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他乡故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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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红扶着受伤的男子走了一程,实在有些吃力,又坚持着转过一个弯,进入一个山谷,远远见着月光下一颗豆大的灯光,心中一动,不由地脸露欣喜之色。回转身来,看见玉玲珑正笑吟吟地看过来,一副和自己心有灵犀的样子。
“嗒嗒------”去敲一个陌生人的门,而且是有求于人,还是头第一次。方红鼓起勇气,往柴门上敲了几下。
“谁呀!”随即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子的声音,略带了紧张的语气。
方红柔声恳求着:“老人家,我们是路过的,能不能借个休息的地方?”
也许因为是个女子的声音,主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柴门,瞄了一下门外的状况,见是一个小女子搀扶了一个受伤的男子,后面还跟了一个年纪更轻的姑娘,悄声说:“快进来!”
老妇人帮忙扶了男子,进了屋,借着灯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方红和玉玲珑一眼,眼中的戒备褪去,换上了深深的怜惜,叹息道:“唉,都是年纪轻轻的!这个世道,可真是造孽啊!”把他扶到里屋,安置在一张木床上,然后走到外间拿了盏灯进来,点在床头的木几上,还端了一盆水放在床边的凳子上,里面浸着一块棉质方巾,说道:“给他擦擦脸吧。”
“老人家,你的家人呢?”方红看她独自忙碌的样子,忍不住问开了。
“这些日子太乱,我让我的儿子媳妇都去远方亲戚那避难了。”老妇人淡淡地回答。
方红关心道:“老人家,你一人在家,不怕么?”
“怕什么?我都是大半个入土的人了,再说我也不愿意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老妇人嘴上满不在乎地回答,可脸上却是一脸的伤感。
方红自知不好再问,便伸手绞干方巾,坐到床沿细心地给受伤男子擦洗脸部。
老妇人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小姑娘,你坐吧,看起来你的脸色不怎么好。”
玉玲珑感激地坐到放置床边的一张方凳上,借着跳跃着的昏弱的灯光,打量着眼前的老人,只见她:古稀之年,半白之发,微驼之背,凄苦之颜,悲凉之色,内心却又想着尽力克制着深重的悲伤!直看得自己心里湿湿的,有点沉重。正呆呆看着,遇上老人不解的目光,忙低头掩饰,问道:“老人家,这里应该是一个村子吧。”
老妇人心头一酸:“恩。本来有几十户人家,可惜现在有的参加红巾军,有的在外逃亡,走的走,散的散,就剩老婆子我一人了。”
玉玲珑知她心中难受,静静地看着灯光下红巾男子渐渐露出的真实面目:方正又清瘦的脸盘,眉毛淡而细,一对稍稍陷进去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亮,正感激地望着方红,右唇下是一颗显眼的黑痣。黑痣?忽然,她脑中浮现多年前雪地里,溪山桥东,茅屋侧,向他奔跑过来的少年的容颜。
蓦然,她站了起来,惊喜不已,失声唤道:“你是秦成锴,阿锴哥,是么?”
床上的男子闻言一怔,注视着眼前的绝代芳华,露出亲切的笑容,了然道:“你应该是楚大叔家的女儿,小玲珑,是么?”
玉玲珑深感欣慰:“果然是阿锴哥!”
“多年未见了呀!一转眼小玲珑居然都长这么大,这么高了。”秦成锴虚弱的笑了,俨然是一种长辈对小辈说话的语气。
她的眼里仿佛看到了过去:“多久没有听到过有人这样称呼我了,阿锴哥你这么一叫,我又似回到了小时候。”
秦成锴淡淡笑道:“我觉得夫子给你起的名字很不错!玲珑剔透,人如其名,叫着也顺口!”
往事随流水,片片如落花,转身一相望,美丽如昨日,心中常相忆,温暖在人心。
方红有些意外:“原来,你们从小就认识呀。”
“方姐姐,我小时候在遂昌生活过,阿锴哥是我同村的一位大哥,当时对我特别的照顾,今日回想,依然感激不尽。儿时的朋友重新相遇,感觉尤其温馨。”
方红替她开心:“这可真是难得。看来俗话说的不错,‘有缘千里来相会’。”
“我们真的很有缘分。”秦成锴目光一暗,转而带着愤怒继续说,“不像某些人,侥幸当了朝廷的鹰犬,自觉得有权有势,就可以六亲不认,管你什么朋友、同窗、老乡,统统抛诸脑后!”
玉玲珑愕然地望着秦成锴,绕开了心思:“阿锴哥,你在暗指谁吗?我认识吗?”
秦成锴望她一眼,眼里情绪复杂,嘴上却敷衍道:“怎么会,你怎么会认识?”
玉玲珑沉默,纳闷地看着对方。
秦成锴轻叹一声,道:“别瞎猜了!”
方红觉出些端倪,插口道:“玉儿,让秦公子歇息吧,你也该好生歇着了。”
“好吧。”玉玲珑也不追问,心中却是落下一个大大的疑问。
老妇人拿了一件蓝色格子上衣:“这是我媳妇的衣服,我看你们身形不差上下,就委屈姑娘一下了。”
玉玲珑红着脸,点头道:“多谢老人家。”
月华流光,夜凉如水,秦成锴捂紧棉被,辗转难以成眠,心绪纷纷乱乱,直到半夜,才朦朦胧胧得以入睡。
翌日,天才微亮,老妇人便急匆匆将三人叫醒:“快,又一批宋军来搜山了,你们快躲起来。”
三人闻言,脑子立刻清明。
秦成锴第一反应:“走,我们出去躲一下。”
老妇人立刻否定:“不行,来不及了,你们快随我过来。”说罢,将他们领到隔壁的柴房,这里乱糟糟地堆着各种干草和木头,老妇人拨开一撂干草,地上出现一块圆形薄石板,揭开石板,下面竟然是一个隐秘的黑洞。“有一个人深,快跳到里面去。”
方红看着洞口犹疑了一下,秦成锴知她害怕,就率先进了洞,然后撑开双臂将方红接了下去,方红一下去,便和他挤在一起,他俩脸色一红,却又不敢再动弹,只得保持暧昧的距离,原来暗洞只能容下两人!老妇人有些傻眼了,秦成锴想让出自己的位置给玉玲珑,正此时,听得隔壁外间一声巨响,是一伙人破门而入的声音。

“给我好好地搜!看到魔教逆贼,格杀勿论。”一个冷酷的声音传来。
玉玲珑低声对洞中的二人说:“你们快别动,我自有办法。”口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说完,忙将石板覆盖其上,又随意洒了些凌乱的干草在上,自己则一闪身,躲进了墙角厚厚的干草堆中。
“各位官爷,请问有事吗?”老妇人出了柴房,就见一群人张牙舞爪地随便乱翻她的东西。
“老婆子,有没有看见魔教的人在此经过?”
“魔教的,哦,是不是头上戴紅巾的那些人?”
“明知故问,还不快说。”
“有啊,这满山都是的,你们上去找就是了。”
“自己找还问你干嘛,方腊躲在哪个山头?”
“这,我老婆子见都没见过他长啥样,怎么知道他躲在哪里?”
“你------”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开了口:“好了,问她还不是白搭,快搜搜,好赶路。”
“官爷,这里就这么大,就我老婆子一人,就不必搜了吧。”老妇人见他们靠近柴房,实在有些担心。
军官问:“那里面有什么?”
老妇人强笑道:“是我的柴房,全是些山上捡来的垃圾。”
已有一群宋兵进入柴房,四处查看,除了一片干柴干草,别无他物。
有一个士兵迈了几步,站到石板上,他觉得有些奇怪:“咦,这块地怎么高一点?”
老妇人的脸庞上有难以掩饰的忧虑。
石板下的方红心中一凛,抱了必死之心。
秦成锴握紧了拳头,准备和宋军最后一搏。
士兵用脚踢开干草:“下面是一块石板。”
军官皱起了眉头,有一个士兵跑过来报告:“里间棉被上发现有血迹。”
军官面色一沉,一把抓过老妇人的肩头,威胁道:“说,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话音还未落,墙角一声清喝:“真是可笑,有本事就来抓我呀,为难一个年迈的老人算什么本事。”纷纷飞扬起的干草如同一堆被大风刮开的尘土,直往房内的几个宋军脸上身上盖去,宋军如同遭遇暗器,纷纷躲避,正好让出一道,一个蓝影如同翻飞的流苏,迅即向柴房外掠去,几个宋兵一脸被魅惑的样子,定在原地不动。
军官一把推倒老妇人,对着手下呵斥:“是魔教妖女,你们还不快追。”
宋军乱糟糟地追了出去,抬头张望,只见房外一丈远的一棵大树杈上,娉婷立着一个蓝色影子,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舞着美丽的回旋,正笑嘻嘻地在大声嘲笑着他们:“来抓我呀!”
军官着着大树的方向叫嚣道:“妖女,还不下来束手就擒。”
玉玲珑见他追随过来,不敢与他正面对决,便施展轻功,四处里逃窜,一番大动真气,牵动了伤口,疼得她气息不顺,步伐也开始凌乱。蓦然一剑攻来,她向后一仰,怎奈身形不够灵活,剑锋划破了衣袖,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是一剑袭来,她侧身躲开,险险避开,一缕青丝瞬间飘落,被风吹散,身未伤着,却已是狼狈不堪,他飞起身,一脚踹在她的背部,她闷哼着跌落,仰倒在一块满是绿油油青草的平地上。
朦朦胧胧中,头顶上传来一阵残忍的笑:“妖女,你服是不服?”恍惚中一个狰狞的面目近在咫尺,一双魔爪就要向她的面门抓来,然而那身形顿了一顿,陡然跌倒在自己的身侧。她的上方,是两个头戴红巾的少年,正关切地望着她。
玉玲珑挣扎着坐了起来:“多谢救命之恩!”
一个少年蹲下身,看她无大碍,长舒了一口气,凑过来说:“我们听说是抓魔教妖女,就赶了过来,你莫不是赫赫有名的魔教娘子军中的一员?”
“也算是吧。”
“那方百花这个传奇女子你见过吧?”他的脸上是少年人特有的好奇。
玉玲珑闻言神情黯然,并不回答。
站在他身后的少年道:“好了,毛子哥,你没看到这姑娘伤得不轻,还问东问西的。”
“毛子哥,我们把其他的宋贼都解决了,还遇到了锴子哥。”兴冲冲跑来的一个少年道,他的后面跟了一伙年轻人,总共有二十来个,当中簇拥着秦成锴和方红。
玉玲珑见二人安然无恙,心中轻松了不少。同时,方红跑过来将她扶起。
原先蹲着的少年站起来跑了过去,紧紧拉着秦成锴的手道:“锴子哥,见到你平安,真高兴。”
“毛子,可怜跟着我的那帮兄弟全都------”秦成锴哽咽在喉。
“锴子哥,让我们一起为死难的弟兄报仇。”毛子握得更紧了,似乎要传递着他的力量。
秦成锴看向玉玲珑:“小玲珑,这是你的阿毛哥。”
“他是------”玉玲珑迷茫地看向秦成锴。
“他是陈悦,我们那时三人一起常玩的,你还有印象吗?”
玉玲珑轻轻叫了声:“阿毛哥。”想不到短短几个时辰,自己儿时的两个最亲密的玩伴都被她给遇上了。
陈悦松开手,不解地看向秦成锴。
秦成锴道:“毛子,她是楚燕飞的姐姐,楚若雪。”
“哈哈,原来是小雪,我说呢,见到你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看来我们村也出了个女英雄!这可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陈悦双手箍住了她的双肩,少年纯真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敬意和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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