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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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大臣、大将军刘显一行离开成都,沿都江堰一路前行。不只一日,忽然一天,接到都指挥吴鲧的报告,僰人趁明军立足未稳,纠合五千余名匪徒流串下九丝山,向叙州进发,将州府团团围住,正在轮流攻打州府衙门。匪徒攻势很猛烈,叙州知府坚守不住了,派人来向他求救,情况万分危机。叙州乃川贵一大重镇,军事意义重大,不容忽视。刘显已经到了四川,再丢城失地就是他的一个很大的罪过,最大的失职,无法向朝廷交待,亮堂的额头上,笔直的鼻梁上冒出了细汗。曾省吾远在成都,工作上虽然还算配合,有时也难免消极一下,而且让刘显还说不出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吗?!人家是巡抚,守土安邦是他的责任,人家前期已消灭了大量的僰人,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残匪流寇,朝廷竟然把这盖世之功给了刘显,心里肯定有说不出得不痛快。刘显沉思很久,叫来文案起草一份奏章,将叙州发生的事详细地向万历汇报,自己又亲自给张巨正写了一封书信,希望能将韩之忠调到军中效力,这里情况复杂,战场形势险恶,让他来保卫钦差的个人安全。
封好书信,奏章,立刻派一个军丁交与驿递,以八百里快马的速度,送与朝廷。处理完这些事情,收拾物品准备开拔,有人来报副总兵郭庆求见。郭庆虽然是员勇将,已是付总兵了,但在刘显眼里不过是一个小官,那里看上眼,不免有点怠慢。叙州危机,他现在心急如焚,想尽快到前线指挥战斗,哪有时间接待一个小小的付总兵,正要说不见,谁知郭成竞闯了进来,无奈只得接见,说道:“有事快点说吧!我马上就要动身了,队伍就要开拔了。”
郭庆也是快人快语:“大人,我不耽误您的时间,我是来向大人献计的。”“呃!”刘显很意外,脑子一转圈,心想他在这里时间长,情况熟悉,又是带兵打仗的,听听也无妨,说不定会有什么好的计策,岂不更好。就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让郭成说说自己的想法。
“围魏救赵,直捣贼**!”郭庆直截了当而又简要地说了八个字。
“我也是这样想的,看来咱们想到一块了。今夜从泸州调兵,星夜兼程,包围九丝山,攻下山寨,以解叙州之围。”郭庆一嬉说道:“大人想过没有,从泸州调兵,在几天之内包围九丝山是做不到的。”
刘显心里一惊,连忙问到:“请说详细!”
郭庆说道:“从地图上看泸州与九丝山相距不过二三百余里,一天之内到达没有问题,但那是地图。这里根本没有路,全是山连山,岭连岭,无边的原始森林,许多地方连人烟也很少,走的路全是采药人走的羊肠小道。几天的时间,不吃不喝,日夜兼程,也根本走不到。从正面进攻惊动了匪徒,人家早做好准备了,还能打赢吗?!用兵在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兵不厌诈。大人不如从合江调兵,合江离九丝山仅为四十余里地,不被敌人所注意,因为那里根本没有路可走,合江之兵趁夜出兵可以迅速包围九丝山,派一支队伍从后山偷袭敌人,保证一举成功。”刘显还是个从谏如流的人,一听郭庆的话觉得有理,立刻采用了这一合理化建议。刘显搬了一把椅子,让郭庆坐下慢慢的细说,弄得郭庆挺不好意思的,说什么也不肯坐。刘显说:“你坐下慢慢的说嘛,我要尽可能的掌握这些匪徒的情况,熟悉当地的一切。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现在正发愁敌情不明,地理环境不熟悉呢。这是战争的一大忌,但时间太仓促,没有办法呀。”
郭庆听刘显这么一说,只好坐了下来,介绍起当地的有关情况来。“大帅!这九丝山地处三不管的地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历来是土匪盘踞之地,地方政府多次清剿都没能取得效果。这些僰人生性骠悍,也匪也农,平常无法认清是良民还是土匪。在大明朝建国的时候,积极投入反对元朝统治的斗争中,曾为国家建立过不朽的功勋。我朝建立后,他们不愿受束缚,又回到这里,重操旧业,干起了土匪的勾当。他们信奉明教,由于后来朝廷禁止明教,他们逐渐不和外界来往了,过着自给自足,练功习武,逍遥自在的生活,生活倒是挺平静的。后来来了几个坏县官,因此地盛产黄金,这些县官横征暴敛,强征黄金,逼得僰人,买儿卖女卖,换取黄金来缴税。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老百姓实在无奈了,开始造反。开头是三五结伙,打家劫舍,呼啸山林,逐渐聚集了上万人。近两年,僰人见地方上拿他们也没什么办法,越来越猖狂了,经常下山打家劫舍,祸害一方。一年前,从内地来了一个叫松风道人的,带着他的孙女和孙子,不知用什么手段竟成了这里的头领,号称总坛主,带领这些僰人公然揭竿而起,打着日月神教的旗号公然与朝廷作对。”郭庆停了一下,话题一转,说起眼前的这场战斗:“大人看看‘围魏救赵,直捣贼**’这一计策能否这样实施,即大人从合江调兵把九丝山围住,封住上下山的路口要道。我呢,可以带着我手下的一千名士兵,沿山间小道从后山连夜奔袭。等我上山后打开寨门,大人再率的士兵乘势往上冲,一举把这伙匪徒消灭,如何?。”
刘显听到这里,高兴极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与君相遇乃大明的一大幸事,战斗胜利后我要替你向朝廷请功。”说完,又与郭庆详细地研究了一些具体细节,等一切部署完毕后,刘显说了一声:“出发!”出营拔寨,浩浩荡荡,向九丝山进发了。
雾霭,像轻纱,像烟岚,像云彩;挂在树上,绕在山脊,漫在山路上,藏在草丛中。一会儿像奔涌的海潮,云海奔腾,一会儿像白鸥在天空翱翔,上下翻飞。霞烟阵阵,浮去飘来,一切的一切,变得朦朦胧胧的了,一会儿实实在在的,一会儿又变得虚无缥缈了。顷刻间,这乳白色的轻霭,化成小小的水滴。洒在路面上,洒在树上,洒在草丛中,洒在田野里,洒在人的头脸上。轻轻的,腻腻的,微咸的,有点潮湿。人们吸进这带有野菊花药香味儿的气息,觉得有点微醺,不那么好闻,呼吸有点困难了。

趁着这夜色,趁着这雾气,刘显的部队出发了。
他带领的这支军队,有五千人左右,是一支铁军,成立于嘉靖初年,当时是为了防备蒙古人入侵而建立的,后来,苗族人起义从山西调到这里。战争结束后,这些军队就留到当地,几经撤并保留下来。明朝,重文不重武,对文化情有独钟,但对武备却很忽视,时不时有发不出军饷的情况发生,造成军人纪律很坏,一片散沙,战斗力不强。刘显这次来川,从国库带来大量的金银,给部队发足了军饷,甚至还发了奖金。整支军队都是一色的骠骑牛皮甲,强弓硬弩,装备精良,因此士气大振。他调选了一百个军兵,每人配备一把火枪,作为他的亲兵卫队。趁着夜色出发,老天爷也肯帮忙,傍晚,居然又下起了大雾。在大雾的掩护下,在本地向导带领下,经过一夜的奔袭,终于在第二天的天明前,感到九丝山下。
夜雾慢慢淡了,东方天空的颜色渐渐变白,直到天变得大亮。浓雾一去,便成薄薄的轻雾,像浮动着的轻纱一般的,笼罩着山野田间,山间的景色若有若无。说它有吧,看不到那些沟壑和树林的整体;说它没有吧,迷雾开豁的地方,又隐隐露出山石和树木部分的轮廓。随着迷雾的浓淡,变幻多姿,仿佛是海市蜃楼一般,那样的扑朔迷离,虚无飘渺。
九丝山就在眼前,刘显按建制把大军部署好,把九丝山团团包围住。士兵们在各个要道路口隐藏起来,静静地等待着战斗的开始。刘显看到前边不远处,有一个小镇子,就问身边的副官那是什么地方。这位副官在当地做官十几年了,是个本地通,向刘显介绍了这个寨子的情况:这个寨子叫太平寨,早年是因为靠近江边,又在山下,难得有一块平地,有几户渔民、猎户在这里盖了房子,后来,随着船运的发展,人逐渐增多,发展到现在的五六百人。寨子的人员结构很复杂,既有本分老实的群众,又由当地的土匪,恶少,流氓,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这几年不太平,出入这里的人更是五花八门。村子东头,有个大庙,供奉的是山神,庙很大便于藏人,是土匪经常出没的地方。我们不如把指挥部设在那里,隐蔽于此,不容易引起怀疑。而且这里是上山的一条要道,等郭付总兵的人马攻上山,我们就可以从这里上去清剿。
刘显想了想:“也好!我们如到村子里,一看就像官军等于给人家报信,我们索性扮作土匪,在山神庙落脚吧。”于是喊了一声:“点起火把,进驻山神庙。”
听到刘显的命令,队伍立刻点起火把,也不声响悄悄地绕过村子到了山神庙前。前边,一片黑呼呼的建筑躺在眼前,由于有雾,看不清有多大规模,不过,从气势来看,房间一定不少,也具有一定的规模,正好便于大部队的隐藏。
刘显对亲兵说:“进去!挨着房间搜,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亲兵得令后,立刻一脚踹开山门进殿搜查。士兵们挨着门进去搜查。刘显站在院子当中,仔细的打量这座大庙。突然,一个士兵惊呼:“这里有人!”退了出来,两个人影“噌噌”飞身出来,手里提着大刀,站到院子里。大呼:“报上你们的万儿,谁是心主?”副官懂得一点土匪黑话,立刻也说到:“报上你们的万儿,谁是心主?”土匪一听,立刻说:“野鸡闷头钻,哪能上天王山——你不是正牌的。报上你们的万儿,谁是心主?”副官哈哈大笑说到:“地上有的是米,唔呀有根底——老子是正牌的,老牌的。”这两个大汉一愣,立刻捧腹大笑,俩个人迅速拉开架势,抡起大刀辟来过来,副官架了过去,金属相撞,金花四溅。副官也不含糊,力大无比,振的这两个人往后踉跄了几步方才站住,副官怒骂道:“日你妈的!不好好说话,动他妈的什么手?”
“你们是倥子”一个土匪站在那里说。
“你们是他妈的小倥子,倥儿子”副官骂骂咧咧地说:“我们刚刚从都都过来。到你们的地盘,松风这个老白毛就这样接待客人,天明,我们就回去,帮他妈的狗屁忙。”
刘显刚才还怕庙里有大量的土匪,看到就这两人,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看到副官的表现,刘显很赞赏,心想这样好的一个人才,竟然才混到一个副官,真有点屈才呀。土匪中的那个黑大个,对另一个矮个子说:“我听说松风道人说过白水涧人手紧张,要调一些人马过来。”矮个子说:“可他们不会我们的切语。”对副官说:“我看你不是头,我要和你们的头领对话”。刘显该出面了。谁想到矮个子却对起了暗号:“胡司令,我家有老娘!”刘显虽然第一次来四川,但多年的军旅生涯,同土匪作了无数次的斗争,懂得一部分接头暗语,临时抱佛脚,拿来一用,接着就说:“哪个是孙猴子石头里蹦出来的,只有你才有老娘?给老子掀啊!”
矮个子又吼:“大哥,掀不得呀!我是‘嗨’了的!”
这个“嗨”是指入了明教,现在是指日月神教。刘显随即念念有词地嚷道:“‘大哥请登金交椅,三哥请上软人抬,五哥请坐龙虎案,各路弟兄两边排,辕门该由老幺守,不是嗨哥不准来……”“胡大哥,念我‘嗨皮’份上,手下留情啊!”
果然,刘显一听矮个子满口黑话,细细打量他一眼,摆手说:“都是教中哥弟兄,请坐!”众人回到庙内。两个土匪“丢歪子”行了个礼:“兄弟大胆,紧贴胡大哥‘龙盘’‘虎座’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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