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血污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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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新的山风温柔地抚摩着疲惫的躯体,柔韧的野草沙沙地拂着裤管,盛开的野花不时地从鼻翼下飘过,一簇簇散溢着淡淡的清香,让人很快地忘记了眼前的忧愁。
牡丹在这纯净的天地里,慢慢地放开了心胸,爱美的她情不自禁地蹲下身,在路边采了几朵野花,就往头发上戴,正得意时,眼睛的余光瞥见身后缓缓跟随的耿方,有了一丝的羞涩,忙将野花从发间卸下,放在鼻子下轻嗅起来。
耿方一直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时而跃动,时而宁静,时而深沉若大海,时而又透明如小溪,这个多变的女子,到底哪一种才是她本来的姿态呢?
熟悉的小路渐渐地呈现在眼前,耿方心中一动,眼睛开始在这一片熟悉的土地上寻寻觅觅,当峰回路转,一片在阳光下静静躺着的废墟映入眼眸时,他那黑色的眼睛开始迅速变红,张开**辣的喉咙,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眼前幻化的熊熊燃烧的火焰和胸中的怒火激烈地缠绕在一起,让他整个身体有了一次彻底的震荡!
牡丹感觉身后的他停下了脚步,便回转头,他那忧伤的类似绝望的侧影,像一根紧绷的弦,随时有可能会断裂,她呆呆地想:难道在他的生活中,也有一种深埋于心的悲哀吗?
山谷的风四面吹来,浸透着耿方的身子,旷阔的天空下,却能感受一束疑虑的目光径直向自己射来,他定了定心神,暗叹了口气,挪动脚步朝前走,脸上的波澜也终于归于平静,仿佛一石激起的浪花,一圈涟漪过后,就能恢复最初的宁静。
“耿公子,你有心事吗?”牡丹轻声问道,看他水波不兴的面庞,有些担心他瞬间过大的变化。
“没什么,多谢姑娘的关心,我们继续赶路吧。”轻淡地回了一句,他心中苦笑:自己早已不是不知冷暖的血性冲动的性格,今日隐忍的幽晦,哪里还有昨日年轻的奏鸣!
荒郊野外,人烟越发稀少,步了一程,远远地看见土山边、溪涧旁有大堆的人马在休憩,牡丹心中一惊,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屏住了呼吸,对着耿方颤颤地说道:“耿公子,我们好像来了不该来的地方,我们还是回去吧。”
耿方凝神看去,眼睛里闪过一丝特别的光芒,径直向那堆人马走了过去。
“耿公子,还是不要去了吧,说不定会惹上麻烦。”牡丹看着他的坚决的背影,一边在后头劝说,一边紧跟了几步。抬头看向前方时,只见一个人影骑了一匹快马带着丛林猛兽般的矫健与迅捷,飞快地朝他们扑了过来,不消片刻就闪到了眼前。牡丹惊讶得张大了嘴,茫然不知所措,猱猴般长长的手臂伸了过来,轻而易举地将自己和耿方揪了起来,一手一人,竟然像是提了两个水桶般的容易。
“韩将军,抓到两个探子。”毫不客气地将手上的俘虏往地上一扔,恭敬地禀报。
“将军,是我!”耿方拍拍身上的泥土,揉揉受疼的膝盖,看清了眼前的人面时,一丝喜悦爬上脸庞。
韩世忠一脸迷惑的看着眼前套近乎的人,似曾相似,又不尽相同。
耿方微笑着拿手指在耳旁轻轻一撕,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露出一张比原先丰富、生动而又年轻柔和的黝黑的脸庞。
“哦,方公子,原来是你!你------”韩世忠瞥到旁边地上的女子,想要说出的话又咽了下去,转移注意力到了她的身上,“这位是公子同行之人?”
牡丹惊魂甫定,听到问起自己,又听得称为将军的人声音有熟悉,抬头一看,却首先关注到耿方的模样居然在瞬间大变,手里还提着颇有些恶心的人皮面具,心中闪过一丝寒意:这世界,到底有多少东西是真实的!再看旁边的将军,分明在出杭州的时候见到过,模样未变,只是多了目光中的那一份冷漠和疲惫。
“是的,是刚认识的一位姑娘。”耿方看到韩世忠的脸上有了一丝的惊喜,大为不解。
“姑娘,你不是应该和程开怀在一起的吗?”韩世忠说话间,递上自己粗大的手掌,想要去拉一把眼前楚楚可人又惊吓过度的女子。
牡丹却丝毫的不领情,许是触痛了心事,她倔强地自己爬了起来,头扭向一边,言语中夹杂了一丝轻微的不快:“我和大哥走散了而已。”
“那么,为了姑娘的安全着想,在姑娘找到程少之前,不如呆在我这里。”韩世忠小心翼翼地说道,连他都奇怪自己怎么有点怕得罪她的情绪。

牡丹也不答话,就识趣地闪到一边去,蹲在地上,忧伤的情绪如同暴风,快将自己席卷而去。
韩世忠无奈地看了一眼牡丹的背影,觉得她像一团沉重的风暴,随时都会爆发。女人,果真是不好懂的。他将注意集中到耿方的身上,见他又重新戴上了人皮面具,感到十分的别扭:“方公子,为何要作如此的装扮?”
耿方皱了一下眉头道:“将军,你别忘了,这里可是我的家乡,我只是不希望被人认出,惹出事端。”
韩世忠赞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耿方苦笑道:“将军不是我,自是体会不到我的难处。”
韩世忠眼里燃烧起希望:“这次,公子又是专程来给我指路的吗?”
耿方点头道:“如今,睦州、歙州一带的魔教主力部队大多退回青溪根据地,自从朝廷罢免花石纲后,我看这里的百姓对方腊也没那么热心了,现在宋军已经对青溪形成了合围的态势,将军想要功劳,就要多在地形上下工夫,特别是方腊的老巢。只要擒住了他,这剿匪的头攻可就非将军莫属了!”
一席话说的韩世忠大为心动,越接近帮源他的心就越火热,想要和方腊好好对决的想法始终未变,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听说刘稹率领的宋军西路主力已经驻扎在帮源门户地区箭门岭,准备发动攻势。凭他的那股子冲劲,他怎能坐视而不参与一脚呢,偏偏自己上面有个王渊让他守在这个于战局不痛不痒的地方,能有什么作为?
耿方似乎看出韩世忠的心事,不徐不急地笑道:“将军是想着刘将军那边的事吧。其实箭门山地势外缓内陡,人人都知道岭北是个要道,易守难攻,想要从那里突破是个大难题。不过,岭南倒有个隐蔽山口,容易被忽视,如果从那里下手,定能让方腊措手不及。”
韩世忠闻言大喜:“好,果然是当地人了解当地地形,如果立功,少不了你的好处。”
耿方道:“将军能够生擒方腊就是对我最好的奖励。”
韩世忠眉头一扬,拍拍对方的肩膀,哈哈一笑:“你放心,你的心愿指日可了!”
两个男人聊着聊着,聊到心血澎湃,高扬的笑声一下下击打着牡丹的心,她回首幽怨地看了两人一眼,真不明白,在这些男人眼里,有什么值得如此的得意非凡,打打杀杀,阴谋的实施或诡计的得逞,真的有那么的快乐吗?
当天空阖上幽蓝的眼睛,夜幕悄悄地降临,广阔而自由的天空里,点点的星辰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芒,如同预言着天宇下芸芸众生的既定的宿命。
“冲啊!”箭门岭上空响起的阵阵呐喊冲锋声冲破了暗夜的寂静,整个夜晚为之沸腾。
方腊重兵把守的岭北要道一次又一次地杀退了涌上来的宋军,漫天飞舞的血花如同翩飞的蝶,妖冶得如此的惊心动魄!
然而,方腊只顾把重兵放在岭北要道,却忽视了岭南那个隐蔽山口,只派一支小部队防守,让狡诈的刘稹钻了孔子。韩世忠率部赶来的时候,刘镇派领的队伍已然突破了山口,这大好的形势,使得他轻易地率部长驱直入。
“圣公,宋军在岭南山口突袭,我军岭南口兵力甚弱,岌岌可危!”
听到探使来报,方腊气得跳脚,一边恼恨自己的轻忽,一边点了兵将,亲率队伍增援岭南,竭力想把宋军挡回去,然而战机错过,宋军早已占领了先机,岭南山口的突破,使起义军严重地处于被动的地位。
那些一心想要争名夺利的宋军显得异乎寻常的神勇,横扫敌军,锋锐不可挡。而起义军呢,觉得自己中了埋伏,信心全无,加上武器装备吃亏,抵挡不住,有些混乱。方腊见大势已去,为了保存实力,忙指挥部下杀开一条血路,边战边退,退出了箭门岭。
然而军师汪公老佛,为了保卫帮源的门户,坚决不肯撤退,他抹一抹从敌人身上飞溅出来的遮住眼睛的血液说:“弟兄们,箭门不可丢,它关系着我们起义军的命运,决不能拱手让给敌人。”他和成千上万的起义军将土一起,用自己的鲜血染红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几经掩杀,箭门岭最终还是落入敌手。
黑夜将尽,一切尘嚣和孱弱的生命都归于沉寂,殷红的血,渗透进了箭门山深处的每一寸土地,晨风不语,轻轻地吊唁起这些在月光的枯萎里,凋谢了自己唯一的生命的将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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