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不相信这是真的，范菊会离他而去，她还只有十九岁啊！她就这么轻轻飘飘地走了。可怜的周林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范菊死于车祸。
当他赶到出事地点，什么都被别人收拾干净了，范菊被装进了车里，缓缓地离开了。大雨无情地洗涤着大地，把周林的全身浇透，周林一点也没有觉察，他细心地搜索到地面上的一滩血，他蹲了下来，用手轻轻点了点地面上的血，血被雨水打碎了，把这种液体变成固体的东西又变成了液体。周林嚎哭起来，范菊怎么就这么真的走了。
“喂，当心，这里已经发生了一次车祸，你傻傻地呆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也想死么？”一位路过的姑娘看着周林伤心欲绝地站在雨里发愣，还流着泪，不由同情地喊。
周林漠然地站在雨中，他没理睬这位爱管闲事的姑娘。如果真能死在这里，如果真能与范菊的灵魂交合在一起，那么死，他也是愿意的。有什么比他和范菊在一起更欢乐的呢？
那位姑娘看到他悲楚的表情，她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一个男人如此伤心的面庞。她惊呆了，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流到他的嘴里，从嘴边淌下长长的涎水，涎水也和雨水在一起，愤怒，悲痛……什么表情也没有了。周林仿佛突然变成了一个魔鬼，脸很快地抽搐着，也扭得变形了，那姑娘害怕了，慌忙地逃开。
周林抬头瞥见紫红酒楼，在大雨中，紫红酒楼仍然花花绿绿地矗立着。是它，是它吞没了范菊，如果不是它，范菊不会在街上疯跑，也不会轻飘飘地就飞了……周林的眼睛越来越红，倏地从地上拾起一根钢棍，发疯似地冲了上去。“哗”，玻璃缸被砸坏了，各种海鲜都随着水涌了出来，遍地都是。紫红酒楼的人都惊呆了，保安马上跑了出来，几个人按住了周林，莫老板这才慌张地跑出来，他看见一个冷峻的年青人在疯狂的挣扎，嘴里喃喃地呼叫着：“范菊，范菊。”他什么都明白了。
“范菊是你们杀死的。”周林歇斯底里地大叫，每一声叫喊都像鞭子一样抽在莫老板的身体上。
莫老板摆了摆手：“不要伤害他，把他扭送到派出所。”
莫老板没有再进紫红酒楼，他仿佛也累了，钻进小轿车走了。
雨还在疯狂地下，街道上一片飘渺的烟雾迷漫着。
一个星期后，周林才被郑主任从派出所保出来。郑主任见周林几天没上班，朝家里打电话也不通，不安地过了几日，才听到周林的哭泣的声音，郑主任被他的哭声感动了，立刻赶车来了。
郑主任万万没想到，周林是因为一个女孩这么自残的，他也曾经爱过，但都是平平淡淡的，当他看见周林的时候，他几乎认不出来了。
“周林，你何苦这样呢？”郑主任有些责备有些关爱地轻唤着周林。
“郑主任——”周林扑进郑主任的怀里，嚎哭起来，泪水湿了郑主任的一片衣襟。
“别哭，男儿是不流泪的。”郑主任像哄孩子一般，轻轻地拍着周林的肩膀，“周林，你要保重身体，厂里还需要你啊！”
“郑主任，范菊她去了。”周林呜咽着。
郑主任替周林擦了擦眼泪，他心里也悲伤起来，一个有才气有理想的人居然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他生了怜才之心：“周林啊，你是一个有血性的人,有感情，但范菊去了，这是个没法改变有事了，天灾**，谁不会有呢？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是怎么唤也唤不醒沉睡的人，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尽头。如果范菊还要走路的话，她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依然看着你。你悲伤，她也悲伤；你高兴，她也高兴。你不要再悲伤了，应该坚强起来，你不是面对过无数次困难吗？你都能挺过来，你这次也能挺过来的。”
周林点点头：“我是忘不了范菊，在我最为困难的时候，是她拉了我一把。如今，她去了，我却不能一把把她拉回来，您不知我的心多么地悲痛，多么地无奈。”
“但你是要忘却的，你还要走路，还要生活。我想，范菊也不愿把你的手拉住而让你不朝前走路。”
“我忘不了，我不能忘记范菊的，昨天，仿佛昨天她还在我怀里，可今天我怀里就变成了一片空气。”周林悲痛欲绝地说。
郑主任想了想，他知道一切劝告和安慰对于此时的周林来说都是徒劳的。他轻轻地把周林扶进车里，对他说：“你平静一下，回家睡个觉。”
郑主任把车启动了，他把车子打转方向，车子立刻向自己家驶去。郑主任想，不应该让周林自己回家了，免得又添他几分伤感，他现在需要安静，需要冷静。
郑主任的帮助没有白费。过几天之后，周林终于从消沉中走了出来。他变得平静了，郑主任感到非常高兴，他看见周林居然在晚餐中吃了两碗饭。
“周林，你好些了吧！”郑主任非常高兴地说。
“郑主任，我好多了。”周林真的平静了，“非常感谢您这些天对我的照顾。”
“不要这么说，不要太客气，我都不习惯了。我们在年龄上虽是长幼之分，但在生活上我们是真正的朋友。”
“郑主任，我也许对不起你。”周林又非常平静地说，“我要回家，我要把范菊的骨灰盒带回去，她妈妈还等着范菊回家呢！”
郑主任很惊讶，他知道周林要从这阴影中走出来远远不会这么简单，周林是个感情深沉的男人。
郑主任知道没什么可以阻挡周林的了，他沉默了许久，只好同意了：“周林，你回去要尽快回来，厂里是永远都欢迎你的。你是有出息的人，你还要到大学进修，还要考研。在沿海一带机会很多，能给你带来更能成功的捷径，你的道路还长哩！”
一番贴心话，说得周林泪流满面，他满怀感动地说：“郑主任，您对我太好了。在我落魄的时候，是你慧眼看中了我。知遇之恩，我一辈子也难报答。如今，还无微不至地关心我，照顾我，我却又要离开你们，也许我会回来，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再一次认识自己。我现在怎么也摆脱不了范菊的影子，我要把她的骨灰带回去，我要和范妈妈住一阵子。”
“别说了，我理解你的心思，一些悲痛的话会揉碎一个人的心，我也似乎被揪住了。”
……
周林在一个早晨悄悄地走了。记得他来的时候也是一个早晨，那个早晨是阴沉沉的，他找不到一个亲人，他拨了许多电话，没有一个通的。如今的早晨也是阴沉沉的，只不过周林的怀里抱着自己的亲人——范菊的骨灰盒……是他从火葬场弄回来的。周林漠然地回顾着这个城市，又长又直又阔的街道，依然冷漠、繁忙。街上一群群满怀希望的人们又向城市出发，一群群耷拉灰心的人们又要离开城市。周林的心境突然好了起来，他听见火车汽笛一阵阵嘶鸣，仿佛在催促着他快回家。周林扭转身，大步地毫无留恋地走进了攒动的人群。
这一瞬间，他的眼泪又一次滑落下来：这真是一场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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