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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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北上,天气越来越冷。
一路北上,风景越来越熟悉。
一路北上,心情越来越忐忑。
“木夏,宫里来的人有没有说怡亲王是怎了?”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木夏直直的盯着我,眼里流露出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为什么你想知道怡亲王的事情?”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这么急着召你入京,应该是有重病的吧?”不知为何,我还是不想告诉木夏事实,很怕他知道我的过去。
“恩,”木夏低下头,翻着带在马车里的书,“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进京呢?”
“少爷,沈小姐,到天津了,”方叔的声音传入耳中,“我们先找一家客栈,休息一晚再继续赶路吧。”我心中默默的说了句谢谢。
晚上住在客栈,我却依然是睡不着,忍不住担心阿玛的病情,坐立难安的踱来踱去踱了很久,最后决定,走出房门,去了隔壁间,敲了门。
“老奴知道沈小姐一定会来的。”方叔开了门,轻声说道。
“方叔,这件事您可以不要告诉木夏吗?”方叔看了看我,点点头。
我走进方叔的房间,方叔关上房门,转身对我说,“辰格格,请坐吧。”
我坐到桌边,“方叔,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方叔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从在一舟居老奴帮格格的手上药的那天起。”方叔把茶递到我的手上,“不知格格还记不记得两年多前在紫禁城里,皇上也曾招了很多名医进宫给格格治疗手上的伤。老奴也曾帮格格治过,只是之前耽误了太久,没有帮格格治好。”
“恩,谢谢您,方叔!”我叹了一口气,想起了以前的种种,已经恍若隔世的感觉,没想到竟是这么久了。“木夏说的没错,方叔是一个可靠的人,不论是医术或是为人。”
“怡亲王是之前十年圈禁在养蜂道的时候,受了寒气,风湿之气未拔尽,所以必是到了寒冷天气,就容易发作。”方叔站在我的身边说到。
“方叔,您坐下来吧。在我心中,您就像我伯伯一样,我是信任你,尊敬你的!”
“老奴谢谢格格的尊敬。”方叔在我对面坐下。
“方叔,那我阿玛的风湿还有的治嘛?”问完这个问题,我竟然喘不过气来,手里端着的茶杯不断的抖着,茶水洒落到裙上。
“格格,老奴不想骗你。”方叔结果我手上的茶杯,放在桌上,“风湿之症自古以来都没有办法根治,但是有萧家的秘方,可控制其不发展恶化。所以格格也不必过于担心,老奴会竭尽全力为王爷治疗。老奴相信木夏少爷也会尽全力的。”
“方叔,拜托您了!”我紧紧抓住方叔的手,心里希望听他说一句一定能治好,“方叔,我很怕会失去阿玛,拜托您,千万救我阿玛!”
“格格放心!”听到方叔的这句话,我安心了许多。
走到门口,正要开门,“格格,两年前,和老奴一起进宫给格格医治的,还有木夏少爷。”
听到这话,我一愣,我只是猜到方叔一直知道我的身份,但我从来不知道木夏也知道!
“少爷一直不说,是一直在等格格亲口告诉他。”
我从来不知道,木夏竟然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的,或者可能比方叔知道的还要早,可是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两年了,我竟然都不知道!
我走到隔壁木夏的房间门口,站在那里,看着门前的地,大脑一片空白。我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我该怎样面对他?我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是责怪他?是恨他?是爱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骗了我两年的人,但是,我又何尝不是骗了他两年呢?我们俩就注定在这样的互相欺骗中互相折磨吗?
“你找我?”背后传来木夏的声音。
我回过头,一直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盯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什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该和他说什么?
木夏看我这样愣愣的看着他,笑了,走过我身边,打开房门,走进去,坐在桌边,边喝茶,边说,“房间门开着,要进来的话,请吧。”
我默默地走进他的房间,关上门,走到桌边坐下。我该怎样?我该做什么?我想除了和他坦白,我大概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木夏”我竟然异常的冷静,真的要说出口的这一刻,我竟然异常的平静,“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我想你也应该想知道。”木夏抬起头,温柔的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温暖的很,“有件事我骗了所有人,骗了你们很久很久,我其实不叫沈亦恩,我原名叫**新觉罗思辰。怡亲王是我阿玛。我不是故意骗你们的,请不要怪我。”
木夏笑了起来,露出白的灿烂炫目的牙齿,他慢慢的品着手里的那杯茶,一直笑着,似乎不打算说什么,也似乎不震惊。
过了许久,手里的茶喝完了,“你终于说了。有件事,我也想对你说,”他握起我冰冷的双手,一股暖流顺着掌心传来,感觉安心得很,“有件事我也骗了所有人,骗了你很久很久,其实从我第一天看见你,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第一天?第一天你就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惊讶的问。
“两年前,格格身在皇宫里,皇上广招名医帮格格医治手伤,我和方叔也是去了的,只是手上的伤耽误的太久了,所以没办法根治。在苏州,在流音阁,第一天看到你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到你的手,我就明白了,就像我娘说的,这是一双精彩绝伦举世无双的手,又如何能忘记?我只是不知道你的眼睛更是让人无法忘记罢了。”
“木夏,我们就这样一直互相欺骗了两年?”我苦笑着问他,“你不觉得很好笑吗?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复杂的让人无法理解吗?我们相爱,我们互相伤害,我们互相欺骗,我们永远在等对方先低头。我们到底是怎么了?”
“见到你的面纱,我就知道你不想让人知道你的身份,我之所以没有说,是因为我怕我认出你之后,你便会走了,便会离开苏州,便再不会回来。”木夏依旧握紧我的手,“是的,我们总是在做错事,总是走错路,总是不肯先低头。一错再错,错到现在的回不了头。”
“木夏,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爱你。”我深吸一口气,“我以前爱的那个人是弘时,我跟他之间有太多故事,有太多过去,有太多回忆,我之所以不得不离开他,是因为我不想再伤害他,不想再伤害自己,我是爱他的,但是因为他爱我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他一再的因为我而被伤害;而我呢,看到他,我所能想到的只是以前那些痛苦的回忆而已,所以我选择离开他,越远越好。之后来到苏州,遇到了你,我是不敢爱的,我害怕再受到伤害,这样刻骨铭心的痛,一次已经够了。可是你硬把我逼到了角落,逼我承认我自己心里的想法,逼我发现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的感情,逼我说我爱你。但是我没办法摆脱回忆,所以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有太重太重的负罪感,我觉得自己在背叛弘时,我在背叛他为我所牺牲的一切,所付出的一切。是啊,我们现在已经走到了回不了头的路了。”

“如果我们早些坦白,我们会走到今天吗?”木夏看着我,眼里溢出的无奈将我淹没。
“我不知道,很多事情不受我们的控制,就像易朗说的,生离死别,人生大事,受到多少外力的影响?我们控制不了的。”心里很痛,我和木夏到底是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的?如果当初早些坦白,我们会不会现在可以在一起?或是还会有第三种结局?
“我有的时候在想,我当初那样逼你看自己的内心,到底是对还是错?”木夏低下头,看着我的手,“如果那个中秋节,我没有逼你承认自己的想法,你就不会再受伤,不需要考虑这么多,不会这么痛苦,你可以继续无视自己的感情。而我也会平平静静的娶婉婷,相敬如宾的过日子,虽然我不爱她,但是这样的家庭尤其是一个两个呢。但是想想我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因为如果一切都太平,那也只是粉饰太平,你不承认的感情依然存在,你自己依然痛苦;没有感情的婚姻,依然对双方都是伤害,婉婷还是会被牺牲。我现在是觉得对不起婉婷多过于觉得对不起你了。”
“我觉得我对不起易朗。”我心里是这样的觉得的,对婉婷,我是不恨得,但是我和她之前并没有交情,我同情她,仅此而已,而易朗,那样一个开朗善良顽皮阳光的少年,竟在这一年就长大了,“婉婷爱的是易朗,你知道吗?”
“什么?”木夏惊讶的抬起头,“怎么可能?那她为什么要嫁给我?”
“因为易朗不想伤害你,那时候我才离开了你,易朗觉得,如果告诉你婉婷爱的是他,会让你觉得全世界都背叛了你,你会太痛苦,所以易朗选择沉默。他选择离开婉婷,不再和婉婷说话。”
“我以为我们只是伤害了婉婷,没想到易朗居然也……”木夏的眼中涌出的闪耀,“易朗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担心的人,我最怕他受到伤害,我一直标榜自己是一个好哥哥,没想到,自己就是这样做了好哥哥的。”
看到木夏痛苦的样子,我也很难过,“内疚的又岂是你一个人呢?婉婷说的对,如果当初我不是那样折磨自己,那样决绝的离开,如果我当初嫁给你,那么结局将是皆大欢喜。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婉婷嫁给易朗。也许我心里会痛苦,但那只是我一个人的痛苦罢了,现在我自私的把我自己的痛苦分给了四个人。”我叹了一口气,“不过,易朗经过这件事长大了,成熟了,我能够很深刻的感觉到他的变化,只是不知道这种变化对他来说是好或是坏?”
木夏痛苦的握紧拳头,狠狠地捶在桌上,茶壶和杯子一起翻倒,茶叶撒了出来,水浸湿了刺绣的桌布。
“木夏,你听我说,”我轻轻的托起他的脸,“你相信命嘛?我相信的,我相信很多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我们控制不了,我们内疚,我们自责,可是我们改变不了现实啊,我们已经走到没有退路了,我们后悔也没有用,我们能怎么办?只能想想下一步怎么走罢了。”
“可是我能怎么做?”木夏大叫,那张俊美绝伦的脸突然凶狠起来,“是让易朗和婉婷私奔,还是休了婉婷,让易朗娶她?那么孩子呢?孩子又怎么办?让我带着这个孩子,还是让易朗和婉婷抚养这个孩子?孩子以后见到我到底要叫什么呢?叫爹,还是叫伯伯?我能怎么做?你告诉我啊,我能怎么做!”
木夏对着我大叫的样子真的很恐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们大家能够早一天互相坦白,如果我们大家之间不隐藏这么多的秘密,我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不是嘛?或者你就和婉婷继续生活下去,好好对待婉婷和孩子。我想易朗的感情会过去的,他会走向下一个人。”
“没有秘密是吗?”木夏直直的看着我,“把所有的秘密说出来就没有伤害了吗?好,那让我告诉你,那个中秋之夜,在河里,你爱的弘时哥哥也来了,我背后那一剑,便是他刺的!你满意了吗?你什么都知道了,你觉得没有伤害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婉婷爱的是易朗?为什么?”
我想起了在一舟居,木夏背后那触目惊心的血渗出来。那竟是弘时刺的吗?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他呢?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惊得后退几步,靠在门上,“不可能!弘时不知道我在苏州,弘时怎么可能出现?你骗我!”
“过几日便进京了,你便可以看到他,你自己去问他吧!”
我瘫坐在门口,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想不出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心里想了一千种一万种可能性,唯独不可能是弘时啊!到底是怎么了,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我不知道的?难道那天雨里我看到的白色身影不是我的幻觉?难道那是真的弘时?失魂落魄的走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想着一千一万种的可能,想到自己想吐,想到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像发了疯一样……
“沈小姐,我们要启程了。”方叔喊醒我,我上了马车,看到木夏同样憔悴的脸。
“昨天,对不起。”木夏低声说道,“昨天,我失控了,我控制不了自己,我被易朗和婉婷的事情惊呆了,我不该对你说那些的,对不起。”
“木夏,我们到底是怎么了?”经过一晚上,我的思绪已经清晰了很多,“为什么每当我们讨论一些事情的时候,每当我们开始向对方袒露心迹的时候,总是以这样的痛苦的争吵结束?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是我太幼稚了,我总以为我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是总有些让我接受不了的事情使我失控。我…我,我太幼稚了。”木夏喃喃的说到。
“不,幼稚的那个其实是我,我以为只要一切都坦白,就什么都能解决,就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了,其实我错了,错的一塌糊涂,错的无可救药。如果我没有对你说易朗和婉婷的事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婉婷说的没错,我总是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总是以为自己什么都对,其实我是最笨最傻的那个,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在做错事!”
“我们大家都在一直错,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木夏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没有人知道怎么做才是对,是命吧。以前总是我逼你面对,现在你也学会逼我了,我们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一步,走到了互相把对方逼到了死角的路上。我们俩错在永远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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