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见莫非非提了两个暖壶,我连忙惊喜地走了过去。
“非非！”
“这么久没见你，我好想你，我帮你。”我伸出手，莫非非似乎勉强笑了一下，才递给我一个热水壶。
“非非，寒假有没有去别的地方玩？”
莫非非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不过，我跟云飞扬逛了很多好玩的地方，像动物园啦，五泉山啦，西部欢乐园啦……还有，我的高中同学回来了，我们去了好多地方。”
“是吗？”她一边装开水，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我这才察觉到她的沉默，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非非，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躲开了，强颜一笑：“没事，我很好。”她盯着暖壶，不再说话。我也沉默了，空气似乎也凝结了。只有开水流入暖瓶的声音“咚咚”响。
莫非非提起两个暖瓶，对我一笑：“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不是要回家吃饭吗？再见。”她转身离开了，我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开水房。她不知道，她不知道我已经在学校用餐一个月了。我突然有了一种疼痛的感觉，我就要失去她了。
“非非。”我一眼看见她坐在第三排，她一偏头也看见了我。
“你最爱的阿尔卑斯。”
我递给她一只棒棒糖，她慢慢伸出手，接了过去。
“花木，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抬眉看了我一眼。
我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说：“好啊。”
压力？
我愣愣地看着她：“非非……”
她用一种坚定的眼光看着我：“花木，你明白吗？你就像你笔下的小晴，你头顶上的光环太多了。认识你的女生都嫉妒你，认识你的男生都围着你转。”我苦笑一声，又要重复高中时的悲剧了吗？
“也许，也许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的那么多朋友中大部分都是男生。”她似乎很艰难地才把话说完。
“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有压力。”
我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说不出一个字。
“我知道，我这样说，对你太不公平了。我也承认，我嫉妒你。”我惊诧地看着她。
她低头看着地面：“我也希望有人能欣赏我，可是……”
“非非，”我急急地打断她的话，“会有的，当然会有的。”我抓住她的胳膊。她轻轻地挣开我的手：“花木，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无语。
“花木，你很好，把我当妹妹一样。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你一直那么呵护我，照顾我。可是，跟你在一起，我真的会觉得好累。”
我虚脱地靠在圆柱上。
“花木，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她看了我一眼，快步走开了。
我像个木头似的，没有知觉，没有思想，除了还能动。我慢慢走在大操场上，有人在跑，有人在叫，有两个人说说笑笑，有三个五个人一伙在吵吵闹闹。只有我，一个人。
“花木。”
何百妍和几个女生从操场上路过，看见我，跑了过来。
“百妍，是你啊。”我对他一笑。
“咦，你头发怎么湿了？”
“下雨了，”她奇怪地看着我，“你怎么在这里淋雨？”
我抬起头，冰凉的雨点毫不留情地打在了我的脸上。“呵呵，真的下雨了。”我脑子里糊糊，还在想，下雨了又怎么了。
另一个女生担忧地扶住我。“百妍，她怎么了？”
“先别管了，”何百妍摸了摸我的额头，“先把她带到我们宿舍吧。”
几个女生拉着往宿舍楼跑。
“放开我啦，我要回家了。”
“花木，听话，别闹了。”
……
“百妍。”我睁开眼，看到她在上网。
“你醒了？”她欣喜地走过来坐在了床边，摸了摸我的额头，“还好，烧已经退了。”
我一笑：“你好象我姐姐。每次我生病，她都会这样摸我的额头。”
百妍微微红了脸，帮我拉拉被子：“那你叫我姐姐好了，我倒挺希望有你这样一个妹妹的。”
“不要，”我摇摇头，“我要你做我的朋友，不要你做我姐姐……”
眼泪就这样一点点漫延。
“花木，”她似乎吓了一跳，扯了面纸给我，“你怎么了？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淋雨？”我哽咽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
“花木，唉，”她看着我，“你啊，比谁都需要人来疼啊。”
“百妍，你说，为什么我这么失败？为什么非非不愿意跟我做朋友？”我坐起来，泪眼朦胧地捉住她的胳膊。
她拍拍我的肩膀，安慰一笑：“花木，你要相信，这绝对不是你的问题。”她递给我几张面纸。
“你知道吗？我的那些女生朋友就对你挺佩服的，她们早就想认识你了。”
“真的假的？”我擦干净脸，起床来，“你一定是在安慰我。”
“真的，”百妍突然有点难为情起来，“花木，你知道吗？一开始，我，对你也是有，敌意的。”
“为什么？”我惊讶地看着她。
“你跟朋齐他们关系那么好，我以为，我以为你对朋齐……”她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我连忙解释：“百妍，你别误会，我……“
“我都明白，”她吐舌一笑，“后来我跟你接触多了，才发现你对每个人都很热心，也很细心，我对你也开始喜欢起来。”
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哪有那么好？”
“花木，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男生朋友比女生多吗？”想到莫非非我又一阵失落。
“就是因为你的细心周到、你的关心总会让他们觉得温暖，”她俏皮一笑，“其实呀，男生比女生更容易感动。”
我这才觉得好受一点：“也许吧。”
“至于莫非非，”她微笑着看着我，“她也只是个孩子而已，你不必苛求自己，每一个人都是慢慢长大的。以后她就会后悔失去你这么一个好朋友了。”
“百妍，你真有见地。”我佩服地看着她。
“我是旁观者清，”她嫣然一笑，“你总是为别人考虑那么多，这样真的会好累。”我低下头来。
“你应该学会自私一点。”
我不解地抬头看着她，什么叫自私一点？
何百妍一笑：“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学会让自己轻松一点，只要不伤害别人的感受就行了，不要老想着别人。”她顿了一下，“要知道，在许多人眼中，你也是一个让人疼的小妹妹呢。”
我感动极了，忍不住靠在了她肩膀上：“谢谢你。”
“你看你。”她倒被我弄得不好意思了。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花木，你醒了。”是何百妍的室友回来了。
“你们好，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歉意地一笑。
“你太客气了。”
百妍拍拍我的肩膀：“你不用跟她们客气的。这是顾之之，这是孙涣涣，这位是罗萝。”
“四位学姐好。”
“花木，你导演的那个节目真的好棒，我们都好佩服你。”
“对呀，音乐也选得不错，我都哭了好几次呢。”罗萝是一位长发美女，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真的吗？那我可要好好佩服一下自己了。”我调皮一笑。
“尤其是出场的设计，太妙了。”
“打住，”我举手示意，“其实出场的设计是文采睿的功劳，这个百妍知道的。”
百妍突然抿嘴一笑：“其实我觉得，是你还是他没有区别啦。”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她是话中有话。
“没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不管是谁，都是我们大家的功劳嘛！”她捂着嘴，一副说错话的样子。
“真的？”我怀疑地看着她。
“花木，你跟文采睿很熟吧？”罗萝似乎犹豫了半天，终于红着脸说了这么一句。
“算是吧，几点了？我该回家了。”我站起来。
“两点过一点。”百妍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
“那……”罗萝一面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书，一面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孙涣涣马上开始取笑她了：“哈，我们的罗大美女芳心蠢动了。”
我心下一惊，有一阵揪心的痛：“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倒是有一次看到他挽着一个女孩有说有笑的，我猜是他的女朋友吧。”
罗萝脸更红了：“那也不一定。”
她咬着唇又眨眨眼睛，轻声问：“那，你们觉得，我跟他……配不配？”
顾之之拍拍她的肩膀：“配，太配了。”
何百妍只淡淡笑着，像是很无意地看我了我一眼。
“谢谢你们收留哦，我走了。”
“我送你下去。”何百妍一把拉住我，简直是拽着我走的。
小雨已经停了，地面上湿漉漉的，还有积水。我踩着积水向前走。
“花木。”何百妍欲言又止。
“恩？”我心不在焉地对她笑了一下，看着地面。
“有几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嘛，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笑着看着她，奇怪她的吞吞吐吐。
“你觉得文采睿这个人怎么样？”
我暗暗一慌，也一惊，莫名其妙地又红了脸。“他？很好啊。”
她扑哧一笑，又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我：“花木，我觉得他很关心你喔。如果你对他……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我头低得更厉害了。她说文采睿……？怎么可能？
“罗萝的个性我很了解，别看她柔弱的样子，个性却很强，她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没有吭声，心下乱极了。
“我觉得文采睿真的很不错，简直可以称为天才，可惜我先认识了朋齐，不然……”
“不然怎样？”我笑着瞅着她。
“不然我就和你抢了。”说完她自己也笑了起来。
我踢了一下脚前的小一颗小石子。
“可是，不管怎样，文采睿才是真正的当事人，他喜欢谁是他自己的事。”
我避开她的眼睛：“关我什么事？”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
“真的不关你的事？”她捧住我的脸，我笑着躲开了。
“好啦，你去忙你的吧，我谢谢你的好意了。”
“你呀，爱撒谎的小孩，快回去吧。”
我笑着挥挥手，走了。
我愣愣地盘腿坐在莲花池边的草坪上，手中拿着手机，犹豫再三，我终于拨了文采睿的电话。
“浅浅？”文采睿的声音似乎很惊喜，“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这倒是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
我咬着唇，盯着水池中碧绿的池水。真正拨通了，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怎么不说话？”文采睿柔声说着，旁边有翻书的声音。
“笨蛋，我想问你一件事。”我抱着双膝一动不动，扔了一块石头到水里。
“你说，我听着。”他的声音也充满了笑意。
“你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过有了女朋友会第一个告诉我？”我咬着唇，知道他一定会得意地笑。
“当然，怎么了？”他没有笑，反而像是觉得有点意外，周围还有吵闹声。
“那……”我又扔了一块石头，溅起几朵小浪花，“那你说，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他顿了一下，又问，“为什么这么问？”
我听见大合唱的声音，尽量让声音显得平淡些：“哦，没什么。只不过刚才有美女向我打听你有没有女朋友而已。”
“哦，是这样。那你怎么说的？”那边似乎又有打篮球的叫嚷声。
“我？我说好象有。”我轻轻笑了一下。
他的声音像是埋怨：“你怎么能说‘好象’呢？”
“啊？”我微微一愣，“那我应该怎么说？”
“当然应该说有了。”
“为什么？”我站起来走来走去，“你刚才明明说……”
这个出尔反尔的家伙！
“你说‘有’，她就不会缠着我了。”
我轻笑出声：“可是，她长得很漂亮，真的。”我不由自主轻叹了一下。
他一笑：“每个人的审美观不同，在你眼中漂亮说不定在我这里就成了丑八怪了。”
难怪，别人都说我是美女，偏偏他……又想起他的那句话：其实我觉得你长得也不怎么样……
突然就烦躁起来：“算了，我挂了。”
“浅浅，又心情不好了是不是？”
我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池中的假山。
“非非她不理我了，”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笨蛋，她不理我了。有一天你也会不理我，对不对？”
“又胡思乱想了。莫非非不过是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罢了。你怎么跟她计较起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好沉静，好遥远。
“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我使劲扔了一块石头到水中，“她说跟我在一起会觉得有压力，会觉得好累。笨蛋，你告诉我，你会不会觉得认识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怎么会呢？真是个傻丫头，”他轻轻地叹了一下，“浅浅，你知道吗？认识你是我来兰州最大的收获。”
“可是，”我的声音开始哽咽了，“我现在再也不是她的朋友了。”
“傻瓜！朋友又不是天生就有的。她走了，你还可以交很多别的朋友。浅浅，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那么认为的，就像这世上的好人与坏人一样。你总不能因为碰到一个坏人就把所有人都判了死刑吧。”
他顿了一下，又轻轻一笑：“你这样对我不公平，对你自己也不公平。”
“对你不公平？”我吸吸鼻子，嘟囔着，“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丢了一块石头水中。
“因为我就是好人啊。”他一笑，我也绽开了笑颜。
“你是好人，好狡猾的人！”
我心情好多了，忍不住愉悦地笑了起来。
“浅浅，”文采睿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笑起来的样子很美？”
我脸红地低下了头：“没有。”
“我很荣幸成为第一个，”他笑着说，“真希望能天天看到你笑。”
咦？我警觉地环顾四周，又愣住了。文采睿就站在水池对面，我浑身不自在地站起来，还是忍不住对他一笑。天知道我怎么会笑得这么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微微红着脸对着手机说，一边悄悄侧身对着他。
采睿满面笑容：“我听到水声。我怕再不来你把水池都给填了。”
我笑弯了腰：“有那么夸张吗？”
“浅浅，转过头来。”
我满吞吞地转过身：“干吗？”
“心情好点了没有？”他笑得好温柔。
我点了点头，一阵心酸涌上心头：“采睿，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别人的男朋友。”
我深深地看着他，就像要把他的样子牢记住似的。
采睿笑着看着我：“浅浅，你明白的。只要你向前踏出一步，我就是你的男朋友了。你的网名不是取自‘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吗？看来你并不明白这句诗的意思。”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有几分真。可是，不管真假，我都不能逾越。我强颜一笑：“向前踏一步我就掉进水池了。谢谢你陪我喔，我挂了。”
我关掉手机，他一动不动地静静地看着我。
“再见。”我用口型地他说完，转身走了，连衣袖都不能挥。
采睿，我们，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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