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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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小旅店、法学所白天
第二天一早他们走出旅店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蒋先生工作过的法学研究所。他们在法学所辗转询问了一个上午,在一间办公室里,一个女干部向他们提供了关于蒋先生的些许线索:“蒋达成辞职已经有很多年了,听说办了手续准备出国,他好像有个姐姐住在澳大利亚。别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他住在哪里您知道吗?”高纯问。
“原来就住我们研究所的宿舍。你们是他学生?”
法学所宿舍白天
法学研究所的宿舍距法学所办公的地方并不太远,连打听带坐车一共二十分钟。他们在宿舍区很快问到了门牌号码,门果然锁着,在向居委会打听情况时,他们使用了蒋先生学生这样的身份。
“蒋达成,听说过这个人啊,不过这个人好像早就去世了。”
另一个人说:“我听说他实际上没死,他是找了个庙出家当和尚去了。”
高纯瞠目结舌,几乎疑心自己白日撞鬼。金葵还算镇定,向居委会说了车祸的事情。
“哟,是吗!他出车祸啦,我们不知道啊!”
居委会里的几个公公婆婆面带惊讶地凑上面孔:“什么时候的事啊?我说怎么好一阵子没见到他啦。”
金葵依然抢在前面替高纯打听:“你们知道他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吗?我们需要找到蒋教授的亲人,好通知他们。”
“不知道,他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平时没什么人找他串门。这里住的都是知识分子,平时也都难得互相串门。你到法学所问问去吧,他在法学所上班……”
其他人七嘴八舌,互相议论起来:“哎,他有爱人吗?”
“有的,听说他爱人早早出国了,再没回来,也不知他们离了没有,好像也没有孩子吧……”
“没有。没见过有孩子……”
老人们的议论,大致勾勒出蒋先生的人生写照─—深居简出,膝下荒凉,无亲无友……
街边饭摊白天
从法学所的宿舍区出来,高纯和金葵在街边一个饭摊上吃了午饭,两个人的脸上,皆是一筹莫展。
金葵说:“你爸爸的公司叫什么来着,到底是个什么公司?”
高纯说:“我只知道叫百科公司,公司是做什么生意的我没细问。”
金葵埋怨:“你怎么不问清楚呀。”
高纯确实忘记问了,他也不知道蒋先生会碰上这场飞来横祸,来去匆匆。
金葵说:“咱们要不要去公安局查查,你爸不是叫高龙生吗,到公安局查户口应该查得到吧。”
高纯迟疑道:“公安局又不是我家开的,我想查谁就查谁吗?”
金葵不说话了。
高纯也不说话了。
结完饭钱,两人都没起座,谁也不知起座后该奔哪个方向,该去什么地方。
高纯问:“你怎么办呀,回云朗吗?”
金葵说:“我不回云朗,哎,你知道北京有个劲舞团吗?我从省艺校毕业的时候他们就来挖过我,要不是我爸非让我回云朗,我早就到北京来上班了。”
高纯先摇头后点头:“有个跳舞的网络游戏叫劲舞团,我玩过。”
这回是金葵干瞪眼了:“游戏,也叫劲舞团?”
高纯说:“对呀。”金葵好奇:“网络游戏也能跳舞?怎么跳?”
高纯用手做打键盘状:“用手打,控制电脑里的人跳,因为是和舞蹈有关的游戏,所以我喜欢。”
金葵说:“没上瘾吧,你开车挣那点钱,全给这劲舞团了吧?”
“没有”,高纯说:“这游戏是免费的。”
“噢”。金葵笑笑:“那可不如我说的那个劲舞团,我那劲舞团是挣钱的。”
高纯不说话了。
此时完全没了方向的,当然还是高纯。金葵换了一付同情的口气:“那你呢?李师傅的车也没了,你还回云朗吗?”
高纯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那些出租汽车,说不出自己该不该回云朗去,回了云朗又能干什么。
金葵也许仅仅为了安慰,竟然出口怂恿:“要不,跟我一起考劲舞团吧?”
高纯白她一眼:“那团是专业的吗?我一年多没练了,考那种团……行吗?”
也许仅仅为了圆场,金葵的口气依然来劲:“你可以练练嘛,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帮你练!”
高纯被金葵的认真挑唆得有点心动,他眨眼看着金葵,像在考虑除此之外,是否别无选择。而金葵越说越像真的了:“你不是热爱舞蹈吗,你不是做梦都梦见跳舞吗,那就别放过机会呀。再说你功就算差一点,可你形象好呀。劲舞团的那种现代舞要的是味道,功好不好不重要,而且那个团的人我知道,男的里没什么好看的。”
高纯不自信地问了句:“我好看吗?”
金葵说:“当然了,你多好看呀!”
高纯咧了一下嘴,不知自己该不该笑。也许因为金葵严肃着,他也就没有笑出来。金葵的主张很快便进入到操作性的层面上:“你还有多少钱?要是找到地方,咱们今天就可以开练!”
音像店白天
金葵拉着高纯跑进一家音像店,高纯东张西望之际,金葵已经挑中了她要买的磁带。
车库晚上
他们找到的地方,是一间废弃不用的车库。车库正面有三个并联的双开大门,里面则不设隔断一体连通,三辆大型货车可以同时存放,一侧还有一个修车的地坑。他们进去时水泥地面油迹斑斑,墙角门边杂物零乱。他们几乎打扫了一天一夜,才勉强腾出空地,修好门窗,并且在墙边相对干净的一角,铺开了新买的被褥。夏天就要到了,被褥非常简单。两个地铺中间隔了些木箱纸箱,以示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他们筋疲力尽,倒在铺上,昏昏欲睡。高纯推搡金葵:“起来起来,这是我的床,你睡那边去。”但金葵没动。高纯自己爬起来,把身上所有钱票都摸索出来,摊在床上算账,金葵才迷迷糊糊地问道:
“还剩多少钱啊?”
高纯说:“不到一千了。”
金葵翻了个身:“还够用多久啊?”
高纯说:“你能不能让你们家给你邮点钱来,你有卡吗?让他们把钱打你卡上。”
金葵懒洋洋地说:“我没卡,我不找我家。我一找他们就知道我在哪儿了,我爸准让我哥过来拉我回去。”金葵从高纯的枕头上爬起来,扒着高纯肩头,理所当然地说:“现在我先用你的钱,等我考上劲舞团,你再花我的钱,不就行了。”
高纯收好床上的那一堆散钱,说:“我不花女孩子的钱。等你考上了,我就回云朗去。”
高纯站起来,绕过木箱搭成的隔断,在另一边的铺上躺下来。金葵急忙跟过来,推他:“嘿,你别躺我的床,你到你床上睡去!”
车库清晨
一堵胡乱堆砌的隔墙,两个因陋就简的地铺,一个同居之“家”毕竟诞生。而且,这个“家”的空间很大,足以充当他们的练功“大厅”。
清晨他们开始练舞,从基本功的训练开始。自制的把杆和不知从那个破衣柜上卸下的镜子,成了这间“练功房”最初的“设施”。金葵充当了高纯的舞伴兼教练,她扶着高纯的双胯,帮他挺起腰身,两人在镜中的造型不仅优美,而且,有点甜蜜。
基本功之外,高纯开始学习“冰火之恋”。高纯用自己**来的一只小放音机装上金葵买来的音乐磁带,选中其中一首曲子,做了“冰火之恋”的配乐。这曲子是个名曲,比云朗歌舞剧团自己创作的舞曲**,也足够伤感。
两人共舞的“冰火之恋”,动作的默契与生俱来。舞蹈在此时溶入了他们的灵魂,在风一般的旋转中,他们似乎真的彼此相依,触为一体了。
北京劲舞团白天
舞蹈不仅仅是他们的爱好与梦想,也是他们的生活现实。两周后他们终于走进了北京劲舞团的考场,和一群年龄相仿的舞者一起,为争取几个录取名额赌博运气。
他们在考场外焦急地等候叫到自己,看着考完出来的舞者几人沮丧无趣几人志得意满。他们几乎是在最后才被叫进的,高纯的紧张让金葵不顾周围的目光,拉着他的手再三安抚:
“别紧张,放松!注意别跳太使劲了……”
高纯的手心全是湿的。
他们进场后,自报了一个双人舞。开始考官说不考双人舞只考基本功,但后来又改变主意表示可以看看他们这段“冰火之恋”。结果他们的表演让考官深感意外。高纯虽然只练了两周,但他居然和金葵一样,能把这段“冰火之恋”跳得行云流水。考官们甚至鼓了掌,并且用矜持的微笑表示了难得的满意。
正如高纯自吹的那样,他的舞功虽然荒废了很久,腰不那么软了,胯部的开度不够,但他对舞蹈的感觉确有天分,对细节的把握也恰到好处,大大弥补了技巧的不足,两人的配合看上去珠联璧合,无懈可击。
考官最后的评语简洁明了:“是你们自己编的舞吗?你们跳得很好!”
还有一位考官说:“男孩形象不错,是哪儿毕业的?”
总而言之,一切都好。当两人走出考场时尽管汗透衣衫,但脸上都挂出了获胜的笑容。
街上小饭馆傍晚
接下来的事情,是等待的煎熬。一连几天没有消息。
高纯和金葵在小饭馆里买了饭吃,两人算着发榜的日子,全都心神不宁。
金葵问高纯:“上次说要咱们等几天呀,几号公布录取结果?”
高纯答:“早呢吧”。
高纯心态还好,他对金葵说:“反正我是陪你去考的,考不中我有心理准备。”
但金葵不能这样安慰自己,她说:“你可以这样想我不能这样想,我要考不上咱俩下月吃什么?”
车库晚上
晚上,两人坐在高纯的铺上,头上的灯泡萎靡不振,高纯把剩下的钞票倾囊翻出,那几张票子困倦无形,不用细数也能一目了然。
高纯说:“实在不行你就回家吧,回家你爸顶多骂你一顿,骂完还是自己的宝贝女儿。”
金葵马上摇头:“我不回家。以后我进了劲舞团,我就挣钱养你,就像你现在对我这样。”
高纯说:“现在不是谁养谁的问题,别管谁的钱反正一共就这么多了。我是说,你家条件比我好,过几天钱用没了你可以回家去,不用跟我挨饿的。”
金葵说:“那你怎么办?”
高纯说:“我再想办法找找我父亲,实在不行就按你说的到公安局查一下户口吧。”
金葵说:“好啊,那我跟你一起去!”
高纯说:“那你也不能一辈子不回家呀,你爸你妈肯定想你了。”
金葵说:“我想等我先到劲舞团上了班,再跟家里联系。我要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那以后就得什么都听我爸的了。”
高纯说:“你再不回去,你爸就不光是打你了,连我都得打。”
金葵翻身欲睡,说:“他又找不到咱们,再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胆小怕事呀。”
高纯没做辩解,他看了金葵半天,忽然说:“我要是为你挨了打……你拿什么赔偿我呀?”
金葵被问得直眨眼睛:“赔偿……你要我赔偿什么呀?”
高纯说:“大账以后再算,你今天……你今天就先付一点预付款吧。”
金葵说:“怎么付?”
高纯不答,看定金葵,然后把嘴唇凑了过去。金葵让他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在高纯想抱住她时躲开了。
“预付款付完了。”
金葵离开铺位走开,高纯在她身后喊了一句:“嗨!怎么那么小气!”
公安局户籍处接待厅白天
高纯和金葵真的跑到公安局查询父亲的户籍去了。公安局的民警在电脑上查了半天,查到和他们说的条件相近的人只有一个,可是七年前已经去世了。他祖籍和你们讲的也不一致,他是从内蒙迁过来的。”值班民警告诉他们。
高纯问:“只有他一个人叫高龙生吗?”
民警说:“还有两个高龙生,但肯定不是你父亲。”
金葵问:“怎么肯定呢?”
民警说:“有一个年龄倒是相符,可那是女的。你们到底找父亲还是找母亲?”
金葵问:“那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叫高龙生的”,民警指指高纯:“比他还小呢”。
省城公安局户籍大楼外白天
高纯和金葵走出公安局的户籍大楼,全都怏怏然,金葵说:“真怪了,这城里只有一个高龙生和你爸爸差不多年纪,可他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七年后有个人代表他过来找你,可见到你以后那个人也马上死了……咱们不是撞上鬼了吧?”
高纯嘴上强硬,心里同样惶然:“别胡说,那个死了的高龙生,根本不是我爸。”
金葵说:“那你爸上哪去了?公安局的户口册上就这么一个高龙生,公安局总不会错吧。你爸在北京生活了那么多年,又是大老板,总不会连户口都没有吧?”
高纯茫然。
金葵又说:“那个蒋先生,蒋教授,也死得太离奇了。我一生第一次看到这么离奇的事,李师傅的车子好好地停在那儿,凭白无故就来了一辆大货车,咣的一下就撞上去了,就像事前安排好了似的……”
高纯骇然:“谁安排的?”
金葵说:“老天安排的呀!弄不好那个蒋教授也是个鬼魂,是你爸悄悄让他出来找你,阎王爷发现了又把他招回去了!”
高纯瞪了半天眼,底气不足地反对:“胡说!”
金葵也后怕似的出了口气:“幸亏咱俩命不该死,老天爷让咱们提前下车了,要不然……”
高纯白了她一眼:“越说越不吉利了。”
他说完顾自向马路对面走去,一辆高速行驶的大货车在他面前紧急刹车,刺耳的刹车声把金葵吓得惊恐大叫:“啊!”
高纯也吓得怔在马路当中,看着差点把他撞飞出去的大货车一动不敢再动。
劲舞团白天
一等又是一周,金葵天天打电话询问劲舞团招考的结果,结果在他们弹尽粮绝的一天终于有了。金葵拉着高纯跑去看录取告示。榜上有名的人并不太多,金葵很快就在末尾找到了高纯。
“有你!高纯,有你!”
高纯颇感意外,不敢相信地上前自看,他的名字果然位列榜末!他马上问:“你呢,你的名字在哪儿?”他似乎并未注意到金葵的脸色已经木然。
榜上只有**个名字,不用细找,一目了然。
“怎么没有啊?”高纯似乎还不明白,一切都颠倒了,像一个过分的玩笑。
劲舞团的走廊上白天
在劲舞团的小楼里他们碰到了的一位考官,他们在考官身后追问了金葵落榜的原委。
“不是她跳得不好,是因为我们现在主要缺男演员。”考官做了潦草解释,也怕他们过多纠缠:“你们没看榜上都写了吗,这次男的招了七个,女的只招了两个。那一个是北京舞蹈学院应届的本科毕业生,一个是在韩国学习跳舞学了三年刚回来的……”
金葵绝望地放慢了脚步。
高纯还追着那位考官向楼外走去:“那您这里什么时候还招女的呀,你们今年还招女的吗……”
劲舞团外白天
他们走出劲舞团大门时金葵哭了,高纯想安慰几句却拙于辞令:“没事……”他想揽住金葵的肩膀表示安抚,金葵却推开他的胳膊径自过了马路。
车库夜
那天夜里金葵发起了无名高烧,粗重的呼吸像呻吟一样痛苦。高纯惊醒起身,绕过隔墙,摸了金葵的额头才知道金葵病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呀。哟,你发烧了吧,怎么回事呀……”
街边夜
高纯背着金葵,在夜色昏迷的街边拦车。
医院早晨
他立刻背金葵去了附近的医院,早上他们走出医院时,金葵依然睡在他的背上。
车库白天
中午,金葵在她自己的床上醒了,高纯从外面买回了饭菜,床上的金葵却食欲全无。
高纯说:“你不想吃也得吃点啊,吃一肚子药必须吃饭,你恶心就是药把胃烧的。”
金葵说:“有什么汤吗?我想喝点汤。”
高纯说:“汤不好拿我没买……那你再等会,我现在去买。”
金葵说:“那算了吧。”
高纯说:“没事我去买,你想喝什么汤啊?”
车库晚上
金葵也不知自己想喝什么汤,高纯为她买回一个沙锅什锦,里边形形色色什么都有,连锅端回来的。高纯坐在铺沿,几句安慰的话语说得笨嘴拙舌:“肺炎好治,你别着急,反正我这两天就上班了,上班就能拿到钱了。”
金葵说:“这种团都是下发薪吧,你那点钱连吃饭带给我看病,哪儿够啊,再过两个星期又该交这房子的租金了,到时候你拿什么交?”
高纯说:“钱集中给你治病,房租我去跟房东商量,拖一月半月应该行的。”
金葵说:“要不然,我还是回家去吧。我走了,你一个人就可以把这儿退了住团里去,也不用再花那么多钱给我治病了。”
高纯看看金葵,说:“也行。”
金葵哭起来了,连哭带咳,委屈万分:“我知道你巴不得我回家,巴不得我早点走……”
高纯连哄带劝:“没有啊,我不想让你走,我能养活你,我能治好你的病!是你自己说要走的,我怕你想家了,你想家我又不能拦你。”
金葵坐了起来,紧紧抱住高纯的脖颈,在他耳边哭出笑声:“我不想走,你别让我走,谁说我想走了……”
他们互相拥抱着对方,抱了很久很久,直到高纯试图亲吻金葵的嘴唇,金葵才躲开了面孔。
她沙哑地说了一声:“肺炎,小心传染。”
劲舞团白天
高纯进入劲舞团,开始参加团里每天的训练。
路边、出租车上白天
中午高纯下班赶回去给金葵热饭。团里一个同事和他一起出来,问他去哪。高纯说了地址,同事拦住一辆出租车,说:“正好顺路,我搭你一段。”
高纯说:“噢,你去哪儿?”
高纯和同事一起上了车子,在这辆出租汽车的车窗上,他留意到这家出租车公司的电话。
车库白天
高纯照顾金葵吃完午饭,看金葵睡了。他又离开了车库。
出租车公司白天
高纯就找到了这家看上去不大的出租公司。这家公司的业务人员一一查验了他的身份证和驾驶执照,然后又让他签了一份合同,然后把他带到公司的停车场上,把一辆出租车的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中。
“当天钱当天交,等你凑齐押金可以改成月交。你试一下车吧。”
车库傍晚
高纯把金葵叫醒,说:“别睡了宝贝,醒一会儿,看看我带了个什么回来。”
金葵迷迷糊糊地:“什么,几点了,你带什么回来了?”
高纯:“几点了,你中午的药吃了没有?”又说:“先看这个!”
他扶着金葵靠在枕头上,然后跑过去推开车库的两扇大门。门外的夕阳轰然倾泻进来,夕阳中一辆红色的出租汽车鲜艳夺目,让金葵不由惊讶得目瞪口呆。
马路上晚上
高纯在这天晚上开车上路,他的心情很好。他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个带小孩的老太太,他拉着他们去了一处住宅小区,放下孩子后又拉着老太太回到原处。从这个老太太开始,这天晚上他拉了七八个活,收益不错。
出租车公司清晨
早上六点,他把车开回公司,和上日班的司机交验了车辆,又在办公室交上了头一夜的车租。出了公司的院子,他才把剩下的钱从挎包里拿了出来,在手上细数。
餐厅早上
然后,他在路边的一间小餐厅里买了早点,打了包匆匆赶回家来。
车库早上
他回家时金葵还在床上睡着。沉睡的金葵依然满面病容。他把刚买的早点放在她的床头,然后嚼着一只油条匆匆离开。
金葵醒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干什么去?”
高纯并没停下脚步:“我上班去,你快吃药,吃早饭。”
劲舞团排练厅、出租车公司、马路上白天
每天早上八点至下午四点,高纯从一名出租汽车司机,又变回了自己理想的身份,在劲舞团不大的练功厅里恢复舞功。他终于又回到舞蹈中来了,和一群**舞者,在音乐的节奏中把自己强健的身姿,投进镶满墙壁的镜子里。
车库白天
高纯从劲舞团出来,坐公交车赶回车库,下午四点至晚上六点是回家照顾金葵吃饭的时间。
出租车公司、路上晚上
高纯跑进出租车公司,开出了他的车子。
整个夜晚,他又摇身变回了司机,是这个城市万千出租汽车中的一名司机。
这样的生活周而复始,辛苦而又充实。
劲舞团排练厅白天
某日练功结束之后,舞团的头目召集全体舞者就地开会,宣布:“咱们劲舞团承接了啤酒节晚会的一个舞蹈节目,从即日起须全力以赴。上午八点至十一点半正常练功,下午一点开始排练。要求大家高度重视,不准请假,不准缺席……”

这样一来排练每天都要延至傍晚,高纯的安排统统打乱。傍晚排练一结束他必须马不停蹄赶去接白班的车子,显然不可能再赶回去给金葵热饭。
劲舞团外傍晚
高纯匆匆走出劲舞团大门,走进附近的一家商场。
餐厅傍晚
高纯拎着刚买的保温饭盒从一家小餐厅内走出。
车库早上
高纯一边热饭一边对金葵说着时间的调整情况:“我买了两个保温饭盒,晚上开车的时间也得调整一下。每天最多开到夜里十二点或者一点,这样还可以回家多睡一会。可以睡到七点,我早上上班前中饭晚饭都给你做好放在饭盒里,红色的这个是中饭,蓝色的这个是晚饭。咳,反正中饭晚饭差不多。”
高纯看着手表,把装了饭的保温饭盒摆好,说了句:“我走了啊。”然后掖了块面包匆匆上班。
坐在铺上喝粥的金葵忽然开口把他叫住。也许病中的女孩最是敏感脆弱,高纯的行色匆匆让她莫名其妙地有种被遗弃的恐惧。
“高纯……”
高纯回身疑问:“啊?”
金葵不知想说什么,想了半天才说:“再见。”
高纯怔怔地:“再见。”
高纯拉开车库大门,金葵尚未释怀,再次叫住高纯:“高纯,你中午真的不回来了?”
高纯不得不再解释一遍:“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上午照常练功,下午还要排练十一晚会,中午就一个小时,回不来啦。”
金葵说:“那你晚上几点回来?”
高纯说:“晚上排练完我就得接车去了,最迟夜里一点半以前吧,怎么了?”
金葵说:“没有……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
高纯说:“没事,你好好休息,按时吃药吃饭。我走了啊。”
高纯刚刚转身,金葵还是把他叫住:“高纯,你……你还回来吗?”
高纯莫名其妙:“回来呀。”他终于冲金葵笑了笑,并且走回金葵床边,坐下反问:“我要是不回来了,你不正好能下决心回家了嘛。”
金葵立即泪涌眼窝:“你……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金葵忽然掉泪,高纯不知所因,起身找毛巾给她,“哎,怎么了。你到底是希望我回来呀,还是真想家了呀?”
金葵像孩子那样哽咽:“我希望……希望你回来。”
高纯的语气,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是违心还是实意:“可你病得这么重,你应该回家呀。回家把病养好了,可以再回来嘛。你每天一个人躺在这里,光吃这些药,要是把病给耽误了,我怎么担得起这份责任呀!”
金葵抽泣:“这些药,花很多钱吗?我可以吃最便宜的药,等我好了以后……以后我会照顾你的,我以后再也不会拖累你了。你晚上一定回来好吗……好吗?”
高纯眼圈也有点泛红,他抱了金葵说:“好。”
劲舞团白天
高纯在劲舞团的排练厅里参加排练,可以看得出这场即将推出的晚会场面宏大。
出租汽车公司傍晚
高纯匆匆走出歌舞团,赶到出租汽车公司。
第一天的排练果然结束很晚,高纯赶到出租汽车公司时调度员已有抱怨:“怎么才来呀,我们这儿可是照原来定的钟点收钱的。你少开一小时可自己损失一小时的份钱。”
高纯连连点头接了钥匙:“我知道,我知道。”
马路上晚上
高纯驾驶出租车穿过不夜的街市。
高纯在一条灯光昏暗的街衢放下乘客。他结完账,看看表,时针已是午夜一点多钟。他正要挂档起步,一对男女乘客拉门上了车子。
乘客:“去延庆!”
高纯刚刚表示:“延庆去不了啦,我已经收车啦。”那位男乘客马上厉声投诉起来。
“你怎么拒载呀。你拒载我可告你啊。”
女乘客则用了恳求的口吻:“对不起师傅,我们家里有急事,您就辛苦一趟吧,我们可以多付点钱。”
男乘客说:“从这儿去延庆一百多公里,三百块钱足够了,我们给你三百五,好了吧!”
高纯说:“不行不行,我家也有事呢。今天太晚了我得收车了,你们找别的车吧。再说半夜三更的我去延庆也没有回来的活儿了。”
女乘客还是恳求:“这么晚了我们上哪找车呀,我们等了半天才等到你这一辆车,辛苦一下吧师傅……”
男乘客也放缓了态度:“这样吧,给你四百,行不行?四百五!行不行?拉不到活你放空车回来,这价钱也可以啦,行不行?”
女乘客也说:“师傅,那你说个价。”
高纯无奈:“你们去延庆什么地方?”
郊区公路夜
高纯全速驾车,公路上黑暗无人。他看看仪表盘上的时钟,指针指向三点二十。
郊区公路夜
车上的时钟指向凌晨四点。高纯放下乘客,驾车行驶在返程的路上。
出租车公司清晨
高纯交了车子,跑着出了公司院子。
车库清晨
高纯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天色已开始见亮,他轻轻推开车库巨大的房门,尽管动作放到最慢,房门还是嘎然作响。他惊讶地看到晨曦微薄的床上,竟然空无一人。他马上穿过隔墙去看自己的铺位,去看车库的每一个角落,但看遍整个车库,没有看到金葵。
车库外清晨
高纯惶然跑出门外,他在路口的墙根下看到了金葵。金葵靠墙歪坐在地上,不知是昏迷还是沉睡。高纯捧起金葵双颊时头上的热度吓坏了高纯。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你跑到这儿干什么来啦……”
金葵清醒过来,她看清了高纯,口中有气无力,声音勉强听清:“我等……你……你真的回来了?”
高纯心疼极了:“你怎么在这儿等我呀,你不怕你的病呀,你都发高烧了……”
金葵没等他说完,无声的将高纯抱在怀中。让高纯略略安心的是,金葵的身体虽然滚烫,但她的拥抱充满了力量!
劲舞团排练厅白天
拥有爱情的人是幸福的人,拥有幸福的人是充实的人。
高纯情绪高扬,在钢琴伴奏下做着集体基本功训练。
火车站晚上
那一阵高纯无论白天练功排演还是晚上开车载客,他都能够全情投入,充满**。
高纯开着出租车在火车站前卸客。他帮客人拿出行李,服务殷勤认真,动作麻利迅速。
出租车公司夜
高纯交了车辆,点着今天扣剩的收入,走出公司的院子。
小卖店夜
高纯在一家夜间营业的小卖店里买了水果和方便面。
车库夜
每天夜里,不论多晚回家,金葵都会等他,他们都要挤在金葵的床上,一起靠着挂了被单的墙壁,天南地北地聊上一阵。他们聊得最多的还是舞蹈。金葵说起她毕业时的情形,言语间还流露着无尽的后悔:“那时候我爸非逼着我回云朗不可,回云朗这么个小地方还怎么跳舞啊。其实呆在云朗这种小团,还不如到你们艺校当老师呢。老师还算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呢,还可以混个桃李满天下呢。”
尽管高纯没有发烧,但他的精神比重病的金葵还要不济,困乏得连眼睛都难以睁开,但他还是坚持与之有问有答:“我以前也盼着能留在云朗艺校当老师呢,我们艺校的练功房那么破,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那里,对那儿就是有很深的感情。”
金葵说:“咱们都一样,艺校就是我们的童年,就是我们的理想。在艺校生活的六年,没有任何时期可以取代。”
高纯没有说话,脸上一片安详。
金葵继续说下去:“要不然,你把北京劲舞团辞了,咱们两个一起回云朗怎么样。咱们都去艺校当老师,你教男生,我教女生,咱们教他们跳‘冰火之恋’,那也不错。”
高纯没有应声,金葵这才发现,他已经睡熟。金葵凝视着他的平静,轻轻亲吻了那个酣甜的面容。
剧场白天
啤酒节快到了,劲舞团晚会排练的安排越来越紧,劲舞团排练厅里人声嘈杂,群众演员在走着队形,导演大声调度着演员的路线和位置……
车库白天
金葵的病倒是渐渐好起来了,但遵医嘱,药还照常吃着。她已经可以下床在车库内外自由走动,精力好时,还可以为自己和高纯洗洗衣服。
洗衣时她无意中在衣兜里翻出了一张观湖健康俱乐部的会员卡。她想了半天,才想起这是蒋教授的一件遗物,是蒋教授在车祸发生的半小时前送给她的。睹物思人,是这位已经亡故的蒋教授使他们从小小的云朗鬼差神使地来到北京,才有了让她幸福无比的这段恋情。
剧场白天
十一晚会的排练现场,高纯将一个女演员托举上去,手臂忽然失力,女演员跌落下来。台上台下一时混乱。大家围上来察看女演员是否受伤,排练中断下来。
演员们:“哟,摔着没有,没事吧……”
女演员试着活动身体:“没事……”
导演叫骂:“高纯,你怎么回事,没吃饭啊?”
高纯左臂显有不适,他皱眉说:“我手扭筋了……”
大家这才发现,高纯疼得脸色惨白。
“哟,怎么扭着筋了?我看看……能动吗?”
车库白天
高纯受伤的那天上午金葵走出了车库,走上了大街,她大口呼吸着室外的新鲜空气,眯着眼睛去看天上的太阳,她冲太阳咧嘴笑了一笑,她知道自己彻底好了。
医院白天
在劲舞团附近的医院里,医生看了刚刚洗出的X光片,对高纯说:“没有伤到骨头,可能有一点软组织受伤。就是俗话说的跳筋。养养就好。这一阵左臂不要用力,不要负重,要保护。”
高纯皱眉:“哦,那我还能跳吗?”
医生:“暂时不要跳了,起码休息一个月,以后看看再说。”
医院外白天
高纯走出医院,走向公共汽车站,一辆巴士进站。
公共汽车站白天
巴士进站,金葵走下巴士。
观湖俱乐部白天
金葵坐公交车去的地方,也是蒋教授“指引”的一个方向。她走进观湖健康俱乐部时有点胆怯,因为这里的华丽果然名不虚传。她从餐厅酒吧和桑拿浴室的门前走过,还看到了比正规剧团还要正规的练功大厅。练功厅里正在进行着一堂形体训练的课程,钢琴伴奏的气氛耳熟能详。她一路逶迤继续向前,居然轻易打听到俱乐部的人事部门。人事部就设在俱乐部后区的一间办公室里,尽可推门进入无人拦阻,屋里正有几个职工在闹薪酬纠纷,令金葵站在门边不知进退。
职工:“劳动合同不是规定要给职工上住房公积金吗,怎么现在又不上了?”
人事干部:“现在咱们俱乐部把职工档案和三金三险关系,都转给人才交流中心代管了,这方面的问题你得去找他们……”
一个正要出门的人事干部看见了门口的金葵,问道:“哎,请问你找谁呀?”
车库白天
那一天金葵是从公交车站一路跑回家的。她一进车库大门就看到高纯正待外出,她顾不上奇怪高纯今天为何回家如此之早,只顾兴奋地大喊大叫:
“我找到工作了!我可以挣到钱了!”
高纯受伤的臂膀被金葵抱住,疼得双眉皱紧。金葵问一句:“你胳膊怎么了?”高纯却先惊讶地反问:
“你找工作去了?”
观湖俱乐部白天
在设施优越的练功厅里,在钢琴悦耳的伴奏下,一个中年女教练带领着一群有钱也有闲的女人,开始了舞蹈基本动作的训练。这些参加训练的会员也多为中年妇女,偶有个别年轻貌美者,在队列中就显得鹤立鸡群。
刚刚上班的金葵在一间办公室里帮助教练打着一份课程计划表。
一个同事问她:“打什么呢?”
金葵:“训练计划表。”
同事:“让你什么时候正式进练功厅授课呀?”
金葵:“还等几天吧。孙教练合约期结束了我就上。”
出租车公司白天
和金葵相比,高纯一下变成了病人。他不能跳舞了,不能参加排练了,但他没有放弃开车。而且,为了尽快赚够今后舞蹈学院的学费,他甚至把夜班换成了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的白班。
出租车公司的一个头头对要求调班的高纯发着牢骚:“你不是刚调到夜班吗,怎么又换成白班了,你白天不上班了吗?”
高纯:“我胳膊扭着筋了,现在上不了班了。”
头头:“你胳膊扭筋开得了车吗?”
高纯:“开得了,开车不妨碍。”
他们边说边向停车场走去。
观湖俱乐部白天
午饭时间,金葵和俱乐部的职员小张一边吃着发的盒饭,一边闲聊。
小张说:“能到这儿来的都不是普通人。你想想,买一张年卡就得两万多,大多数人还不是天天都来,这些人,不是自己有钱就是老公有钱。”
金葵疑问:“我看有一两个特别年轻的也不像结了婚的呀,怎么也那么有钱?”
小张不屑地说:“咳,现在年轻漂亮的女孩,净是让男人养着的,就是二奶呗。”
金葵拿出蒋先生送的会员卡,说:“你看没那么绝对吧,我也有一张会员卡,还没过期呢,是一个老先生送给我的。”
小张立即疑心地笑道:“哟,这老先生是你什么人呀?”
金葵也笑:“你意思我也是他包的二奶?”说完她似乎想起什么,向小张问道:“哎,你不是会员部的吗,咱们这儿会员入会是不是都得登记个人资料啊,我能不能查查他的资料啊?”
小张马上摇头:“会员个人资料肯定不让你查的。”可接下来她又送殷勤:“不过我跟我们管会员档案的小廖特好,我可以帮你查查。他叫什么来着?蒋达成,哎你说你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你查他资料干什么呀?”
金葵连忙正色解释:“我和他真没关系,我和他刚认识两天他就……”
小张死也不信地笑道:“刚认识两天他就给你两万的卡,一天一万!你价够高的呀。哎你说说你说说,他是干什么的?没事我这人嘴最严了……”
金葵张了半天嘴,不知怎样解释:“我和他真没那种……”
小张笑得更确定了:“哪种?不打自招了吧……”
观湖俱乐部会员部白天
小张陪金葵从俱乐部的会员部办公室里出来,两人低声谈着什么离开。
车库晚上
无论小张是否相信那场车祸的故事,金葵还是费尽心力地通过她查到了蒋教授登记在俱乐部里的一些资料。那天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金葵向高纯说起了这件事情。
金葵:“蒋教授在我们俱乐部留的会员资料特别简单,连工作单位家庭住址什么的都没填,就留了一个手机号。我打了一下,已经欠费停机了。”
高纯问:“那地址是法学研究所的宿舍吗?”
金葵说:“不是,是另一个地址,观湖俱乐部的人往那个地址寄过俱乐部的优惠资料,结果邮局说地址不详,又给退回来了。”
高纯似乎并不兴奋:“就算你查到他住在哪又有什么用啊,蒋教授无亲无友,独来独往,找到他住哪儿又有什么用呢。”
但金葵还是把记录了地址电话的字条递给了高纯,说:“咱们哪天有空去找找吧,看看这个奇奇怪怪的蒋教授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高纯接过那张字条,上面写的地址三字连排,形同暗号密语,和蒋教授本人一样扑朔迷离:
──青龙口、白马台、红尘去、古今来。
没有邮编。
高纯直晕:“这是什么地方?”
金葵也觉得这句像口诀似的地址不太靠谱,但她却另有一个靠谱的假设:“这张会员卡既然是你父亲送给他的,你父亲按理也应该在那儿办过会员卡吧?”
高纯怔了片刻,看看金葵,仿佛也有点开窍。
观湖俱乐部傍晚
第二天傍晚高纯开着出租车来到了观湖俱乐部,金葵还没下班,正在练功房不远的小屋里帮教练打字。一份教学计划已打到十之**。高纯就外面等她。他站在练功房的门口,目光从那些渴望改变形体的女人身上扫过,后排一个形体仍然优美的女孩,让他的目光悄悄停住。那女孩年龄并不太大,神态却已相当成熟,在那群徐娘半老的女人堆里,俨然鹤立鸡群地优雅。
练功房里的训练很快结束,下了课的“学员”蜂拥而出。金葵也拿着打好的稿子从小屋出来,见到高纯说了句:“你早来了?走吧!”便率先向前走去。
那个年轻女孩也走了出来,歪头整理着头发,从高纯身边走过。高纯的目光忍不住再次追随,只是短短的一瞬,欣赏大于好奇。
金葵带着高纯去了俱乐部的会员部办公室,路上高纯问:“你到这儿应聘不是舞蹈教练吗,怎么当起文员来了?”
金葵说:“我们教练让我打教学计划书……”又说:“我们教练合约期快满了,反正到现在还没让我和学员见面呢。可能快了吧。”
高纯和金葵来到会员部办公室。他们在办公室门外耐心等了半天,那位小张才从屋里开门出来,神秘兮兮地点头说了句:“没有叫高龙生的,有个叫高龙胜的。胜利的胜,是他吗?”
音同字不同,但金葵和高纯还是跟在小张身后,去了俱乐部三楼的健身房。小张从里面叫出一个服务生来,为高纯和金葵小声指点:“喏,就是里边蹬自行车的那个,左边第二个自行车。”
高纯金葵的目光一齐向里投去,他们视线的落点,是一个在自行车训练器上左摇右摆,挥汗如雨的胖子。两人悬在喉咙口的那份紧张顿时一齐泄去,因为他们看到的那个胖子,只有十四五岁模样,高纯当然不能上前父子相认,抱头痛哭。
小张也讶异地对服务生问道:“他就是高龙胜呀?”
服务生说:“对呀,就是他。”
观湖俱乐部外晚上
高纯和金葵走出俱乐部大门,上了高纯的车子。车子驶离停车场时,两人都有点没精打采。
车子驶向大路,高纯把空车的标志灯按灭,不期然再次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女孩。那女孩站在路边抬手拦车,姿态优美而又安静沉着。高纯的车子当然没停,有几分顾盼地从女孩身边慢慢开过。
金葵的声音拉回他的目光:“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找找那个地址?”
高纯:“那个地址?”
金葵:“蒋教授留的那个地址啊,青龙口、白马台、红尘去、古今来!”
高纯:“这是地址吗?怎么像个武侠故事里的仙境啊……”
金葵:“是啊,我也觉得!”
车库早晨
金葵还在熟睡,高纯已经起床,洗漱打扮妥当,出门前金葵方才醒来。
金葵:“你晚上还来接我吗?”
高纯:“接啊。”
观湖俱乐部黄昏
练功房里琴声优扬,中年女教练认真教着课,她喊着节拍,指导着“学员”们做着舞蹈动作。
不远的小屋里,金葵整理着资料文档,都是些关于舞蹈的图片造型。
街道、俱乐部外黄昏
高纯驾车向俱乐部驶来。他把车停在俱乐部门外,下了车走进俱乐部大门。
俱乐部黄昏
金葵还没下班。高纯照例站在小屋外面等她,偶尔向练功房的门内张望一眼,总能看到那个年轻的女孩。于是这一天他看到了令他吃惊的一幕。
这一天的形体训练结束得比平时要迟,下课前那位即将离任的教练还做了简短小结。随后学员们鱼贯走出屋子。高纯刚要让开道路,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一个女人的背影冲进门去,散场的“学员”无不为那来者不善的架势惊愕不已。教练出于职责追上询问:“请问你找谁?”竟被那女人一掌击倒。这时人们都看清那女人的手中,提了一只透明的塑料桶,桶里晃着的泛黄液体,显得极其肮脏刺目。教练也许下意识地感觉情况不妙,爬起身来拨开众人再次追上,可惜差之数步,拦之不及,那女人手中的黄水,已经猝不及防地泼在女孩的颜面。高纯惊怔地听见,有人尖声喊叫,还看到无数惊惶的目光,高纯看见,那被攻击的女孩双目紧闭,全身发抖,头发精湿凌乱,狼狈不堪。而攻击者动作果断,转身就走,似乎只是眨眼之间,便已趁乱遁走。
这是一个意外的事件,围观者众,但散去也快。管闲事不是这个年代的习惯。教练跑出去大喊着叫出金葵,让她去门口拦车。高纯上前帮忙,和教练一起扶那女孩出了俱乐部大门。金葵还在路口拦车,经过的出租车无一空驶。高纯于是跑去开来了自己的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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