小跑才跟得上。
走得远了,茗剑终于忍不住道:“主子,您刚才为什么要拿抗旨欺君的罪名来骗云公子?只要您向皇上说一声,皇上一定会将圣旨收回的。”

楚闲猛地停住,茗剑一时不查,差点撞到他身上,抬眼不解的看着自家主子,却见他眉头深锁,满脸的烦躁。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千万不可以去惹主子。
楚闲昨晚一夜没睡,脑中两张脸交替着出现,明明自己满心都是他,为什么现在又会这么在意另一个人?特别是与他……之后,更是难以将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除了心底深处的那人,还从来没有谁给过自己这样的感觉。难道自己把他当作了那人的替代品了吗?
原本自己对父皇这荒唐的旨意也是一笑置之,只不过是想和他开个玩笑罢了。哪知听他的语气,没有半点不舍不说,竟是急着要回陵国去,自己在他心中看来是一点分量都没有了。
我楚显的魅力原来就只有这一点吗?好歹他的身子已经是我的了啊。看他紧张的样子,忽然心头十分不爽,头脑一热,就说出那样的话来。至少也得把他留下,以后的事情,再说吧。
楚闲转身道:“这件事决不许告诉他,听见没有?”
茗剑只得道:“是。”
“明日你带他去挑个院子,总不好一直让他住在客房里。”
“主子,您不去?”
“嗯。”
楚闲心中烦乱,自己的心事还没有理清,又怕他再次提出回国的要求,还是先躲一阵,暂时不要去见他的好。另外,被陷害的事情,也得和二弟好好清算一番。
听闻楚闲让我自己挑个院子,我也不客气,就挑了西头的一座独立小院。那里走动的人少,选择那里,我却是存了不为人知的心思。
最近走路总是有些不习惯,后来才发现是那块夜光佩不见了。实在想不起来丢到哪里,又不方便让人知道,只好自己四处寻找。
正在房中翻箱倒柜,茗剑从门边冒出头来,问道:“云公子,您这是要拆房子么?”
“嗯?啊,不是,我在找东西。”
“是什么东西,茗剑帮着一块找吧。”
“不用了。茗大人来的正好,不知太子殿下人在哪里,最近都不见他。我有事想请求太子。”
“这个……主子最近忙得很,所以……”
“这样啊,其实只是小事,我想出去走走,请大人转告太子一声。”
“啊?这不太好吧。”
“太子可有说过限制我的自由?”
“那倒没有……”
“这就是了,既然已经告诉了你,我也就可以放心出去了。”
茗剑眼看着那人迅速收拾好屋子,施施然走了出去,竟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主子不敢来,就派自己来,可自己的分量不够,哪里制得住这位啊,这位可是连二皇子都敢惹的。只得苦着脸,暗自长叹了一声,小鬼不行,还是把阎王端出来吧。
没想到进了趟太子府,会出这么多事,我站在门口,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先到玉楼班报个平安,幸好大家都还没走。楚闲与我之间的事情一直瞒着他们。我假说太子相邀,还要多住几天,眼看大家都平安无事,就打算告辞了,哪知玉楼紧搂着我的胳膊不放,我只好带着他一起出来。
沿着热闹的街区向前行走,我一边观察着两边的店铺,一边听着玉楼的抱怨:“没想到你住了这么久,把我担心死了。我去过几次,可那守卫的就是不让我进,真是气人……”
“找到了!”
“什么?”玉楼正在喋喋不休,忽然被我扯进了一家装饰豪华的酒楼中,不解的道:“你饿了吗?”
“有些累了,我们歇一歇吧。”
我拖着他直直走到掌柜的身前,说道:“掌柜的,一间雅间。”趁着玉楼不注意,将手中的玉牌在掌柜前快速的晃过。
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缓缓点了点头,看似随意的摆了一个手势,不动声色地道:“来人,带两位客人到楼上的雅间。”
随意点了些小吃,留下玉楼春一人,我借口方便溜了出来。那位掌柜的已经毕恭毕敬的守在了门外,带着我走进另一间房中。
四下无人,他上前行礼道:“属下薛怀谷,分管荣京东城区,隶属御风部主。”
“薛掌柜的快请起吧。”
他小心审视着我,问道:“不知上主有何吩咐?”
我请他到一边坐下,道:“尽快通知阁中,就说玉牌的主人平安无事,不日将回。”
薛怀谷能被派到这种地方,能力自然不凡,心念电转间,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只一愣,他就脱口失声道:“阁主?!”
说着竟是又要下拜,我忙拦住他。
他喜道:“阁主平安无事,乃是我御陵之福,我这便派人回去传话。不知阁主现下住在哪里,要不要搬到这里来?”
我道:“我现下住在太子府中,不方便搬出来。”
“太子府?”他睁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我,“阁主,那里是否太过危险?”
我只得苦笑道:“这其中的缘由,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还有一事,我想知道侍冰言和球球的消息,球球就是我的玉虎,不知他们是否平安?”
他摇了摇头道:“这事属下不知,待属下问过风主,再给您答复。”
“也好。”
我不便久留,稍稍交代了一番,就走回了雅间。只见玉楼吃的正欢,扯着我道:“快尝尝这个,很好吃,还有那个,也很不错!”
眼看他抓着满手的吃食,就要塞到我嘴里,我急忙道:“慢些慢些,我一个一个尝……”
酒楼下的一个角落里,正坐着楚闲主仆。
楚闲听了消息就急忙赶了出来,竟是连易容都没来得及,所以此时正顶着那张俊美迷人的脸蛋,惹得酒楼中人频频侧目。底楼的一些空位迅速被年轻的姑娘们占满了,小二早已经忙不过来。
受这整座楼的目光洗礼,楚闲却仍然状似悠闲的喝着茶,一举一动莫不高贵优雅。
茗剑耷拉着脑袋,小心地陪在一边。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难怪要被主子骂了。偷偷看了主子一眼,从刚才跟踪云公子的时候,主子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特别是看见玉楼春亲热的挽着云公子的胳膊,主子的脸马上堪比锅底。
在楼下坐了这么久,那两人还没有下来。茗剑已经感到身边那过低的气压,压得他快喘不过气。心中默默的祈祷:“云公子,云爷爷,您老快下来吧,就算救了茗剑一条小命,那也是胜造七级浮屠啊!”
就见主子的眼光忽然向上飘去,随之抬眼,云祖宗总算是下楼了。只是——这该死的玉楼春,你搂这么紧做什么?还让不让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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