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开了窗
有人开了门
走到露台上——
一个陌生人。
小燕把自己折磨得不行了。她对怀树爱的程度有如一座火山蕴藏的力量，但是不论她对怀树有多么热情，她所有的火热都像是打在冰冷的石头上。怀树总是不愠不恼、不冷不热，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他依旧整天整夜地伏在书案上写他的东西。工作上也有些疏露了，常常印刷出一些不合格产品，贺老板渐渐对他有些不满了。
小燕也劝过怀树：“不要太对文学拼命了，工作才是养活你的。”
怀树冒着一对红红的眼睛：“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才爱上文学的。小燕，怎么你也不理解我呢？我只有多写一些作品，我才会出名，才能找到比这里更好的工作。”
“你不是告诉我，做一件事很重要吗？怎么能够三心二意呢？”小燕反驳道，随手把怀树桌上的稿纸收拾了。
怀树拦住小燕，一把拉住小燕的手，小燕就势抱住怀树，身体不住地颤栗：“哥，我真怕你走错路。”
怀树把小燕推开：“我要执着地追求一生，你知道这也是我的信念，我没法放松自己。”
小燕望着冷冰冰的怀树，他真是一个陌生人？
小燕不知道怀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连一点关爱也没有了，一心只想出名，一心只想当作家，一门心思想找到更好的工作，都鬼迷心窍了。他成了一个矛盾的组合体，他又想这么安静的氛围，又想要从这安静之中奔跑出去。钟悦的沉默和消失，使他从沉默中变得浮躁不安了。
小燕的心里在滴血，她以为怀树因为没有了爱情才变得这样子的。她可以给她最真挚的爱情，但后来，小燕发现，怀树根本就不需要爱情，他的内心活生生地就是一种占有欲，他不能占有别人，也不许在别人占有他。他的内心已经扭曲了，他不能面对现实，不能在现实的桌面上跟别人聊天。小燕真的害怕他有一天会像著名诗人顾城一样拿着斧头在城市里到处寻找钟悦，然后自杀。
小燕决定要和怀树认真谈一谈。
夜色温柔，风在春天里越来越暖和，越来越醉人。月亮半边边的，月光皎洁，如水一样倾泻下来。雨湖公园被笼罩在温馨的甜蜜之中，湖水闪着波光粼粼的浪花，四周静谧极了。
小燕在雨湖公园等了一个多钟头，才看见怀树急匆匆地跑来。
“出了什么事，迟到这么久？”小燕焦急地问怀树。
怀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突然来了灵感，又写了一首诗，这才跑过来。”
“诗写完了？”小燕心里有气。
“写完了，有什么事，约我到这里来，门票挺贵的。”
“谁要你出钱？”小燕掏出钱，有好几张十块的，塞到怀树的手里。“那怎么好意思，我是哥哥，钱应该由我出。”怀树似乎良心上发现了什么，“我很少带你出来玩，家里穷，小燕你是知道的。今天我出钱陪你逛一下公园吧！”
小燕有些感动，气也消了一半，只好说：“走，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什么话也不说。月光照亮的小径上，沉默的脚步声仿佛把月色踏破了。怀树一会儿望望月亮，一会儿驻足在一棵树面前沉思，仿佛把小燕给忘了。
“哥，我发现你变了。”小燕加快步子，尽量保持和怀树并排走。
“也许是吧！诗把我改变了许多，我有许多话都找不到能够倾听的耳朵，没有人理解我。小燕，你也不理解我了。”
小燕“嘿嘿”地笑了：“我不曾理解你，你又何曾理解过别人。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变得说话也不肯看人一眼，难道就因为你在《诗神》上发表几首诗就变得高傲了吗？你不是过去那个总替别人着想和蔼的怀树哥哥了，你成了一个孤独体，与我们越走越远，你在钻一个死胡同。我原以为你是不怕困苦的，选择潭龙锻炼自己的生活能力，原来是因为一个女孩子，一个空虚的梦，你就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子？哥哥，你仔细想一想，你给周林写过信吗？你给王知青写过信吗？你经常到我们学校看过我吗？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多快乐。而今天，你却疏远了我们，疏远了过去曾帮助过你的朋友，你反而说别人不理解你。”
怀树低下了头，他不得不承认小燕说得一点不假，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疏远了朋友。
“也许你说得对。”怀树语气软了许多。
小燕见怀树耷拉着脑袋，像犯错的孩子一样，心里有些不忍：“也许我是妹妹，只是凭自己的感觉说话，但也是比较诚恳和直接的，恐怕伤害了你的脆弱部分。你或许也有自己的苦衷和不得已，但是，不论怎么样，我们也不能忘记我们过去的朋友啊，和朋友交往，写一封信或者打一个电话，是不会累倒的。”
怀树惊讶地望着小燕，他万没想到小燕变得如此口齿伶俐，能说会道了。月光落在她秀颀的面庞上，风也把她的秀发拂动，些许头发掩住了脸，这一切都在怀树的眼里显得楚楚动人。小燕正如周林所说的，的确是一位不错的女孩子。
“小妹，你对我真好，而我让你失望了。我大概不是轻易就将自己的感情表露出来的，我也是有血有肉的。我现在什么也没有，我能想什么呢？我又能干什么呢？爷爷奶奶含辛茹苦地供我读书，希望我‘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可现实，几乎把我一层虚伪的外壳都无情地剥掉了。现在中专生并轨了，什么‘双向选择’，什么‘择优录用’，这些无非是要把我们这群穷学生，农村孩子逼回去。我有脸回去吗？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爱的，我只好爱文学。希望她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只好拼命地写，拼命地读书和思考。如果我不牺牲自己的一些时间，我拿什么来赌我明天的命运呢？”
怀树一气说完这些话，声音都有些变了，原来他的内心也苦得无法可说，小燕痴痴地望着怀树，哥哥原来也埋藏着这么深的心事呀！
“哥哥，对不起。”小燕觉得惭愧。
“小妹，你也说得对，我也应该调整自己的情绪，也许会更好一点。”
“我……”小燕说不出话来。
月光依然徐徐地落下来，湖面上波光粼粼，风温和而醉人。公园的小巷被月光照亮了，小燕和怀树挨得越来越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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