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中专生:那是初中时候的姣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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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四,王知青又来到煤炭公司的门口。太阳依然落在这样的大门边,他的影子被阳光拉得纤长又瘦弱。
可笑的是,王知青第一次来煤炭公司是带着一大摞荣誉证书,而这一次来则背了一背笼东西:两包足二斤重的红薯粉,一支10多斤的猪肘子,外加两瓶“扳倒井”。背笼垫底的是家里的特产——大颗大颗的糯米。伯伯原本让王知青把卖耕牛换来的4000块钱也带上。不过王知青在路上耍了个小聪明,他悄悄地把钱收了起来,他想等到毕业分配正式纳入工作时,再稳打稳胜地把这4000块钱投出去,这毕竟是家里的耕牛换来的,可不能在河里打水漂了,一分钱就要起到一分钱的作用。
王知青这是第一次欺骗伯伯嬷嬷,也是第一次把自己的彻头彻尾地改换个模样去乞求人,他的目光跟夕阳的颜色一样,焕发出渴望,却又有一些无奈。
到了宋经理的住宅,王知青又徘徊了好久。这足够100平方米的住宅,门显得格外气派。第一层正是“湖南卫视”在广告里鼓吹的“盼盼防盗门”,第二层便是灼灼生辉的木门,木门涂着一层浅红色的油漆,干净而又富有光泽。门上贴着一对财神爷,财神爷脚下的送财童子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招贴:左边的字样是“招财”,右边的字样是“进宝”。他们看见王知青背着一大背笼东西,高兴得差点从门上跳了下来,看得出,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欣赏的、动人的微笑。
王知青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按了门铃,门铃的叫声突然让他的心慌乱起来,他拼命地压抑住呼吸,才不致于让自己颤抖脚步使自己歪倒。
幸好,是宋经理亲自开的门。
“宋经理,给您拜年,新春快乐。”宋经理探出头,王知青赶紧说出衷心的祝福语。
宋经理不经意地瞟了一下王知青的背笼,便给王知青开了防盗门的栓子,让王知青进了屋里。宋经理又给王知青递了一双拖鞋,宋经理的爱人挺着肥胖胖的身子把王知青的背笼接进里屋去了。
“小王,不要这么客气。”宋经理的爱人从里屋出来,“没爹没妈,跟伯伯嬷嬷过日子也不容易。”
王知青差点被这句话感动了,但他马上回答:“鹅毛而已,过年过节就不要笑话了。”
宋经理紧挨着王知青坐了下来,一副长辈与小辈拉家常的架式:“小王,你找我多次了,我也清楚你的情况,如果我再不帮你这个忙,那我就是官僚主义。我尽快开一个董事会议,争取让你在正月十五以前上班实习,你看怎么样?”
王知青连忙说:“全仗宋经理帮忙。”
宋经理摆了摆手:“这是我应该帮助的。再说,你现在只是实习,你要好好地干,其它的等毕业分配的时候再说。”
宋经理巧妙地在这里打了一个伏笔,不过,王知青一点也不害怕,他手里攒着4000块钱,他就不相信你宋经理不手下留情。
王知青有点为自己感到悲哀。现在为了跳出农门,却跳进了一张人与人摩擦的关系网中。读了十几年书,还是逃不掉这可怕的世俗。在学校的时候,他望着学校四周高高的围墙,他就有一种冲出围墙的念头。如今,他冲出了学校的围墙,却又走进了社会的大围墙。人是逃离不了围墙的,人生的围墙重重,人总是从一座围墙走进另一座围墙。
从宋经理家里出来,王知青说什么也不要打发钱,打发钱一般是给小孩子的,对长大**要工作的人来说,这只不过是形式主义而已。东西已经全部被宋经理照收不误,王知青夸张地把背笼倒背着。他心里高兴极了,他分明觉得有一束阳光直射进了他内心深处,脚步也轻飘飘的。他真的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紧张的时候不住的颤抖,高兴的时候脚步也颤抖了起来,给人一种天真的味道。
碰巧,又迎头遇见吴书。吴书穿着真帅气,洋溢着一种节日气氛。雪白的衬衫,浅蓝色的领带,一件灰黑色的西装,挺直的长裤以及锃亮的皮鞋无不显示出他完全一副城市人的派头。在邮电局工作,工资当然高,年终又发了高奖金,吴书不把自己打扮神气才怪哩!

“吴书,越发神气了。”王知青高兴地喊道。
“不要嘲弄我。你是知道的,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什么时候穿过这么洋气的东西。”吴书把领带松了松:“尤其是领带,打结又紧,出气都不畅,简直就是活受罪。”
王知青被吴书滑稽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王知青心里没有了负担,笑也变得清脆动人。
“不要笑,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些日子,和家里人过个年都没过好,东家串,西家串的。全是一些形式应酬,有几个人真心对着我?”
太阳的强度又一次增亮了不少,阳光落在吴书的身上,阳光如此温柔而亲切地拍打他,这能掸掉吴书身上满满的灰尘吗?
“走,我请你喝杯牛奶去?好久没有一起谈心了,很少碰见这么好的心情。”王知青提议道。
“好。”吴书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哩,去张科长家要下午四点。”
“你空手这么去?”王知青关切地问。
“空手?空手能去吗?”吴书拍了拍腰间的钱包,“我们单位全来干脆的,四张人头。”
“这么贵?”
“不贵!某科长说,年终奖金每人两千,几个科长跑完,正好这个数,再说平日工资也不薄,把年终奖金送回去,买一个全年大吉利也值得。”
“哦!”王知青如拨开云雾一般,茫然地点了点头。
“喂,王知青,你气色不错,想必工作已有眉头。是不是听了我的话,摸后门了。”吴书把眉毛一挑,把话转了过来。
“是,送了一只大猪肘子。”王知青对朋友从不撒谎,“大概在正月十五之前就可以上班实习了。”
“呸!”吴书大骂起来:“吃了烂嘴巴。这些家伙还忍心吃你家的东西,一点人性也没有。”
侍者把牛奶端了上来,王知青呷了一口,笑了起来:“不送的时候,你怂恿我去送,送了你又要骂他们。”
吴书痛心地说:“我们中专生,读四年书容易吗?大都从农村出来的,是因为没有钱上高等教育才上中专的。我们中专生,那是初中时候的姣姣者,与后来上大学的同学坐在一起的时候,这些大学生离我们还远一大截。但现在呢?我们却处在一个尴尬的层面,谁会想过我们曾是具有创造力的一个群体呢?谁又曾想到我们是个个聪慧具有大大潜力的群体呢?他们说忘,就把我们给忘了。即使我们在工作了,谁又把我们看作是人才呢?整天成了他们一出现就点头哈腰的附庸品了。”
“真有这么恐怖吗?”王知青被吴书说得有些害怕了,“难道不比种地强吗?”
吴书笑了笑:“这是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人只要适应了自己的生活方式,都会觉得快乐的,若从一种生活方式突然跳进另一种生活方式则会有些痛苦。”
王知青说:“那我们读中专干什么呢?还不是追求一种不同于自己的生活方式。祖祖辈辈在黄土地上生活了几辈子。他们的希望不是让自己的后代逃离土地吗?他们一辈子一辈子地把希望叠加起来,一辈子又一辈子把劳动的血汗叠加起来,指望自己的子孙有一朝飞黄腾达起来,而如今呢?祖祖辈辈的希望全部破灭了,对于一个穷苦农民来说,他们付出的牺牲太多了。城市在保护自己,农村又在被城市吞噬。”
“不要说了。”吴书把一杯牛奶饮尽,“反正我们离城市很近了,城市就在我们脚下,祖辈的希望我们踩着了,不论用什么手段,我们已经进了城市。许多人都在说,付出总是要去牺牲的。”
王知青点点头,也把牛奶喝完了。两人走了出来。吴书要去张科长的家,而王知青也要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伯伯嬷嬷。
太阳很美丽地挂在天空,阳光也深情地抚摸着大地。每个人的心里都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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