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孤舟独钓寒江雪(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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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衣伸手握住身前的剑,感觉有力量自剑身涌到他身上,他仿佛听见剑的声音在不停地蛊惑他,快!快!快出手杀了他们!
他的身子似乎不受控制,手臂缓缓地举起了剑,指向了环绕在身周的人。
只要这一剑刺出,便意味和他们彻底决裂,从此以后再无回头路,不要,不要!他的剑在半空中,时而举起,时而落下,似乎是在极度挣扎。
五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白如衣怎么会做出如此奇怪的动作。
霓裳站在屋檐之上,垂首观看。
自从莫言放出烟花后,她便已经赶了过来,可是,在冲下来的那一瞬间,她犹豫了。
这个一身白衣的男子,那个自己真切爱过的男子,现在却成了自己最恨的人。
可是……又怎能下得了手杀他呢?还是站在这里,看他最后一眼吧。
白如衣此时正在与剑抗争,全身上下空门大露。朱点墨口中发出一阵啸声,其他人会意,手中的兵器再次飞起,齐齐击向白如衣。
丁丁丁,又是一连串的脆响,但见一朵巨大的花朵花瓣舒展,倒扣着罩住白如衣,挡下了所有的攻击。
曼陀铃!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朱点墨和其他几位师兄弟的目光抬起,落向一侧飞挑而起的屋檐上,一身缟素的霓裳,宛如雪人般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白如衣心中霍然一暖,是她,居然是她救了自己!
朱点墨暴怒般道,师妹,你为什么要救他?
一时间众人都静默了,洁白的大雪不断地落下来,没有一个人动,任由大雪落满全身。良久,霓裳的口中发出一声叹息,那么轻,却千回百转,有无限的哀怨缠绵在其中。
再见霓裳,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在苍白中都透出荒凉来,那个活泼的霓裳现在如同冰人般,寻不到丝毫温暖的温度。
时光如此之短,却已经沧海桑田。最想见的人,最恨的人,终于见到了。
可是又该如何面对?白如衣的心里忽然一片荒芜与寂然,躁动的剑逐渐平复下来。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白如衣在心底反复念叨,脚踏切雪,身子电射而出,从霓裳身边掠过时,他忍不住回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双蕴着哀怨的眼睛,令白如衣几乎沉溺。
啊--白如衣跑了!发现的人纷纷惊怒不已。
霓裳神色一震,猛然一甩衣袖,驾驭着曼陀铃追了上去。
朱点墨伸手制止住了想要尾随而去的师弟,看向他们在天空中消失的背影,说道,霓裳答应我要和白如衣做个了断,我们不要去打扰了。
一阵猛烈的风涌了过来,大雪弥漫,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白如衣,站住!听到身后的厉声叱责,白如衣忽然停下身形,霓裳终于拦在了白如衣的身前。二人相向而立,然而却相对无言,天风猎猎,二人衣袂飘举。
看着眼前的少年,霓裳回想起她和白如衣决裂的那一瞬,想来不是不后悔吧。
霓裳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白如衣,我已经答应了朱点墨的求婚,待我守孝期满,我们便要举行婚礼。
什么?!白如衣颤抖着身子,差点从剑上栽下去,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霓裳眼底有一丝波澜闪过,她看向白如衣,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白如衣默然无语了,他知道这是为什么,是为了让彼此彻底断绝对对方的念想。
霓裳的手指伸出,一朵曼陀铃在她的指尖绽放,徐徐旋转,然而她的脚下依然踏着曼陀铃,指尖的曼陀铃又是从何而来呢?
漫天花雨!白如衣认出这是曼陀铃中极为凌厉的杀招,以最初的曼陀铃为种,可以生出无数的曼陀铃,犹如从天空洒落的花雨,避无可避。
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霓裳竟然已经学会了漫天花雨。
霓裳念动咒语,曼陀铃次第盛放,刹那间,整个天空连绵成一片花海,缤纷而落的雪随着曼陀铃轻轻旋转。她自身前揽起花朵,只要将其洒下,便是竭尽全力置白如衣于死地。

白如衣却突然横举切雪,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划下一道口子,鲜血滴下来,那种切肤之痛无比真切,然而比身体更痛的却是内心,原来,这……这并不是一场梦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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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不过是一场梦境,只要醒过来,就不会面对兵刃相向,可是这一切却都是真实的!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明明在舟上和他们饮酒啊,最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凝在切雪上的血滴,忽然间被切雪吸收殆尽,品尝到主人气血的鲜美,切雪剑竟然散发出淡红的光芒,似乎再一次觉醒了--似乎每一次吸收白如衣的鲜血后,这把剑便愈发能与白如衣意气相通。
漫天的曼陀铃夹着雪花落下,白如衣见到了他一生中最美丽的飘雪,那样极致的美丽,几乎令人忘记扑面而来的死亡。能在极致的美丽中死去,这样的死亡是幸福的吧?
白如衣手中的切雪剑再次暴射而起,一阵剑气扫荡而过,击落不少曼陀铃,然而终究少了白如衣的驱使,威力大减,数支曼陀铃击中白如衣。
失去了切雪支撑的白如衣,身子一歪,自高空中跌落。
切雪方向一转,立刻急速下坠,试图接住白如衣。
霓裳立在高高的云端上,喃喃自语道,白如衣啊白如衣,切雪剑可以随心而发,已经接近人剑合一之境,你明明可以接下我的漫天花雨,你为什么不接?你就那么甘愿死在我的手上吗?
一道青色的身影急掠而来,接住白如衣的身子,而那身影前进的势头依然未曾消止,须臾间便无迹可寻。霓裳根本来不及向前追赶。
白如衣看见自己跌落在楚莫辞怀中,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瞬息之间,落到了舟上。
楚莫辞宽慰道,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找到的。他扶着白如衣坐到床上,查看白如衣的伤口,刺入身体的曼陀铃已经枯萎凋零,楚莫辞细心地将曼陀铃一朵朵取下,然后清理伤口。
白如衣衣衫破烂,身前血迹斑斑。他任由楚莫辞清理伤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楚莫辞。
清理完白如衣身上的伤口,窗外已经天光大亮,楚莫辞神色疲惫地伸了伸懒腰。
却听见已经起床的酒鬼在窗外喊道,二位公子起床了没有?
楚莫辞走出船舱,酒鬼已经站在船头,腰间别着酒葫芦,笑嘻嘻地说道,承蒙款待,又叨扰了一夜,我也该走了。唉,怎么不见白公子,还未起床吗?
楚莫辞笑道,他早早起来,踏雪寻梅去了。
那就请楚公子代为转告一声,就说老叫花子向他道谢了。酒鬼略一拱手,神色复杂地注视着楚莫辞,又有怜爱又有憎恨,他最终淡然说道,告辞!从船头上跳向码头,向着镇中走去。
楚莫辞目送着他离去。
经过了一夜,大雪已经消止,大地上的一切踪迹,都已被大雪掩盖得毫无痕迹,包括昨夜的争斗。
楚莫辞吩咐舟子道,开船。
舟子苦笑了一声,河面上已经结冰,如何行得了船。
楚莫辞站在船舷旁俯瞰河面,一夜之间竟然已经结冰,冰面上光可鉴人,倒映着一个寂寞的身影。
结冰啦!流萤听到对话,慌忙从房间中跑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脚踩在冰面上,纹丝不动,然后试探着放上第二只脚,站起身,冰层却并未破裂。
白如衣脸侧向窗外,映入眼帘的却是流萤在滑冰的轻快身影。
楚莫辞再次俯身查看他的伤口,一股寒意忽然透骨而来。
白如衣手中的切雪剑,悄无声息地抵上了楚莫辞的咽喉。
白如衣缓缓地转过脸庞,眼眶微红,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切雪,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他声音沙哑地说道,楚莫辞,那些人其实是你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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