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飞花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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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父皇应允了丞相李斯的建议,禁止儒生以古非今,以私学诽谤朝政,焚烧【秦记】以外的列国史记,举国一片慌乱,议论分起。而父皇为求长生不老大炼丹药之举,又引起了许多儒生的话语攻击,父皇大怒,竟将四百六十多个儒生活埋。扶苏哥哥生性仁厚,苦谏父皇,结果惹得父皇十分不悦,嫌他只知读书,行事瞻前顾后,将他逐出京城,前往边关,与蒙恬将军一起带领民夫修筑长城,见些世面。而尉先生又因父皇那边有更重要的事而离开了我们,尉先生行事神秘,引得大家猜测纷纷,据说和修建皇陵有关。长公主华阳姐姐已到出阁年龄,为了婚配之事思量多多,更是无心向学。如此一来,大家情绪低落,念书的心思也淡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如今我们都大了,要小心翼翼的经营自己的人事,无忧无虑的日子已经不复回了。
我也长大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别人看我的目光也有了变化,是欣赏,艳羡,怜惜,还是说不出的什么,我无法深究。记得无意中听到宫人们议论:“公主们如今都大了,个个出落得花般娇艳,长公主已经够美了,王孙公子看了像失了魂,九公主竟让人形容不出,她唱歌的样子,眸中泛着清辉,周身没有一丝烟火气,像不属于这人间,总有一天要乘风而去了。”
想到这,我心中暗笑,乘风而去,不正是我最喜欢的吗?自从迁入阿房宫,我还没有机会偷出去玩儿呢。我们所住的凝碧园是最雅致最清幽的园子,绿竹为檐,紫篁为台,曲廊迂回,倚楹碧玉万竿长。中有漾荡池,清透碧澈,七彩卵石清晰可见。水上四季漂浮着白色莲花,香远益清,玲珑生姿。父皇知道母亲喜静,所以只设了几个照顾日常起居的宫人,园外却有重兵把守,日夜不歇。不过,这丝毫难不倒已可随心驾驭飞行的我。寒冬已过,柳枝新绿,阳光明媚,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我早已按捺不住想飞的心,如烟而起,带着抱雪逃离了皇宫,奔向更广阔的一片天。
也许是好久不曾这样畅快的飞行了,我的兴致格外高,时而踟躇于山巅,时而入云听风,穿行在重山复水之间,渐飞渐远。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片幽谷。随风袭来一阵沁人的香气,看下去,大片的梨花成阵,如浮雪堆积,莹洁如玉,令我忍不住投身其中。一直很爱梨花,她的淡雅,她的纤弱,柔软的花瓣围捧住一颗淡黄色的心,透着香甜,让人说不出的爱怜。我在花树下徘徊,又忍不住向更深处走去。抱雪兴奋的从此枝跳到彼枝,弄得落英纷纷,飘在我的发上,衣间,好美。
“梨花似雪,春色悠悠…”我低吟轻唱,一阵风拂过,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朵飞花,身轻如梦,和着风儿舞动,时而飘举,时而停驻,若行若止,若即若离,蓦地纵身飞旋,卷起花瓣如雪乱,洋洒于天地间。不知何时,我的轻歌曼舞中多了一道悠扬的笛声,或闲如缓步,或疾似流云,声走空灵,和歌声浅淡相随,曲切舞意,伴我足底生花,步步翩然。我忘情的飞旋于花树间…
舞毕,一阵倦意袭来,我倚树而眠,朦胧间,有人为我添衣…这一觉很香,睁开眼,是一地的雪白,身上亦覆了件白袍,耳畔传来悠扬笛声,听得出,是共我歌舞的笛声。我好奇的循声而去。不远处,一树梨花开的正盛,如同一顶巨大的白色华盖,下面立着一人,青衫玉笛,遗世而独立。听到了我临近的脚步,他放下笛子,转头望向我。

眼神明亮而温柔…
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梨花在枝头悄然绽放,花心因羞怯而微微颤抖。心底有什么在慢慢消融,湮开…
我们无语对望着,风过林梢,落花如雪,心花却不期然的盛开了。
“你的歌声很美,不似凡音”。他的声音低沉温润。
“言下之意,我的舞很难看了?”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我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笑了,蓝天白云般的爽朗。抱雪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我的肩上,好奇的打量着他,嘴里还咕咕唧唧的。他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我叫歌,它是我的鸟儿抱雪”。
“我今天真的很有福气,听到了人间难闻的歌,欣赏了人间难见的舞,竟然还看到了几近绝迹的鸟儿,你,是一个奇迹。”,他微笑的望着我,我的脸微微泛红。
“你的笛声也很美,从没有乐音和我的歌声如此相和,你,也是一个奇迹”。
“我的笛子吹的是不错,不然你也不会睡得那么香。”他眼里闪着戏谑。天哪,我差点忘了,我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睡着了,宫中人向来行事小心,而我堂堂公主,竟然毫无顾忌的睡在一棵花树下,还当着陌生人!我越想越惊。
看出了我的窘迫,他安慰道:“别担心,此处并无他人,我可以为你保密。”
看他说的认真,我不禁莞尔。“可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云栖,原来你在这儿,我到处找你!”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一个千娇百媚的华服少女姗姗而至,看到我,不禁一愕,上下打量了一番,神色微露不悦。“云栖哥哥,我哥的病又犯了,母亲命人到处找你呢,我们快走吧。”说罢就去拉他,目光却略带挑衅的飘向我。
我心中一阵慌乱,“多谢你的衣服,就此别过。”我匆匆逃离。“我姓夏,叫云栖,如果天上飞来一片云,我愿为它提供休憩之所。”云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
回去的时候已是彩霞满天,母亲焦急的四处找我。“你跑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难得天气这样好,和抱雪去后山玩儿,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你这丫头,这么大了还贪玩,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我知道,已经名满天下啦!”我撒娇的偎向母亲怀中,她爱怜的抚摸着我的头。“母亲,你第一次看见荆轲叔叔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呀,你讲给我听好不好,好不好嘛!”
母亲拗不过我,追忆起前尘,“那是在燕国太子丹招待群雄的一个晚宴上,客人中有王宫显贵,将军勇士,谋士文臣,可不知为什么,当荆轲一出现,我满眼就只见他一个人,他的气度,他的谈吐,还有他望着我的眼神,我只愿永远被他那样望着,就心满意足了…”
母亲的眼里浮上一层雾气,声音越飘越远。我的脑海却浮现出一个身影,长身玉立,温文尔雅,笑容如天空般的爽朗,眼神明亮而温柔,他,是一个奇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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